「嗚……走開!不要過來!走……唔……」
偌大的房中,床上的妙齡女子閉緊雙眼,不停的甩頭呻吟,但無論她怎麼掙扎,就是無法自夢魘中醒來。
即使是百分之百歐洲原廠製造的進口超軟kingsize床,與產自冰島,以稀少昂貴的上等雁鴨羽絨製成的頂級枕被,也無法拯救她擺脫童年惡夢襲擊的恐懼。
「不要……媽咪救我……」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很快的奔入房內,之後床畔塌陷了些,溫暖的大手掀開羽絨被,將她抱在腿上,柔聲輕喚道:「環環,快醒醒,你是在作夢,別怕,睜開眼睛看看。」
聽見熟悉的嗓音,原本渾身顫抖的張環環這才鬆了一口氣,習慣性的調整姿勢貼向他的胸膛,聽著強而有力的心跳聲,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安心的睜眼看他。
「阿旭……」
看他匆匆轉頭望向別處,她才想起自己平日習慣裸睡,現在全身上下只穿著「真皮睡衣」和半透明的蠶絲內褲,俏臉一紅,驚喘中急忙遮胸跳離他的懷抱,火速鑽回被窩,羞得不知該拿什麼臉面對他。
為了不讓她尷尬,孟旭剛很紳士的立刻起身往門外走去。
突然想起忘了向他道謝,她急忙喊住他,「呃,阿旭!」
他只停下沒回頭,站在原地等她說下去。
「那個……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她感激的道謝。
用「救」這個字,對她來說可是一點都不誇張呢!
「別客氣。喔,對了……」孟旭剛笑開臉,忽然想起了什麼,欲言又止。
「嗯?」她探出紅通通的臉蛋,小聲的問。
「剛才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你放心吧。」若無其事的說完,他便離開房間,順手關上門。
看著他離去,張娛損當場刷白了臉,滿腦子都足他那句無心之言。
他說什麼……什麼叫「什麼」都沒看見?
他這是暗示她發育不良,身材才會平坦得讓他「什麼都沒看見」,還是壓根沒當她是異性?
難道這些年來,他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看待嗎?
那她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費了?
為了讓他看到她最完美的一面,她努力嘗試改變自己,忍痛接受齒列矯正,好不容易熬到拆掉戴了一年的牙套,在看到整潔如珍珠貝的美齒時不禁喜極而泣。
而且在矯正的過程中,因為拉扯疼痛導致食慾不振,沒想到競能讓嬰兒肥變成瓜子臉,加上持之以恆運動健身,肉肉的身材也漸漸變得越來越魔鬼。
可是,張環環原以為只要把滿口蛀牙的自卑小胖妹改造成人見人愛的超級大美女,就一定能得到孟旭剛的注意,誰知問題居然是出在身材不夠「突出」。
如果是教她三天不吃飯或戒掉最愛的巧克力,她都願意接受,但隆乳……
嗚嗚……聽說隆乳好痛的耶!
不行!她都已經努力了這麼久,先天不足,後天加緊腳步還是有機會補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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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會放棄他的!
逛完購物網頁,完成訂購程序,張環環起身走向窗戶,望著滂沱的雨勢,湊近玻璃呵了一大口氣,伸出纖纖玉指在上頭畫了一支愛的小雨傘,在傘柄兩旁寫下自己和孟旭剛的名字,祈求能與他成為戀人,甚至夫妻。
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他?
都已經相處了這麼多年,她當然知道他究竟有多好,就算要她一口氣說出幾卡車的理由,她都能輕易辦到。
不過回想當時,真的就只有那一百零一個理由——因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這件事,得從張環環去見母親最後一面說起。
那天,女傭幫她換好衣服並帶往醫院,因為年紀還小,對死亡的理解力和認知程度畢竟有限,所以她始終不願相信躺在冰櫃裡的那個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回家後,她悄悄避開只會拿零食讓她閉嘴的女傭,獨自來到已荒廢了好一陣子的玻璃溫室,天真的以為能在母親最喜愛的地方等到她,好揭穿這個惡毒的騙局。
這時天空開始打雷,不是普通的悶雷,而是她最害怕的連番巨響,她嚇得驚慌失措,想冒雨奔回屋裡,又怕跑到一半被雷打中,這時,忽然出現一名狀甚狼狽的中年男子,睜大佈滿血絲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瞅著她,令她感到極為不安。
由於張環環的父親擁有龐大的資產與事業版圖,難免引人覬覦,所以平日總是不厭其煩要求負責照顧孩子的女傭一定要亦步亦趨跟著她,家中也僱用警衛隨時把關,避免閒雜人等有機可乘。
但這名落魄如流浪漢的男子不知為何卻能出現在守衛森嚴的家中,他興奮莫名的抱起她,火速往後院的圍牆走去,讓她更加恐懼,說不出話又掙脫不了,除了狂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幸好她母親生前的朋友帶著兒子孟旭剛來家中弔唁,一聽女傭說到處都找不到她,母子兩人便自動加入尋找的行列。
在男子將張環環抱上圍牆時,被孟旭剛及時發現,並勇敢的阻止企圖翻牆逃離的對方。即使被大雨淋得渾身濕透,還遭到塊頭比他粗壯兩倍的成年男子痛毆,他仍固執的不肯放手,直到大人趕來,才得以靠著牆喘息。
當其他人忙著翻牆追捕歹徒時,那個為了救她而掛綵的男孩竟不顧自己的傷勢,伸長雙手要抱她下來,卻因為負荷不了她的體重和衝力,被她壓傷肋骨,躺了一個多月才能下床……
「討厭,又來了!」回想到這裡,張環環忽然捂著臉,懊惱的歎道。
唉,每次只要一想到最後,所有浪漫如偶像劇的回憶就會硬生生扭曲成搞笑劇場。
嗚嗚……這一切都是那個沒人性的臭女傭害的!
那個死女人對當時還是小孩的她沒愛心就算了,居然只會拿高熱量的速食或零嘴打發她,而她竟也笨得照單全收,整天吃個不停,被人家養得油膩膩肥滋滋又滿口蛀牙,搞得她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還是豬。
到現在即使她變苗條了,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般出落得輕盈亮麗,卻依舊無法改寫過去深植他記憶中的醜陋形象,著實數她氣惱不已。
「我一定會變成讓男人無法一手掌握的女人,要他為我神魂顛倒!」齒列矯正的痛苦和不便她都熬過來了,世上沒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啦!
張環環握拳立誓,說得慷慨激昂。
熬好高湯,吳嬌梅關掉瓦斯,難掩興奮的深呼吸後,才拿起牆上的話筒撥號,風韻猶存的臉上,難得的出現懷春少女的喜悅神情。
「張先生,晚餐就快準備好了,今晚吃火鍋,請您早點回……」她還沒說完,愉悅的神情立刻轉為失望。「喔,您要應酬啊,那麼……再見。」
放下話筒,她有些沮喪的走回湯鍋前,拿起擱在一旁的湯杓,有氣無力的攪拌了幾下,幽幽歎息。
碰巧見著這一幕,孟旭剛走入廚房倒了一杯水,邊喝邊走向母親,若無其事的問:「好香喔!媽,你要煮什麼給我們這兩個嗽嗷待哺的小朋友吃啊?」
吳嬌梅被兒子的話逗笑了,伸手想捏他的臉,突然意識到兒子如今長得好高,肩寬胸厚,不再是當年那個蒼白瘦弱的小男孩了……
望著兒子俊秀的臉龐,她不禁愣住,臉上有著驕傲,也有愧疚。
有人說,孩子是看著父母的背影長大的,他會怨她沒有給他正常家庭的成長環境嗎?
「媽?」他老媽是不是又在想那個沒人性的男人了?
吳嬌梅回過神,笑著說:「呵呵,天氣冷颼颼,當然是吃火鍋最棒羅!」
「好耶,環環最愛喝湯了!要吃飯了嗎?我上樓去叫她。」
「小剛!」她急忙喚住兒子。
「什麼事?」孟旭剛正轉身欲上樓,突然被母親叫住,不解的回過頭來。
「那個……明天的考試,你都準備好了嗎?」
兒子對小姐的體貼令她不禁有些擔心,又不知該如何提醒,只好隨便找話聊,想辦法切入正題。
「嗯,都念完了。」看母親欲言又止,心思敏感的他立刻猜中她真正想說的話,並微笑保證,「課業以外的事,我也一樣不會讓媽操心的。」
吳嬌梅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欣慰的表情的點頭道:「去叫她吧。」
孟旭剛很快的上樓,走過樓梯轉角時,上彎的唇角倏然垂下,自嘲的苦笑起來。
身為管家的兒子,他很清楚自己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可憐蟲,若非張維強念在母親十六年前曾哺育過張環環,以及他為了救她遭歹徒痛毆成傷的份上,他們母子倆哪有機會在張大總裁的幫助下告別飽受家暴摧殘的地獄生活?
至於張環環有意無意流露的愛慕之意……
一想起她,孟旭剛忽然無法繼續思考,下意識伸舌舔唇,腦中自動浮現稍早將她抱起時,那絲絹般不可思議的滑膩觸感。
下著傾盆大雨的傍晚,雖然只是昏暗房中電光石火的一瞥,卻足以深烙在他的心中,尤其那美好的雪峰就像足含苞待放的嬌嫩花蕾,惹得他好想順從男性本能,將她壓制在身下,放縱自己嘗個痛快……
正當他被性衝動蒙蔽,忍不住對老闆的女兒起了一絲邪念時,房門內突然傳出一聲吶喊。
「我一定會變成讓男人無法一手掌握的女人,要他為我神魂顛倒!」
這句話嚇得孟旭剛趕緊拉回不小心出走的理智,即刻恢復鎮定。心知話裡的「他」指的是自己,他不由得心情沉重。
她以為他是因為嫌棄她的身材,才會假裝沒有察覺她的心意嗎?
不,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愛親近她!
或許她永遠不會明白,他之所以接受武術訓練,就是為了保護她。
但面對她時他總是沉默寡言,更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倘若不是張總裁愛女心切,捨不得送她出國留學,以至於對她過度保護,就不會讓她養成依賴的個性,出入皆有司機接送,在學校裡有他關照,放學回到家後還是很愛纏著他問東問西。
孟旭剛並不是厭倦陪伴她,而是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投入太多鹹情,等她出去見過世面,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比他更優秀的男人,就不會多看他一眼,到時候,心痛神傷的可就是他了。
所以,他寧願只是個身負重任的貼身護衛,把對她的情愫深埋心底,這麼一來,應該就不會給自己太多無謂的希望了吧。
「叩叩!」
敲門聲響起,把張環環嚇了一大跳,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咳個不停。
「咳咳……誰……咳……」
「損損,是我,下樓吃晚餐羅。」孟旭剛若無其事的叫喚著。
他什麼時候來的?天哪!那她剛才說的……他不就全都聽到了?
「喔!咳咳……」她捂著嘴,急忙開門。
「你不舒服嗎?」他皺眉問。
她緊張的回道:「沒、沒有啊……」
「沒事就好,下來吃飯吧。」
「好。」張環環偷偷瞧著他。嗯,看他的反應,應該是沒有聽見吧?
我一定會變成讓男人無法一手掌握的女人,要他為我神魂顛倒!
她真有那麼喜歡他嗎?還是純粹只想藉著迷惑他來證明自己長大了?
黑暗中,孟旭剛的房門忽然開啟,一道纖細的身影悄悄溜入房中。
那個人輕手輕腳的爬上床,卻反遭壓制,整個人動彈不得。
「阿旭,是我啦。」張環環小聲的說。
「環環?你來我房間做什麼?」他驚慌的鬆開手,想從另一側下床開燈,卻被她緊抱著不放。
軟嫩的胸脯擠壓著他的手臂,帶來某種刺激感,令他興奮得口乾舌燥,熱血沸騰。
尤其自從他進入青春期以來,每天總是比他早起的「孟小弟」,幾乎是在她爬上床,而他剛嗅到女性幽香的同時便有了強烈的反應,以一柱擎天之勢撐起寬鬆的睡褲。
這下子,他也不好意思下床開燈了。
「阿旭,你不要趕我走!現在外面還在下雨,我怕又會作惡夢,不敢一個人睡……」
張環環越說越害怕,泫然欲泣的脆弱語調,不禁讓他想起她小時候每次作惡夢哭得滿臉淚痕的可憐模樣,一時心軟就讓她留下了。
剛開始還好,兩人各據一方,他隨口問她「明天的考試準備好了沒」,而她無所謂的回他「反正考得不好爹地也不會怎樣」,讓他意識到家境對一個人的重要性——貧困不一定會使人墮落,財富卻可能產生消極影響。
其實他並不羨慕張環環擁有的一切,相反的,他還很同情她。
因為有一位富可敵國的父親,使得她不得不接受嚴密的保護,即使待在家中,也無法保證一定防得了隨時都有可能入侵的綁匪。
除此之外,身上貼著「首富之女」的醒目標籤,她根本交不到知心好友,有機會接近她的人不是心懷不軌,就是酸葡萄心態作祟,早在認識之前就把她跟驕奢成性、愛搞特權這些不良印象畫上等號,刻意與她保持距離,讓她很受傷。
距離可以讓人產生美感,自然也能生出任何天馬行空的負面想像。
在她年紀還小的時候,女傭給什麼她就傻傻的照單全收,但自從他們母子在張家留下之後,她慢慢懂事,個性也逐漸開朗。
不過,此時卻發生了一些意外事件,讓她變得消極退縮。
張環環將父親送給她的限量名牌鑰匙圈掛在書包上帶到學校去,新奇的造型立刻引起小朋友們的注意,看大家愛不釋手,她也很開心,可是等上完體育課回到教室,心愛的鑰匙圈卻不翼而飛。
她急得趕緊向老師報告,老師擔心此事會影響她父親下個學年度的捐款意願,情急之下要同學們互搜書包,找不到東西就算了,這錯誤的決定卻害她成為眾矢之的,遭到大家怨恨排擠。
下課時沒人願意找她玩,她也無意勉強人家,乾脆複習上一節課的內容打發時間,誰知成績進步居然也會招惹是非,班上開始出現惡毒的傳聞,說老師為了讓她得到獎狀,私下灌水加分,好教她老爸心甘情願掏錢捐款。
謠言越過智者,像燎原般燒進家長們的耳裡,有家長聽說老師是為了捐款而做出如此不公之事,氣得衝到學校抗議,直到學校調出試卷重新計分,才平息眾怒還她清白。
但即使張維強決意替女兒討回公道,也無法彌補醜惡的人性對幼小的心靈造成的傷害。
從那次以後,張環環如無必要絕不主動和人說話,為了保護自己,她開始在穿著上下功夫,學別人穿平價衣鞋,戴的是不值錢的塑膠鏡框,在她身上也找不到任何名牌飾品,外人想從一群學生中一眼認出她,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此之外,每次考試無論試題難易,她總是能恰巧及格,而且只在得分題上作答,比拿滿分更神奇。
對她來說,成績單上的數字根本毫無意義,有沒有吸收到知識才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