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七號房 第一章
    欲雪的寒冬已來臨,重重密雲占領了天際,不讓絲毫的陽光重返大地,而自雲間縫隙裡探出的陣陣寒風,則俯探向大地,將大街上來往的行人吹拂得不得不拉緊厚重的衣衫抵御,或是紛紛躲進道路兩旁的店家裡避冷。然而在路上行人已減少許多的這日裡,有間客棧的生意不但不減反增,裡頭人山人海、熱鬧滾滾,且擠進客棧裡頭的客倌裡,十人中,就有九人是女人,而原因就出在東翁與花楚所坐的那張客桌上。

    東翁兩眼直不隆咚地瞧著近在眼前姓盛的來客。打從這位自稱盛守業的委托人一進門起,這位外表器宇軒昂、一身行頭氣派非凡,還有張將客棧裡裡外外所有女人眼睛都吸過來的大少爺,光只是這麼坐在這兒,就足已為這間客棧賺足一日的生意。

    早已習慣他人目光的盛守業,若無其事地喝著東翁珍藏的香茗,而後將兩眼看向通知他來此的花楚。

    「事情辦得如何?」

    「因你,我足足損失了十年的巫力。」勞心又勞力的花楚,邊說邊再揉了揉酸疼的頸項,「下回你若想再找我做生意,可得等十年後了。」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做成這單生意,還害得她有十年不能再施咒,唉,她也不知這回是賺翻了還是虧大了。

    盛守業不以為然地挑高兩眉,「這麼點小咒也難得倒妳?」他還以為她是無所不能的呢。

    「這位姓盛又有錢的大客戶,你所要求之咒,可是等級如同翻江倒海之咒,只耗去我十年的巫力,已經算是老天給我面子了。」

    「那成效呢?」真能照他事前所說的… … 全都變過來?

    她胸有成竹地揚高了下頷,「明日你就知道你所花的每一分銀子,可全都老老實實的花在刀口上。」做生意這麼多年來,她這人是很講究商譽的,不然她的生意哪能那麼興隆?

    「這麼說來,妳不會令我失望了?」

    花楚朝他翻了個白眼,「我可不想再欠你人情一回。」光是做這單生意她就快被封浩給煩死了,她可沒空再去挑惹起封浩那莫名其妙的醋意來找自己麻煩。

    「那就謝了。」也無心再造成別人家庭問題的盛守業,毫無異議地點了點頭,並自袖中掏出張銀票交給她。

    搞定生意最後的階段後,花楚即起身來到東翁的身旁,朝他的肩頭重重一拍。「東家哥哥,接下來我恐怕會有一年半載不能回棧,你可別太想我。」雖然她也很不想離開這間吃得好又住得好的客棧,更不想離開她崇拜的藺言那麼久,不過… …

    「為何?」好端端的說這做哈?她家的封小子不是打死都不搬家嗎?

    她感慨地長歎,「短期內我得搬家避難。」唉,做壞事就得要有這等下場的心理准備。

    「那封小子呢?」

    「他已事先去物色我們日後的避難處了。」他們兩個才不想呆呆地留在客棧裡等仇家殺上門來算帳。

    「呃… … 」東翁干干地笑著,「有遠見… … 」桶了樓子就跑?不愧是封浩的一貫作風。

    「我先走了,你保重。」還得趕回去打包行李的花楚朝他揚揚手,一刻也不敢多留地轉身跑回本館。

    東翁將兩眼調向身旁只見過幾次面的委托人,滿心納悶地瞧著他那像是吃了記定心丸的模樣。「這位花大錢的客倌,你真對她有信心?」

    「當然有。」普天之下,這事也只有花楚能辦得到了。

    「若是我家結拜的小花失敗了呢?」再怎麼說,這等違反天理之事,他再怎麼想都覺得不太有可能。

    舉杯欲飲的盛守業,在沉思了一會兒後,以幾不可聞的音量在唇邊悄聲低喃。

    「那我也只有硬上了。」

    「什麼?」因所聽到的內容有些詭異,不太確定自己究竟聽見了什麼的東翁,頗懷疑地盯著他那看似正常的神色。

    「沒什麼。」盛守業揚首朝他們綻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總之,我很期待明日的到來。」

    好… … 好刺眼啊。

    不意遭個美男笑容給閃著眼睛的東翁,在身旁的韃靼忙著揉眼睛時,這才注意到,整間客棧裡的男男女女們,皆面帶陶醉地遠觀著盛守業的一舉一動,其招蜂引蝶的程度,遠遠勝出他家客棧裡任何一尊詭異住戶。

    早就習慣任人評頭論足的盛守業,不語地自袖中再掏出一張銀票,以修長的手指將它推至東翁的面前。

    東翁的兩眉直朝眉心靠攏,「這是?」

    「封口費及往後同一陣營的小惠。」在著手進行大業之前,他總得事先打點好關節做好全面性的准備。

    「你要我幫你?」怎麼,想拉他下水?盛守業一雙勾惑人心的魅眼,筆直地望進他的眼底,「打從你代花楚姑娘接下我這單買賣起,你與我就已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跟你同一條船?你當我東某人是什麼人?」東翁不以為然地哼了哼,「我豈是那種會為了這等區區小錢就出賣自家房客的客棧主人?」

    然而盛守業只是以指敲了敲那張銀票,要他再仔細點看清上頭所書的數目。

    低首一瞧清楚那筆數目後,說時遲,那時快,面上隨即風雲變色的東翁,馬上一改前態,笑咪咪地對他搓著兩掌。

    「哪,這位有錢的客倌,您希望我如何配合盡管說一聲就是了。」別說是賣房客了,要他賣了他家造孽祖先的牌位都行。

    窩在一旁看戲的韃靼,難以苟同地瞧著出賣自家人比誰都快的頂上老板。

    「東翁,你還有節操可言嗎?」在有過出賣陸余的教訓後,他還學不乖?這間客棧裡的房客是萬萬坑不得的呀。

    東翁以不屑的目光瞄他一眼,「你真要有骨氣,到時就別來跟我分一杯羹。」哼,貪吃又想裝客氣?

    「… … 我既沒臉也沒皮,把我那份也留下吧。」韃靼難得一見的正義凜然,也只小小地堅持了一下下而已。

    「你懂得識大體就好。」這間客棧出產最多的就是共犯。

    盛守業不疾不徐地確認,「這麼說來,這筆額外的買賣,成交了?」

    「我只有一事不解。」東翁伸出一手要他緩緩,「你請小花施這咒究竟是為了哈?」嫌錢太多沒處花,也不必這麼浪費吧。

    「私事。」為了達成他的心願,他可是足足等了二十個年頭,這才盼到了能夠助他一臂之力的花楚,他可不會任這機會白白溜走。

    「你這私事,有必要無聊到把個男人變成個女人嗎?」就算花楚的詛咒當真成功好了,他以為那個自稱大爺,十足十男人心態的軒轅如相會對他乖乖認命束手就擒嗎?

    「有。」說到這一點,盛守業的唇邊即泛起淡淡的淺笑。

    東翁想不通地杵著眉,「依你這副尊容,就算你只是躺著勾勾手指頭,也會有女人主動送上門來讓你吃了,你又何苦去陷害我家那尊房客?」光憑這等頂級的姿色,別說是他想要美女,恐怕就連天仙也會到他家去排隊吧?

    「因我只想吃了他。」更進一杯香茗後,盛守業面不改色地說出讓某兩人都瞪凸了眼珠子的實言。

    嘴角微微抽檣的東翁,滿心不敢領教地瞧著他面上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你… … 天生胃口異於常人?」這家伙究竟是看上了只會降魔除妖的軒轅如相哪一點?

    盛守業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好說。」他這人也不過是一旦相中了目標,就一路死心眼到底而已,他是很奉行人生立志要趁早的。

    算了算了,再問下去恐怕更可怕的答案也會跟著出籠,就當人各有志也各有所好吧… … 東翁不語地與韃靼交視一眼後,不想深究地在這話題上頭選擇放棄追問。

    「為了往後著想,勞煩你這客棧主人就為我安排間上房吧。」不擔心他人怎麼看待他的盛守業,邊說邊起身看向本館的方向。

    東翁跌得二五八萬地揚高了下頷,「抱歉,本棧只限特定人士入住,恕不招待外客。」

    對這間客棧了如指掌的他淺淺一笑,「我不介意住進天字五號房的客房。」雖說宅子與他家的比起來是小了點,但既可日日與分別了多年的義妹相處,又可天天到心上人的家中增進感情,他是可以委屈暫時將就點。

    韃靼愈聽愈狐疑,「你是盟主大人的親人?」怪了,那個很可能會一路連任到老的盟主大人,在成親之前不都是天涯孤獨一匹狼嗎?

    「正確來說,我是他的大舅子。」若不是先前有事礙著,他早就想來此探探他那可愛的義妹了。他是開陽大人的義兄?慢著慢著… … 愈想愈覺得這一切很可能只是個騙局的東翁,忍不住再次將眼前的翩翩貴公子重新打量過一番。他是開陽口中那個放棄繼承家業,將所有一切拱手讓給義妹,既無絕頂聰穎的天資、單純老實無心機、溫柔又善良的大好人… …義兄?究竟是他這客棧老板老眼昏花,還是他家的開陽大人壓根就識人不清?

    「能否請你帶個路?」趕著去天字五號房串通其它兩人的盛守業,在東翁一個勁地杵眉沉思時,朝一旁的韃靼揚了揚手。

    「慢著。」

    「還有事?」盛守業回過身子,低首看向出聲留人的東翁。

    「這位客倌,我不想問你究竟是什麼來歷,也不想管你的目標到底為何。」東翁交握著十指,誠惶誠恐地看向這一號新寄宿者,「我只想問,你不會跟我家房客一樣,在日後找我的碴吧?」拜托拜托,可別再來尊燒銀票的了。

    盛守業頓了頓,半晌,在東翁期待的目光下,他微微瞇起細長的雙眼,再朝東翁邪惡地一笑。

    「我很難保證。」

    靜夜裡降下的雪花,將大地妝綴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裳,隨著攀向天頂的朝陽逐漸散放出熱意,緩慢驅走凍人的寒意,殘留在露台與房頂上的一層積雪,亦不得不聽從上天之命,脫離雪花之姿搖身變成人間的殘淚。

    長年來因主人總是出門遠行,多半只有鳥鳴與蟲聲的地字七號房,在這日接近正午的時分,自主樓的寢房裡,傳出了一陣又一陣的陌生呻吟聲。

    「嗚唔… … 」

    幾乎可說是痛醒的軒轅如相,緊閉著兩眼,動彈不得地躲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將自個兒的身子給蜷縮成一團,努力抵抗著在睡夢中無端襲來的劇痛。

    痛痛痛… …

    痛死人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膚,活像是有人拿了千根針使勁在扎,而他全身的筋骨,則像是有人趁夜將它全都打散再重新組合過般… …

    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痛的軒轅如相,在劇烈的疼痛感總算是漸漸退去時,掙扎著想起身,好出門去給鄰居瞧一瞧這是怎麼回事,可當他兩手抵按在床面上欲起時,掌心卻傳來某種滑溜的觸感,他睜眼一看,這才發現在他的床上,竟布滿了色澤烏黑的長發。

    「咦?」哪來這麼長的頭發?這床上除了他外,是多睡了個姑娘不成?他記得他昨晚回家時,並沒額外多帶了什麼妖魔鬼怪回來當土產才是啊。大驚之下翻身跳起坐在床上尋人的他,在探首張望四下一會兒,卻始終沒見著第二個同寢一床之人後,有些摸不著頭緒地搔著發,不料此時一陣細微的疼痛自他的頭皮處傳來,令他不解地拿開手。

    自窗欞篩落下的瑩瑩日光,將好似修剪得圓潤微尖的指尖映照出些許的微光,他好奇地反過手掌,而後詫異地睜大眼,再急急抬起另一只手作為比較。

    日光下,他原本因施法和握符而長滿厚繭的十指,也不知上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不但纖細修長,像是從沒做過任何粗活的粉嫩柔萸。

    他不悅地皺著眉,「搞哈?」

    下意識對這雙美手感到有些嫌惡的他,連忙揉了揉眼,想確定他是否睡胡塗了,但就在他高舉起一手時,一截有著令男人眩目、令女人羨慕的藕臂,又再次入侵至他的眼底。

    「見鬼了… … 」他一把拉開兩邊的衣袖,更是令他覺得觸目驚心的雪白膚色,立即有若噩夢般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細致到可達晶瑩剔透境界的雪膚,在窗外愈升愈高的日光襯托下,差點閃瞎他的一雙眼。他怔了怔,兩手忙摸上自己的臉,在摸到與臂上相似的膚觸時,他趕緊跳下床取來擺在小桌上,總是被他刻意以布巾蓋著擱置不用的銅鏡。閃爍著瀲艷銅澤的鏡面,冷不防地映照出一張已是許久刻意不見,因此他也早就遺忘了許久的臉龐,當下又令沒有心理准備的他嚇了一大跳。

    「唔哇- 」是誰躲在鏡子裡嚇人?正想送午膳進房的丹心,與陪同她一塊兒過來想偷懶不去客棧外頭拉生意的韃靼,在聽到寢房裡的叫聲後,好奇地將午膳擱在廳裡後,兩人一左一右地打開寢門往裡頭探去。

    「軒轅大師,您怎- 」好心的探問聲,在他們的目光一抵房間主人身上的剎那,接下來的下文全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一把扔開銅鏡坐在床邊的軒轅如相,習以為常地朝他們擺擺手。

    「沒事,我不過是睡昏頭,又一時被鏡子嚇到而已。」真是,自小到大他不知在沒睡飽的狀況下,被自個兒在鏡裡看來頗像女人的長相給嚇過幾回了,都一把年紀了,他怎還是會被這種錯覺給嚇著?

    然而,被嚇得有如剛剛逛遍碧落與黃泉兩處,身體硬直、整個人僵站在原地的丹心與韃靼,可一點也不覺得他的回答有安慰到他們什麼。

    大大打了個呵欠,也伸完了懶腰後,軒轅如相不解地瞧著傻傻站在原地不動的他們。

    「你倆是怎了?」怎一個臉色白得像來自地獄第九層的厲鬼,而另一個則青得像是隔壁第十層的?他們是早膳吃壞肚子了嗎?愈聽他的聲音,身子就顫抖得愈厲害的某兩人,不語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後,即逃難似地掉頭往客棧的方向火速沖去。身處在客棧另一頭,因大批欲用午膳的客人湧入棧內,而忙得不可開交的東翁,在兩手都已忙不過來的這當頭,才想差個人進本館裡去把他家的兩個萬能幫手二人組給拉出來幫幫忙時,那兩人已像兩陣狂風般地自本館內一路刮進他所站的櫃台裡面。

    「你倆來得正好,快些去招呼客人。」東翁回頭看了他倆一眼,兩手沒空的他,催促地抬起腳想將他們踹出去幫忙。

    「東東東… … 東翁… …」六神無主的韃靼,兩手緊緊拉住他的衣袖,自口中吐出的字句,說得是結結又巴巴。

    「你是撞邪了不成?」東翁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要他鎮定些,豈料這時他另一邊衣袖又遭另一人給急急拉了過去。

    「七七七… …」就連向來處事冷靜的丹心,也對他擺出一臉惶然害怕的模樣。

    東翁滿心納悶地問:「… … 七號房?」他家那個算命的不是昨兒個向晚就回棧了嗎?

    驚嚇過度的兩人,不住地朝他點頭又點頭。東翁懷疑地拖長了音調,「七號房裡… … 發生了何事?」不會吧?花楚的詛咒真有這麼神?還真的只隔了一日就立即應驗?

    「七號房裡有、有… … 」韃靼一手按著仍在狂跳的胸口,萬分不想回憶起方才他究竟在地字七號房裡瞧見了什麼光景。

    「有什麼?」

    「妖怪。」總算是順過氣的丹心,給了他一個再沉重不過的答案。

    東翁不解地搔著發,「啊?」不是應該有個女人嗎?花楚該不會不小心弄錯咒語,所以給咒錯了?

    「總之,你跟我們來就是了!」反正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楚,奉行眼見為憑的某兩人,索性在這客棧最是忙碌的時分直接架走東翁,快步朝本館內移動。

    此時此刻,就在同一片屋簷下,尚未全盤知曉事情嚴重性的軒轅如相,在嚇跑了丹心與韃靼不久,先是起床穿好衣裳,稍事盥洗後便坐在廳裡邊喝著提神的茶水,邊看著手中宛如女人的長發,邊回頭細想,為何他一醒來就變成了這副令他渾身發毛的怪模怪樣。

    是他昨兒個在路上吃了什麼不潔的東西嗎?

    不對,昨日為了趕回客棧,一路上他並有沒吃些什麼,且回來後也只是關起房門倒頭猛睡而已,從頭到尾,所有舉止皆與日常所行並無二樣。那這令人渾身發毛的雪膚與長到快曳地的秀發是怎麼回事?難道都是一夜之間長出來不成?還有這一身甩都甩不掉的隱隱疼痛感,又是因他的身子發生了何事才造成的?怪事,怎麼想也想不通。

    正當滿腦子霧水的軒轅如相,揚起五指打算掐指好好算算時,寢房的房門突地遭人用力開敵,自外頭灑落的燦目日光,令坐在屋裡的軒轅如相忍不住微瞇著眼。

    遭人強拖來此的東翁,站在門口看清了裡頭究竟坐了個什麼模樣的房客後,震驚不已的他大大地深吸口氣,然後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這、這是?」那個小花究竟是怎麼詛咒的呀,怎會變成這副德行?

    「這就是我們找你來的原因。」不知該說這種心情是驚艷還是驚嚇的某兩人,通力合作地一把將他給推進屋裡。

    兩眼被刺激得暫時罷工的東翁,呆呆杵站在軒轅如相的面前,萬沒想到,那位盛家公子拿著大把銀兩砸在花楚的身上,所得到的竟是這等成果。

    他家這號姓軒轅的房客,的確是在咒術之下變成女人了,只是近在他眼前的這個女人,生得實在是… …

    好美… … 好嬌艷… …而且還… …好高好巨大啊!定眼看去,以往的軒轅如相,仍舊是軒轅如相沒錯,原本就偏陰柔的臉龐,此刻看上去並沒什麼改變,依然是六分像女人四分像男人的天然怪長相。只不過,在襯上了女人般的長發與變得細白的肌膚,以及身上其它女人該有的基本配備後,眼前看起來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軒轅如相,隨即搖身一變成了個一眼看上去嚇死人不償命,可仔細一看,又美到想把她娶回家的嬌滴滴水姑娘。

    這世上… …怎會有這種集合所有矛盾與優缺點於一身的女人?

    那個花楚是想偷懶不成?所以她只是直接替軒轅如相換了性別和該有的東西而已,其它的就什麼都不順便變一下?她好歹也把這位大師的身材縮小一點點,或是干脆就換張別的女人臉呀,在她收了那麼多的錢後,辦事是可以這麼馬虎隨便的嗎?

    渾然不知自個兒已被改過性別的軒轅某人,在見著東翁的那張臉後,想也不想地一把將他給拖過來。

    「你做了什麼好事?」來得正好,他才正想找個人來問問他的身子到底發生了何事。

    東翁不平地低叫:「為什麼頭一個被懷疑的人就是我?」

    「在你家客棧裡發生了這等事,我不找你找誰?」難道這間客棧還有別的頭號嫌疑犯不成?

    「慢點,算命的… …」慢了一步才聽清楚她的聲音後,東翁只覺得頭上有好幾道響雷同時朝他劈下,「妳的嗓子… …怎麼還是男人音?」這實在是太… … 太不敬業了!花楚要變為什麼不連聲音也變過去,反倒還留著這個大缺陷做什麼?

    軒轅如相白他一眼,「我本就是男人,這聲音有什麼不對?」

    「可這等身材,卻是這種嗓音… … 」東翁揚起一指,上上下下地比畫著,「妳真的真的確定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這種凹凸組合都不覺得突兀嗎?

    「身材?我的身材怎- 」不明所以的軒轅如相不經意地往下看去,到了嘴的話,瞬間凝結在他的舌尖。

    無法理清的種種迷團,鋪天蓋地的占據了軒轅如相的整個腦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納悶地指著自己的胸坎問。

    「東翁,這是什麼玩意兒?」是他眼花了嗎?

    東翁反而訝異起她少根筋的程度,「妳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嗎?」這麼高聳的雙峰、這麼纖細的柳腰,還有那渾圓又高翹的… … 那個… 任呃,總之… … 總之目標都這麼明顯了,這位姓軒轅的居然可以全都視而不見,反而只注意到其它的小細節?

    他該注意到什麼?

    順著東翁筆直的目光一路再往下看去,兩眼霎時怔住的軒轅如相,還以為自己尚未睡醒,所以才看見了幾個不該存在的幻覺。怪了,他記得昨晚睡前,他仍還是他。可今早睡醒後,「他」怎會突然變成了個「她」?可這些幻覺… … 看起來好真實啊。

    為何這個胸前的隆起物,看起來會與丹心的那麼類似?而這個細得可以跟侯爺夫人相比的柳腰,又怎會離家出走跑到他的身上來?

    眼中寫滿懷疑的軒轅如相,在想不出個所以然時,索性伸出十指,在其它三人害怕的目光下,遲疑地往自己的胸前之物按下去。

    咦,摸起來軟軟的?

    按下去不但很有彈性,且還有種… … 很微妙的感覺?

    愈摸心中愈是漲滿疑惑的軒轅如相,拉開衣裳往裡頭一看後,更是用力地張大了一雙水眸,兩眼死死地盯著胸前,昨日之前尚未有、今日醒來卻不知打哪蹦出來的… … 「東西」?

    難不成… … 在他胸前的這東西,是實物而不是幻覺,更不是他看錯?

    「軒轅大師,請您看一下這個。」去捧來一面鏡子的丹心,站在軒轅如相的遠處,好讓她瞧清楚此刻她在鏡中的全貌。

    靜映在銅鏡裡的女子,除了有雙快瞪凸的眼珠子外,還有著婀娜曼妙、穠纖合度的身姿… … 如遭雷極的軒轅如相怔了怔,而後不敢置信地大叫出聲。「什麼?」說時遲,那時快,血色當下迅速自軒轅如相面上散盡,一頭冷汗的他,戰戰兢兢地瞧著同他一般,此刻也是滿面戒慎恐懼的其它三人。當彌漫在室中無聲的緊張感達到一個極限時,軒轅如相突地拔腿沖向一旁擺在內室小門邊的屏風後頭,一鼓作氣地拉開下半身的衣物,提心吊膽地往下看。

    「不見了!」

    宛若末日來臨的淒厲慘叫,猛然自屏風後頭爆出,驚飛所有停棲在客棧房頂上的飛鳥之余,亦令站在外頭忐忑不安等待著的三人,聽得更是冷汗暴流成河。

    「不見了不見了!」

    聆聽著軒轅如相那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哀號之音,同樣身為男人的東翁與韃靼,感同身受地紛紛低下頭,不語地瞧著自己腰部以下的部分,而後,排山倒海而來的同情與懊悔,當下沉甸甸地壓在他們的心坎上,令他們既不敢脫口說出真相,也不知該怎麼咽下梗在他們喉中的歉意。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後,宛如方被扔至十八層地獄一回,再次掙扎爬回人間的軒轅如相,腳步踉蹌、面色黯然地走出屏風。

    「這不是真的… …這絕對不是事實… …」

    「軒轅大師,您沒事吧?」眼看她像是隨時都可能倒下去,緊張的丹心忙上前扶住她狀似不穩的身子。反復深呼吸了好幾回後,仍不願相信這是事實的軒轅如相,再次鼓起勇氣拉開胸前的衣襟往裡頭一看,無奈,天不從他願的,不該出現在他胸前的東西,仍舊是八風吹不動地好好待在原位,而他所希望存在的東西,則已無情地離他遠去不再存在。

    難道說,往後,原本身為男人的「他」,就只能當個女人的「她」了嗎?

    「這只是個噩夢,不可能會是真的… … 」軒轅如相重重地垂下兩肩,拖著沉重的雙腳走至桌邊無力地坐下,口中仍不斷喃喃念著。

    「那個,軒轅大師… …」站在一旁親眼目睹不該有的東西後,丹心雖是很想安慰她兩句,可在這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或是我還沒睡醒才會看錯了… …」狀似失魂落魄的軒轅如相,話裡帶著明顯的抖音,邊說邊否定地搖首,不一會兒她又頻點著頭,「對,就是這樣… … 我要冷靜,我得鎮定下來才行… … 」

    低首看著被打擊到兩眼空洞無神,像是什麼都失去了般的軒轅如相,東翁與韃靼流遍一身的冷汗是怎麼抹也抹不完,可心中有鬼的他們,也不知在這時該做些什麼才能挽回已鑄成的大錯。

    青天霹靂過後,心頭仍是滿布烏雲的軒轅如相,無法思考地轉首仰望著外頭的天際,此時此刻在他眼底看來,外頭的世界已再無色彩,且偶爾還閃過陣陣電光加幾聲驚雷。不知是否該不像個男人般地大哭一場,或是該發呆錯愕,還是該火上心頭燒的她,好半晌,就只是靜靜坐在椅上動也不動,試圖讓擠滿了各種思緒的腦袋空出一個空位來,讓她靜下心好好思考,這一切究竟是從何而來,和又是因何而起。

    這是神的旨意嗎?

    不,不可能,身為術士的她,干這行都已多久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世上哪會有這等歪曲天理和人間定律的神跡?

    那,可能是妖魔所為嗎?

    這就更離譜了,不是她要自誇,以她的法力,和她布在家中四處的結界,就算是有這等能將男變女能耐的妖魔,也不可能擅入她的法力范圍動她分毫。

    既不是神也不是魔或妖,那就只剩下… …

    「人為」這唯一一種可能性了。

    思及此,軒轅如相慢條斯理地收回眺望外頭的目光,同時亦收拾好先前渙散的心神,接著面色突地一換,來勢洶洶地沖至東翁的面前,一把高高提起他的衣領令他兩腳離地。「說!你知不知道我為何會突然變成這德行?」

    在這間客棧裡,任何壞事、交易、與違背良心之事,十之八九都與這客棧主人脫不了干系!

    「不… … 不知道!」幾乎不敢直視她眼眸的東翁,下意識的頭一個反應即是連忙搖首否認。

    「你呢?你干了什麼丑事卻瞞著我?快給我從實招來!」她再將兩眼掃向一旁總是跟在東翁後頭一塊兒做壞事的韃靼。

    韃靼慌張地舉高兩掌大喊:「人不是我殺的!」

    「軒轅大師。」唯一沒受審的丹心,在她急著想尋仇的這當頭,徐徐地給了個再實用不過的諫言,「追究此事的來去脈,並非眼下的第一考慮,當務之急應是您的身子才是。依我看,您不如趕緊走一趟地字十號房找藺姑娘就診,或許會對您的狀況有所幫助也說不定。」

    深覺有理的軒轅如相,在聽了之後,急忙扔開手中的東翁,轉身就朝外頭沖出去。

    目送著軒轅如相那看上去倉皇失措,且令人深表同情的背影遠去後,丹心慢條斯理地回過頭來,好整以暇地審視著身後那兩名面上寫滿心虛的男人。

    「說吧。」冷眼旁觀許久,心中早已有譜的她,只是淡淡地問:「你倆究竟做了什麼虧心事?」

    「妳那表情是什麼意思?」軒轅如相兩手環著胸,神情十分不滿地瞧著有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功力的藺言,此時此刻,緊閉著雙唇不發一語,隱忍似地將兩眼瞥看向一旁,就是不肯正眼看向她這號十萬火急飛奔至地字十號房內,並迫使義醫館暫時中止營業的新病號。

    已是極力忍住的蘭言,再微微偏過臉,「我太驚艷了。」

    「妳可以再惡毒一點啊。」光看她面部微微扭曲的模樣,軒轅如相不用問也知她在想些什麼。

    「好吧,我快瞎了。」藺言也懶得再掩飾,轉過頭對站在門邊的丹心吩咐,「丹心,去找個收妖的來。」無端端闖進來個身材高大又艷光照人的粗魯美嬌娘,卻有副一開口就破功的正統男人音… … 怪了,七月不早早過了嗎?

    跟著來此打探情況的丹心,深感英明地兩手朝前一揖。

    「是。」豈只是要收妖,她還需要去收收驚呢。

    「我是人不是妖!」一手拉回還真的想出門找收妖之人的丹心後,軒轅如相氣急敗壞地向她們澄清。

    診過她的脈象,再三確定她已徹頭徹尾變成女人後,藺言不敢恭維地搖首。「這可難說。」天底下哪有人會昨兒個仍是男人,今日卻成了女人的?不過話說回來,行醫這麼多年,她可從沒看過這款無論是當男人或當女人皆很適合的奇葩… …該說這號房客天生就是這塊料嗎?

    相當介意這一點的軒轅如相愈吼愈大聲,「我是男人!」

    藺言朝她投以質疑的目光,「妳確定是?」宜男宜女的臉龐,搭襯上男人的身高及一副男人特有的粗嗓,偏偏又有著每個女人都羨慕不已的酥胸與纖纖細腰… …

    在這家伙走進門時,她沒笑出來就已算是很有鄰居情誼了。

    「姓藺的… … 」又懷疑起她的性別?本就已是滿心不安與驚恐的軒轅如相,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拳頭,「我再說一回,我不曾、也不會是個女人!本大爺生來就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子漢!」

    然而講求實據派的藺言,只是趕在她再次發作前不語地拉開她的衣裳,邀她一同往裡頭一看,而後,再以充滿唾棄的口吻向滿面灰敗的她宣布。

    「目前只剩內心還是。」東翁當年在收房客時,該不會一開始就搞錯了恩人子孫的性別吧?

    「妳… … 」這個冷血神醫,她就非得挑這節骨眼上,在別人的、心頭上再插進一刀嗎?

    「冷靜冷靜… … 」很會看臉色的丹心忙上前安撫她,而後小跑步地來到藺言的面前,對她說出來龍去脈,「蘭姑娘,事情是這樣的… … 」聽完了丹心的說詞之後,不太相信天底下會有這種事的藺言,滿面質疑地挑高一雙柳眉。

    「妳說,她一覺醒來就成了這副德行?」雖說這說法著實是古怪也不可信了些,可就醫理而言,就目前的醫術而言,也確實沒有讓個好端端的男人一夜之間變成女人的辦法。

    「對。」早已練就一身見怪不怪本事的丹心對她點點頭。

    藺言按著眉心再問:「這事事前有無半點頭緒?」好吧,就算這事是非常理可言好了,能完成由男變女這麼大工程之事,想必事前也一定需要准備或周詳計劃才是。

    「若有的話我還會來找妳?快替我想想法子!」打從醒來後就、心亂如麻,也沒空靜下心來思考的軒轅如相,所有的心急與焦躁全都演變為滿腔的怒火,當下又是很沖地白她一眼。

    反復思索許久後,藺言撫著下頷道。

    「這等有違醫理之事,我不認為是尋常人所能辦得到的。」或者應該說,發生在她家鄰居身上的這等怪事,既是脫離常理之外,那就得歸咎到非常理的那一方面。

    「妳有線索了?」總算在絕望深淵裡瞧見一絲希望的軒轅如相,忙不迭地抬起頭看著她那頗帶猶豫的神情。藺言的第一個推想就是這個,「算命的,這些年來妳在外頭做生意時,是否得罪了什麼術家或法家之流?或是得罪了會施妖法的妖物?」

    軒轅如相倨傲地揚高了下頷,「就算是有,當今世上術士之流,無一人法力在我之上,而妖物則更不用說了。」當今術士之流中,真要算是天下第一,也是她軒轅家,其它家的同行也想與她相比?而那些不成氣候的妖物,則根本就不在她的眼下。

    也是這麼認為的藺言,徐徐地再朝她伸出一指,「那這世上可有能破妳術法之人,或是妳無法對付之術?」

    她無法對付之術?

    經藺言這麼一提醒,軒轅如相登時沉靜下滿心煩亂的思緒,定下心一一過濾起那些飄忽在她腦海裡的往事與回憶。

    就她記憶所及,自小到大在習法修術與繼承家業後的種種過程中,她從未遇上任何可敵的妖物,也沒遇著過任何一個比她更高竿的術士,而在她家的家史中,也沒有過任何沖著軒轅家而來,身懷著血海深仇的妖物,更別說是什麼仇家了。一直以來,在這一行道上,軒轅家代代的傳人,皆是走路有風,無愧於任何人,也無仇於任何妖物,當然這世上更無任何可與之匹敵或是能破她家術法之流… …等等… … 等會兒。不對,她記得,她小時候爹娘曾對她說過,在這行道上,非正統的術家之流,自古以來就游走於法界邊疆的苗疆巫派,是他們這等正統術士唯一莫可奈何,也難以應付的一派,也因此,軒轅家從不與之交手,而對方,也從不與軒轅家有過什麼往來… …

    恍然大悟的軒轅如相一手撫著額,「巫派的咒術… … 」修法習術多年,她怎會大意地忘了她還有這個僅有的罩門?

    「妳認為有人對妳下了詛咒?這世上誰有那能耐能將妳- 」壓根就不認為這世上有誰能與她一較高下的藺言,話才說了一半,一抹熟悉的身影即躍進她的腦海裡,令她怔然地止住了口。

    亂烘烘的腦子總算是冷靜下來後,軒轅如相與藺言相互交視一眼,兩人腦海裡頭一個聯想到的最大嫌疑犯,即是亦住在這間客棧裡,雖是年紀最小,可為了財富,眼中全然不分黑白是非,身體力行有錢能賺就當用力賺的某對不良小兩口。

    「丹心,六號房那對搶錢小夫妻呢?他們在不在棧內?」軒轅如相面無表情地問,萬萬沒想到自個兒很可能是遭自家人所陷害。

    丹心的演技無絲毫破綻,「封少和花花小姑娘?他們出遠門啦。」糟糕,這麼快就被她們找到幫凶了!

    「突然出遠門的?」藺言不動聲色地研究著丹心面上那一閃而逝不自在的神色。

    「嗯,毫無預警的全都出門做生意去了,事前也沒通知我一聲。」這下壞了,東翁他們連手鑄下的大錯,眼看就快被拆穿了,這樣她到底要不要繼續奉陪演下去?

    毫無預警出門去?哼,依她看,是畏罪連夜搬家潛逃吧?

    「丹心。」相當懷疑她人格的軒轅如相,一把緊握住她的肩頭,「我若沒記錯的話,我記得我上一回在離開客棧前,好像聽韃靼說,東翁似乎是代那個小花接了筆大生意?」

    「呃… … 」丹心僵著笑臉,「這麼說起來,好像… …是有那麼一筆。」

    軒轅如相扳扳兩掌,「那筆生意大到什麼程度?」雖然她早知東翁是個只要有錢就誰都能賣之人,但她好奇的是,那個從不敢在房客頭上動手腳的東翁,這回是為了多少銀兩而膽敢出賣她。

    「據東翁的說法是… … 」在她充滿恫喝的目光下,丹心愈說聲音愈小,「可以躺著過下半輩子的程度。」抱歉了,東翁,她是不得不招啊。下一刻,軒轅如相有若利箭的陰冷目光,一箭箭地直射在如同標靶的丹心身上。丹心不安地咽了咽口水,「軒、軒轅大師?」

    「這事妳有沒有份?」她早看破了,這間客棧裡,上至東翁下至這個萬能管家,只要逮著能賺錢的機會,就全都變成一丘之貉!

    丹心滿面無辜地高舉兩掌、「我… … 我一直都只是個善良又無辜的小管家呀。」在東翁與韃靼對她坦白招認後,她怎可能不參上一腳?

    軒轅如相才不吃她這一套,「哼,妳等著,我回頭再找妳算。」

    還有生意要做的藺言,眼看能幫的都幫得差不多了,隨即站起身走至她倆的面前,一手一個地將她倆給拎出門口。

    「既然唯一有可能的禍首已經找出來了,那就別繼續賴在這妨礙我看診,快滾。」誰有空同她們瞎攪和呀,她還有一屋子看不完的病人呢。

    遭人踢出門外的軒轅如相,在丹心面有愧色地想偷偷轉身溜走時,不疾不徐地一把拉住她的衣領。

    「東翁現下可躲去客棧裡了?」

    望著她眼底的殺意,丹心瑟縮地點點頭,「應該是… … 」

    「妳跟我來!」軒轅如相二話不說地拖著她朝客棧的方向狂奔而去。渾然不知本館裡發生了何事,在此午膳時分,才剛忙完一個段落的東翁,正想喘口氣,並享用一下天字五號房寄宿者為他帶來的珍茗之時,不遠處的本館大門突遭人一腳給狠狠踹開,在嚇著了一屋子正用著午膳的客人之余,也令東翁舉杯欲飲的手勢當下頓了頓。

    一骨碌自本館裡沖出來的軒轅如相,一腳方踏進客棧內,當下一陣寒栗迎面襲上她的身子,令她止不住咚嗦地抖了抖身子,立即止住腳下的步伐,戒慎地揚首張望著四下,就在她的目光來到站在東翁對面,那個渾身妖裡妖氣從未見過的陌生客的身上時,軒轅如相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冷顫。

    當站在櫃台前與東翁攀談的盛守業朝她這方向看過來時,出於本能的,軒轅如相想也不想地即一手亮出四張黃符,警戒地盯審著盛守業的一舉一動,而另一手,則是飛快地描算著掌指。

    見狀的東翁,在清楚地看見了軒轅如相眼中的敵意時,霎時心頭一緊,並在心中默默暗忖。

    不會吧,這麼快就露餡了?這位盛家仁兄看起來不過是個無害凡人,他究竟是怎麼挑起軒轅如相天生的職業感的?

    反焰指細算許久,可無論怎麼算,卻只算出來者只是尋常的一介凡人百姓而已,滿心不得其解的軒轅如相,才想收回手中的黃符時,一直默不作聲任她打量的盛守業,這時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她的面前,不吭一聲地將她上上下下徹底打量過一回後,再冷不防地探出兩掌,動作快、狠、准地!牢牢覆在她的胸口上。當下除了被嚇著的軒轅如相外,客棧裡所有的來者皆無言以對地張大了嘴。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額上青筋直跳的軒轅如相,一雙火目忿忿地瞪向眼前的陌生客。

    面上全無愧色也無懼意的盛守業,邊說邊落落大方地揉捏起掌下的隆起之物。

    「驗收成效。」嗯…… 渾圓飽滿有彈性,還有著迷人又溫熱的體溫,看來那個花楚的確是已履行她的承諾了沒錯。

    無端端遭個陌生人在大庭廣眾下放肆輕薄,當下什麼理智道德全都在腦中斷了線的軒轅如相,一把揮開他造次的狼爪後,立即掄起一拳往他的面上揍去。

    「你找死!」

    豈料這一拳接得甚是輕松的盛守業,不但握住她的拳頭往自己身後一扯,且在她被逼得拉上前時,一手緊握住她的下頷,二話不說地俯身將唇印在她的唇上,老實不客氣地給她來上一記綿長又充滿色欲的熱吻。

    客棧裡的所有聲息,不知在何時皆盡隱去,原本坐在椅上看熱鬧的客人、原本一副大難臨頭的東翁、原本只是來尋找禍首的軒轅如相,在這一刻,全都被盛守業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白了一張臉,轉間眼,客棧裡安靜得只聽得見外頭大街上來往的人聲與車聲。肆虐的舌尖猶在她口中不安分地竄動,那感覺,就像是企圖挑惹起什麼陌生的熱情般,既需索,又絲毫不肯放棄片刻的糾纏,這令從不曾遭受過如此際遇的軒轅

    如相張大了一雙明眸,直愣愣地瞪視著近在咫尺的盛守業。半晌,當她總算能夠反應過來時,一股挾帶著十足十憤意的滾燙熱血直沖上她的腦際。

    不知不覺間用盡全力的一拳,在下一刻無聲無息地疾揮而出,可就像是生了第三只眼的盛守業,適時又巧妙地偏閃而過,並朝後退了三步,面上還擺了副興味十足的模樣,一徑地欣賞眼前人怒火中燒的模樣。

    軒轅如相自認,打從來到這世上的二十幾年來,身為一個頂天立地大丈夫、一個昂然七尺的堂堂男子漢,從未受過如此無恥至極的羞辱。渾身氣血激越,氣憤得止不住遍身顫抖的她,邊撩起兩袖,邊一字一字地自牙間迸出。

    「我- 要- 殺- 了- 你!」

    就如同一只剛偷了腥的滿足貓兒般,猶在舔著嘴角回味的盛守業,面對眼前的她這番恫喝,非但一無所懼,反倒對她睞了睞眼,還贈上一臉歡迎來挑戰的神情。

    「妳真打算對我動手?」嗯,照這樣子看來,他的確把她給惹毛了。

    「我非把你大卸八塊不可!」又怒又氣又丟盡顏面的軒轅如相,當下什麼也不多想,一心只想討回身為男人的面子,動作飛快地抽出腰間的佩劍,在旁人來不及回過神時,已揚劍沖上前去。從頭至尾,始終都是一派氣定神閒的盛守業,在她沖上來時,全無閃躲之意,他僅是在她的劍尖來到面前之時,不疾不徐地朝她伸出一指。

    「軒轅家家規之一,絕不傷平民百姓。」

    劍尖都已將刺至對方喉際之時,彷若天際忽潑了一盆冷水,猛然聽見這番話而不得不緊急停止所有動作的軒轅如相,先是微微一怔,而就在她停頓的這當頭,她的劍尖已遭人以兩指挪開,緊接著,一張讓她氣得牙癢癢的邪惡笑臉,再次湊至她的面前並朝她低語。

    「我只是區區一介凡人而已,因此妳不能傷我,別忘了,妳在繼承家業時可是立過誓的。」再怎麼說他也是做足功課,掌握了所有弱點才主動找上門來的,若沒十成十的把握,他會對她出手?

    「你怎會知道!」軒轅如相錯愕地瞪看著他那自信十足的雙眼。

    「妳不該讓我有機可乘的。」風采翩翩誘人的他款款一笑,一記手刀打飛她手中所握之劍,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一把攬過她的腰,飛快地將她往後放倒,並在她瞪大雙眼時,動作利落地再印上一個吻。

    「嗚唔唔… … 」兩手遭到箝制,渾身遭人牢牢抱緊的軒轅如相,眼下唯一的著力點,只剩下兩腳而已,喘不過氣來的她,只能發出微弱的掙扎殘音。呃,那個… … 雖然說… …冬日已至,今年的初雪亦已守信來到人間初初下過了一回,外頭令人冷得想打咚嗦的北風,卻在今日,無論再怎麼吹拂,似乎也吹不進這間有若干柴烈火悶不吭聲狂燒的客棧裡頭。

    沒完沒了的曖昧換息聲、令人臉紅心跳的肢體緊緊交纏接觸、流動在空氣中那股燥熱難安的氣氛,好似一把莫名其妙燒起來的春情烈火,燒得客棧裡所有旁觀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抄起桌上的水杯飲水解渴解燥,或是拉開衣領想透透渾身也被染上的熱氣… …

    打從開棧以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卻獨獨在這日首開眼界的東翁,則在軒轅如相看似就快喘不過氣而即將氣絕,所有在場的客人忍不住掩鼻以免血氣過旺之時,終於力挽狂瀾地拉回些許身為客棧主人的神智面對現實。

    「盛盛盛… … 盛公子?」他老兄是吃錯藥了不成?才打頭一回照面,他老兄就想讓他家房客死於驚嚇或是窒息嗎?

    「別吵。」盛求業隨意朝一旁擺擺手,在軒轅如相想掙開他時,又伸長一雙鐵臂將她環抱得更緊。

    眼看淪為被欺陵一方的軒轅如相臉色都快變青了,東翁忙不迭地要他口下留人。「盛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快些住手啊!」就算得到軒轅如相是他的心願好了,但他是否忘了這裡可不是什麼花前月下的隱密之處,或是什麼月黑風高的夜襲良辰?眼下這間客棧裡,可是坐了滿滿一堆被他嚇壞的無辜人證哪。

    「毀她名節。」只稍稍抬起頭來的盛守業,簡單解釋完後,無視懷中某人的掙扎、照樣繼續將狼吻印上她的臉龐。

    東翁頓了頓,當下陷入十裡迷霧中,「為何要毀?」

    「我不希望今後將會出現任何競爭對手來阻撓我的好事,因此我決定,打從一開始就先下手為強。」他邊說邊慢條斯理地親吻著她的頸項,末了,他還干脆拉開她的衣領津津有味地啃咬起她的鎖骨。

    為了他的一臉再讓人相信不過的理所當然,為了他那再理直氣壯不過的口吻,難得踢到鐵板的東翁,呆愣愣地張大了嘴。

    「這、這樣啊… …」雖說這樣是收效快速沒錯啦,但他不覺得這也著實太過… … 太過… …

    卑鄙了些?

    腦中一片混亂的東翁事前怎麼也沒料到,這世上竟有人完全不顧風俗禮教,就這麼狠狠描准了世間道德倫理觀,以及普遍認知的善良風俗民情,然後令人措手不及的來上這麼陰險又無恥的一招?下一刻,總算掙脫強力雙臂束縛的軒轅如相,在逮著空檔後,即毫不留情地擊出一掌,而在盛守業驚險避過時,一記深烙進廳柱上的深深五指印,登時讓東翁被嚇呆的心神全部回籠。

    金… …金剛印?

    完了完了完了,這下大伙全都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 居然連金剛印都派上用場,看樣子他家這算命的這回可真是貨真價實的氣瘋了。

    「丹心、韃靼,快拉住她!別讓她拆了我的客棧或是鬧出人命來!」當有所覺悟的盛守業放開了四處亂放掌不顧人命安危的軒轅如相時,驚覺大難臨頭的東翁忙不迭地朝在場唯一可以救火的兩位替死鬼下令。

    「軒轅大師,您千萬要冷靜點啊!」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場的倒霉二人組,奮不顧身地飛撲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忘光了所有家規,只想殺人洩恨的軒轅如相。

    「不要斕我,我非殺了他不可!」滿心只想大開殺戒的軒轅如相,氣炸地想甩開緊緊攀住她兩臂不放的礙事者。

    相較於全然陷入狂暴狀態的軒轅如相,神色一派從容的盛守業,悠悠哉哉地捧起先前置在櫃台上的茶碗喝了口茶水後,就像個沒事的人似的,旋過身子朝一屋子早就看呆的客人們含笑地輕問。「諸位鄉親,相信你們也都瞧見了,方才在下輕薄了眼前這位尚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是不?」

    被嚇得早已魂飛天外天、不知該做何反應的眾人,皆啞口無言地朝他點點頭。盛守業姿態甚是優雅地朝眾人欠了個身,「在下以人格性命保證,日後,在下定會負起責任將她娶回家,日以繼夜地好好疼愛她。」

    「請… …請… … 」他老兄想要就拿去吧,沒有人敢也不會有人嫌命太長去同他搶的。

    「多謝諸位成全。」盛守業款款有禮地拱手致謝,然後回頭對站在櫃台內的東翁交代,「今日客棧裡所有來客的吃喝,全都記在我的帳上。」

    目光呆滯的東翁,在見識過了盛守業此等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之後,好半天都只能愣愣地張著嘴無法反應。

    這真是… …識人不清啊!自認識人無數的他,什麼款的本性與底細他沒見過?

    尤其是在收了他家一堆子個性詭異的房客之後,在識人功力這上頭,他更是練得爐火純青,豈料,他生平頭一回看走眼且栽了個跟頭的對象,竟會是眼前這個表裡不一的家伙,且他骨子裡竟還是個… …

    冷靜型的卑鄙智慧犯?

    「東翁,方才我說的你聽見了沒?」盛守業推推面色雪白如紙的他。

    「那是小事… … 」東翁一手撫著額,無奈地指向那名遭到制伏後,直以想啃噬他們下腹的眼神瞧著他倆的軒轅如相,「在那之前,這位大德,您能否先處理一下那位很可能會拆了我家客棧的大師?」不知為什麼,現下他心裡有種又干了一樁血本無歸買賣的壞預感,而偏偏他這人的預感,向來就是好的不靈,壞的樣樣全都靈。

    盛守業微笑地頷首,「沒問題。」

    踩著無比輕快愉悅的腳步,盛守業在來到恨不得以一雙眼吃了他的軒轅如相面前,微揚起一指替她點了穴後,低聲朝丹心吩咐找來一條粗繩,將無力靠倚在他胸前的軒轅如相給牢牢綁緊,還順道取來巾帕塞進她的口裡消音。

    萬分後悔參與了這事的東翁,在盛守業竊完玉也偷完香後,就這麼扔下爛攤子,拍拍兩掌就往本館走去時,備感無奈地對韃靼吩咐。

    「韃靼,把咱們家的大師扛進去。」

    方才在混戰中,被踹了十來腳的韃靼,鼻青臉腫地扛起手中動彈不得的軒轅如相。

    「扛去哪?」這款粗魯的猛獸,有誰消受得起呀?

    深恨自己永遠都不懂得記取教訓,又再次為了錢而接下不劃算買賣的東翁,一想到日後地字七號房,在軒轅如相的火氣下,很可能繼三號房後又將淪為另殺戰場,滿心悔恨自個兒又誤搭賊船的他,面帶哀怨地垂下頭。「… 天字一號房。」看來,他也只能指望那位神通廣大的侯爺大人,這回能再次拔刀相助替他善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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