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滿兒以為自己會被這樣一輩子關在十九皇府裡,像籠中鳥,或是像豬圈裡的小豬,成天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雖然這種生活曾經是她嚮往過的,尤其是十九皇府裡什麼大江南北的美食細點都有,她光是坐著,就有人輪番送上來。
可是曾幾何時,這種會令她大大滿足的快樂卻變得空洞無聊了?
睜開眼,就是食物,睡覺前,還是食物,沒有傻頭傻腦卻貼心可愛的小寶,
沒有美麗精明、老愛損她逗她的福兒姊姊,沒有善良古板、鎮日滿口國家大事的爹爹,甚至… … 沒有那個教她又愛又恨得牙癢癢的死韭黃。
既想掐死她,又想喂肥她,一忽兒濃情蜜意,一忽兒絕情絕義…… 他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想怎樣?最可悲的是,她竟然徘徊在氣恨他跟愛慕他之間,三心二意得一塌糊塗。
「蛋呀蛋,你們快點孵出小鳥來好不好?」蘇滿兒又心慌又煩躁,無聊到了極點,開始對著那兩顆鳥蛋嘮嘮叨叨起來。
無聲地佇立在窗外守著她,偷偷看著她的鳳磬碩渾然未覺自己的行為有些鬼祟,半點正大光明也談不上。但是不知怎地,光是在一旁看著她在那兒搖頭歎氣、搔頭抓耳朵,就覺得是種莫名的快樂。
她的存在,就像是陰森密佈的詭譎戰雲之中,那一絲破雲而出的溫暖金光。
尤其這小傢伙常常會自言自語說出一些蠢話,每每逗得他幾乎忍俊不住,險些就露了行跡。
就像現在!
「你們再不孵出來,我都要老了。」蘇滿兒歎了好大一口氣,煩惱地用手指頭滾起了鳥蛋。
笨小滿。
他在窗外,嘴角抑不住地往上勾。
「你們不出來,我怎麼知道要幫你們起什麼名字?」她又開始絮絮叨叨,大有三娘教子之態。「不過最好你們也不要是太冷門的鳥兒,不要是那種我不認得的,否則胡亂給你們起了名字,說不定將來不好養活,那就不好了。」
兩隻笨鳥有什麼不好養活的?
鳳磬碩差點嗤笑出聲,臉上卻難掩一抹憐愛之色。
果然什麼人養什麼鳥,就算裡頭孵出的是鳳凰,肯定也會和牠的主人一樣蠢。
就在此時,他突然聽見她大叫了起來:「碎了!碎了!」
什麼東西碎了?
他心下一驚,直覺地縱身躍入花窗內,修長身形矯健若飛龍般一點地,隨即疾奔至她身畔。
「滿兒!」
蘇滿兒猛然抬頭,可愛的小臉佈滿了驚喜,忘情地一把抱住他,快樂地又叫又跳。「碎了碎了碎了,蛋殼碎了,小鳥要孵出來了!哈哈哈!」
鳳磬碩愣住,心頭隨即一暖,一股莫以名之的喜悅和滿足感漸漸瀰漫了開來。「終於讓妳盼到了。」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道。她仰頭望著他,笑得好不開心。見到熟悉的燦爛笑顏再度回到她臉上,鳳磬碩喉頭有些哽住,足足花了兩個呼吸辰光才壓抑了下去。
「你猜是什麼鳥?」蘇滿兒開心的忘了前嫌,忘了這些日子來氣他、怨他又思念他的苦,親熱地拉著他的手,和他擠在一塊兒齊齊看著貂毛巢裡逐漸破殼而出的雛鳥兒。
「我猜這應該是…… 」他柔和地瞥了她一眼,目光這才落在那兩隻渾身黏濕稀毛的小小東西上,一怔,脫口而出:「真醜。」
她大受打擊,忍不住氣呼呼抗議:「哪裡丑了?而且俗話說得好,子不嫌母丑,爹也不可以嫌兒丑,知道嗎?」
「我又不是牠爹。」他撇了撇嘴。
「氣死我了,你當初也有份的,怎麼可以因為牠們長得不好看,就不承認跟牠們有關係?」她一時氣結。
看她一張臉氣得紅通通,鳳磬碩不禁啞然失笑,眼神柔和了下來。「好好好,我認就是了。」
「算你有良心。」她咧嘴笑,突然一呆。
「怎麼了?」他察覺到她的異狀。
蘇滿兒悄悄地鬆開了親親熱熱攀住他的小手,彆扭地和他拉開了一些些距離。
「這是做什麼?」他看見她的疏遠,胸口一悶,大大不悅起來。
「十九皇爺,您想必公務繁忙,小女子不該用這些芝麻蒜皮的『鳥』 事來勞煩您的。」她一張俏臉兒繃得老緊,小手迫不及待將貂毛巢捧進懷裡,要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他又好氣又好笑,心下不是滋味,朝她伸出手,「過來。」
「不要。」她再往後一躲。
才沒忘記上次離得他近,差點被活活掐死的可怕記憶呢!
鳳磬碩看得出她眼底餘悸猶存,心下微微一緊,放低了聲音,「我不會再傷害妳了。」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想起那回,她眼底又微微濕熱了起來,吸吸鼻子,倔強地抬起頭看著他,「我怎麼知道您十九皇爺會不會又大發雷霆?上次是掐脖子,這回指不定是想折斷我身上哪根骨頭?」
他被她甜甜軟軟卻氣憤未消的聲音一指責,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慣有的高傲與霸氣,登時被陣陣懊悔取代。
見他神色蕭索寥落,原本氣呼呼的蘇滿兒反而有點不忍心了起來,她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無措地閉上。
後來,還是貂毛巢裡兩隻發出啾啾叫聲的雛鳥兒打破僵局!
「不過… … 牠們到底是什麼鳥呀?」蘇滿兒有些扭扭捏捏地問。
鳳磬碩落寞的眼神登時發亮了起來,把握住機會接口道:「麻雀。」
「哈?」她睜大眼睛。
「是麻雀。」他臉上泛起微笑。
她盯著貂毛巢裡兩隻嗷嗷待哺的雛鳥,愣了良久後,臉上逐漸浮起一朵不知是開心還是愕然的傻笑。「我竟然撿到麻雀的蛋。」
「不喜歡嗎?」他有一絲憐惜不忍地問,「還是妳喜歡其它珍貴漂亮的鳥兒?我可以幫妳弄來上百種不同的- 」
「不不不,麻雀很好,我喜歡麻雀。」她嘴角的笑容漸漸咧大了,「呵呵呵,麻雀很好,又會跳,又好養,隨便喂幾把米就胖了,很好很好。」
這是什麼說法?
鳳磬碩不禁失笑,可是只要她高興,什麼都好。
「妳該給牠們起個名字了。」他伸手輕點了下她的俏鼻頭。「總不會又是一隻叫阿麻,一隻叫阿雀吧?」
蘇滿兒認真地思索起這個問題。「嗯… … 還是起個響亮點的名字好了,正因為牠們是麻雀,我怕有人會狗眼看鳥低,所以還是想個又氣派又大器的名字,你覺得呢?」
「妳想怎麼起就怎麼起,」他好脾氣地笑。「若妳怕有人瞧不起牠們,趕明兒我就讓人打兩副金鎖片繫在牠們身上,保證沒人會認錯,也沒人敢得罪牠們。」還金鎖片,他當在做滿月啊?話說回來!蘇滿兒懷疑地啾著他,「那會壓斷脖子的吧?」
鳳磬碩一怔,隨即抑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情不自禁將她小小身子牢牢抱了個緊。
他的小滿兒,真是個天下無雙、獨一無二的開心果呀!
拜那兩隻孵出得及時的小麻雀所賜,他們倆之間僵局非但冰消瓦解,感情更上一層樓了。
不過倒是兩隻小麻雀的名字,因為蘇滿兒堅持要鄭重以待,所以延遲了好幾天還未有個結果。
「一隻叫『麒麟』 ,一隻叫『狻猊』 如何?」鳳磬碩也興致濃厚地加入討論,得意地想出了兩個氣勢不凡的名字。「兩者皆是祥獸,能帶來好兆頭,貴不可言。」
「才不要。」她睨了他一眼,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點也不給他面子。「那兩個名字一點都不親近人,而且又拗口,一天叫個三次舌頭就打結了。」
尊貴霸氣,高高在上的十九皇爺當場被打槍。
不過鳳磬碩不氣餒,瞬間又想出了另外兩個名兒。「再不就叫『喜慶』 、『吉祥』 吧?有喜有慶,又吉又祥,是好名字。」
「要不要乾脆叫『恭喜』 、『發財』 ?還是『紅包』 、『拿來』 好了?」蘇滿兒一臉沒好氣。
她懷疑他根本就是來亂的。
「那… … 」學富五車、才華洋溢的鳳磬碩這下可真被難倒了。
「啊,我想到了!」蘇滿兒小臉突然亮了起來,興奮地道:「一隻叫『旺福』 ,一隻叫『旺財』 ,你覺得怎麼樣?好不好聽?〕
旺福跟旺財… …
他臉色有點怪怪的,不過卻聰明得沒表示任何意見。
「你不喜歡?」她瞥見他異樣的臉色。
「怎麼會?」他深怕她又要重起名字,還得再折騰大半個月,連忙一正臉色,誠誠懇懇地道:「旺福跟旺財很好,就這麼決定了。」
「好。」她開心的笑了,珍借地捧起兩隻已經逐漸長大、羽毛豐厚的胖胖小麻雀,頻頻點名。「旺福、旺財,你們以後要乖喔,要幫我們家帶來滿滿的福氣和財氣喲!」
我們家?
不知怎地,聽見她這句口誤的鳳磬碩,不自覺地大樂了起來。
他心底深處模模糊糊地感覺,若母儀天下的皇后是像小滿兒這一型的,好像也不賴。
「嫁給我好嗎?」他腦子管不住,衝口而出。
蘇滿兒抬起頭,一臉戒備地望著他。「才不要!」
「為什麼?」他一時面上無光,忍不住咬牙問:「嫁我有什麼不好?」
他可是堂堂十九皇爺,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有權有勢有貌有才,她還有什麼好挑剔的?而且他畢生從未向任何一名女子說過這句話,就衝著這一點,她就該感激到痛哭流涕了。
「再被你動不動生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掐脖子?」蘇滿兒冷冷一哼,「謝謝,免了。」
他差點被口水嗆到,原來忿忿之情瞬間又軟化了下來。「我說過往後都不會了。」
「誰理你呀!」反正短時間之內,這個老鼠冤她都會牢牢記得,是沒那麼容易忘得了。
隔日早膳時分。
「旺福,旺財,吃飯了!」
蘇滿兒愛心滿溢地裝了滿滿一盤子蒸好的米粒,興匆匆地跑進房裡。可是任憑她怎麼叫怎麼喚,就是不見那兩隻成日贈在一塊兒的小胖鳥。「旺福?旺財?」她四下翻找,甚至把那只貂毛窩翻來覆去,可就是找不著鳥兒。
糟了,該不會是門窗沒關牢,被牠們飛出去了吧?
她心慌意亂地扔下了鳥糧,拎起裙襬急忙跑出去找。
花叢掩映,綠樹鬱鬱,到處都有吱吱喳喳的鳥叫聲,這時蘇滿兒真是深深懊悔極了,她早該聽他的話,在牠們頸子繫上金鎖片,再不系兩隻銀鈴鐺也好,否則滿樹都是麻雀,她要怎麼和旺財旺-福相認?
「嗚嗚嗚… … 旺財 … 旺福… … 」找了好半天還是不見鳥影,她已經開始淚眼汪汪起來,「都是我不好,我又把你們弄丟了… 難怪爹爹和福兒姊姊都不讓我養寵物,原來我真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什麼都做不好……」
蘇滿兒抽抽噎噎,就在此時,一個低沉含笑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怎麼了?」
她淚漣漣地一抬頭,頓時呆了。「旺財旺福?!」那兩隻小胖鳥親親密密地站在鳳磬碩的寬肩上,在聽見她的叫聲時,興奮地拍起了短短的小翅膀。「怎麼哭了?」他眸底偷快的笑意瞬間化為銳利警覺,伸手捧起她的臉蛋兒,溫柔而灼熱地逼視著她。「誰欺負妳了?告訴我,我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你啊… … 」她吸吸鼻子,又想哭又想笑。
「我?」他一愣。
「你把旺財跟旺福帶出去,幹嘛不跟人家說一聲呀?」她忍不住槌了他一拳,破涕為笑。「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牠們飛走了。」
「傻瓜,無論是人是鳥,只要一進了我十九皇府就插翅難飛,難道妳不知道嗎?」他笑了,故意逗她。「嗯?」
她小臉一紅,害羞地白了他一眼,接過旺福和旺財,想想又不太甘心,不由得對他扮了個鬼臉。
「就算這話是在跟我求親,我還是不會答應嫁給你的啦!」
「好傢伙,真不嫁?」他似笑非笑地挑高了眉。
「說不嫁就不嫁!你咬我呀!」她對他吐了吐舌頭。
「我不會咬妳,我只會… … 」他附在她耳邊誘惑地低聲說了一句。
「你你… … 變態啦!」蘇滿兒一張小臉瞬間紅成了蘋果,抱著旺財、旺福趕緊拔腿就溜。
「哈哈哈… … 」鳳磬碩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小妮子真是太好玩了。
為祝賀太后萬壽千秋,也為幫病中的皇帝祈福,因此在太子與諸大臣商議下,決意照皇帝的意思,讓今年燈會熱鬧鼎盛更勝往常。
於是京城到處張燈結綵,各色花燈爭奇鬥妍盡出,照亮了京師美麗的夜空。
蘇滿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被邀宴的名單上,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不去,那個死韭黃就擅自替她回復說要去了。
「我幹嘛一定要去?」她瞪著他,就算他手裡正捧著小梨園馳名天下的冰糖燉梨湯,一匙一匙地喂得她滿口甜蜜蜜,還是有點不太爽。只要一去,她就會無可避免地得面對他和太子、皇上之間的敵對糾葛,她不想他成為那等叛主奪宮的惡人,卻也不忍心他被太子傷害。
就這樣一直保持現狀不好嗎?
她多麼希望他可以忘掉所有不應有的野心,好好地發揮他了不起的才幹,幫忙輔佐太子治天下;多麼希望他能夠永遠保持像現在這樣快樂、滿足的心境,不要去爭自己不該得的,搶自己不該要的。
她希望在世上所有人的眼裡,他是個大好人。
蘇滿兒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見大家誤會他是個冷血無情殘酷的人了。
「妳是我的未婚妻,如何能不去?」鳳磬碩笑得好不迷人,一副想當然耳樣。
她臉一紅,卻沒這樣就被迷湯灌醉。「那又不是真的。你到底要耍我到什麼時候?而且我已經說過我不嫁你了。」
「事到如今,妳還不嫁我?」他故作震驚。
蘇滿兒這下連耳朵都通紅了,忍不住悴道:「什麼跟什麼,我又沒跟你怎樣,憑什麼一定要嫁給你?」沒有三媒六聘,沒有親友祝福,甚至連正式向她求親的一大篇肉麻話都沒說,她幹嘛嫁他呀?
再說了,非但半點誠意也無,又是個喜怒無常的死韭黃,天知道他會不會哪天又翻臉不認人?
「可是我們已經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他指尖輕輕點了點她小巧豐潤的唇瓣,笑得好不邪惡。「難道妳還不承認妳喜歡我?不答應嫁給我?」
「那是… … 那是… … 」她羞窘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哎呀,反正就不算啦,除非… … 除非… … 」
「除非什麼?」他故意逗她。
她結巴了老半天,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除非你答應我不要想著帝位,不要搞得天下大亂,那我就承認我喜歡你,還有考慮嫁給你!」
「不!」鳳磬碩眸底滿滿的笑意乍然冰冷了,神色未變,卻明顯地嚴肅冷漠起來。
蘇滿兒的臉像被他重重甩了一巴掌般,熱辣辣得幾乎無法自持。
「除開這件事,其它我都能答應妳。」他冷冷道。他可以放她父親一條生路,在登基為帝后繼續重用蘇達海為一國之相,也能夠饒過太子的性命,厚賞爵祿安逸終老。
他甚至可以放心地任自己愛上她,將生命與下半輩子的幸福全交付於她手中,絕無二心。
只要她要求的事,他都可以答應,都能辦到,唯獨這件事不行。
蘇滿兒心頭湧起了一陣深深的狼狽,頰畔火辣辣的難堪、熱燙感始終消褪不去。
她早知道他的企圖和野心,但現在她卻硬生生要求他要放棄一切霸業,她究竟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真以為能左右改變他的心意?
可是如果他執意繼續錯下去,屆時國家動盪,人人擔驚受怕,戰爭一起,百姓還有好過活的日子嗎?
不管最後誰贏,誰坐上帝位,可是在這個事件裡,沒有任何人會是贏家,因為需要付出的代價太慘太重也太大了。
「你為什麼……非得坐上那個位置不可?」她呼吸有些困難地問。
鳳磬碩放下甜湯碗,神態恢復狂狷傲然,反問:「為什麼不?」
「可是皇上他做得很好,太子也是個好人,你又是皇叔…… 」
大家都開開心心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每個人該做的事,不是很好嗎?
「我自問能力不輸皇兄,皇兄只勝在年長我二十載。」他冷冷地道,「他治理天下,降服四方蠻夷,我出力不少,但只要皇兄在位一天,我不會有所動作。可是太子不同。」
「那是你的親侄兒,又不是旁人啊。」她小手輕輕搭住他的大手,仰起小臉央求道。
「天下有德者居之。」鳳磬碩目光狂傲,但是在落到她憂心仲仲小臉上時,不禁柔和了些。「太子能力不及我,就算坐上帝位,不過是個守成之主,不是個開疆闢土的霸王。」
「可是現在百姓生活得很好,人人富足,家家都能吃飽穿暖,這樣不夠嗎?」她直直地凝視著他。真不明白為什麼男人的心和眼,總是要飛得那麼高、那麼遠?就算有一天能夠飛到高高的九天之上,但他不感覺冷嗎?孤單嗎?
「不夠。」他語氣堅決地道:「這天下,這江山,可以不止萬里遼闊,海外島外有島,大漠極北國上有國,若能將所有地境統領成一國,那麼這才配稱擁有『天下』 。」
眼前的男兒非池中之物,而是隨時都能振翅翱翔凌霄之上的龍。
她知道的,她一向就懂的。
「可是非得流那麼多不必要流的血,死那麼多枉死的人,才能成就那麼大的一個天下嗎?」她難過地看著他。「就算要達到目的,也不必一定得不擇手段… … 」
「不論是何種手段,只要能成就大業,就是最有效的手段。」他挑眉反問:「否則妳說,帝權不在我手,如何統領三軍、揮灑自如?」
「若照我說,做人知足常滿才最好!」她氣苦地道:「就算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可是發動流血戰爭,奪取帝位就不對,尤其皇上是好皇上,太子也是個好太子,他們都是你最親的人,你怎麼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就傷害他們、背叛他們?」
鳳磬碩臉色陰沉鐵青得可怕。「在妳心底,究竟是我重要,還是那些不相干的人重要?」
她可以不管任何人,可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背上這「弒侄奪位」的千古罵名呢?
「你真在乎我怎麼想嗎?」她癡癡地望著他,央求道:「如果我要你為了我放棄一切恩恩怨怨,放棄那麼危險的野心,你願意嗎?」
他以沉默回答,鋼鐵意志絕不受撼動。
她的心緊緊揪在一起了。
半晌後,鳳磬碩若無其事地道:「妳乖,什麼都不要多想,只要開開心心地陪在我身邊就好了。」
蘇滿兒只是無奈而悲哀地看著他。
他眼底掠過一絲不容質疑的冷峻,「我心意已決,毋須多議。」
在這一剎那,她終於看清楚了- 他是一個永遠不會為了別人改變自己立場與決定的強硬男子。可悲哀的是,她卻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對他有一點點的影響力,在他心底,她是有那麼一丁點重要性的。
「如果你還是堅持這麼做,那我想,也該是我離開這兒的時候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顫抖而傷心地一笑。
他目光變得銳利,「不准!」
「我既沒嫁給你,也不是你十九皇府裡的人,為什麼不能走?」她澀澀地道:
「人,是不能那麼貪心的…… 你不能什麼都想要。」
「我要江山,我也要妳。」他狂傲而自信地開口,「這兩者皆可兼得,並無牴觸。」
「你錯了,我爹爹不會讓我嫁給你,我也不想嫁給這樣野心勃勃,讓我提心吊膽的你。」
「滿兒,妳- 」他勃然大怒。
「我頭痛,要先回房了。」她站了起來,無視於他狂猛的怒火。
「蘇!滿- 兒!妳敢」」身後傳來可怕的咆哮令她微微瑟縮,卻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趕明兒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