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迎面走過來的前夫,頭上的水晶燈光在他發上灑下一片銀輝,他的微笑還是那麼動人,柔星炫惑地看著他走來。
他仍是官家那個天之驕子,一場婚變並沒有改變他什麼,一個孩子離開人間也沒有在他身上留下悲傷的痕跡。
想起死產的孩子,她泫然欲泣,她曾深深愛過這個孩子的父親,後來卻發現是那麼的不值得。
想到這裡,她逼回眼裡的熱浪,努力挺直背脊,只希望看在官聲勳眼中,那個微不足道的管家女兒已經脫胎換骨。
雖然極力自持,她卻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肌膚依然因他的靠近而渾身發熱。
他比她記憶裡高些,肩膀好像也更寬了,這幾年,他仍保持著運動的好習慣吧?他成熟了許多,看起來更有男人的魅力了。
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林倚帆。
一個有能力又漂亮的女人,聽說是船運大王的獨生女,跟他很相配,林倚帆就是官夫人口中他那位門當戶對的未婚妻嗎?
不管是或不是,都不關她的事了,他們老早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再交集。
深呼吸一下,有種準備應戰的感覺,思及此,她不禁莞爾。難道自己還會屈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好久不見,柔星。」官聲勳不動聲色的看著前妻,英俊的臉上綻放一抹熟絡的笑容,目光卻肆無忌憚的繞在她身上,笑容自信得教人生懼。
她身上的黑色晚宴裝顯示出當年那少女的纖細身材,已經轉變為女人的成熟曲線,微低的荷葉圓領襯出她誘人的胸部曲線,金色細腰帶將她的纖腰襯得格外動人,寬闊的波浪裙擺長度在雙膝上方,露出迷人勻稱的小腿。
他們曾是最親密的枕邊人,他的手曾撫過她柔軟的胸部,摟過那纖細的楚腰,拂過那迷人的小腿……
這個狠心的女人,他深深的愛過她,為了她,甘受父母責難,可她回報他的是什麼?在兩人激情過後一走了之!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柔星心裡一陣難受的緊縮。
他竟然裝得跟她這麼熟?彷彿他們不曾結婚又離婚,也彷彿他沒有背叛她、離棄她,任何一個有人性的男人,都不會對他拋棄的前妻這麼熱絡。
但是,他休想看到她有任何痛苦的表情,這些年為了養家,她已經被磨得百毒不侵了。
無懼無畏地迎視他的目光,她緩緩展開一抹公式化的笑靨。「很意外會在這裡見到你,官總裁和官夫人別來無恙?」
那兩個人,曾是她的公婆啊,然而現在也只是陌生人了。
「我母親很想念你。」他盯著她的眼睛,微笑地說。
「是嗎?」她淡淡一笑。
她不相信官夫人會想念她,倒是……他微笑時嘴角兩旁加深的酒窩,跟以前一樣,絲毫沒變。
他的目光居然能使她再度臉紅心跳,柔星對自己暗生悶氣。
「你在巧廚工作?」他話鋒一轉,看著她問,黑眸仍然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研判。
男人對前妻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不是極度厭惡,就是仍然愛著。
他呢?他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他一點也不厭惡柔星,不管她對他做了什麼,她都是一個教人無法討厭的女人。
所以……他仍然愛著她?
他不會承認這一點,因為這有損他的自尊心。
「是啊,已經快十年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浮上她的唇。
她竟有點期待,他若知道當年膽小的她竟已是單位主管時,不知會做何感想?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不過,他會這樣問,是否代表著他的出現不是為她而來?
柔星頓時鬆了口氣。看來他並不知道,她的寶貝暫時是安全的。
想了想,她不禁在心裡嘲笑自己,又何必杞人憂天呢?他跟他的家人都不知道雙胞胎的存在,又怎麼可能在經過數年之後來跟她爭孩子?
看到她的神情,官聲勳心裡一動,微微低下頭,盯著她的眼睛。「你是不是隱瞞了我什麼事情?」
頓時,柔星的心跳幾乎停了一拍,但旋即便恢復鎮定。
「當然沒有。」她否認,還反擊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們早已沒交集了,我能瞞你什麼?」
她不懂,也感到困惑,為什麼經過多年,他還是有看透她心思的本事?五味雜陳的情緒攫住了她。
得好好跟他演戲了,不能再讓他看出半點端倪。
「我不知道……」他凝視她良久。「但你的眼睛,好像藏著什麼。」
很明顯,她在防衛著他,他確定她有事隱瞞,可會是什麼呢?
「我大概是太累了。」她輕描淡寫的找了個藉口。「難得的週末夜晚,原本可以在家好好休息的,卻得來這裡……」她驀然想到不對勁之處,星眸一揚,看著他。「對了,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林倚帆是巧廚的新任總經理,而他跟林倚帆狀甚親密,是因為這樣才會出現在這個歡迎酒會嗎?
他還沒回答,一名侍者便端著托盤走過來。「兩位要喝點香檳嗎?」
官聲勳取走一杯,再吩咐侍者說:「幫我做一杯草莓冰沙。」
「好的,官先生。」
侍者離開後,會場的談話聲此起彼落,柔星卻再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聽見自己狂跳的心聲。
他還記得她喜歡喝草莓冰沙?
為什麼要記得?時間太多,太閒了嗎?而她又為何要為此悸動不已?
當年對他的迷戀又在心中騷動,但立刻被苦澀所掩蓋。
她是怎麼了?他應該已經和未婚妻結婚了吧?八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他又怎麼可能還單身呢?
再度與他重逢,她還是覺得自己好軟弱,原來在他面前,自己仍是當年那個為他癡狂的少女。
「音樂響了,跳舞吧。」
官聲勳低柔的嗓音在她耳邊揚起,柔星這才注意到樂隊正演奏著優美的舞曲,舞池裡也很快充滿了對對麗影。
不過,他在說什麼?她沒有要和他跳舞啊!
然而,他已經一把環住她的腰,略施力,但又不至於弄痛她,將她領到舞池,擁入臂彎。
柔星根本推不走他,他太強壯了,也或許,她沒有那麼真的想推開。
樂聲輕揚,舞池中央,官聲勳更緊的擁著她,整個身子貼著她,在悠揚的樂聲中,他們的身體完全地契合,就像過去在床上一樣……
一瞬間,熱呼呼的紅潮燒紅了柔星的頰。
她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可以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當他的手用力按著她的腰貼向他時,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她聽不見音樂,聽不見交談,全世界好似只剩下他們兩個。
在遐思飄遠之前,她猛然回過神,這才驚覺大家都在注視著他們。
為什麼大家都在看他們,而且很驚訝的在看著他們,難道是因為他太引人注目了?
沒錯,他確實很引人注目,他瀟灑的外表就像天然磁鐵般吸引住每個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就如同當年的她一樣。
她和他跳過舞,好幾次。
第一次在泳池邊,那是一次晨泳結束後,他們閒聊時,他率先談起在美國參加過的舞會,講得眉飛色舞,當她表明自己不會跳舞時,他硬是要她把腳擱在他腳上,帶著她舞。
婚後,他進入銀行工作,常有許多應酬,也需要攜伴參加,但是他再也沒有帶她參加過任何舞會,他們的距離,也是從那時開始慢慢加大的……
「在想我們第一次共舞的時候嗎?」注視著她的眸子,官聲勳語氣一陣苦澀。
柔星不禁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他,一時間,他們的眼神交會在一起。
回憶像浪潮一幕幕的湧上,他們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過往的一切根本未曾消逝。
半晌,官聲勳才率先回過神,眼裡蒙上一層陰鬱。
他在做什麼?
這些年來,就算想起她和他們夭折的孩子,他也會立刻強迫自己忘記。
他以為,凌柔星已在他生命裡劃下句點了,一個不顧他的感受,輕易為錢離開他的女人,他還有什麼不能忘的?他竟再度為她意亂情迷?!
音樂聲停止,有人上台調整麥克風。
「各位親愛的同仁,各位店長、加盟主,讓我們歡迎我們巧廚集團的新任總裁來為我們說幾句話!請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
掌聲響起,官聲勳鬆開了她的手,柔星以為此舉是要方便她鼓掌,但他卻微微一笑,挺拔的身軀,轉身健步朝舞台走去。
她的眼睛逐漸瞪大,終於知道為什麼剛剛大家會看著他們了,原來他竟是巧廚的新任總裁,她的新老闆!
這幾天,因為勳兒重感冒感染了急性肺炎,住在醫院裡,她除了要工作,還要和母親輪流照顧他,根本沒心思關心新老闆的事。
如果她早一點注意到就好了,那麼她就可以躲掉今天這場歡迎晚宴……
老天,這份工作她還保得住嗎?
晚上卸了妝,柔星打開梳妝台的抽屜,取出一個粉紅的絲絨盒子,打開盒蓋後,取出一條白金項鏈,鏈子的底端是她的婚戒。
是的,她沒有丟掉婚戒,不但如此,還將它與他送她的項鏈合為一體,一直妥善的收藏著。
看著項鏈,她心中充斥著五味雜陳的情感,將戒指貼在臉上,淚水便潸然而下。
為什麼他會出現?為什麼她的心會因為他的出現而翻騰不已?
……不能再想了,再想只會更心痛而已。
浴缸的水大概滿了吧?她匆匆把項鏈放回盒中,用力闔上抽屜,彷彿在告誡自己,不要再回憶過去。
幾分鐘之後,她疲憊地躺在浴缸裡,蒸氣充滿了整間浴室,然而,她卻在霧氣中看見官聲勳的臉。
她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他的各種表情,他朗朗的笑容、灼灼逼人的眼神,他擱在她腰上那雙手的熱度……
激情是件危險的東西。她滑進溫水裡,將遐思摒出腦海,然而從前的一切,卻怎麼也除不去。
當柔星發現自己懷孕之後,嚇得手足無措,而官聲勳雖然跟她一樣又驚又愕,但隨即而來的表情是微笑的。
「我們結婚吧。」他將她年入懷裡,表明他要負責的態度。
她當然願意嫁給他,一百個願意,也以為一向疼愛她的官總裁和夫人會開開心心的接納她和孩子成為官家的一份子。
但是,她錯了,當他向他父母表明要跟她結婚的那晚,官宅刮起了狂風暴雨,連她母親也臉色鐵青,用眼神責難她的不懂事與對她的失望和痛心。
她不明白大家是怎麼了,這三個愛她的人,為什麼都不替她高興?她頓時惶惶不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你們結婚的!」官總裁拍著桌子,幾乎是震怒的大吼。
「你這孩子,怎麼會這麼不懂事呢?」官夫人雖然是責備兒子,埋怨的眼神卻不時飄向她,好像在怪她帶壞了他。
看到他們的反應,她更慌了。
她真的做錯了嗎?她不可以愛他嗎?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不可以,也從來沒有人阻止她親近他?為什麼?
當夜,她母親蒼白著臉將她叫進房,她以為母親在私底下會支持她,但____
「把孩子拿掉吧,你不可能當官家的媳婦,豪門不是我們高攀得起的,你就死心吧。」
「媽……」她震驚的看著母親,不相信母親居然要她殺死自己的親骨肉。
隔天,官夫人也找她談話,拉著她的手,淚如雨下。
「柔星,看在我們對你那麼好的份上,可以請你放過聲勳嗎?他的大好前途不能毀在你手裡,所以,把孩子拿掉吧,這個孩子不會受到歡迎的。」
「夫人……」她原本真的以為,就算官總裁會反對,官夫人也會支持她的,她們會是一對感情融洽的婆媳,她真是這麼想。
可是如今連官夫人也投反對票,這使她極度不安,害怕他們真的會逼她拿掉孩子,也害怕自己不能跟官聲勳在一起。
風暴延燒了一星期,官總裁開始用難聽的字眼罵她,甚至給她一張千萬元的支票要她走。
原本一直站在尊重父母、忍耐立場的官聲勳再也看不下去了。
「如果你們要一直這樣對待柔星,我會把事情公佈出去,讓大家看看慈善銀行家的真面目!」
聞言,官總裁氣得揚手給了兒子一巴掌。
柔星再一次嚇壞了,她在一旁瑟縮發抖,發覺自己闖下了滔天大禍,他們父子好不容易和好,卻因為她再度掉進了冰點。
幸好,事情因為他的威脅而得到了解決,官總裁明白事情已發展至此,他是阻擋不了了,如果硬要擋,恐怕兒子在衝動之下真會做出不利官家名望之事,到時就更難收拾了。
於是他們勉強同意了婚事,卻是有條件的,只是條件官聲勳並不知道,由官夫人與她秘密簽下協定。
「柔星,我希望你瞭解,我們不是不喜歡你,而是你們真的不相配。」官夫人感慨地說:「我真的沒想到聲勳會喜歡你,早知道的話,我就會阻止你們,你也不必面對這麼難堪的事了。來吧,這是文件,你看一看。」
文件主要內容有兩點,一為同意他們結婚,但她及她生下的孩子都不得以任何形式獲得官家的任何財產,並在男方要求離婚時,無條件同意並且留下孩子。
二是不得以任何形式公開結婚之事,原因是,官聲勳另有一名未婚妻,婚事門當戶對,是由雙方父母定下的,對方有頭有臉,更是官家生意上最大的夥伴,如果毀婚,恐怕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至於他們的婚姻何時能公開,官夫人講得很籠統。
「既然已經同意你們結婚,你就忍一忍吧,公開是遲早的事,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跟對方協商,時間可能會拖得長一些,畢竟要退婚,對對方傷害很大,面子會掛不住,你應該可以瞭解吧?」
「是的,夫人,我瞭解。」柔星毫不猶豫的簽了文件。
她覺得條件合情合理,只是不能公開而已,她還是可以跟聲勳結婚,可以生下他們的孩子,可以待在他身邊,這比什麼都重要,至於財產,她原就沒想過,當然不會在意。
所以雖然她的婚禮簡陋得可憐,連白紗都沒穿,更別提蜜月,但她都不介意,戴上他送的婚戒,她從小女孩變成了小女人,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時候,她真的以為,這就是她的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