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三名年輕俊逸男子端坐怡紅樓的上等廂房,身旁卻無任何鶯鶯燕燕陪侍,一桌的好酒好菜也未動絲毫,雖名為上房,但粗糙的紅紗紫簾、華麗鋪張的擺飾,全無品味,空氣中更有抹俗氣的香味,對於自京城來到這寧夏小城的三名貴客而言,這裡的一切令他們難以忍受,但他們沒有離開,三不五時的憋著氣,三雙黑眸同時望著敞開的房門。
「來了!來了!讓客倌久等了。」
老鴇蘇娘嗲聲一起,一連推進了四、五名俏姑娘進來,她們個個一襲艷麗華服,臉上濃妝艷抹的,看在三人眼裡只有四個字——俗不可耐!
蘇娘一見三人又是一副沒興趣的模樣,心中也在哀號。樓裡的美人全入不了他們的眼,這可怎麼辦?
「三位公子,這麼說吧,你們喜歡哪一種美人兒?說出來,我這老嬤嬤肯定找來給你們。」
她先使了記眼神要姑娘們退下,再堆出滿臉笑意,一雙畫得紅紅綠綠的桃花眼不時的在三人身上轉。唉,可惜了,如果她再年輕個十歲,肯定親自上陣了,尤其是居中的那名貴公子,五官俊朗,龍眉鳳目,鼻樑高挺,唇形優美,一身綾羅圓領紫袍,桀驁而狂傲,還有那挺拔壯碩的身材,光是看,她口水都暗吞了不少。
算是好建議吧!斯文的楊英嘉挑眉看著居中而坐的好友萬昶鈞,「我看你就把她的名字說了吧,這兒的氣味你還受得住?」
昶鈞身為京城胭脂水粉的大盤商「金馥堂」的當家少主,喜歡美麗的事物出名,也能一手調和出迷人的香粉氣味,但此時,卻能處在這一室的庸脂俗粉間面不改色?他還真是佩服他。
粗獷的方士誠將身子往椅背靠,也跟著告饒,「就是,瞧老嬤嬤將樓裡的美人兒帶進帶出都幾回了?」
抿抿唇,萬昶鈞分別看了兩名好友一眼。他們哪裡知道?就是因為還算能看的美人兒都已經看得差不多了,卻遲遲沒有見到他的未婚妻向欣琳,他的勇氣就像沙漏似的流失得差不多了。
但在他的印象中,小時候的向欣琳明明長得也算美麗可人,沒道理會找不到人啊!
幾個月前在父母告知之下,才知道她父母經商失敗欠下一屁股債,先後抑鬱而終,而她惡毒的兄嫂竟為了償債將她賣到怡紅樓來。
偏偏他循線偕同好友趕了幾天的路程過來,在勉強稱得上中上之姿的美人群中卻不見她,這豈不代表了她的姿色是朝向長得很抱歉的那一方?
思及此,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他可是聽聞向欣琳美若天仙,才勉為其難的尋上花樓,萬一傳聞有誤,其實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子,那該如何?
不會的!命運不會對他如此殘忍,他萬昶鈞執著於美的事物,也在美的事物中享受美麗的人生,沒道理會出現一個異數才是!他還是別自己嚇自己。
「這裡應該有位向欣琳向姑娘吧?」他開口問。
蘇娘一聽,雙眸倏地瞪大,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這個……公子你……你……你喜歡那一味的呀?」
「是,把她叫出來吧!」光看老鴇受到驚嚇的表情和支離破碎的話,萬昶鈞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不妙!
在驚愕過後,蘇娘僵硬的擠出一笑,腳步慌亂的走出去。
「昶鈞,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你在緊張?」
一向粗線條的方士誠還在狀況外,但心思細膩的楊英嘉直接給好友一個安慰的笑容。
「也許沒那麼糟。」
「沒那麼槽」他可不那麼想,「男人來到這枇杷門巷尋歡作樂,一擲千金,只為美人笑,但真正佳麗又有幾人?大都是庸脂俗粉堆砌出的美人,無一天然秀色,搔首弄姿,再隨意任恩客狎玩輕薄,說到底,就是我太天真,竟聽信傳聞,說向欣琳她……」
他突地倒抽了口涼氣,一雙灼亮黑眸驚恐的死盯著前方,跟著老鴇走進來的女子雖然頭低低的,但光看她的龐大身形,他就快吐了。
「老天,那個絕對是『天然秀色』!」目視正前方的楊英嘉,俊臉也刷地一白。
側轉過臉看兩名好友的方士誠則逃過一劫。
無暇注意三人的反應,蘇娘忙對著頭低垂,一身素藍裙服的向欣琳小小聲的叮嚀,「難得三位公子對你有意思,你可得給我好好伺候著,聽見沒有?」
向欣琳只能點頭,但心裡直喊:真是見到鬼了!怎麼會有尋芳客要她呢?是瞎了?斷手斷腳?還是嗜愛嬰兒肥的老變態?
「呵呵呵……欣琳來了。」蘇娘硬擠出的笑聲聽來好刺耳,但下一秒,馬上收口,睞目掃去,「快抬頭,你幹什麼?」
抬就抬!向欣琳依言抬起頭來,瞬間,三聲倒抽涼氣聲再起,連向欣琳自己也嚇了一大跳,猛地往後一彈。有沒有搞錯啊?竟然是又帥又年輕的三個男人對她有意思耶!
「你……你……是向……向……欣琳」一雙眼珠差點沒彈跳出來,方士誠嚇得從椅子跌坐到地上,再手軟腳軟的攀回椅子坐好,額上冷汗直冒。
「你毀了!毀了!」他臉色發白的以手肘頂著呆若木雞的好友。
在勉強回過神後,萬昶鈞逼迫自己挺直腰桿坐好,要不,他早奪門而出。
他走這一趟,是想看到一名風姿綽約、明眸皓齒的天仙美女,可是瞧瞧站在老鴇身旁的女子——
體態臃腫、髮色干黃、面額狹蹙、深目昂鼻、膚色黯沉,唯一入得了眼的就是那張紅唇與潔白貝齒,但總的來說,她還是個奇醜無比的無鹽女啊!
好傷眼!他面無表情的看了笑容也極為古怪的老鴇,「她留下,你先下去。」
還真的將這丑娃兒留下來了蘇娘錯愕的瞪大眼,但很快的欠身退下。只能說,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
向欣琳怔怔的看著出聲的英俊男子。奇怪,他不是瞎子啊,怎麼會要她留下來伺候?只不過……
低頭看著自己肥肥的十指一眼,她怎麼也沒想到那一夜在月光亭許的願,竟在一覺醒來後成真。
但這個奇跡卻讓她兄嫂差點沒瘋了,因為他們已經把她高價賣給了怡紅樓,而怡紅樓的人早在前院等著了,於是,他們只好硬著頭皮把她交出去,兩名保鏢見到她是滿臉困惑,再將她送回這裡時,原本笑咪咪的蘇娘見到她差點沒口吐白沫。
蘇娘氣沖沖的去找她兄嫂理論,偏偏雙方早就打好契約,這個虧她只能飲恨吞下,否則,鬧上官衙,她也討不了便宜,所以,除了硬是要回一些銀兩,她還是把她留下來打雜,直到今日,才有男人指名要她伺候,雖然奇怪,但有人願意捧場,總是好事。
繃緊了臉,萬昶鈞瞪著低頭的女子,「你真的是向欣琳?」
他的口氣是不敢相信?她疑惑地抬起頭來直視他,「是,今年十六,公子找我有事嗎?」這麼問,是因為他相貌不凡,看衣著也是富貴人家出身,這種人照理眼高於頂,不可能看上她,所以,找她應該是另有目的才是。
年紀沒錯,與他相差六歲,正值黛綠年華,但這也代表著她這朵花最美麗的模樣就這樣了!該死,明明是八月天,他竟有置身於十二月寒冬的感覺,老天爺在開什麼玩笑!
來回看著這對指腹為婚的男女,方士誠真替好友感到不值,甚至想一掬同情淚。
「請問向姑娘可有一隻鳳紋玉珮?類似這個。」楊英嘉邊提問,邊去拿起萬昶鈞繫在腰帶下方的一隻龍紋玉珮。
這是當年指腹為婚的信物,他提起這個,無非是希望眼前的向欣琳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沒想到,她那雙呆滯深目突然一亮,還咚咚咚的跑到萬昶鈞的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那只龍紋玉珮,下一秒,竟激動的握住他的大手。
「你是萬昶鈞!」
完了,連名字都叫得出來,錯不了了!楊英嘉額角也垂下冷汗。
但萬昶鈞顯然還不想面對事實,他冷冷的扯開她的肥手,「你的信物。」
向欣琳太興奮了,完全不在意他這粗魯的動作,因為她知道他就是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婿。
「我馬上去拿!」她開心的轉身就跑,但又緊急煞住腳步的回頭叮嚀,「你等等!等等我,不可以走喔!」
萬昶鈞半瞇起黑眸看著像顆大圓球滾出去的向欣琳。人長得矮矮肥肥的,倒意外的靈活。
不一會兒,氣喘吁吁的向欣琳一手撫著胸口跑了回來,站在萬昶鈞面前,她吞了口口水,攤開有些紅腫及長著粗繭的肥手,一隻雕刻精緻的鳳紋玉珮赫然入目!
信物為證,萬昶鈞只覺得眼前是場惡夢。
喘了口氣,向欣琳臉上儘是遮掩不了的愉快笑容,「太好了,你來找我,又要看信物,一定是為了婚事而來的吧?這東西我藏得千辛萬苦的,就怕被哥哥嫂嫂找到了。」她寶貝似的撫著手中玉珮,「他們說要拿這玉珮去拜託你爹娘履行婚約,但我不相信,他們太好賭了,我爹娘經商失敗是欠了不少債,但他們欠了更多的賭債,而我原本想去找你的,可是,連盤纏都沒有……」
「夠了!」看著她的嘴巴開開闔闔的,他煩躁起身,根本不想再聽下去,「我們走了。」掃了兩名好友一眼,他先行往門口走。
方士誠和楊英嘉有默契的起身跟上,心裡都清楚,別說履行婚約了,好友只怕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位未婚妻的尊容一面。
一見三人要離開,向欣琳想也沒想的就跑向前,雙手大張的擋住他們的去路,再看著萬昶鈞,焦急的道:「我是你的未婚妻,要走,你也該帶我一起走吧?」
黑眸迸出風暴,他毫不留情的批評,「你配得上我嗎?未婚妻,你還真敢講!」身為金馥堂的少主,未來的大當家,他的娘子不需是絕色美女,但至少要能賞心悅目,若要他天天面對此等尊容,教他如何調配出教天下女人爭相購買的香粉?
「是啊,龍配龍,鳳配鳳,向姑娘,你長得實在太抱歉了。」方士誠忍不住替好友抱屈,「你若當昶鈞的妻子,實在太委屈他了。」
「人不該以貌取人的,而且,我絕對會遵從三從四德不教你蒙羞。」上前揪著萬昶鈞的衣袖,她認真的保證道。
「我一點都不擔心你會爬牆,就算你爬了,也沒人要接!」真的沒法子容忍這樣的長相,他大手一揮,她跌坐地上,但他看也沒看她一眼,甩袖就往樓下走去。
馬上掙扎起身,她又追下樓去,不願意放過這個唯一離開怡紅樓的機會。雖然她幸運的擺脫了當花娘的命運,但卻得早起晚睡的勞動身體,還得伺候花娘,忍受她們的冷嘲熱諷,有時甚至會不小心看到長針眼的畫面,她不要,也不想留在這裡了。
步下階梯,感到衣袖再度被人扯住,萬昶鈞回頭瞪著那顆大圓球,粗魯的扯回袖子,再從袖裡拿出一疊銀票,遞給快步迎上來的蘇娘,「這是替向姑娘贖身的錢。」
「是!是!」又驚又喜的接過手,蘇娘一張血盆大口笑得闔不攏嘴。從向家那對寒酸夫婦買下向欣琳時,她還小虧了一下,這下可翻本了。
一見老鴇退開,他立即回頭看了兩名好友一眼,他們明白的跟著他再下樓。
但才走個幾階,向欣琳又擠身撞開楊英嘉他們,揪住萬昶鈞的衣袖,央求道:「請你等一等!」
抿緊了唇,他回頭瞪她,「你已經自由了,別想再黏著我。」
「可是……我也無處可去啊。」她無奈的看著他表示。總不能讓兄嫂再賣她一次。
「那不關我的事。」漠然回頭,他繼續朝樓下走。
不料,身後傳來「嘶」的一聲,他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低頭看著他被扯破的袖子,再回頭瞪向那個該死的罪魁禍首。她闖禍的肥手竟然還將他的袖子揪得緊緊的
咬咬牙,他壓抑著繃緊的怒火,「還不放手?」
像是突然回了神,她慌亂的放開他的衣袖,「對不起,但是我……我是一定要跟著你的,因為、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夫啊!」她雙手握拳的大叫出來。
瞬間,原本熱鬧嘈雜的大廳突然安靜下來,左擁右抱的男客、伺候酒食的花娘,全呆若木雞的瞪著樓梯上的俊男醜女。
萬昶鈞冷凝的目光惡狠狠的瞪著向欣琳,「給我滾!」他甩袖走人。
有一瞬間,她被看得動搖,可下一秒,她又握緊拳頭,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她絕對要跟著他!在這個世上,除了那對狠心的兄嫂之外,他是唯一跟她有關係的人啊!
或許是心太急,腳下一滑,她整個人往前撲,「快閃啊!」尖叫一聲,她不忘好心提醒。
但重力加速度,萬昶鈞哪來得及閃躲?於是,就這麼乒乒乓乓雙雙滾落階梯。
夕陽西下,一輛馬車噠噠前行,在馬車後方,遠遠可見一個小小黑點顛顛躓躓的走著。
還真是鍥而不捨,方士誠和楊英嘉交換了下目光,放下了馬車簾子,同時看向萬昶鈞,異口同聲的替向欣琳請命,「真的不讓她上馬車?」
「不用!」冷冷的回道,萬昶鈞是一肚子的火。
向欣琳簡直就是個怪物,現下的他除了衣服少了條袖子外,一向完美的俊臉上貼了兩塊紗布、額頭上腫了個包,這全拜她之賜,而他沒有以牙還牙,還給了她一些銀票,要她離得遠遠的,還不夠嗎?
「可是……」濃眉一皺,楊英嘉又拉開簾子,餘暉的盡頭已經看不到那個小黑點,可他知道向欣琳肯定還蹣跚獨行,雖然她是個醜女,但總是個姑娘,而且,她不吵不鬧,只是靜靜的追著他們的馬車,感覺好可憐。
譴責的氛圍籠罩,萬昶鈞半瞇起黑眸,「我塞了銀票給她,仁至義盡了。」他沒好氣的瞪著老是做牆頭草的兩名好友,「當然,要是有人捨不得,儘管接收她吧。」
兩人面面相覷,馬上閉嘴。
唉,已經看不到馬車了。抬頭看著已成一輪火紅的夕陽,向欣琳口乾舌燥、汗如雨下。好累啊!以袖子拭拭額上的汗水,她喘著氣,四周看了看。
是荒郊野外呢,萬昶鈞是故意繞道回京城的嗎?待會天黑她若停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可怎麼辦?
愈想愈害怕,顧不得走得腳痛腿酸,她開始努力的跑著,能趕多少算多少,只希望不要跟萬昶鈞差距太遠。
終於,在黑夜來臨時,她看到他們的馬車停在一間山中野棧前,她臉色發白,額上都是汗的走進客棧。
萬昶鈞三人早就吃飽了,一見她氣喘吁吁的走進來,表情各異,楊英嘉和方士誠對她的毅力感到佩服。
但在店小二迎向她時,萬昶鈞已經迅速起身,拉起她的手臂,粗魯的就將她拖到店門外,咬牙低吼,「我不是給了你銀票,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
「我……」她咬著下唇,「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夫。」
他沉下臉,「你是打定主意要死巴著我嘍?」
看著他那張怒不可遏的俊顏,她雖然有些驚懼,可還是堅定點頭。
她知道他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她一個姑娘家流落在外,又不能回去家裡,除了跟著他,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所以,即便看出他俊臉上的不屑又加深了,她仍是硬著頭皮請求,「求求你,帶我回去,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一挑濃眉,他雙手環胸,「即便我不娶你也可以?」
「暫、暫時可以不娶。」說這話時,她一張圓臉可是漲得紅通通的,但不說也不成,兩人的婚姻是維繫彼此的唯一理由。
「你的意思是成親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他不悅的瞪著她那雙眸裡的歉意。她是應該感到內疚,自己長啥模樣,她很清楚,卻硬要巴上他!
「女子該從一而終。」她希望他能瞭解。
他卻嗤之以鼻,「我已經後悔去找你,甚至替你贖身了。」
言下之意是把她留在青樓就行,他卻自找罪受。
他嫌棄她!
眼眶微微泛紅,但向欣琳不許自己哭出來。他已經夠討厭她了,若再哭哭啼啼的,肯定更加厭惡。
深吸口氣,她勇敢的直視那雙鄙夷的黑眸,「你後悔,我卻充滿感恩,我以為這輩子自己只能陷在那裡了,所以,請你相信我會很努力的做我該做的事,日後,你要三妻四妾,我絕無二言。」
她還真是不死心。他故意冷言問:「即便我對你很壞很壞,你也要嫁我?」
「是。」這是已逝的父母為她定下的婚事,若非爹娘太好面子,不想讓萬家看到向家的落魄,兩家早該聯姻。
真有種!他冷冷的瞠視著臉色慘白,但眼神堅定的她。好!他就帶她回去,好好整她,直到她受不了,主動提出解除婚姻之事,屆時,他對父母就有交代了,要不,這場惡夢恐怕是永遠都無法醒過來!
「好,我帶你回去,但什麼都願意做,可是你自己說的。」
眼睛陡地一亮,她用力點點頭,「是!」
他冷笑,「那好,你等著。」
他轉身走進客棧,不一會,一行三人全走了出來。
車伕立即拿出矮凳子,讓三位大少爺及未來的少主夫人踮腳上馬車。「駕!」
在馬車重新踏上歸途後,萬昶鈞塞了包東西給坐在身邊的向欣琳,「我們要趕路回京城,你就勉強點吃。」
她打開油紙包,是兩顆大饅頭,她一臉感動的看著他,「謝謝。」
「不用謝,我是怕你肚子大叫空城計,會擾了我們的好眠。」他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不管如何,我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至少他還是想到了她沒吃晚餐。
她一口一口的將饅頭吃下肚,心裡是滿滿的感激。她跟萬昶鈞也許可以和平相處。
看著她滿足的模樣,萬昶鈞反而有些不自在,乾脆閉目假寐。
但兩個好友怎麼可能讓他就這麼睡?何況,他們原本都決定好在剛剛那個野棧過一晚的,他卻臨時改變主意。
楊英嘉拉拉他的袖子,再瞟了沒幾口就吞掉一顆大饅頭的向欣琳。他相信昶鈞讓她上馬車,肯定有其他心思,偏偏她看來又呆呆笨笨的,而人性天生就是同情弱者。
「開玩笑的吧?你真的打算娶她?」
「還是娶了她後,再到勾欄院喝花酒、醉臥美人膝?」方士誠也以眼角瞟瞟她,不解地向好友詢問。
不過,兩人尚顧忌向欣琳的感覺壓低音量,萬昶鈞倒是答得鏗鏘有力。
「面對她,任何男人都可以老僧入定,有沒有胃口到勾欄院都還是個問題呢!」
他的冷嘲熱諷令向欣琳臉色一變,她難堪低頭,但也不忘告訴自己要堅強,這只是開始,她深吸口氣,繼續咬饅頭。她其實好累、好睏了,吃飽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萬昶鈞冷冷的瞟她一眼,對她還能吞下饅頭,還真是佩服,但他的話還沒完呢!
「我尚未打算跟她成親,我得先試試她是不是能刻苦耐勞。」他注意到她突然不動,但隨即又開始啃起饅頭。
刻苦耐勞?他是打算不給她好日子過嗎?她邊吃邊想,眼皮也愈來愈重。
方士誠聽出好友的弦外之音,明白他不僅不娶她,還要整她,「可是你爹娘……」
「他們不會那麼快得到消息,自然也不會上京前來催婚。」
想到之前父母打算到江南養老時,他還大聲反對,認為一南一北的,他這個兒子難以照料,如今看來,倒好,讓他可以暫時逃過逼婚。
三人又談了好一會,但萬昶鈞似乎就是故意不讓向欣琳好過,每說上三句就嘲諷她一次,而她倒沉得住氣,吭都不吭一聲。
但也因此,他愈說火氣愈大,突然間——
「呼……呼……噓……噓……」
大大的打鼾聲突然響起,他錯愕的側轉過頭,瞪著已經癱軟的靠躺在角落呼呼大睡的向欣琳。這傢伙竟然吃飽就睡,還真是豬呢!
方士誠和楊英嘉也是一臉錯愕,但下一秒,便忍不住的捂嘴偷笑,而在看到好友怒不可遏的拿了條帕子捲成一團後直接塞住她微張的嘴巴時,更是再也憋不住的抱著肚子爆笑出聲,「哈哈哈……」
「看吧,不睡客棧,這下子是誰倒楣?胖子本來就比較容易打呼嘛!」
在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後,兩人可是一點都不同情的說起教來。
能說什麼,萬昶鈞只能恨恨的瞪著嘴巴被塞住,鼻子還是發出怪聲的向欣琳。千算萬算,他就是沒有想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句話!
在看到他狠狠地瞪著他的未婚妻,兩人再次大笑。
不過,在青樓打雜,讓向欣琳早已練就在嘈雜的環境裡也能不受影響的特異睡功,所以,隨著馬車的搖晃,她愈睡愈香,臉上隱隱可見笑意。
哼,你是應該作好夢,因為我的惡夢才正要開始!萬昶鈞下顎繃緊的瞪著與他犯沖的女人。
暫時就讓你的美夢繼續,因為接下來,我一定會努力的讓你走出我的生命!
咬牙切齒的在心中放話後,冷不防地,馬車竟像是撞到什麼異物似的,突然大大的上下震動再斜斜地搖晃起來。
但見靠坐而眠的向欣琳整個人往前一栽,又重心不穩的斜撞過去,直接撞向萬昶鈞的胸膛,他痛呼一聲,感覺就像被大象踩過般,完全動彈不得,而她那張圓圓的臉更是瞬間逼近,與他相距只有咫尺。
他快瘋了。這是壞預兆?要她走出他的生命將難如登天嗎?
向欣琳眨了眨眼,被晃醒的她怔怔的瞪著他,怎麼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跟他疊在一塊,而且兩人的臉都快貼在一起了!
「快起來,你重死了!」他咬牙怒吼。
她這才回神,急急忙忙的從他的胸膛上爬起來閃人,「嗯……」正要說對不起,卻發現嘴巴被人塞了條手帕,她拿下來,好困惑。
「帕子塞回去,因為你打呼。」萬昶鈞邊揉著胸口邊怒道。
打呼!她滿臉通紅的將自己重新塞回角落,但沒有塞帕子,而是趴在膝上,她此時是不可能睡得著的。太糗了!不過,萬昶鈞的懷抱很溫暖呢。
至於兩個旁觀者早已快步的下了馬車,說好聽點,是查看路況也叮嚀車伕要小心點,事實是,他們可以好好的笑個痛快,不會得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