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說錯嗎?
她明明就沒說錯啊,所以對他的勃然大怒,她真的無法理解。
雖然無法理解,但有一點尚香是肯定的,就是對於盛怒中的人最好是不要跟他唱反調,所以當秦憶風硬拉著她回天劍盟時她沒有拒絕。
沒有拒絕並不表示她就贊同他這樣鴨霸的做法。
望著窗外大樹的眼睛突然掠過一抹慧黠。
好吧,上次她沒能找到真正的金庫——那座空蕩蕩的山洞不可能是天劍盟的金庫,那麼這次既然有幸再次做客,當然得去摸幾錠金子以安慰她之前失落的心情。
腳才剛剛踏出房門,就聽到一道甜柔的嗓音叫自己。
「香兒妹妹。」
心裡暗歎一聲,她慢慢轉過身去,笑著同來人打招呼,「白姊姊。」
清題脫俗的白玉蘭站在蓮花池畔猶如下凡的仙子般衣袂飄飄,讓尚香沒來由的有些氣悶。
「妹妹要去哪裡?」
「待在屋子久了會悶,隨便走走,姊姊呢?」
「妹妹遠來是客,我陪妹妹到處轉轉好了。」
那個「客」字異常尖銳的刺入尚香的心口,讓她呼吸為之一窒。
「那怎麼好意思麻煩姊姊,我自己走走就好。」
白玉蘭溫婉地笑著搖頭,「妹妹是外人,自是不知天劍盟有許多地方是不能隨便走動的,還是由我帶妹妹轉轉好。」
強壓下自己心頭的不適,尚香也笑著搖頭,「這是不要了,姊姊打理天劍盟的內務己經很辛苦,妹妹不能再讓姊姊多費辛勞。」
她們真是客氣,客氣得有些虛偽,秦憶風遠遠看著,卻沒有上前介入的意思。
他很氣尚香,卻又不能把她怎麼樣。她明明心裡有他,卻又對毒閻羅心存顧計,他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她究竟在想什麼。
最後,他看到她認輸地跟著表妹離去,不由訝異的揚了揚眉,然後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只不過跟著她們越久,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這支鞦韆架,小時候我和表哥常常一起坐在上面蕩。」白玉蘭一臉甜蜜的回憶著。
身邊的尚香很努力的維持著臉上的淡笑,從剛剛到現在,她一直在聽別人青梅竹馬的成長史,聽得她原本只想拿幾塊金子的念頭逐漸轉變為把金庫整座搬走!
「姊姊跟大哥的感情真好。」
「是呀,」白玉蘭一臉憧憬地望著遠處的青山微笑,「小時候一起玩耍,表哥當新郎我當新娘……」
尚香嘴角一直掛著的淺笑已經凋零,原本景色如畫的天劍盟,在她眼中突然之間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她明明是想走走散心的,怎麼跟白玉蘭一起時間越久,她就越鬱悶,簡直鬱悶得想大吼,並且一腳把兀自說個不停的白玉蘭給踢到十萬八千里之外。
秦憶風看著她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如此不停的重複著,想來她此刻內心天人交戰得極是慘烈,而他那陷入回憶的表妹絲毫沒有察覺身側人的情緒轉變。
「姊姊。」
尚香突然變得凝重的口吻讓白玉蘭訝然側目。
「其實姊姊應該陪大哥出來散步的。」至少郎情妾意春滿園,光想那個畫面她就有種殺人的衝動。
白玉蘭的神情黯淡了一下,幽幽地道:「他現在不會有時間陪我的。」
明白了,所以她就成了那個倒霉人。
「妹妹可有心愛的人?」
尚香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震住了。
「妹妹?」
毫無徵兆的警訊閃過腦海,她不動聲色的微笑,「這樣說來,姊姊是有心上人了?」
白玉蘭默認。
「能被貌如天仙的姊姊喜歡的男子一定很幸福。」那只爛蝴蝶,整個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美女都鍾情於他。
「妹妹才是幸福。」
她眨眼,不解。
白玉蘭盯著她,一字一頓地道:「因為表哥喜歡的是你。」
這種語調真像拿刀一刀一刀的切她的肉,眼前明艷如花的美人為什麼突然有點像夜叉?
「姊姊真愛說笑。」她不以為然的笑,老練的裝傻。
她的態度讓白玉蘭有些摸不著頭緒,狐疑地看著她,「難道你感覺不出來?」
「姊姊莫要忘了,我跟大哥有結拜之誼,他待我如妹,自然比別人親近了幾分。」
「你認為你倆只是兄妹之誼?」白玉蘭不敢相信有人會如此遲鈍。
她當然不這麼認為,可是,強烈的直覺告訴她最好這樣表態,從小到大這不知多少次救她於水火之中,她不會笨到漠視它的警告。
「難道姊姊認為還有別的意思嗎?」她天真的反問。
「啊,不,沒有,表哥對家人是比較關心。」就讓她以為是親情好了。
「姊姊,走了這麼久,我有些渴了,不如我們到前面的涼亭坐下歇歇喝杯茶?」她笑著指著前方涼亭詢問身邊的美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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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歎聲在夜風中吹散,尚香有些挫敗的捶著自個的腦袋,幹麼一直歎氣,明明不想的。這樣想著的時候,歎息聲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逸出口。
人家是表兄妹,兒時玩伴,有許多溫馨甜蜜的回憶不足為奇——可是,為什麼她也有哥哥卻從沒有這樣美好的童年?
秀麗的小臉泛起憂傷,望著月亮的眼睛慢慢籠上一層霧氣。
似乎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是一個人,哥哥要好久才會來看她一次,所以她討厭月圓,討厭夜晚,討厭那些在黑夜出沒的野獸……依稀中彷彿看到一抹瘦小的身影孤獨而堅強的生活著……
「為什麼哭?」
她心中一驚,伸手往臉上摸去,才發現不知何時淚已垂落,急忙用手抹去,揚起笑臉,「這麼晚了,大哥還不睡啊。」
「為什麼哭?」秦憶風站在窗前盯著她被淚沖洗過的眼,她剛剛明明很悲傷,為什麼要強顏歡笑?這如花般的笑靨讓他心疼,也讓他明白自己對她的瞭解還不夠。
「沙子吹到眼裡了。」她調皮的眨了下眼。
「那沙子還真多。」
「是呀,真多。」
在她驚訝的目光中,他從窗口一躍而入,輕鬆的落到她的身邊。
「需要我幫你把沙子吹出來嗎?」他體貼的問。
「已經隨著眼淚流出來了。」
「你不開心。」他很肯定,今夜他聽到她無數次的歎氣。
轉頭去看天上的一彎新月,她口氣淡淡地,「大哥的童年很幸福。」
「你不幸福嗎?」似乎白天表妹回憶兒時光陰時她的神情就不對勁。
「園子裡的鞦韆架是大哥跟姊姊搭的嗎?」
「不是,是盟裡的叔叔搭的。」
「我小時候為了搭鞦韆架從樹上摔下來兩次。」
他看著她,浸淫在月光中的她語氣平靜而祥和,他卻感到一陣心疼,為兒時的她。
「香兒——」他輕聲喚她,伸手將她攬入懷。
默默地將頭靠在他的胸前,陷入往事的回想,「我不喜歡夜晚,小時候夜裡野獸常常出沒,慢慢長大了才不再害怕。」
「也怕打雷。」他補充。
她抬眼瞪他,然後掙開他的懷抱,坐回窗前。
「草廬似乎一直是你一個人居住。」他不著痕跡的試探。
「嗯。」
「毒閻羅不是你很親近的人嗎?那時你們還不認識?」提起情敵,他語氣顯得不佳。
「我們不能住在一起的。」她眼神閃了閃。
「男女有別。」他明白。
那是因為當時年輕氣盛的大哥在外結怨大多,怕連累她,不得不分開住。
「以後我會在你身邊,你不會再寂寞了。」原來以前曾經看到的寂寞是真的。
「我已經習慣了。」雖然有時也會感到孤寂,好在這些年她一直想辦法讓自己不寂寞,即使被人追殺也好過孤獨一人。
偶爾還有他會找上門,她真的一點都不寂寞……
他心疼地看著她,今夜的她有些憂傷,跟平日看到的那個古靈精怪、彷彿有無窮活力的尚香很不同。
「我不喜歡月夜,會讓人沒來由地有些感傷呢。」她露出自嘲的笑,「大哥就當我胡言亂語好了。」
「好。」他體貼地搭腔。
「夜深了,大哥該回去休息了。」地委婉地下逐客令,有些睏,想早點睡了。
「我還以為自己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防止你再次夜探金庫呢。」他要讓她徹底改變心情。
她是有這個打算,只不過今天沒心情。
「大哥也說過我不是貪財之人。」
他唇畔的笑意更深,「那我就不知道是誰最近老是很隨意地在盟裡走來走去。」他刻意在隨意二字上加重語氣。
「難道我散散心也不可以嗎?」他越提防她就越有興趣。
「可以,」他沒得反對,只是有但書,「不過有些地方還是不能擅闖。」
「小妹一向做事隨性慣了呢。」她的笑容微透挑釁。
他看著她搖頭,真想告訴她絕對會白忙一場,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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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閻羅盯上了秦憶風?
秦憶風槓上了毒閻羅?
究竟是誰先挑上誰已無可考證,總之,江湖人人知道的只有一個事實——這兩個男人是仇人。
「誰說他們是仇人的,明明就是礙於正邪身份因愛生恨的典型例證啊。」
人潮雲集的八卦茶寮,一個站在樓梯口的說書先生語出驚人,讓茶寮有片刻無聲。
「因愛生恨?」寂靜之後,終於有人率先發問。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相貌平平,卻每每語出驚人的說書先生臉上。這位先生每三個月定時進行一次江湖八卦大放送,由他口中所道出的消息無一不讓世人震驚,也無一不讓當事人事後滿江湖追殺他……
可是,迄今他仍舊毫髮無損地定時來坐堂,而且變本加厲地繼續他所熱愛的八卦職志。
「你們想想啊,這毒閻羅與秦憶風論相貌各有所長,放眼江湖卻也再難找出與其相匹配之人,真可謂是金風玉露一相逢,自此天上人間再無凡花可入眼。」
樓下眾人皆瞠目結舌。
「可憐此二美男,相愛而無法見容於世,最後不得不含淚相別於江湖,為了能見彼此一面,不得不煞費苦心,以正邪之分對峙,雖是刀光劍影相逢,卻飽含濃情蜜意……」
說書先生呷口茶,「想我輩俗人豈能明白他們這般純潔真摯的感情。」
這種感情純潔真摯?
樓下眾人的眼中無不浮現如此疑問,但樓上先生的高談闊論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困惑而就此停下。
「說到美色惑人,便不得不講到名滿江湖的丹青聖手與號稱江湖第一美人柳絮之間的愛恨糾葛。」
眾人張大眼豎直耳朵。
「話說,一日何師我百無聊賴散步到一處水邊,正兀自沉吟間,『嘩啦』一聲一個美人自水中浮現,頓時讓他錯以為相遇洛神。」
好香艷的畫面啊,眾人暇想中。
「為了彌補自己唐突佳人之罪,聖手千里相陪,其意拳拳,其情蒼天可鑒……」
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涯,因為有了八卦茶寮這樣的地方而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而茶寮若沒有這位舌燦蓮花的說書先生,便像炒菜沒有加鹽般失掉了味道,說他是茶寮的靈魂人物一點兒都不過分。
只不過這靈魂般的人物若混跡於市井之間,便如入泥海根本無處可尋,讓他自始至終都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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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紅霞映滿天,預示著明天會是個好天氣,適宜遠遊。
夜暮降臨的八卦茶寮少了白日的喧鬧,多了幾許清靜祥和。
大家的嘴巴正用來吃飯,但眼睛依舊犀利地四下搜尋著可能的八卦熱點。
現在被大家關注的是第十號桌子。
坐在那的男人太過耀眼,就如同暗夜發出瑰麗色澤的夜明珠一般引人側目。
那是許多人認識的天劍盟的秦憶風。
這會他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周圍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肅氣息。
眾人心中雪亮,一定是為了茶寮說書先生前幾日的驚人言論,只不過想抓住那名神出鬼沒的「造謠者」,只怕有些難……瞧他眼睛一直盯著門口的方向,難道他來八卦茶寮等人?
夜己深,露已重,眾人卻毫無睡意。
秦憶風仍舊寒著臉望著門口,這說明還有戲,去睡大頭覺就太浪費入住八卦茶寮的銀兩了。
不知道該不該用「千呼萬喚始出來」來形容那個子時出現的人,或許用「望眼欲穿」更合適。
紅衣如火,膚如玉脂,眉目清麗,身形玲瓏。
難道秦憶風盼星星盼月亮,枯等的就是這一個秀雅的少女?
「香兒——」
這個聲音無論說都聽得出壓抑著怒意。
站在門口進退維谷的尚香飛快地轉著腦筋,怎麼會這樣,一進門就受到萬眾矚目,都子夜了,他們難道都不睡覺的啊?
「好巧啊,大哥。」最後,她毅然將門外的另一隻腳邁了進來,微笑衝著臉色鐵青的男人打招呼。
「巧嗎?」他冷哼。
「大哥,不要板著臉,這樣一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臉板著太可惜了,笑一下。」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尚香走到秦憶風面前,並又不知死活地伸手試圖將他的嘴彎起一個笑弧出來。
她一定不知道「死」宇怎麼寫,即使秦憶風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俠,卻不表示他是沒有脾氣的好好先生,任人搓圓捏扁,這少女真是膽大包天。
「香兒,」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抓住她不老實的雙手,「這便是你留書上說的要緊事?」回到天劍盟才知道,他前腳剛出門,她後腳也跟著閃人,並留言說有要事得辦。
她回給他一張甜甜的笑臉,卻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