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用餐時間,餐廳內總是熱鬧一片。
BEND在台上大唱熱門搖滾樂,許多客人的情緒全被撩撥起來。
季維仁為了吸引客人,還特地要女服務生穿上半透明的黑紗燕尾服來送菜。
這種服裝令季蓉渲十分反感,偏偏季維仁命令她不得抗拒,為了怕引來其它工作人員的不滿,她也只好忍氣吞聲穿上。
不過,每次在穿上它的時候,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得以不向鏡中的自己作嘔。
正當她替客人送酒時,季蓉渲看見貝德臃腫的身影出現在餐廳內。
他向她招招手,示意由她服務。
季蓉渲咬咬牙,拿起菜單丟在他面前。「吃什麼?」
「我想吃你。」他垂涎地望著她身上半透明的黑紗燕尾服,它緊緊地包著她的腰臀,更加襯托出她豐滿的胸。
「你可不可以正經一點!」老色狼,年紀大得可以當她父親了,還一副色迷迷的模樣。
「小甜心,我就喜歡你這副冷冰冰的模樣。下午我去海邊找你,你上哪兒去了?我想讓你為我畫張素描,價錢隨你開。」他的口氣既曖昧又齷齪。
「改天吧!我怕我的畫你不會喜歡。」一想到他的畫像在她的畫紙上就令她作嘔。也許可以把他畫成豬八戒……想到這兒,她忍不住露出微微的笑容。
貝德誤以為她對他有意思,恰好有客人興致一來,當場隨音樂跳起舞來。貝德竟然厚顏無恥地提出:「陪我跳支舞吧!」
想到被他手臂環住,身體被他觸及,季蓉渲不禁打了個寒顫,就好象身上沾染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季蓉渲本能地向後退去,企圖阻止他自以為十拿九穩的邀請。「對不起,我……」
但貝德卻不肯放過她似地,堅決萬分的道:「你非得陪我跳不可,小甜心,別忘了我是這裡的好客人,客人至上,你不會不曉得吧,」
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一點也不錯,可是,這位小姐早就答應要與我共舞,恐怕你得排在我後面。」
季蓉渲認出這個聲音的主人,心裡暗暗呻吟——不會吧!他也在這裡用餐?
當她轉過身去時,只能驚訝地瞪著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你?」貝德有些畏懼陌生男子帶來的壓迫感,又不悅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
「也許吧!」男子一派無謂的表情,他輕便的白色休閒褲、敞開領口的絲質襯衫及意大利的皮鞋,在在顯示他的出身不凡。此刻的他像個成功的企業家,而不是海盜。
他迎向季蓉渲打量他的眼光,以一種既好笑又諷刺的神情響應,似乎在說:不認得了嗎?
「別忘了你的承諾。」他親暱地以手指滑過她的臉龐。
此刻的季蓉渲真的是進退兩難,一邊是豺狼,一邊是虎豹。
「來吧!我可不想錯過這麼美麗的夜晚。」他幾乎是強拖著她走向樂隊前頭。
「你想干什麼?」不知為什麼,她一見到貝德氣得七竅生煙的模樣,她真想大笑。
「我救了你不是嗎?」他戲謔的道:「你該不會認不出我了吧?或者,你有雙胞胎姊妹?」
她真想告訴他:有!但憶及以往在他面前耍把戲的後果,她告訴自己不要逞口舌之快。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找到這裡,如果你是為了對我做進一步的報復,我勸你死了心,因為這裡是我的地盤。」
「放心,我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我不會傻得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他嘲諷她。
此時,季蓉渲恨不得找個地洞鑽。
「好了,暫時休戰吧!」他微掀上唇,露出一絲笑容。「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工作?」
「這餐廳的老板是我的父親。」她不情願地告訴他,「人手不夠時,我得在這兒幫忙。」
「原來是如此。」
他的目光落在包裡她胸部的黑色縷花上衣,令季蓉渲不自禁地喘了口氣。該死,當初是誰設計這樣的衣服,在穿的時候根本不能穿胸罩。
如今她的胸部忽然因為他的注視而飽漲,令她全身像著了火似地。幸而餐廳的燈光昏暗得很,讓人察覺不出她臉紅。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抱得這麼緊,並請還給我一些清靜?」她推推他。
他諷刺地環視了這充滿擁擠的人潮、煙霧彌漫的空氣,以及樂隊演奏聲的四周。
「在這地方談清靜?」他笑道:「早上我也抱過你,你不會忘了吧!」
「我記的很清楚,」季蓉渲恨恨地說:「我手臂上的瘀青還在。你快放開我!」
「放開你?」他瞥了一眼那虎視眈眈的貝德,「你應該不想再落入那頭老色狼的手中吧!」
「你覺得你比他好?」她嗤之以鼻,「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只有著朝天鼻和埋在肥肉中的一對小眼睛的豬。」
他爽朗聲笑了起來,「你真善於形容,不過,我希望這一次你將自己的想象存留在腦中,不要付諸筆紙,我相信貝德並不是個有高度幽默感的人。」
「你認識他?」她十分吃驚。
「他是個大賭徒不是嗎?」
「看來,你也吃過他的虧羅?」
「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他口氣自大得讓她擰起居心。
「有沒有人說你很自大?」
「這是你對我的評語嗎?滿新鮮的!」
「神經病,」她的眉心擰得更緊了。
他卻毫不以為然地哈哈大笑。
季蓉渲一發現貝德已經失去耐性,而與另一位女子相偕離去,她馬上巧妙地掙脫開男子控制在她腰部的手。「抱歉,我還得回去工作。」但男子卻不想放她走,反而將她手肘一扣,帶到酒吧台前。
「你不覺得該陪我喝一杯以示感謝我的英雄救美嗎?」
這人還真是厚臉皮,什麼英雄救美,霸王硬上弓還差不多。
「我早告訴過你——」她原本想說我不喝酒,但一抹想惡作劇的念頭油然而生。
「晚安,先生,你想點些什麼?」在吧台工作的KK不時用眼神向季蓉渲詢問,有沒有需要幫忙之處。
大部份的工作人員因平時相處融洽,加上她又是老板的女兒,幾乎都把她當小妹妹般保護。
記得有一次,一位歐洲的客人竟敢對季蓉渲毛手毛腳,馬上被裡面的工作人員給狠狠修理了一頓。但是,對開門做生意,一心又想賺錢的季維仁,他是寧可賺錢,也不在乎女兒被輕薄了,以至於那天幫她的工作人員全被扣薪水。為此,害她難過了好久。
所以她告訴自己,除非自己真的忍無可忍,否則,不會再連累工作人員。
「來杯純白蘭地。」男子道:「然後給這位小姐一杯鮮果汁。」顯然他並沒有忘記在海邊她堅持不喝酒的話。
「不……」季蓉渲朝他嫣然一笑,「KK,給我開瓶XO吧!我相信這位先生是不會介意的。」
她的惡作劇落在KK的眼中,KK似乎對她的舉動感到意外和不贊同,但在季蓉渲堅定的眼神下,他只有保持沉默。
「在海邊時你不是說你不喝酒嗎?」男子的意外不亞於KK。
「難不成這一瓶酒的錢你也付不起?」她故意用狐疑的眼神望著他黝黑、線條堅毅的臉龐。
平時一杯XO的價錢在酒吧的價位已是相當昂貴,更何況她點了一整瓶。
季維仁做生意有個原則,只收現金,不接受刷卡,她這麼做是故意想讓對方難堪。
沒想到對方眉頭皺也沒皺一下,輕松自在地向KK說:「就照小姐的要求吧!」
喔!擺闊!好啊!她有的是辦法把他給整死。
KK一送來酒,男子便很有紳士風度地為她倒酒,然後舉杯向她敬酒。「CHEER!」
「CHEER!」她趁他一仰而盡的時候,迅速地將杯中的酒往地上倒。
「你的酒量不錯嘛!」男子眼露揶揄。
「彼此、彼此,你也不差。」她看了他已空的酒杯,自作主張地又替他點了杯口蘭地。
「CHEER!」這次換她向他敬酒,然後又故技重施地把酒給倒掉了。
她發現對方的確有好酒量,三杯白蘭地下肚竟面不改色。
「再來一杯。」她笑裡藏刀。
「何妨。」他也十分干脆。
兩人竟然就這麼拚起酒來,不知是男子故意裝傻,還是季蓉渲動作夠快,一瓶XO被她倒光了,男子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不介意我再開一瓶XO吧?」兩瓶XO加上他剛剛喝下的白蘭地,待會兒他非被留下來洗碗不可,而這就是季蓉渲的企圖。
「好哇!」看來男子大概醉了,不然,他不會回答得如此干脆。
KK又替她送上一瓶XO,但卻不忘用眼神警告她:小心玩火自焚。
季蓉渲笑了笑,丟了個「一切看我」的眼神給KK,然後又開始向男子敬酒。
沒有多久,一瓶XO又被她倒光,而男子也喝下差不多二十杯的白蘭地,但令季蓉渲跌破眼鏡的是,他似乎還很清醒,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相當清醒。
看來,這個游戲一點也不好玩,於是季蓉渲決定走下一步棋,那就是先叫他付帳。
她故意向KK使了個眼色,KK也相當有默契的向男子說:「先生,本餐廳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在客人連點兩瓶酒後都得先買單。」
的確是不成文的規定,真佩服平時憨憨的KK竟然會說出如此絕倒的話。
季蓉渲惡作劇地看著男子拿起帳單,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總數一眼,然後丟了一張金卡出來。
好戲上場了吧!季蓉渲拿起他的金卡,故作為難狀道:「先生,很抱歉,本店只收現金。」這也幾乎成了這家餐廳的特色了。
原以為男子會露出困惑或難堪的神情,沒想到他從自己皮夾裡掏出了令季蓉渲窒息的一把鈔票,他不但付了酒帳,還給了為數不小的小費。
可惡,竟然失算,她恨恨地想著。
「唔,還要不要再喝?」他看向她,問得十分故意:「其實,你應該先准備一只水桶,兩瓶XO倒在地上似乎太暴殄天物了。」
天哪!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把酒倒掉,為什麼你一點也不心疼?」
「心疼?」他的表情彷佛她問了個傻問題,「我從不了解什麼叫心疼,但我卻了解,一旦看到我喜歡的東西,我極願意付最高代價得到它。」他忽然將一把鈔票丟到她面前,態度輕佻的令季蓉渲光火。
這是完全可以預料的,他是在給她難堪,這下子真是玩火自焚了!
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季蓉渲氣憤難當。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我是不出售的。」
「而我也不預備買你。」他笑了笑,他的笑比打她一巴掌還來得令她難堪。「這是給你為我作畫的酬勞。我問過海邊的人,他們告訴過我你作畫的價碼。」
她現在才完完全全後悔畫了那張畫。「我不要你的錢。」
「那你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了。」他的聲音忽然溫柔起來,不再充滿嘲諷、冷漠。「忘了你有多厭惡我,收下這筆錢吧!太高傲對你的生活是沒有一絲幫助的,你該知道的。」
顯然他打聽過她,她恨恨地咬著下唇。
「我生活的很好,」她不想被他看穿一切,「你也看得出來我爸爸的餐廳生意很好,我不缺錢用。」
「我相信眼睛看到的,」他慢條斯理的說,「但我更相信我聽到的。」
「你聽到什麼?」
「如果你父親真的在乎你,就不會讓你穿這樣的衣服在餐廳工作。」
「憑勞力工作有什麼不好?」她討厭他說話中所帶的偏見,但更傷心的是,他並沒有說錯。有哪個父親肯讓自己女兒受到客人輕薄而不在乎?
「你認為你是在憑勞力工作嗎?」他的眼光在她身上搜索,此刻的她,彷佛是一絲不掛地。
此刻,季蓉渲只想離他遠遠的,因為他的眼光令她心頭打顫。
「我還有工作。」
但就在她轉身的剎那,他卻握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動彈不得。
「到底要多少錢?」他一對深黑的眼眸不帶笑意地望著她。
「我說過那張畫我不賣!」她想用開他的手,卻徒勞無功。
「也許你可以再幫我畫一張。」
「我不做無聊的事。」她憤怒地回答,但他卻大笑了起來。
「我不認為我們在一起會很無聊,相反地,我很想和你多相處些日子,你開個價吧!」
季蓉渲內心的一根弦忽然繃緊了起來,她以空著的手舉起酒杯,將杯中剩的酒朝他的臉上潑了過去。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季蓉渲成為餐廳內的注目焦點,但她一點也不在意,不顧四周的竊竊私語和身後投來的眼光,迅速地逃離這令她難堪的現場。
季蓉渲恨恨地脫下身上的工作服扔在地上,同時發誓,就算父親拿刀子逼她,她死也不會再穿上這件衣服。
就在此刻,她房間內的電話鈴響,她拿起話筒,充滿火藥味的喂了一聲。
原以為是她父親打來罵她不當的行為,正准備把話筒拿遠一點,卻聽見似春風吹拂的女性聲音傳來,「誰惹了我們季二小姐生氣?」
她驚喜地叫了一聲:「姊,你怎麼會打電話回來?」
「我是特地來報喜訊的。」季蓉芸的笑聲從話筒裡傳至季蓉渲耳中,卻消除不了她心中的沮喪。
「什麼喜訊?」她覺得她的人生已是黑白,再也不會有色彩了。
「我幫你申請到藝術學院了,你什麼時候要來報到?」季蓉芸一直很關心妹妹升學的狀況。
「我……」興奮的淚水奪眶而出,季蓉渲為了怕自己的哭聲會傳到姊姊耳中,連忙狠狠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讓自己的情緒稍稍可以控制一下。
「你怎麼了?」雖然兩人相距遙遠,但姊妹間仍心有靈犀,遠在英國的季蓉芸也察覺到妹妹的不對勁。
「我……只是很高興。」她硬裝出笑聲,淚水卻早已淌在臉上。
「那你快准備好,然後告訴爸爸這個好消息。」
顯然,季蓉渲一直隱瞞得很好,季蓉芸根本不知道季維仁早已變了個人了。
「我可能不去了。」為了姊姊的前途,她只有犧牲自己了。
「為什麼?」季蓉芸訝異的問。
「因為……」她絞盡腦汁,想找個不讓姊姊起疑心的理由。
「是不是爸爸--」
「不……不是爸爸的問題,是我自己……」
「你……」季蓉芸停了半晌,忽然大叫起來:「小丫頭,你該不會是墜入情網了吧?」
「我……」也許這是個好理由。
她的委屈被季蓉芸誤認為是害羞,笑著追問:「快告訴我,那個幸運男子是誰?居然可以讓我們的季二小姐動了凡心。」
「他--他有黝黑的膚色、強健的體魄、性格又英俊的長相,就像古時候的海盜頭子--」天哪!她簡直是昏了頭,居然脫口將那名可惡男子的長相說了出來。
「嘖!嘖!顯然是個充滿魅力的大眾情人喔!」季蓉芸替妹妹高興的不得了,殊不知季蓉渲一肚子的苦水。「他叫什麼名字?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她怕再說下去就會穿幫,故岔開話題:「姊,我還有事,可能不能再與你多聊了。」
「要去約會嗎?」季蓉芸沒察覺妹妹說話的異狀,「好,我不耽誤你的時間,改天我們再好好的聊聊,我對你的他很感興趣喲!拜拜!」
掛上電話後,季蓉渲的心情仍得不到平靜,泰半是在生氣。
這全是那名男子的錯,在遇到他短短幾個小時內,她的內心已由死海般的平靜變為狂濤巨浪。
她真不明白為何自己的腦海中都是他的影像,今晚她勢必難以成眠了。
而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必須做些耗費體力的運動。每當她心情不好或睡不著,她總會到屋外的海中去裸游。
為什麼她有如此大膽的行為?因為這裡的海灘,游客幾乎是不會到達的,所以,她就可以享受裸游時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
她熟練地在海中擺動著四肢,她常自詡是大海的女兒,因為她幾乎可以和大海融為一體。
但今晚,她卻無法如往日般享受戲水之樂。唉!又是那個該死的男人影響了她。
在她身邊出現過不少追求者,卻沒有一個曾觸動她的心弦。雖然她與那名男子只見了兩次面,他卻彷佛已推開了她的心門,進入她的內心深處,引發她體內敏感的情愫。
然而,他的態度卻傷透了她的心。
我想和你多相處些日子,你開個價吧……
他的話刺進她的胸海,他怎麼敢?喔!他竟如此捉弄她、輕視她。
算了!不要再想了,就當不曾遇見他吧!
季蓉渲從水中躍出,抹去臉上的水珠,忽然,一種古怪的感覺令她覺得自己正被偷窺。
她用了一下頭發,由肩頭向後看,尋找黑暗中移動的陰影,或是任何聲響。
但四周沒有一絲風吹草動。
也許是自己太神經過敏了,她安慰自己,但一顆心卻沒有因此平靜下來。
雖然這兒人煙罕見,但萬一有哪個走不對路的人闖了進來,她可不願讓陌生人白白大開眼界。
於是,她迅速地拎起大毛巾圍住自己赤裸的身子,昂著頭,走向屋子。
也許真的什麼人也沒有,一切只因陌生男子的出現而脫離了常軌,只要讓他不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就真該額首稱慶了。
只是,令她感到羞恥的是她的心卻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