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溫柔之一LovelyStar 第五章
    對溫德明短暫的失蹤,又帶回新傷痕,溫港生要太太三緘其口,只是在經過醫生同  意下,為溫德明辦了轉院。  

    回到台北,溫德明也表現得十分配合,經過一個禮拜的療傷,他的氣色好多了,但  是比起以往也沉默了許多。  

    溫太太看在眼裡、焦急在心裡,卻也不敢多問;求助丈夫,得到的卻只是千篇一律  的回答:「過些時候就會恢復。」  

    誰也無法知道溫德明心裡在想什麼。只要休息夠了,他就會拿起畫冊作畫,溫太太  也沒有多加干涉,只任由他去做。  

    很意外的,一向不出遠門的尹大夫,卻在這天出現在溫家。  

    「尹大夫?」溫德明的驚訝並不亞於溫太太。  

    尹大夫只是拍拍他的肩,眼睛掃過溫德明畫冊上的人物畫,一種複雜、難以言喻的  神情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不語,只是從口袋掏出一封信給溫德明。  

    信封上沒有寫收信人的姓名,尹大夫用眼神示意他看信。  

    沒有開頭,娟秀的字跡在跳入溫德明眼中時,他心中的悸動一陣又一陣。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思悠悠,  恨悠悠億君迢迢隔青天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難成,恨難平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尹大夫,這……」他抬起眼睛,眼眶早已盈滿淚水。  

    「是怡芝要我交給你的,她今天就要和李家生結婚。」這句話猶如青天霹靂擊得他  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要去找她!」這是唯一佔據他心中的念頭。  

    「我不准你去!」開口阻止他的竟是溫港生。他不知何時走進房間,伸手一把搶過  溫德明手中的信紙,看也沒看一眼的將它撕成碎片。  

    「爸爸?!」  

    溫港生不理會他的抗議,又隨手拿起擱在一旁的畫冊,也想把它給撕破。溫德明用  力地搶回畫冊,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爸爸,你怎麼可以?」他緊緊地將畫冊抱在懷中。  

    「我這麼做是為你好,像林怡芝那種女孩根本配不上你。」  

    「不!我愛她!」他脫口而出。這些日子的思念之心、相思之苦,正是這句話的最  佳寫照。「愛?!」溫港生嗤之以鼻。「你懂什麼叫愛?你對她只不過是一時的迷惑。  」  

    「不!我愛她!」他重複的堅持。  

    二十三年來第一次,他瞭解了親情之愛、友情之愛以外的另一種愛。  

    「好,就算你愛她、她也愛你,你又能作何打算?」溫港生拍著他問。  

    「我要讓她在我的身邊,一生一世的照顧她。」  

    「你要照顧她?」溫港生冷冷笑了一聲。「你拿什麼去照顧她?沒錯,你已經醫學  院畢業,你也許可以有這個能力,但你別忘記,你還有兩年的兵役未服。」如同潑了他  一盆冷水似地,溫港生把兵單丟到他身上。  

    「這是前幾天收到的,再過三天你就必須去報到,試問你要如何照顧她?難道中華  民國的軍營有了攜眷的准許?」  

    兵單握在溫德明手中像會燙人似地。  

    「醒醒吧!」溫港生見機會不可失,很順口地婉轉說下來。「天涯何處無芳草,林  怡芝不適合你;只要你點頭,爸會替你挑比她條件好上百倍、千倍的女孩——」  

    「不!我誰也不要,我只要怡芝。」他頑固的打斷溫港生的話。  

    「你當真如此執迷不悟?」溫港生一雙眉挑得半天高,原本的耐性已磨光了。  

    「你沒有其它的選擇,林怡芝這輩子休想進溫家一步!你若堅持要她,除非等我死  。」  

    「爸爸……」溫德明從未看過如此盛怒的父親。  

    他自知溫港生不會讓步,但為了林怡芝,他不能放棄自己的堅持。  

    「對不起,爸爸,請你原諒。」他盡量以平和的聲音說道:「我對怡芝是真心的!  怡芝會有今天,我要負大部分的責任,我不能眼睜睜看她為了我受罪,我一定要去帶她  走。」  

    「住口!」  

    溫港生走上前,不由分說的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得溫德明臉一歪,重重的撞上身  旁的桌子,撞擊聲引來了溫太太。  

    「天——港生!」溫太太掩口發生聲驚叫,完全亂了方寸。  

    而一旁的尹大夫震驚的看著這一幕,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溫太太見到兒子臉頰上浮現出五個鮮紅的指印,使得她一時心疼地迸出了眼淚。  

    「德明……」她抬手撫摸著兒子的臉頰,淚水兒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  

    二十三年來,他們從沒有罵過溫德明一句話,更遑論動手打他。  

    「媽,沒事的。」溫德明反而安慰起母親。  

    眼見兒子的態度如此,溫港生的心痛更加難以言喻。  

    他用來打兒子一巴掌的手至今還火辣辣的。當那一巴掌落在兒子的臉上時,他的心  痛絕不亞於兒子臉上的痛。  

    但是教他氣憤難平的是,溫德明這麼大,從未如此激烈的反抗過他;就連當初大學  聯考填選志願時,他們父子都各自讓了一步達成協議。如今一個林怡芝竟搞得他們父子  差點反目成仇,教他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他是死也不會接納林怡芝的!  

    溫德明雙膝一屈,跪了下來。  

    「原諒我的不孝!」  

    溫太太一愣。  

    「德明,這是幹什麼?」  

    溫德明咬緊唇,起身回過頭對著尹大夫說:「尹大夫,我們走吧!」  

    尹大夫有些為難,但是在最後關頭,他還是選擇了站在溫德明這一邊,這也是他當  初為什麼肯為林怡芝送信的原因。  

    「抱歉,打擾了。」  

    溫太太伸手緊緊拉住兒子不放。  

    「德明,你要上哪兒去?」  

    「媽——」  

    「讓他走!」溫港生硬將妻子拉開,怒氣衝天地指著兒子吼道:「你滾!只要你帶  著林怡芝,就不准再踏入溫家一步。」  

    「不!你不可以走!」溫太太又衝過去把兒子摟緊了,眼睛一下子又潮濕了,眼淚  成串滑落。  

    「媽,你不用擔心,我永遠是你和爸的兒子。」他給了母親一個擁抱,眼角也濕潤  了,但他的意志和腳步是那麼堅定的離去。  

    溫太太眼淚又順著臉頰滑落更多,捶心搗肺的。  

    溫港生挫敗的看著兒子的背影,第一樁感到兒子是真正長大了,不再需要他的羽翼  保護。  

    但在父母眼中,孩子永遠是孩子。  

    他口口聲聲斥罵、狠心的決裂,但這份親情是無法割斷的,所以他不會讓兒子做出  任何他認為的「傻事」。  

    ☆☆☆  

    李家辦喜事,全鎮的人都沾了喜氣。  

    這可算是李家好幾十年來的第一椿喜事,李太太毫不心疼的大手筆擺下百桌宴席,  加上事先說好不收禮金,以至於每一家幾乎是攜家帶眷的參加,座無虛席。  

    李太太一身端莊華麗的旗袍打扮,完全是一副准婆婆的模樣。  

    李家生雖然一身西裝革履,但三杯黃湯下肚,加上那些嘍囉的起哄,根本忘記他令  天是新郎,竟爭先恐後的劃酒拳;胸前掛著「新郎」字樣的紅條,已斜倒過來,使他看  起來滑稽透了。而新娘子林怡芝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  

    一身艷紅的禮服,臉上彷彿被罩上面具成了五顏六色;瞪著鏡中陌生的自己,她臉  上有一種明顯的厭惡表情。  

    「少奶奶,笑一個嘛!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應該高興啊!」阿珍帶著羨慕的眼  神對著她東摸摸西摸摸,尤其是掛在林怡芝身上一條又一條的金項鏈,看得阿珍眼珠子  差點沒掉出來。  

    但是對林怡芝而言,身上這些首飾就如同一道道的枷鎖,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在日光的陰影下,她的神情顯得極為無助,還有一份深沉的悲哀。  

    叩!叩!隨著敲門聲傳來,黃媽笑瞇瞇地端著百合蓮子湯進來。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她念著吉祥話。  

    瞪視著面前的蓮子湯,林怡芝嘴角的冷笑在擴大。  

    她當真會和李家生百年好合嗎?  

    「新娘子可以出去和大家見面了,等一下也得敬酒羅!」媒人婆也探進頭來催促。  

    阿珍扶她站起來,那一身禮服貼在她肌膚上,好像長滿針似地刺著她,每往前走一  步,她的心就絞痛一下。  

    客人的鼓掌聲在林怡芝耳中如敲喪鐘。  

    突然有個人影閃入她空洞的眼神中,令她心驚膽跳,連喘息都加快速度而變得困難  。  

    溫德明的出現令場內出現緊張氣氛。  

    正在劃酒拳的李家生走了過來,跟在他身後的小嘍囉也狗仗著人勢,統統圍到林怡  芝前面,形成一堵人牆。  

    還是李太太見過世面,她不是不知道溫德明的來意,兒子還是自己的,她的私心讓  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統統退下!」李太太斥喝一聲,李家生身邊的小嘍囉也不敢反抗,紛紛退出一條  路讓李太太走了過來;她就站在溫德明和林怡芝中間。  

    「溫先生,如果你來喝喜酒,我是誠心的歡迎。」她的嘴角綻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  笑容。  

    「我——」溫德明的話被人截斷了。  

    「我們當然是來喝喜酒的!」溫港生威風凜凜的走了過來,身後也跟了好幾個彪形  大漢。  

    他出現的氣勢一下子就掩蓋過李家生的氣焰。  

    李太太雖是女流之輩,但卻一點也不慌亂。「如果是這樣,我再歡迎不過了。」  

    她朝李家生使了個眼色說道:「家生還不帶著怡芝給我們這兩位貴賓敬酒。」  

    李家生一副不甘心的傲慢姿態,但迫於溫港生出現的架勢以及李太太的吩咐,他再  不甘願也得照做。  

    酒杯拿在林怡芝的手中,彷彿是個千斤鼎,好沉重。  

    李家生一口氣喝了見底。  

    「少奶奶!」  

    阿珍的話令她好不容易才從複雜的思路中抽身出來;胭脂也掩飾不了她泛白的唇色  ;豆大的冷汗在她額頭上冒出來,雙手機械地將酒杯放到唇邊,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將  酒杯的酒一仰而盡。  

    灼熱的液體順著她的喉嚨,將她僅存的片片碎心給融化成一團血水。  

    溫德明眼中淚光閃閃。  

    溫港生瞄了兒子一眼,迅速地招手喚來後面幾個彪形大漢,不由分說的便架走溫德  明。  

    這一切來得太快,溫德明根本沒想到父親會使出這一招,等他回過神,他已被硬塞  到轎車內,左右各坐了一位彪形大漢,令他動彈不得。  

    隔著車窗的玻璃,林怡芝看見他不斷地對她說話,可是說些什麼她卻無法聽到。  

    車子揚長而去,林怡芝所有要說的話全卡在她喉中,呼吸愈來愈困難;她撩起裙擺  想追過去,但是雙腳卻如被釘死似地動也不動;接著,她突然就像一團軟泥一樣的倒了  下去……☆☆☆  

    林怡芝流了一整夜的淚。  

    沉馥和陳柔兒的淚水也沒歇過。  

    即使事隔這麼多年,她們只要想到林怡芝的遭遇莫不同掬一把淚。  

    「為什麼怡芝就不能將過去忘記?」沉馥忿忿不平的。  

    陳柔兒凝視林怡芝好一會兒,眼神透露著瞭解。  

    人的一生,也許有些事可以淡忘,但也有些事就像烙印烙在心上,一直到死想忘也  忘不了。對林怡芝的一切,她感同身受;就如同邵飛一樣。  

    當邵飛的名字再次閃過她腦子,她渾身像遭電擊似地無法動彈。  

    這個已被遺忘許久的名字,怎麼會突然在此刻記起?  

    突然?真的是突然嗎?  

    「它」曾像把刀,狠狠地刺在她心中,拔出來又怕心會四分五裂,不拔卻令她生不  如死。  

    告訴自己千次、萬次,要把過去埋藏,但又談何容易啊?!  

    她知道過去就如鬼魅般緊緊跟隨她,有的只是自己欺騙自己。  

    一綹長長的髮絲,順勢飄落到她鼻前,她輕易地用手指撥開,這才發現她的手不住  地顫抖。原來她是如此的在意他,不去想他——好難、好難!  

    午夜夢迴,她都在哭泣中醒來,只因夢見了「他」。  

    堅強的背面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擊的。  

    「我去看看諒諒有沒有踢被。」她連忙深吸口氣,像逃兵似地逃離沉馥滿是疑問的  注視。  

    原以為轉移心思就不會再想他,沒想到在見到女兒酷似他的臉蛋時,那種思念更是  排山倒海淹沒了她,令她毫無招架之力。  

    她被打敗了!不!應該說,她從來沒有贏過。她還是如此想他,即使他曾經如此無  情狠心地待她。  

    恨他吧!恨他吧……愛他!愛他……兩個意念如同兩支軍隊,在她內心底層彼此抗  拒著,她好不容易才湊合好的心又被撕裂開來。  

    她還有「心」嗎?  

    不!她早已是一個無心的人。  

    只因她的心在七年前就已被一個叫邵飛的人給偷走了。  

    ☆☆☆  

    新婚之夜因李家生爛醉如泥而使林怡芝逃過一劫。  

    但好運還是遺棄了她……砰!房門被踹開來,李家生帶著微醺和沖天的煙味、檳榔  味走進來。  

    林怡芝緊緊挨著床沿,雙手放在背後,一雙眼睛像只充滿防禦的母豹,不敢鬆懈地  敵視著對方。  

    李家生對著她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容。  

    「幹嘛見了我跟見了鬼似的?難不成怕我會強姦你——呃,夫妻之間用這兩個字有  點奇怪。」  

    林怡芝一張臉差不多全白了,卻還勉強自己挺直背脊,聲音有些顫抖。  

    「你別過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啊!」他彷彿沒聽清楚似地說:「你說你想怎樣?」  

    「我……我……」沒有時間考慮了,她的手從背後伸出來,一把銳剪朝著他的方向  指著。  

    李家生愣了一下。  

    「你拿剪刀做什麼?想我死啊?我狠狠的你不知道嗎?我就不信你殺得了我,小心  你會先死!不過我是會讓你爽死的。」  

    「你別過來!」她握著刀柄的手心都冒出汗了。  

    「把刀放下,我叫你把刀放下!」見她不畏懼,李家生臉都綠了,聲音提高了八度  ,尖銳得像汽車喇叭聲。  

    「我不會放的,除非你答應不再碰我!」這次她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了。  

    經她一說,李家生就更加發狠了。  

    「臭婊子,你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啊?好,我非讓你知道我真正的功力不可,我李家  生可是——喂!想幹什麼?你可別亂來。」  

    「我知道我打不過你,」她突然把刀鋒一轉,轉向自己的喉嚨,眼中露出一絲痛苦  憂傷的神色。「但我可以死,死了一了百了!」  

    李家生從頭上冒出一顆汗珠!  

    「你別亂來,把刀放下……」  

    「除非你答應永遠不碰我!」她用力的把刀更抵近些,大有一死的決心。  

    李家生被她的舉動給嚇壞了。  

    林怡芝可是他手中的一張王牌,他豈可如此輕易的就讓她死?為了往後的日子……  他不得不把態度軟化下來。  

    「你的要求我可以答應你。」他回答得十分乾脆,反正只要有錢,要什麼樣的女人  沒有?而且……林怡芝是以懷疑的眼光瞅著他,分不出他話中的真實性有多少。  

    李家生倒是悠哉的從口袋摸出一根香煙來點著。  

    「你有什麼條件?」  

    她的話引來李家生一個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我要錢!」他開門見山。  

    林怡芝傻眼了!  

    「我哪來的錢?」  

    李家生「嘿嘿」兩聲,吐了口煙圈,瞇著雙眼在她身上溜了一圈。  

    「我當然知道你沒錢,但我們李家有。」  

    「你?!」  

    「我知道我媽有意把李家的經濟大權交給你,只要你答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相  信我樂得逍遙,你也可以得到『輕鬆』。」  

    以他揮霍無度的個性,哪怕是金山銀山也不夠。  

    「萬一太太不這麼做,那你——」她打了個冷顫,手中的銳剪卻不敢放鬆。  

    「安啦!」李家生立刻回答,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譏諷口氣說道:「我太瞭解我媽  了!如果她沒有這個打算,她又怎會對我對你所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有時候是還有點聰明。薑還是老的辣,你是比不過我媽的。」  

    林怡芝的臉猶如死灰一般——心中對李太太的感激之情忽然被報復之心給推翻了。  

    為了往後的日子,她不得不與撒旦打交道。  

    「好,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也要遵守諾言。」  

    「放心!」李家生嘴角綻出一個如蛇蠍般的陰毒冷笑,說:「你以為你真是絕世美  女不成?只要我手中有錢,要玩什麼女人沒有?」他把手中的煙丟到地上踩熄。  

    「只要你跟我好好配合,我會讓你為姓溫的小子守身如玉,但如果你敢打什麼歪主  意——那我就不敢保證我是否會信守承諾。」說完,他旋身走出房間。  

    當門「砰」一聲關上時,林怡芝手中的剪刀也應聲掉下地,整個人癱在牆角。  

    她不知道該為自己感到悲哀抑是高興。  

    往後的日子會好過嗎?  

    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  

    一切都好像被李家生給料中了。  

    李太太在第三天,果然把她叫到房間。  

    「怡芝,這裡是有關我們李家的帳目,一切收支都記載得十分清楚,你要是有什麼  不明白,可以請教陳伯,我巳交代他要從旁協助你。」座上的李太太溫婉的顯露出一個  慈愛婆婆般的笑容。「李家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這時林怡芝的良知有些被喚醒,雖然她很不原諒李太太對她的預謀,但是若為李太  太仔細想一想,她為李太太感到十分悲哀。  

    「太太……」她老改不了口,這跟她心裡排斥這樁婚事很有關係。  

    「怡芝,你又忘了。」  

    「媽!」這一聲叫得十分沉重。  

    「這才對!」李太太卻好像聽到天籟般眉開眼笑,舒了好大一口氣。「這些年來的  擔子我終於可以卸下來。明天我準備到山上的寺廟去住些日子,這一直是我的心願,終  於讓我等到這一天的來臨。」  

    人性哪!  

    她的心願竟是從林怡芝的痛苦中攫獲的。  

    「怡芝,你不會怪媽吧?」李太太細紋眼角的淚光閃爍了一下。從乾澀的喉嚨裡。  發出嘶啞的聲音說了一句:「孩子,對不起。」  

    林怡芝屏住氣息驚望李太太,許久都發不出聲。  

    在淚眼中,原本對李太太的報復之心逐漸的消失了……☆☆☆  

    「拿來!」李家生叼著煙,把手伸向林怡芝。  

    「拿什麼?」林怡芝當然心知肚明他要什麼。  

    「錢!」他挑高眉,不拐彎抹角。  

    「多少?」  

    「全部!」他沒什麼耐性地把煙丟在地上道:「該不會給你幾天好日子過,你他媽  的已忘記我跟你說過的事吧?!」  

    「我當然沒有忘。」她蹙起兩道秀眉。「可是我也不能夠一下子把李家的經濟大權  全交給你,畢竟媽今天早上才剛走,而且還有黃伯——」  

    「呸!」李家生啐了一口悻悻然道:「我不管那麼多,你最好乖乖的把錢全交給我  ,至於以後的事,你自個處理。」  

    「可是——」  

    「拿來!」他語氣強硬,一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態度。  

    「全在陳伯那兒,我還沒去跟他核對帳目。」  

    「那就快去啊!」李家生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字的說:「我是沒什麼耐性的  人,你最好明白這一點。」  

    「如果媽或陳伯問起——」  

    「那是你的問題!」他回答得夠快、夠絕。「還有,想辦法叫陳伯退休回去養老,  那老小子,我早就看他不順眼;錢是我們李家的,他可比誰還摳得緊,真他媽的無聊!  」  

    李家生的嘴臉令林怡芝倒足了胃口,李家是注定要敗在他的手上。  

    而她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想到李太太對她的信任,她就感到汗顏萬分。  

    「快去!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難不成想陪我上床去——」  

    沒敢再多停留片刻,林怡芝捂著耳朵急衝出去。  

    而李家生如魔鬼般的笑聲緊跟在後。  

    ☆☆☆  

    入伍才一個禮拜的溫德明馬上因胸部舊疾復發而又進了醫院。  

    經過醫生的再三診斷,他由甲種體位降至丙種體位,而免服兵役。  

    接到這個消息,溫德明臉上充滿了驚喜。  

    因禍得福了是不是?  

    「真是丟盡溫家的臉了,為了一個女人把身體搞成這個樣子,還當不了兵,這消息  傳出去,我的臉往哪兒擱!」溫港生是在借題發揮。  

    自從從李家的婚禮硬將溫德明架回來後,兩父子就不曾再開口說過一句話。溫港生  一直希望能籍著兩年服兵役的日子,將溫德明和林怡芝的關係斷得一乾二淨,卻萬萬沒  想到人還是有失算的時候。  

    「這也沒什麼好丟臉的,現在有不少年輕人都為了免服兵役花招百出,增胖、減肥  的,甚至還有故意動手術把兩眼視力搞差,像葉太太的兒子就是如此。」溫太太指著不  吭氣的兒子反駁著:「而且德明也不是故意不去當兵,你不關心他身體的狀況,還擔心  面子問題,真不知道你這父親是怎麼當的。」溫港生被妻子的話激怒了,雙眉一揚,指  著溫德明忿忿地說:「那你怎麼不問問他這個兒子怎麼當的?給他念了這麼多年的書,  難道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個道理都不懂?枉費我對他的期望!」  

    「德明會受傷也不是他願意的。」溫太太護子心切地嘟嚷。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反正從現在起,一切都得聽我的安排。」溫港生的聲音給人  一種不可抗拒的感覺。「身體養好一點,就馬上出國去給我深造。」  

    「我不會去的!」一直沒有吭氣的溫德明終於開口了,很堅定的重複一次:「我不  會去的!」  

    「德明——」溫太太拚命用眼神示意他,但他卻故意忽略。  

    「我不會去的!」他還是沒有改變口氣。溫港生氣炸了,在他還沒爆發前,溫太太  已搶先問兒子說:「你不出國去深造,莫非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回尹大夫那兒繼續學習。」  

    這一次溫太太也覺得他過分些,不由得提高音量叫了一聲:「德明!」  

    「媽,我十分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  

    「你清楚?!」溫港生簡直暴跳如雷,吹鬍子瞪眼的。「你是中了蠱、鬼迷心竅了  。你一心還掛意著那個女孩子,你以為我不知道?」  

    「德明!人家都嫁人了,你怎麼還這麼執迷不悟啊?!」  

    「媽,不是我執迷不悟,而是我對她有責任——」  

    「責任?!」溫港生恨不得拿個什麼東西往他頭上敲,看看能不能敲醒他。  

    「你對她有什麼責任?!說不定她早把你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會!怡芝她不會的。」他很有信心。  

    「她最好是忘了你,否則——」溫港生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定定地看了溫德明一眼  ,然後拂袖而去。  

    就這一眼便已足夠。溫德明從腳底冒出一股寒氣,直逼背脊,一種不安、害怕的情  緒高張;就連一旁的溫太太也蹙起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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