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已婚婦女是如何排這自己心中的不滿呢?吳若柳真希望此刻有誰來跟她談一談這個話題!
嫁了個工作是妻她是妾的老公,這樣算委屈吧?
那麼當老公的工作上又出現了一個熱情奔放、艷如罌粟的超級女客戶,地位已徑很薄弱的自己豈不是連「妾室」的身份都有可能不保?
跟在黎忘誠和露意絲身邊,看他們的對談與互動,話題當然是她完全聽不懂的生意經,那種無形的隔閡與鴻溝讓她根本無法跨越!
三個人同樣置身在五星級飯店房間的書房裡,近百坪的總統套房看得出露意絲盡心款待的心意。
吳若柳只是端坐在書房一角,凝視著書桌前形影依偎的兩人熱烈討論著她聽不懂的話題,感覺上她在這個房間裡做什麼都不對!
行李還擺在門口的角落,她似乎應該過去整理一下。
可是這麼做又好像不妥,因為這種舉動只會讓她看起來更像個管家或女傭吧?
可難道她就繼續像個呆瓜似的待在這裡「罰坐」?真……悶!
事實上,露意絲一直在偷瞄吳若柳,越看,她的心裡越得意,因為整晚下來,她能確信黎志誠放在自己老婆身上的注意力絕對不超過十分鐘,這一段婚姻。依她看來,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所以,她更不必在意了。
「志誠,休息一下,喝杯咖啡吧?」
纖纖玉手輕輕搭放在身旁男人的肩上,露意絲微側著螓首,神態嬌媚地笑瞅他,緩緩往他頰邊蹭去的青蔥玉指帶著一絲不合宜的挑逗。
專注審視文件的黎志誠沒啥反應,倒是不遠處活像壁花似的吳若柳頓時不悅地鼓起了粉腮。
露意絲昂首笑了,銀鈐般的笑聲裡透露著明顯的勝利意味。
「志誠;有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
「關於這次開發案?」
「是的,當然。」這樣的回答總算得到他的正眼迎望,「什麼事?」
「事實上,跟那位吳小姐也有關。」
吳若柳聽見了,困惑地轉頭看她。跟她會有什麼關係?自己一整晚下來還不夠像隱形人嗎?這樣還能扯上她?!
這一頭的露意絲毫不避諱的迎上她的視線。
她就是刻意不提「黎太太」。不,志誠表現出來的態度,讓她根本不可能承認他們兩人之間有婚姻關係!
黎志誠皺眉,「你不是說跟工作有關係嗎?」這個女人是在浪費他的時間嗎?看出他的不悅,露意絲嬌媚陪笑。
「你聽我把話說完嘛!我想說的是,整個晚上我跟你所討論的每一句話都牽涉到幾億元的投資案,這麼重要的談話內容,吳小姐坐在那裡毫不迴避的聽得一清二楚,這樣妥當嗎?」
一聽見這句話,再加上那挑釁似的笑容和眼神,自認沒啥脾氣的吳若柳當場也覺得怒不可遏。
這個金髮碧眼的女人怎麼有本事讓人這麼討厭?!
「這個問題你不用擔心。」黎志誠語氣冷淡的說。
聽到沒?你不用擔心!吳若柳忍不住瞪了露意絲一眼。
可露意絲也毫不客氣地回以怒視,「但是我不習慣一個無關緊要的第三者在我談正事的時候杵在那邊,什麼事都沒做啊!」
什麼?吳若柳忍不住氣得握拳,這個臭女人竟然這樣形容她!
我說錯了嗎?壁花小姐!露意絲仰起高傲下顎。
「若柳不是無關緊要的第三者。」
聞言,她們兩人立刻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發出聲音的男人,吳若柳乍現光芒的臉龐更是漾起今晚的第一個欣喜笑顏。
黎志誠放下手中的卷宗,專注而慎重其事的望著露意絲,見她回應的視線裡隱隱透出一抹怨懟,他不解的問:「為什麼要針對若柳?」
對啊,為什麼老是要針對我?吳若柳也覺得委屈。難道她的地位被貶得還不夠低嗎?
「我……」
「她畢竟是我帶來的人。』吳若柳聞言,眼眶幾乎要泛出淚光。老公,我好感動哦!
露意絲只是咬著唇沉默。
「梁秘書以前也一起同行過,你就不曾有這種表示。」
什、什麼?那個梁秘書也曾經和他一起歷經長途飛行,到世界各地去出差?就他們兩個人?
不知怎麼的,欣喜的心情好像立刻被一桶冰水澆熄。
而不知她心情的黎志誠再出口的話卻更加讓她心涼。「如果你真的不習慣,就把若柳也當成是我帶來的秘書不就好了?」
他剛剛說什麼?
吳若柳怔怔地轉頭看他。
不就……好了嗎?
她有沒有聽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在女客戶面前登時轉降為女秘書,這樣還叫「不就好了嗎」?!
他的眼中到底有沒有她的存在?吳若柳幾乎不敢去想這個問題,因為一想眼睛就發熱,眼淚就想掉下來。
快點想點別的事啊!她心裡拚命對自己喊話,忽然想起婆婆的交代。
秘書……也好,至少這樣她還可以假裝自己有在工作上幫到他,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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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喳」一聲,門扉上鎖的輕俏響聲就像是一個信號,通知躺在床上假裝熟睡的吳若柳睜開眼睛。
歎了口氣,她掀開被子坐起身,看向空無一人的偌大房間。
也許直到離開,她對法國的記憶都只限於這個總統套房吧?
怔仲的目光忍不住癡癡地望著那一扇閉闔的門板,她有點摘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一直盯著它。
究竟是希望有人打開它,還是渴望自己能夠走出去?她呆呆的想。
這幾天除了幫丈夫整理衣服交給飯店送洗之外;就只能在他深夜返回房間時,為他事先準備一些簡單的餐點,盡量讓他別空著肚子入睡。
讓他覺得有你在身邊他的工作更順利,比你親手煮一桌滿漢全席還要讓他刮目相看……
吳若柳又想起了婆婆所說的這句話。
讓總經理刮目相看……她這輩子大概都沒有這種機會了吧!緩緩低頭將臉埋在攤開的掌心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但此刻的自己很有可能是面無表情吧,因為,她已經找不到力氣表達任何情緒了。
「你在哭嗎?」忽然冒出的低沉嗓音震懾了她,原本搗著臉的吳若柳身形明顯一顫,緩慢地抬起頭。
黎志誠皺著眉頭瞅看她,不明白自己心裡為什麼也不太好受。「你是不是想哭?」
為什麼她老是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好像自從身邊有了他之後,她就常常露出備受委屈的模樣?
「總經理?你……」她呆望著他,「你不是出去了嗎?」
「我忘了拿東西。」
「哦。」說的也是,他怎麼可能特地為了她折回房間,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什麼話說的。掀開被子跨下床,她強打起精神問:「總經理要找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只是一份文件而已。」睨了她一眼,黎志誠逕自走進書房,步向書桌。
她就站在大門口望著他,一副準備送他離開的模樣。可這樣默默等待的舉動,卻讓黎志誠沒來由的感到心浮氣躁。
他伸手拿起那份卷宗,側頭睨了她一眼,又隨手丟下它。
「總經理?」
「你過來,我們談談。」吳若柳有些詫異,揪著晨褸的衣襟走過去。
「你要跟我談什麼?」他們之間,還有話可以談嗎?
「你坐。」
「好。」隔著偌大的書桌,一站一坐的兩人彼此對望一眼。
「我知道我最近一直加班。」黎志誠深呼了口氣才說。
吳若柳揚起眉瞟了瞟他,又垂下視線。不只是最近吧?
「你說什麼?」
她連忙搖頭。「我沒說話,總經理。」覷了她一眼,他點點頭。「我告訴露意絲我們打算提早回台灣。」
什麼,他捨得?!
「你講什麼?」
「我沒講話——」
「你看起來像在講話!」
黎志誠忽然的低吼讓吳若柳一驚,抓著椅把怔怔地望著他。
「我叫你坐,就是有事要跟你談。你明明嘴巴都有在動,為什麼就是不肯大聲說出來?」真叫人抓狂!
所謂夫妻間的溝通就是這樣子的嗎?如果是這樣,他真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想要結婚,這種溝通法比叫他跟一百個人輪番開會還要累!
他突如其來的脾氣也惹出吳若柳潛藏在骨子裡的反抗,天知道她已經壓抑隱忍不滿多久了!
她強迫自己忍耐是為了什麼?就是不希望夫妻倆有指著鼻子互吼的一天,可是看看他,倒先露出一副「老子真是再也壓抑不下去」的模樣,難道這段婚姻裡隱忍情緒的只有他嗎?
那麼她的委曲求全、她的壓抑自我又算什麼呢?!
「你認為我有說話的餘地嗎?」
她的握拳低喊讓黎忘誠皺眉,但卻不阻止。「從我們相處到現在,我曾經開口叫你閉嘴嗎?」
她忿忿地回應,「你不需要叫我閉嘴,就已經讓我知道在你身邊我沒有說話的地位!」
「胡說八道!」他才沒有那麼差勁!
「你的腦子裡只有工作!」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工作狂——」
「所以對你來說,你的耳朵裡只想聽見關於工作的事,你的時間只願意浪費在工作上!」
「這……」吳若柳越吼越有勁,越喊越過癮,她第一次體會到,原來人的脾氣一旦被激起,嗓門吼開了,整個心情也會都跟著High起來!
此刻的她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長時間積鬱在胸口的壓抑與不滿「嘩」的就像潮水似湧洩而出。
「我不指望自己能夠在工作上給予你任何幫忙——」
他點頭插話。「你別搞破壞就行了。」而且都是那種最低等的毀壞行動才叫人扼腕。
「可是你也不應該要求我在你工作的時候,絕對不能靠近你啊!」提起這件事,她的心口還會感到陣陣的疼痛。
心酸的感覺就像針扎般刺激著她,不僅讓她眼眶泛起淚霧,更引來鼻頭一陣強烈難忍的酸澀。
「我怕你又在我的文件上面倒咖啡……」他的出發點真的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那是意外!」
「一次意外就嚇死我了。」這是事實,他經營公司那麼久,沒碰過這種天兵行為,當深褐色的液體在紙張上漸漸渲染成片之際,他是真的愣得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總經理!」椅子上的吳若柳霍地推開椅子站起來。
即使隔著一張大書桌,黎志誠仍然忍不住為了她這舉動而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他從來沒有見過脾氣溫順的她表露出如此強烈的情緒反應……
「你從來沒想過拒絕讓我靠近你的這個要求,是很傷人的嗎?」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間迷濛了她的眼,吳若柳伸出手背用力揩去。
豁出去吧!既然都已經開了頭,何不乾脆一次把心裡的怨懟通通說出來呢?思及此,她毫不遲疑的繼續吼。
「還有那個露意絲!」
「關她什麼事?」她聞言更怒。
「為什麼不關她的事?在她面前,我可以是你的老婆也可以隨時換成秘書,只求她高興就好了不是嗎?」
黎志誠重重吐氣。老天,這真讓人筋疲力盡!
「我是不希望她再將矛頭指向你——」
「別告訴我,你是用這種爛方法在袒護我!」
他皺眉,「不然呢?」吳若柳怔住了。
黎志誠煩躁的爬了爬頭髮。「我也不知道露意絲這一次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刁難你的事情上,正事卻一再拖延,我有我的計劃,想要趕快結束這裡的工作,這樣有什麼不對?」
老天,原來她對他有這麼多不滿嗎?
黎志誠訝異錯愕之餘,也對這種吼叫似的溝通感到厭倦。
除此之外……他看到她眼眸中閃動的淚光了!
她真的在哭。這一次不需要他問,她真的在哭。
所以他並沒有感覺錯誤,待在他身邊真的讓她倍感委屈.對不對?難道他真的有這麼糟嗎?!
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憤怒與煩躁究竟所為何來,也許是因為發覺在她眼中,原來他是個很差勁的人吧。
可是為什麼要在意她的觀感?他當然可以不需要介意,從他出生到現在,大概只有眼前這個女人對他的評價觀感如此糟糕。所以她只是個案!
黎志誠也很想這麼說服自己,當一百個認識你的人裡面只有一個人認為你很差勁,那麼別放在心上,那人只是個案。
可是現在這個「個案」卻是他老婆啊!這要他如何雲淡風輕的釋懷?!
無法排遺心頭強烈翻湧的躁怒,他砰的掄拳捶桌!
為之震動的不只是桌面上的東西,更有吳若柳高高提起的心,她駭然地瞪著他。
「你……」總經理不是向來以冷漠自持著稱嗎?據婆婆形容的,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不輕易動怒不是嗎?
「如果你沒嫁給我,會認為我是這麼差勁的人嗎?」被她否定的氣憤讓他無法冷靜,只能低吼著質問。
吳若柳沉默地看著他。見她不開口,他更覺得火大。「我們才在一起相處多久,就已經讓你積了這麼多怨言?」
他乍然昂揚的怒吼反倒讓吳若柳冷靜了下來,再開口,語氣透著無比的冷沉。「你對我難道就沒有不滿嗎?」砰的一聲.黎志誠又捶了下桌子,賭氣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沒錯,我們都對彼此不滿,現在也都已經坦白講開了,然後呢?」
「什麼意思?」他凌厲的視線射向她蒼白的容顏,瞅著她不合時宜的冷靜。「你接下來是不是打算告訴我你後侮了?」
「我……後悔?」晨褸下緊緊握著的粉拳,悄悄洩漏了吳若泖此刻的緊繃情緒。
一種強烈的預感開始籠罩她,瞪著眼前那張佈滿怒意的臉,她的心情益發沉重。
「如果你已經開始認為這是個錯誤,何不趁現在結束?」
吳若柳的呼吸倏地一窒。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我們還沒有發生任何關係之前……」黎志誠睇了睇她僵白的俏臉,牙一咬,他說:「你還有機會導正你的人生。」
結婚前,他不曾注意任何人,現在,卻開始注意起她,她的細心讓他溫暖,可眼下的指控又讓他受傷,他不喜歡因她而改變自己,既然她也討厭他,那就、那就……可惡,他居然連「分開」兩字都說不出口!
一陣強烈的暈眩狠狠衝擊吳若柳,她幾乎就要站不穩,連忙伸手抓住書桌的一角,穩住自己。
「你再把話說得清楚一點。」閉了閉眼,他伸手拿起那一份厚重的文件,決定結束這種令人窒息的爭吵與話題。
他不想再失控了。
「如果以做生意來說,一件無法成功的合作案就應該及早停止。」
果然。他果然是這個意思!
吳若柳覺得怒不可遏,而且是此生從未有過的強烈憤怒!
只見她突然伸手搶走他手上的文件,毫不猶豫的往他身上甩去!黎志誠當然是愣住了。
「你這個無藥可救的工作狂,現在連婚姻都被你當成一種生意了嗎?!」
書桌周圍飄起紙片雪,吳若柳在紙張堆築起的城牆裡淚眼婆娑地對他大吼,接著頭也不回的打著赤腳衝出房間,留下不知該如何反應的黎志誠,獨自面對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