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法律規定每個結婚的人都必須對自己的婚禮盡心盡力的嗎?
如果不是母親一手主導他的婚事,基本上「結婚」這碼事,三十二年來完全不曾出現在他的思緒裡。
何況不就是找個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嗎?很難嗎
也對,是該生個小孩了。
雖然生下來的小孩不一定適合繼承他的事業,但是總要生生看啊!
「兒子你聽我說,最近我在我服務的慈善團體裡認識一個年輕女孩子,她跟我一樣都擔任義工。我觀察過一段時間了,發現這個女孩子的
心地真的很善良,一定會是個好媳婦的!」
「哦。」
「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將近凌晨一點才回家吃晚餐,難道他只要求一個寧靜舒適的用餐質量會很過分嗎?
汪雅妃對兒子的漠不關心為之氣結,「你這個反應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嗎?」
他有些無奈。「老媽,就算你把那個女人讚上了天也沒用啊!我們公司又沒有「媳婦」的職務,我就算想幫她開後門安插職位也沒辦法。」
汪雅妃愣了一下,瞇眼睇他。
這小子是在跟她裝傻嗎?
「黎志誠,你再把我說的話聽仔細一點!」
「哪一句?」
嘴角抽了抽,她懶得再跟兒子拐彎抹角,與其對著眼前這隻驢唱戲,不如早點回房睡美容覺!
「你去給我相親。」
黎志誠的反應是停頓了一下,吞嚥緩慢得像頭牛在嚼牧草。
「對方是女的嗎?」半晌,他才開口問一句。
鏗!
他被母親丟來的湯匙砸得頭一歪。
不喜歡?那再換個問題。「對方會生嗎?」
「黎志誠!」
「好好,老媽,我信任你的眼光。」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好像看見母親的雙手這一回改抓刀叉了!
其實對於他這種超級工作狂而言,哪裡還需要娶什麼老婆,他早已經有家室啦,工作就是他的一切、甚至是他的命,所以對他來說,娶什麼女人都好,只要會幫他「孵蛋」就行!
於是乎,他現在一身西裝筆挺的坐在這裡,胸前掛著「新郎」的胸花,面無表情的接受眾人的道賀。
就像他說的,結婚很難嗎
挑喜帖、確認賓客名單,秘書會安排。
佈置新房、採買結婚用品,只要付錢就會有專人幫你辦到好。
整場喜筵辦下來什麼事情都有人可以代為處理,只除了拍婚紗照,那浪費了他半小時的辦公時間。
不過也只是所有佈景、人員全部就位,就連新娘都捧著花束站好,只差他站過去填補那個新郎的空位,接著喀喳喀喳幾下,結婚照也順利搞定。
所以你瞧,結婚沒有很難嘛!
「不是吧,連在自己的喜筵上都認真辦公?」
原本正低頭審閱企劃案的黎志誠揚起剛毅俊臉瞟了對方一眼,「即將上線的系統程序測試的怎麼樣了?」
董得諺連忙伸手投降,「現在是下班時間,別提公事行不行?」
「你是請假外出。」什麼下班時間?
「我的死黨結婚嘛,當然要提早抵達啊!」結果到了喜筵會場才發現,一班高級幹部都已經慎重其事的請假離開公司了,身為新郎官的總經理卻還在辦公室裡處理文件……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群人興高采烈的圍成一圈等著吃鹵豬腳,結果發現那隻豬還活跳跳的在他們四周趴趴走,真是令人臉上三條線。
「你的死黨?誰啊?」
黎志誠冷淡地掃了他一眼,繼續低頭工作。
董得諺也不以為意,在新郎休息室裡東摸西蹭的,翻著化妝台前的小盤子找糖吃。
就知道來這裡找東西吃就對了!
飯店對於新人的待遇總是比較好,賓客席上只有鹹滋滋的瓜子可以啃,這裡還有可口軟糖可以吃,真棒!
「測試的進度到底怎麼樣了?」黎志誠不死心的再問一次。
「你看過新娘了嗎?」
他橫了好友一眼,「拍婚紗照的時候見過一面。」
「那是你第一次見到她吧?我聽伯母說你惡劣到連相親都缺席,還沒見過對方就答應結婚,根本就是十足的敷衍!」
黎志誠有些惱火,「那又怎麼樣?總之我結婚了!」
董得諺失笑,「今天飯店裡有不少對新人宴客,我看如果把新娘通通集合起來,只怕你還認不出哪個是你老婆呢!」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你覺得我會為了你的幽默幫你加薪嗎?」
董得諺的反應是蹭了蹭鼻尖,閉嘴吃糖。
終於止住好友的恥笑,他滿意的重新導入正題。「新系統再三個月就要上線,你的進度到底進行到哪裡了?」
「老實說,我還沒處理。」
「你說什麼」
「我最近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嘛!」董得諺皮皮的說。
「什麼事?」
「我要在喜筵上致詞啊!」總得讓他寫一下講稿吧?
黎志誠蹙了蹙眉,「我有請你上台說話嗎?」
「沒有。」
「難道是我媽——」
「都不是,我今天代表的是女方的人。」
聞言,黎志誠的表情更加困惑,「你跑錯邊了吧?」
董得諺倏地哈哈大笑起來。「我就曉得你一定完全沒發現!真不知道你結這個婚的意義到底是什麼?總經理,你即將迎娶的老婆就在你的公司上班,是你的職員、我的下屬!」
什麼……
原來她有工作?而且還就在南十字星集團上班
直到這一刻,在好友笑得腸子幾乎要打結的這一刻,黎志誠不得不老實承認,自己對於馬上就要結婚的女人一點也不瞭解。
董得諺的手機在此時響了起來,「喜筵要開始啦?好好,我立刻回去就座!」
時間到了嗎?黎志誠好整以暇地闔上手邊的卷宗,暫停工作。
「我們外頭碰面嘍!」董得諺揮了揮手就要走。
「得諺——」
他收回腳步,「幹麼?」
黎志誠皺著眉,望了好友一眼,似有難言之隱。
「到底幹麼?」董得諺腦子轉了轉,笑容逐漸擴大。「你該不會是……擔心自己不知道怎麼分辨新娘跟伴娘吧?」
明知故問!
黎志誠著實惱火,擂了桌面一拳,「快教我啦!」
董得諺忍不住搖頭,實在不敢肯定這種鬧劇般的婚姻會有幸福的可能。
「拿著捧花走向你的那個,就是你的老婆!記住了?」
吳若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坐在黎志誠的身邊,他高高在上的位階向來不是她這種小小職員有機會接觸的。
更別提她孤兒身份也只能偷偷暗戀他,她根本無法想像她竟真能嫁給自己心中的王子,一切好像在作夢……
只是此刻的自己穿著華麗似雪的白紗,含羞帶怯地坐在他身旁,嬌羞聆聽眾人對他們的恭賀與祝福,她當然也知道這不是夢。
因為如果是完美的夢境,裡頭不會有一個令人好氣又好笑的多事婆婆——
「若柳,把你的披肩拉好,你半邊的胸部都要跑出來了!」
「婆婆!」好不容易抓住空檔吃點東西的吳若柳,差點把嘴巴裡的魚翅羹噴出來。
她臊紅著臉低呼,忍不住張望四周,生怕被別人聽見。
汪雅妃還在那裡逕自搖頭,「當初陪你去試穿禮服的時候,我們兩個怎麼都沒發現這件白紗胸口的設計有問題呢?」
吳若柳嘟了嘟描畫精緻的小嘴,「是你極力推薦這一件好的啊,我都跟你說我撐不起它的胸線了——」
「那個小姐說只要多塞幾顆水餃墊就沒問題的嘛!你是不是塞的不夠多啊?裡面裝了幾顆?」說著,就想拉開她胸前的蕾絲看看。
「婆婆你不要鬧了啦!」吳若柳趕緊雙手護胸。
董得諺正在台上致詞,幽默風趣的言談引來眾人陣陣大笑,也多虧如此,才沒有人注意到主桌上婆媳倆的一舉一動。
「說得也是,新娘嫁進門的第一天,總不好袒胸露乳的見客。」汪雅妃點點頭,轉而將注意力集中在新端來的菜色上。
見狀,她才總算得以鬆口氣。
「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突如其來的低沉嗓音讓吳若柳怔了怔,不敢置信地緩緩轉頭,只見黎志誠剛毅的俊臉上毫無表情,大方響應她尷尬錯愕的凝視。
不會吧,他都看見了。
「我和我母親相依為命那麼久,她從來沒有這樣對待我。」感情好得就像是愉快嬉鬧的朋友。
吳若柳尷尬的俏臉都漲紅了,忍不住伸手壓住胸口。
剛剛、剛剛她們都說了些什麼?
胸部小、水餃墊,撐不住衣服掉下來……
面對黎志誠,原本就已經很緊張的她此刻只覺眼前一片花白,雙眼幾乎找不到焦距。
「你、你穿這件禮服就可以跟我一樣了……」呆愣中,她吶吶地吐出一句。
「什麼?」黎志誠皺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只要穿上我身上的禮服,婆婆也會幫你塞水餃墊……調整披肩……對不起。」該死,自己到底在說什麼蠢話啊!
頓時,尷尬的沉默籠罩彼此。
望了她低垂的螓首一眼,黎志誠很有良心的不再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可胸口處湧起的笑意卻怎麼也壓不下來,只能假咳幾聲來掩飾。
吳若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頭喪氣的面「桌」思過,週遭的喧嘩聲提醒她又有人來主桌向新人敬酒祝賀了。
她強打起精神扯出笑容,抬起頭,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董得諺。
「來來來,我先跟新娘喝一杯!」
意氣風發的董得諺長手一舉,豪氣萬千。「若柳,謝謝你讓我上台致詞。真是枉費我跟這傢伙認識那麼久了,他連自己的婚禮也不請我上台說說話!」
黎志誠睨了好友一眼,「你這麼喜歡上台?在公司的會議室裡還講得不夠嗎?」
「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能多露臉當然是好事啊!」
馬不知臉長!黎志誠懶得再理他。
而董得諺也沒空看好友臉色,假意盯了新娘半晌之後,笑著轉頭望向汪雅妃。「我說親愛的董事長,你是難得到公司巡視樓層的時候,巡到這個媳婦人選的嗎?」
汪雅妃笑呵呵的,「別喊我董事長啦,你這孩子是故意消遣我嗎?大家都知道我只不過是掛名而已。」
「董事長的頭銜雖然是掛名,可是權力卻是貨真價實呀!否則像志誠那麼難搞的傢伙,怎麼可能因為你一句話就辦婚禮娶老婆呢?」
汪雅妃笑得開心極了,連連倒酒和他乾了幾杯。
置身在開心熱絡的氣氛中,抿唇嬌笑的吳若柳輕捧著酒杯,忍不住多望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卻發現自己的夫婿不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要不就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和他身邊的秘書交頭接耳。
他們在說什麼?公事嗎?還是……
「我說新娘子,別急著偷看你老公啦!」
被點名,她立即轉頭響應董得諺的凝視,微微羞紅了俏臉。
「因為接下來你有足夠的時間看他看到煩呢!」
「說得也是。」
「咦,你還會開玩笑啊?」他眨眨眼,一臉驚訝,「我聽劉課長說你的個性很文靜,柔柔弱弱的,不太說話的樣子呢!」
她羞赧一笑。「我比較不懂得如何跟別人社交……」
「不會啊,你不就成功搭上我們董事長了嗎?」他仍是笑著,眼中卻閃過一抹深沉。
吳若柳怔了一下,不解的看向他。
這是什麼意思?
董得諺繼續說:「沒想到你一個小職員,倒是很清楚董事長是哪一位。」
一種被羞辱的感覺迅速瀰漫吳若柳的心頭。
「你誤會了,我跟婆婆是當義工的時候認識的!婆婆要我跟她兒子相親,我才知道原來她說的是總經理——」
「你不用緊張啊,我只是隨口聊聊。」
董得諺的話語暗含尖銳,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卻很坦率,強烈的對比叫人無法分辨他真實的心意究竟為何。
「得諺,你在跟我寶貝媳婦聊什麼啊?」和其它賓客結束寒暄的汪雅妃轉回身,笑望他們倆。
「沒什麼啦,阿姨,我只是很好奇若柳為什麼會和你那麼投緣?」他別有深意地望了望她,「我在想她是不是有什麼法寶,所以問看看。」
吳若柳睇了他一眼,扯扯嘴角,勉強微笑。
當週遭有越來越多人來向他們敬酒祝賀,她卻再也沒有展露笑顏的心情。
天知道這些人暗地裡是怎麼看她的,說著恭維祝福話的背後,又是如何形容她?
「你很困擾嗎?」
她頓了頓,轉頭望向自己的新婚丈夫。
黎志誠神色定然,沒有迴避她的視線。
「得諺是我十幾年的好友,對我突然宣佈結婚的對象,當然會多一分心眼。」
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吳若柳挺直了瘦削的肩膀。
你也是這麼想我、看我的嗎?她好想問!
但萬一他的回答也是……別人怎麼想還是其次,可是他的想法對她最具殺傷力啊!如果他……
像是看穿了她此刻紛沓雜亂的思緒,原本已經決定結束話題的他,在遲疑了幾秒之後又擠出一句——
「我媽並不是毫無判斷力的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不再看她一眼,然而吳若柳卻不解地苦苦思索著,就連在休息室更換送客禮服的時候,思緒都在顰起的眉心下不斷翻湧!
就在這時——
「你跟你婆婆的感情真好啊!」新娘秘書忍不住讚歎。
「謝謝。」她淡淡一笑。
今天畢竟是她高攀了總經理,能結這個婚也是婆婆大力促成的,難怪別人會對她的心態存疑……
「你老公一定很信賴你婆婆的判斷力吧?」
「咦?」這話題吳若柳的心猛跳了一下。
「我聽說你老公是個很成功的經營者啊,一個能力那麼強的男人,竟然願意把婚事的所有細節通通交給母親處理,可見得他一定很信任自己母親的眼光啊!咦,你怎麼了?新娘子,你……你怎麼哭了呢?」新娘秘書急急忙忙為她擦淚,又拿出化妝箱來補救。
吳若柳頻頻搖頭,含笑揩淚。
「沒事,我沒事。」
她想,她知道丈夫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這表示黎志誠答應和她結婚的同時,對她的心態是沒有質疑的吧,至少他不是像別人以為的,她是為了想嫁他才有目的的接近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