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會在氣氛嚴謹的國際會議上哼歌嗎?
這種行徑實在有夠怪異,有腦袋的人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童德帷做了,而且他還是這場跨國會議的主席。
所有人一時間怔住了,不知道該怎麼響應。
美方代表嘴巴幾乎闔不上,捏著報表猶豫。自己應該報告下去嗎?主席的哼唱聲越來越大聲了呀。
法國和澳洲的與會人員也停止爭辯,這種和樂的氣氛太詭異讓他們無所適從。
而副主席童光宇,則絕望地歎氣,戀愛中的男人都是這副德行!
他曾在桌面下踢童德帷的腳,沒用。氣憤指數逐漸攀升,他改踢他的腳踝想要痛死他,結果,居然被躲開。
咬牙切齒的童光宇再也忍不住,用盡吃奶之力想往他的小腿肚狠狠踹下去……噢,該死,沒踢中目標卻踢到會議桌的桌腳……
氣派的會議桌為之震動,把所有人給嚇了一跳──
「地震!」
「老天,又地震了!」
一干外國人快嚇死了,紛紛跑了出去。
看著瞬間空蕩蕩的會議室,童光宇揉了揉作疼的額頭。最近犯頭疼的次數有越來越頻繁的跡象,媽的,如果他不幸英年早逝,絕對要人在墓碑上刻下「童光宇臨表涕泣,童德帷謀害忠良」的字句以昭世人。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哦,他頭痛腳也痛……
童德帷這時才如夢初醒,望了望四周,「幾時散會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根本連什麼時候開始開會都不曉得。」童光宇譏嘲一聲,又爆出一聲詛咒。
「幹麼,你的心情不好啊?哎呀,別這樣,你應該要像我一樣開開心心的才對嘛!」
這傢伙居然還有臉說,也不看看誰是激怒他的始作俑者。
絲毫沒將他陰鬱的臉色看在眼裡,童德帷今天的心情實在有夠High,「噯,有件事想跟你說。」
「你講,不過別一直拍我的肩膀。」會痛的好嗎。
童德帷依舊興奮的不斷拍打他的肩,童光宇開始懷疑樂透的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正在謀殺表親。
「這件事你要保證絕對不說出去。」
「你再這樣趁機揍我,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拿擴音器把你的秘密到處放送。」
童德帷根本不理會他的警告,逕自說著,「就是啊,我跟俏君,昨晚我們兩個人……哎!真糟糕,不知道怎麼跟你講耶,好像每個細節都不方便說……總而言之,就是你趕快去找一個女朋友就能體會我現在的感覺啦!」他得意揚揚的猛拍童生光宇的胸膛,沒說完的話裡充滿強烈的曖昧及濃濃的炫耀意味。
童光宇聞言嘴角抽了抽,懶得理他。
童德帷還真能扯啊,從他跟武俏君之間的事情,可以牽拖到催促他交女朋友上頭。「所以你們現在到底進展到哪裡了?全壘打?別說我沒提醒你,你有做防護措施吧!」
童光宇此話一出,立刻換來一記更用力的拍打,害他重心一個不穩,整張臉差點黏在桌面上。「你這個邪惡的傢伙,我們昨晚只有擁吻而已,色胚,你的腦子怎麼這麼邪惡啊?」
一聽,童光宇的嘴角抽搐得更嚴重。只是抱在一起吻幾下,竟可以讓商場聞名的惡修羅爽成這樣,看樣子童德帷的好戰邪惡也僅限於商場上而已,真是沒看頭!
實在懶得再理他,童光宇正想打內線叫秘書把那些「叛逃」的外國人叫回來開會,童德帷的手突然親密的攀上他的肩膀,「喂,表哥。」
「幹麼?」這小子今天話真多!
「我說你啊,就別再跟男人廝混了,正正經經的找個女人吧!」童德帷語重心長的拍拍他的肩膀,「回頭是岸啊!」
童光宇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氣炸開來,直想上演一回謀殺表親的戲碼。
有沒有搞錯?竟然暗指他搞同性戀,拜託,他只不過是外表看起來比較斯文白淨,難道這樣也有錯?
「哼,你儘管得意忘形吧!我倒要看看你跟武俏君能夠甜蜜多久?」
童德帷仰頭朗笑,又使勁拍打他的臂膀,「表哥,你這種善妒的個性若是不改,只會越來越沒人緣啦!」
童光宇默然,已經氣到沒心情開會了……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坐在出租車裡,武俏君不安地看著車窗外,幾秒鐘後轉而望向身旁的江崇家,「你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講嗎?」
「到了那裡,不用我講妳自然就會知道了。」
強壓下心裡的不安,武俏君悄悄將手伸進皮包裡握住行動電話。
這只是預防萬一,若是江崇家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她就能夠馬上打電話求救。
坦白說,她對他並沒有太多好感,也曾經聽過父親私下對他的批評。在父親眼裡,他好大喜功又好高騖遠,甚至懷疑和姑姑年齡相差近十歲的江崇家之所以和她在一起,完全是想從她身上貪得一些好處和利益。
「到了,下車吧!」
跟隨在他身後步出車外,武俏君困惑地仰頭,凝視眼前極具現代感的嶄新辦公大樓。她知道這裡,記憶中它隸屬於一個跨國大集團,在竣工之後已然成為台北盆地的最新地標。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江崇家回頭對她露出詭譎微笑,「我來談生意。」
「你談生意為什麼要找我一起來?」
「因為妳就是我的籌碼。」
武俏君更加困惑了。
「進去吧,妳的疑問馬上就會得到解答。」
江崇家推了她一把,兩人走進豪華氣派的大廳,身穿端莊套裝的接待小姐,立刻微笑有禮的迎上前,「兩位好,請問你們有什麼事情?」
武俏君轉頭凝視江崇家,看著他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對方。
「我和你們公司的副執行長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您和童先生預約時間了嗎?」
童先生?感覺到江崇家倏地投射而來的興味視線,武俏君不解地揚起眉睫迎視他。
不知道為什麼?他抿起的笑容讓她覺得有點詭異,而且不喜歡。
「我跟童先生不需要約時間,我相信他一定會撥空見我的。」
「可是……」
「不然這樣吧,我當著妳的面打電話給他,如果他說要見我,妳就沒有阻止我上樓的理由了吧!」說完,江崇家拿出行動電話撥了一串號碼,不一會兒便接通了。「……對,我現在就在大廳裡,你的員工不肯讓我上樓,她叫什麼名字?讓我看看,」他刻意瞄了瞄女接待員胸前的名牌,「她叫許芸婷,女字旁的婷……不需要因為這樣就開除人家吧!我看她也挺盡責的……」
女接待員嚇死了,趕緊讓開並替他們按下電梯。「兩位請上樓,不好意思是我多事了。」
江崇家隨即收起行動電話拉著武俏君進入電梯,等電梯門一關上,他仰起頭發出一陣得意朗笑。「蠢女人!」
武俏君見狀,開始懷疑剛剛那通電話的真實性。
電梯直達最頂樓,才步出,她皮包裡的行動電話便響了起來,拿出看見上頭顯示的是療養院的電話號碼,她心頭一緊趕緊接聽,「喂?我是……妳說什麼?我爸剛剛走到頂樓準備跳下去!」
江崇家聞言停下腳步,皺眉看她。
武俏君全身顫抖,連拿著行動電話的右手都快施不出力氣。
「已經被勸下來了?好、好,我現在馬上趕過去,請你們一定幫我看好他,拜託妳了,我馬上到。」
掛斷後,她雙手緊握著行動電話,慌得淚眼迷濛、喃喃自語。「得趕快通知童德帷,叫他跟我一起到療養院去。」對,趕快通知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一定都有辦法處理的。
顫巍巍地掀開行動電話面板,她才想撥出號碼便被江崇家給打斷,「妳想找誰?」
「我要找童德帷。」
聽完,他沉默不語拉著她往長廊走去。
「放手,我要趕到療養院去!」爸爸怎麼會想跳樓,是發生什麼事情?還是他又受到什麼刺激?
「妳如果走了,我就沒戲唱了。」
武俏君簡直不敢置信。「我爸爸可能會發生意外,而你竟然只想著你的事情!」
「廢話!這個代理權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爸爸對我來說更重要,放手,你給我放手。」
「妳要找童德帷是不是?我現在就要帶妳去找他啊!」
她倏地怔了下,旋即繼續反抗,「你在說什麼瘋話?放、開、我……」
「童德帷就在這裡。」
「不可能!」
「可不可能,等一下妳眼見為憑。」
他在道熹集團上班的朋友告訴他,今天下午童德帷都會在高級會議室舉行跨國會議,而他的秘書大概是跟進去做紀錄,才會到現在沒半個人出來阻擋他們。這樣也好,省得他麻煩。
照著朋友告訴他的路徑,拉著武俏君在會議室門前站定,江崇家緊扣住她的手腕,「現在撥電話給他。」
「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快打電話給他。」
武俏君憤怒地瞪他一眼,不情願按下重撥鍵。
在此同時,江崇家悄悄推開會議室的大門,她怔住了──
眼前的景象宛如電影裡的場景一般,白色調的寬敞會議室裡氣派恢弘,正前方的巨型電漿屏幕正播放著各種圖形數據,圓弧形的會議桌面各有一個窗口能夠立即傳送發話者的影像,每個位子上坐著來自各國不同的人,他們的頭上都戴著免持麥克風,耳邊則有專業的翻譯機同步翻譯不同的語言。
她驚訝且震撼的目光掃了一圈,最後停駐在會議桌最前端,背對著門口雙手環胸的高大身影。
全場只有他一個人大剌剌的倚坐在桌面上,大有狂傲不羈的氣勢。
僅僅只是望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對方有著一張囂張狂妄的俊臉和犀利狠毒的嘴……
鈴鈴……
童德帷突然伸手打斷正在說話的童光宇,「等一下,我的行動電話響了。」低頭看了看來電顯示,他在接聽之前按下免持麥克風下令,「大家閉嘴。」
語畢,會議室立刻一片安靜。
童光宇為他的強勢翻了翻眼,抬起頭扭動脖子放鬆一下,卻在看見站在會議室門口的人後僵住。
佇立在門邊,武俏君握著行動電話,默默地看著最前端那個人微側著頭好整以暇的接聽手機。
是呵,這個動作也是她熟悉的,他在接聽電話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歪著頭。
「找我幹麼啊?」
「你在哪裡?」
「我啊……嗯,我在找工作啊。」
「是嗎?」
「是啦!」喂!童德帷對表哥咧了咧嘴。你幹什麼一直拍我的大腿,欠揍啊?
「你猜我現在在哪裡?」
「我怎麼會知道妳在哪兒,笨女人。」童德帷一點也不在意她打斷他的會議就只為了說一些言不及義的話。呵呵,他懂、他明白,因為她想念他嘛!想聽他的聲音,所以故意找一些沒營養的話題來跟他哈啦,他瞭解,而且也很高興接到她的來電。
「那麼你知道我現在跟誰在一起嗎?」
凝視著倚坐在會議桌上慵懶悠閒的背影,被欺瞞的憤怒深深攫住武俏君的胸口,她顫抖著努力想要平撫卻徒勞無功……
「妳現在跟別人在一起?誰,男的嗎?」
「我跟我姑姑的男朋友站在一起。」
童德帷懸起的心立刻放了下來,不屑地撇撇嘴。「哦,他呀!」
「你不問我跟他站在一起幹什麼?」
「喂,妳今天很喜歡問問題耶!是不是哪根筋不對啦?」
「我和江崇家站在一起……看著你。」
「什麼?!」
童德帷直覺地轉過身,視線立刻定在她憤怒的俏臉上。
她握著行動電話的右手放了下來……
「該死!」看她轉身跑開,童德帷低咒一聲追上去,「俏君,妳等等我。」
跑到門口處,一臉得意笑容的江崇家伸手拉住他,「知道我的厲害了吧!願意跟我談代理權的事情了嗎?」
他得到的答案,是童德帷重重地掄拳一擊。
「妳相信嗎?他竟然打崇家,那個童德帷竟然把崇家打到輕微腦震盪必須住院觀察。」
面對武玉津的憤怒抱怨,武俏君沉默不語,只是低垂著螓首,雙手輕捧桌面上的熱咖啡。
入夜的療養院用餐區已經沒什麼人,只有電視機仍播放著回放的新聞。幸虧如此,她的怒罵聲才沒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那個童德帷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剛剛還有律師到醫院威脅崇家,說要代表道熹集團的執行長對他提出告訴。有沒有搞錯,現在是惡人先告狀,做賊的喊抓喊。」
武俏君揉了揉額頭,對於耳邊不停歇的吱喳聲感到厭煩。「姑姑,江崇家沒有告訴妳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我一開口問他,他就說頭痛想睡覺。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還需要來找妳嗎?還有,妳爸爸又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幹麼跑到頂樓說要自殺?煩死了,療養院一直打電話叫我過來,我要忙著照顧崇家啊,哪有心情理他。」
武俏君聞言,仰起螓首凝視她。「也就是說,妳的男朋友比自己的哥哥還要重要?」
武玉津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我爸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說的好聽,希望妳能夠說到做到。對了,借妳的那筆錢到時候記得還我。」
武俏君突然間厭煩到極點,撇開視線再也不想看她。「至於童德帷究竟是什麼人,我也還不清楚。」不過她想,他應該就快要來跟她解釋了。
「聽說妳跟他同居?」
「我們只是房東與房客的關係。」
「有這麼簡單嗎?」
武俏君冷冷回應她語氣中的輕蔑,「至少我確定我們不是像妳和江崇家那樣的關係。」
武玉津瞪了她一眼,起身,腰一扭轉身走人。
耳根子恢復平靜,武俏君攤開雙手,疲憊的將臉埋進微顫的掌心。
她好累,而且好厭倦。今天真是難過的一天,不是嗎?
醫生說下午巡房的時候爸爸原本安安靜靜的坐在窗戶邊,結果不一會兒,病房突然爆出一聲淒厲的吼叫聲。
當所有人趕過來查看的時候,只見爸爸雙手緊揪著自己的頭髮,痛徹心扉般的又哭又吼。看護們說當時她們都被嚇呆了,不過隱約聽見爸爸說:「什麼都沒了,倒了、倒了……」之類的話。
武俏君趴伏在桌面上,入夜冷涼的空氣讓她忍不住輕顫。難道說爸爸記起什麼?或許就因為這樣,一時間無法接受,他才在眾人不注意的情況下獨自跑到頂樓想要縱身跳下。
是的,她相信性格剛烈、自尊心強的父親極有可能會這麼做。
在她意識逐漸迷濛之前,發冷泛白的小嘴再度逸出一聲輕歎,他為什麼還不來找她?
那個蠢蛋,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覺她在這裡?
好冷,好希望有他的體溫來取暖,還有他的臂彎。今天真的很難熬,叫她苦撐得好疲憊,所以更渴望他的撫慰。
她這才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很依賴他,想要靠在他的胸膛上躲避厭煩紛亂的現實。
你快來,童德帷,我等著聽你隱瞞身份的理由和解釋。
然後,她會吻他。
謝謝嘴巴又毒又賤的他,竟然暗中為她付出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