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O一年,台灣,霽月室內設計事務所。
「玄禎,你別走!」
一陣冷漠中帶著些許沉痛的蔑笑聲在空氣中輕揚,「這個地方我連一分鐘都待不住,為什麼不走?」
季玄禎瘦削高大的身軀挺直站立,濃密的眉宇此刻緊緊地蹙起,性感的薄唇揚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身為一個專業的室內設計師,他實在好看得過份了,比起當個設計師,或許他更像個風靡女人芳心的偶像。
整體而言,他唯一不合乎時尚的就是他的頭髮──太短了。
長度不超過五公分,根本不需要費心整理就會克服地心引力,向來不為造型煩心的季玄禎,每天起床只要隨手用發雕抓一抓就可以出門了,這也就是十幾年來他為什麼總是維持同樣髮型的原因。
除了設計圖之外,他從不關心任何事,包括自己的外表。
雖然依舊有不少女人為他的冷峻神采著迷,將他偶爾邋遢的外型當成藝術家的獨特落拓氣質──然而事實上,他性感的落腮鬍,只是因為趕畫設計圖懶得刮鬍子而產生。
可他媽的超級詭異的是,還是有大把的女人爭搶著讚美這些「屬於季玄禎」的獨特魅力。
女人都是笨蛋──這就是季玄禎所得到的結論。
「玄禎,我保證你會後悔的。」
面對眼前這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季玄禎終於爆出冷笑,在詭譎的氣氛中正眼凝視自己的雙胞胎哥哥季玄靖。
「要我留下來做那種抄襲的勾當,我才會後悔!」
不再多語,他抄起桌面上的重型機車鑰匙,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出事務所。
季玄靖追了出去,「給我站住!你剛回台灣身上沒有半毛錢,你想去哪裡?」
脾氣執拗的季玄禎甩開兄長的手,「這是我的事!」
「你吃不了苦的,養尊處優慣了的少爺能離開富裕生活多久?」
「那就要看我的本領了,不是嗎?」
季玄靖搖搖頭。天真的傢伙!
見弟弟坐上拉風剽悍的重型機車想離開,他飛快伸手扣住機車龍頭。
「無論如何,我都不准你去找爸媽幫忙。」歷經父親的癌症手術之後,他們好不容易否極泰來相偕出國散心遠遊,他說什麼都不許玄禎拿金錢問題去煩擾他們!
季玄禎惱火地揮開哥哥的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低吼一聲,他駕駛著重型機車自暗夜中揚長而去。
看著紅色的車燈像一盞火紅的焰彩消失不見,季玄靖搖搖頭轉身走回自己創立的霽月室內設計事務所。
那傢伙居然指責他抄襲?該死的玄禎,他可是他哥哥耶,這小子好大膽居然敢這樣說他?!
砰一聲坐躺在牛皮椅上,季玄靖點燃一根香煙吞雲吐霧起來。
OK,他承認自己有「抄襲」的嫌疑。
但是有誰不是這樣做?
一名室內設計師的作品在市場上深受推崇與歡迎,所以大家都「技術性」地加以運用改進,這樣有什麼不對?
尤其是像玄禎這種剛從國外返台,在室內設計圈裡幾乎沒有任何名氣的新人,這種方法是嶄露頭角最快的快捷方式。那傢伙到底懂不懂?他是在幫他啊!
結果,這個該死的玄禎竟然為此跟他翻臉。
好吧,錯就錯在自己不該忘了他是個自尊心超級強的王八蛋,雖然才華橫溢、天資聰穎,可是他依舊是個王八蛋!
捻熄了煙頭,季玄靖撈起西裝外套站起身,關上事務所的電燈開關轉身離開。
玄禎就像養在水池裡的錦鯉,雖然身價尊貴卻依舊無法脫離池水而居。
是的,就讓那個心高氣傲的傢伙去見識見識所謂的現實吧,他深信玄禎最後還是會乖乖爬回來的!
二OO二年,十二月。
雖然冬天本來就是冬令進補的好日子,但是一條街上同時開了四家以進補為號召的餐廳實在有點誇張,儘管四間店各有它們獨特之處,然而競爭之激烈可見一斑。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四家店表面上雖然競爭,私底下卻是平均分配所有收益,因為四家店的老闆都是好友兼死黨!
「向陽姊,招牌燒酒雞快沒嘍!」
廚房的工作人員透過耳機式對話系統,呼叫在店面與客人交際閒聊的女老闆。
而此時人聲鼎沸、座無虛席的店面裡,只見一名長髮及肩,烏黑髮絲有如輕柔羽毛般飄逸的纖雅女子唇畔抿著美燦笑意,玉手輕按耳機式的對講機。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她就是曾向陽,二十七歲,有著陽光甜姊兒般的明燦笑容。
就像這間店的店名──「微醺燒酒雞」,客人一看到她那陽光般的笑顏,就情不自禁的陶然醺醉了。
有別於一般的燒酒雞店家,曾向陽發揮創意一手包辦所有的設計與裝潢。
溫暖馨黃的燈光是店裡統一的色調,類似蒙古包的氈帳區隔了店面內部讓每一桌的客人都擁有自己私人的用餐空間,粗糙豪放的圓形木質矮桌拉攏了用餐者的距離。伴隨著空氣中淡淡瀰漫的醺香酒氣,在冷冬中品嚐燒酒雞的暖熱滋味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曾小姐,你煮的燒酒雞很棒哦!我今天特地帶我媽媽過來嘗一嘗,她很喜歡呢!」
曾向陽前往廚房的途中遇到了正欲結帳離開的熟客劉碧芳,她微笑響應對方的讚美,眸子在馨黃的燈光照耀下照照閃爍,嫣紅的雙唇因為那朵美麗的笑靨而彎,頰上的小巧酒渦看起來是那麼的清新甜美。
寒冬中,她就像個發光的小太陽,用那清甜美燦的笑容溫暖每個人的心!
「劉媽媽喜歡,那真是太棒了!小京,記得幫劉小姐打折哦。」曾向陽輕笑轉身對收銀台裡的服務生交代,接著又回頭,「謝謝你這麼捧場,這是下個月新推出產品的招待券,算是我送給伯母的見面禮嘍!」
劉老太太高興得不得了,甚至還熱切地拉著她的小手左看右瞧,「你年紀輕輕的又這麼會做生意,難得啊!而且長得又漂亮、甜美,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啊?」
劉碧芳湊近她的耳邊低語,「我媽看中你了,想替我那個在美國硅谷工作的弟弟做媒呢!」
「是啊,我兒子在硅谷當計算機工程師,前陣子剛升職主管,條件很不錯哦!」
曾向陽笑意不減,「劉媽媽,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現在沒時問談感情,這家店才剛開幕不久,我還要再多衝刺呢!」
「不怕、不怕,我叫我兒子先從美國飛回來跟你見個面,到時候你要是看對眼了,我們再說吧!」
這時,耳機裡又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向陽姊,廚房急CALL啦!」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抿抿唇,曾向陽輕拉劉老太太的手,「對不起哦劉媽媽,不能再陪你聊了,我有事要忙。」她邊走邊回頭,「小京,記得打折哦,別忘了!」
看著幾乎滿座的餐廳和每間氈帳裡傳來的熱鬧笑語聲,曾向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悄悄沉醉在自己的小小成功中。
微醺燒酒雞雖然才剛開幕不久,可是已經建立了不少口碑和熟客,在如此不景氣的環境裡也算難得了。呵呵,今晚一定要去向亦菁、尤加利和暖暖她們三人炫耀一下!不知道她們店裡的姜母鴨、麻辣鍋和羊肉爐,是不是和她的燒酒雞一樣受歡迎?
就在她踏入廚房的同時,一抹高大頎俊的身形出現在店門口。
簡單的短髮造型讓他看起來簡潔俐落,深濃的眉毛完美襯托出那一雙虎視炯亮的墨邃大眼。
冷冬已屆,男子卻依舊穿著黑色的短袖襯衫和黑色牛仔長褲,瘦削而精壯的身材展露無遺。
站在門口接待客人的女服務生小朗被他的冷俊氣質迷得團團轉,捧著菜單癡癡望著他半天說不出話。
季玄禎皺眉。
這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了!女人都是用這種癡迷的眼光盯著他的臉,沒多久就會開始用眼睛剝除他的衣服……哼,誰說好色是男人的天性?時下的女人狂放程度絲毫不遜男人!
「喂,替我帶位。」
天啊,他的嗓音好低沉、好有磁性哦!小朗當下露出更著迷的表情。
兩道濃眉皺得更深了,「沒位子嗎?」說著,季玄禎馬上轉身走人。
女人對著他發花癡他見多了,雖然已經不覺得稀奇,但是這並不表示他歡迎並且享受這種際遇──尤其是在他肚子餓的時候。脾氣本來就不好的他在肚子鬧空城時特別暴躁,搞不好還會當眾噴火呢!
毫不猶豫地跨出微醺燒酒雞的大門口,他拿出手機撥下一串號碼……
「這間餐廳客滿了,換一家吧!」
季玄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就在那裡等一會兒吧,反正路上塞車我沒這麼快抵達。」
季玄禎煩躁地撥了撥短髮,尤其當他聽見自己的肚皮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之後……媽的,要不是今晚是他和老哥在闊別了一年多之後第一次見面吃飯,他也不會如此委屈自己。
不就是吃飯嘛,魯肉飯和牛肉麵也一樣能吃飽,犯得著在這裡苦苦排隊等位子嗎?
「喂,今晚你要請客對吧?」他突然想起自己趕著出門竟然忘了帶錢包,一路飆著他的重型機車就這麼過來了。
「對,我在開車,見了面再說!」
收起手機,無奈的季玄禎只得轉身走回店裡。雖然女服務生依舊猛盯著他,但是空氣中隱隱散發的微醺酒味,神奇地稍稍安撫了他暴躁的神經。
「女人,把你的目光從我臉上移開。」他賞了對方一記冷眼作為補充,「還有,想辦法給我弄出兩個位子,我要吃飯!」
小朗眨眨眼,在他微慍的氣勢下乍然回神,「吃飯?你嗎?」
他眼珠往上一翻,努力按捺脾氣。「沒、錯!」
「可是現在客滿了耶,你要不要等一下?」
季玄禎沒好氣地撇撇嘴角,雙手環胸走到一旁等候帶位的沙發坐下。
連吃個飯都要他等,這家店的燒酒雞最好能夠讓他滿意!
季玄禎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許有十分鐘了吧?不,可能更久,久到他開始倚著牆壁悄悄打盹,最近正在替一個女明星的豪宅趕畫設計圖,他已累得一星期沒睡好……
從廚房忙完出來的曾向陽,好奇又好笑地看著一堆女服務生丟下工作,湊在門口不知道在看什麼?
「你們在幹麼?」
「噓,向陽姊你別這麼大聲啦!」
嘎?她忍不住皺眉,排開眾人走近一看,「你們到底在看什麼……這個人怎麼睡在我們店裡?」
靠著牆打盹的季玄禎用手摳了摳左臉頰,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繼續打瞌睡。
直到曾向陽站在他的面前,他依舊沒有睜開雙眼,甚至還發出一些類似打呼聲的咕噥。
她的唇角悄悄地揚起,旋即又趕緊假意地咳了咳露出不悅的表情。「小朗,這個人為什麼會坐在店門口睡覺?」
「他在等位子啦,向陽姊你說話小聲一點,別吵醒他了。」
「你說他想吃燒酒雞?」
不會吧,寒冷的冬天裡只穿著一件黑色的短袖襯衫,連個薄外套都沒帶,感覺,這個人不應該來吃燒酒雞,而是應該去冰店吃芒果爽之類的。
「向陽姊,你覺不覺得他很有型?」
女服務生們各個湊上前圍繞在她的身邊,為的就是想靠近一點看帥哥。
「我覺得他好有男人味哦!跟一些娘娘腔的男人完全不一樣。」
「喂,你們覺不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耶!」皺著眉頭的小京對他又盯又瞧,一臉思索。
其它人好奇地問:「咦,真的嗎?!你說你在哪裡見過他?」
「夠了吧,現在可是上班時間哦,而且大家都擠在這裡,那麼裡面的客人怎麼辦?還不趕快去做自己的事情!小京,櫃檯有客人要結帳你沒看到嗎?」
在曾向陽的輕斥聲中女服務生們各個做鳥獸散,只有小朗還抱著菜單笑咪咪地站在她旁邊。
「欸,向陽姊,我本來就是在這裡負責給客人帶位的,你想要叫我去哪裡?」說著,她迷戀的眼光還不時偷瞄著季玄禎。
「趕快去把剛才結帳離開的客人包廂整理出來,你想讓這位先生在這裡等多久?」不對,應該說想讓他在這裡「睡」多久。
看著小朗氣嘟著嘴離開,曾向陽這才轉身面對沙發上繼續淺呼打盹的男人。
「先生?請你醒一醒,先生。」她朝他走近一步,並且放大聲量。「先生?」
感覺上這個男人真正需要的不是吃燒酒雞,而是一張溫暖舒適的床。他到底幾天沒睡覺啦?有必要累成這樣嗎?
「這位先生,包廂已經空出來了,你可以……」
「嚇!你做什麼?」忽然醒轉的季玄禎警戒地瞪著距離自己不到五十公分遠的女子,「你離我這麼近幹什麼!」
「我叫你起床啊……」呆楞的表情在曾向陽的臉上停留幾秒鐘,接著一種慍怒的情緒迅速浮上她的心頭。
他幹麼啊!難道她會對他怎麼樣嗎?!
「叫我起床是可以,可是你有必要站得這麼近嗎?」他惱怒地挺起胸膛,用手掌抹抹臉,神色間閃過一絲狼狽。
曾向陽柳眉一橫,再也擠不出半點笑意。「我喊了你好幾聲,是你睡得太熟怎麼也叫不醒,所以我才靠近你的!其實我也很為難,好嗎?」
他的眉頭蹙了起來。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季玄禎從沒遭受女人這般輕賤的對待,此刻的他不覺得有趣,只感到被冒犯和不悅。
曾向陽用膝蓋想也知道自己惹惱了眼前這個散發獨特氣息的男人。她撇撇小嘴,臉色稍霽。算了,人家好歹是客人,再怎麼說也不能跟新台幣過不去。
「包廂已經空出來了,你要進去用餐嗎?」
「當然要,你們也讓我等夠久了!」
厚,這個男人的嘴巴非得這麼壞嗎?「那還真是抱歉啊,誰叫我們生意這麼好呢。」她語帶不悅地說。
這個女人的臉皮也真夠厚的了!季玄禎睨了她一眼,站起身佇立在原地。
哇,他坐著的時候還沒感覺,但是一站起來她才發覺這個男人還真高……大概有一八○吧?
在微醺燒酒雞店門口的候位區,季玄禎就這樣低著頭看她,而曾向陽則仰著蜂首與他對望。
「你看著我幹麼?」
他開始有想磨牙的衝動,「帶路啊,小姐。不然我怎麼知道要去哪裡吃飯?」
曾向陽的面子差點掛不住。
厚,怎麼會有這麼討人厭的男人?不行,這個臭男人太不得她的緣,等會兒帶他入座之後,自己還是盡量離他遠一點比較好!勉強扯了扯唇,她僵硬地領著他走向包廂裡。
「仿蒙古包的裝潢設計?」季玄禎一邊走一邊打量。
「你知道?」她詫異地側身看他。
「整體的設計雖然有點粗糙,但是還算有創意。」
屋頂的挑高設計就像蒙古包的圓形錐頂,馨黃的燈光將木頭的樸實美感完美地烘托出來,厚重的氈帳不僅在視覺上造成一種暖烘的效果,更區隔了每個獨立的包廂,顧全了個人的隱私。嗯,還不錯啦!就不知道是哪個同行設計的?
「你知道嗎?這些全部都是我設計的哦!」
曾向陽眉飛色舞的神采間有一絲獻寶的意味,淺淺的小酒渦點亮了她的俏麗嬌顏,馨甜中更添一抹美燦。
季玄禎挑了挑眉。
「你不相信?這間店真的是我設計的。」因為這樣才省錢嘛。
「誰設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什麼時候能坐下來吃東西?」
厚,這個人……實在很討厭!
「你的包廂到了,請進吧。」這會兒,曾向陽連賞個笑容給他都覺得多餘。側身,她向堵在門口圍觀的服務生冷言交代,「小朗,你負責替這位先生點菜。」
坐定的季玄禎睨了她一眼,「原來你是這家店的老闆娘?」
「對。」好吧,看在他識貨的份上,勉強賞他一個笑容。佇立在原地等了幾秒鐘,曾向陽困惑地皺起眉。「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
一般人在這種時候都會隨口稱讚一下店面的設計傑出,或是對於鼎沸的人氣表達驚歎之意……
「要我說什麼?我是來吃飯的,又不是來找妳聊天打屁的。」跟她又不熟,他有什麼話好說?
曾向陽氣得柳眉一豎。哦,這個人真的很討厭!ㄟ──這句話自己從他進門已經說過幾遍啦?
「先生,請問你要點些什麼?」小朗輕笑著將菜單遞到他面前。
餓昏的季玄禎看也不看一眼,「燒酒雞,來個五份。」媽的,餓得他的手都快發抖了!
才想跨出氈帳的曾向陽吃驚低喊,「五份?你吃得完嗎?」
他斜眼睨了她一眼,「也對,說不定你們的燒酒雞難吃得要命,先幫我送三份上來就可以了。」
哦,這個人實在是……人莉極的曾向陽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真的是你們老闆娘?」季玄禎隨意問著。
「對。」
隨手將菜單交到小朗的手中,他率性地在座位上伸懶腰扭動僵硬的頸脖。「她的脾氣不太好。」
「不會吧!每個客人都說向陽姊個性溫和又笑容可掬,是個陽光甜姊兒呢!這麼多客人裡面,只有這個帥哥覺得向陽姊不好,這算不算是一種特別呢?
「快點去幫我拿吃的過來!」這家店到底是怎麼回事?老闆娘跟服務生都一樣多話。
「知道了,請你等一下。」
對於季玄禎的無禮,小朗似乎不以為杵,在她的觀念裡,長得俊帥的男人本來就該對人頤指氣使,尤其是像眼前這個氣質桀騖不馴的黑衣男子。
「對了,別弄得太熱,我不喜歡吃太燙的食物。」
「咦?可是……」
「快點,我餓死了,而且我餓的時候脾氣會差得不得了!」
「好,我馬上去。」
小朗走進廚房,在鍋爐旁調味的曾向陽立刻瞟了她一眼。「辛苦了,那個客人很難伺候吧?」
「不會啊,我覺得我很幸運呢,能夠替那麼帥的客人服務!」
小朗的話引來一群女孩子的羨慕贊同,倒是曾向陽無力地翻了翻白眼。
「那個傢伙哪裡帥?」她實在看不出來!「該穿什麼衣服他都搞不清楚,現在是冬天耶,不是應該穿長袖、外套,結果他居然還在穿短袖黑襯衫。哼,山頂洞人都比他有常識!」
「向陽姊,你好像不喜歡他?」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也不曉得為什麼,反正他就是不得她的緣,怎麼看都討厭!曾向陽一邊舀動鍋杓,一邊嘀咕。「既然不怕冷就別來吃燒酒雞嘛!裝什麼酷?」
「啊,對哦,我差點忘了。王叔,那位客人有交代,他點的三份燒酒雞別太燙,他說他不喜歡吃燙的食物。」
「可是燒酒雞本來就是熱燙的食物啊!」
曾向陽覺得自己深深地被冒犯了──被那個討人厭的男人!
「動作快點啦,王叔,那個帥哥說如果肚子餓的話,他的脾氣就會變差耶。」
「哼,他還有脾氣好的時候嗎?」
小朗不理會她的嘀咕,輕笑端著三份燒酒雞走向季玄禎的包廂。
曾向陽沒好氣地繼續攪動鍋杓,香腮微鼓。那傢伙居然點了三份燒酒雞,這個份量足夠五個人來吃呢!哼,等著瞧吧,他要是膽敢浪費她的心血的話,她肯定將剩下的燒酒雞從他的鼻孔塞進去!
而飢腸轆轆的季玄禎,看著小朗將燒酒雞放在自己眼前立即皺眉。
「它看起來很燙。」
「燒酒雞本來就是熱的。」
「上面還冒著熱氣!」
小朗苦笑。「等一下就不燙了。」向陽姊說的沒錯,這位帥哥走錯地方了,他比較適合去冰店吃到冰.
吐口氣,季玄禎揮揮手示意服務生出去。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表現很像「澳客」,可是他本來就不喜歡吃太燙的食物……說到底都是老哥的錯!幹麼選在這裡吃飯見面?不但要他等候排隊,而且這裡的老闆娘又矮又凶還很多話。
更重要的是,說要出錢請吃飯的傢伙竟遲到這麼久!
勉為其難地吞下第一塊吹涼的雞肉,季玄祺怔了怔。
濃郁的酒香混著淡淡的中藥香氣隨著熱霧飄散而起,雞肉軟嫩多汁,令餓昏的他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哼,看不出來那個矮冬瓜還滿有一套的,煮出來的燒酒雞還不賴!
解決了兩份的他彷彿還沒饜足似地繼續進攻剩下的雞肉,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
「我在@&*……」
「什麼?我聽不清楚,你誰啊?」
「小車禍……@#*醫院包紮,快點過來接我……」
「嘎?喂!喂!」斷訊了?瞪著手機的季玄禎隱約覺得不安。
什麼車禍什麼包紮?該不會是老哥出事了吧?!他趕緊撥了季玄靖的手機,得到的響應是轉入語音信箱。難道剛好沒電了?可是半個小時前他們還通過電話的呀!
遲疑了幾秒鐘,季玄禎起身掀開氈帳走了出去。
竟然這麼湊巧,他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捧著小菜準備送去給客人的曾向陽。
「哇啊……」
低頭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醃漬泡菜和四濺的紅色湯汁,曾向陽緩緩地揚起螃首迎視他的眼。
季玄禎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撇撇嘴。
「這就是你的反應?撇嘴?你什麼意思啊?!」
老天,她就說這個傢伙不得她的緣吧?她已經盡量不靠近他了,可是沒想到原來這樣還不夠,她竟然連經過他的包廂門口都會有事!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季玄禎淡淡說道,這種情況下,他好像有道歉的義務。
曾向陽揉著額頭。冷靜、冷靜!現在不是發飆的時候,趕快將這尊瘟神送出門,早早將他踢出自己視線才是要事。
「那三份燒酒雞你全部吃完了?」
「沒有,我……」
「沒有?你怎麼可以浪費食物?!」而且是她煮的食物!
「因為我有急事……」
「早就跟你說過你一定吃不完,你還偏偏要點這麼多!我最討厭糟蹋食物的人,你不怕遭天譴嗎?」她氣到無心聽他解釋。
季玄禎的眉頭皺了起來。「你這麼歇斯底里做什麼?遭天譴那也是我的事,你激動個什麼勁?」他今天真倒霉,碰到這種莫名其妙的女人。「我有急事,沒時間聽你吵。」冷著臉的季玄禎越過她邁步走向店門口。
看他高峻的身軀越過自己身邊,她怔了幾秒鐘趕緊轉身追了過去。「喂,你給我站住!」
眾人眼中的陽光甜姊兒竟然扯高了嗓門憤憤大吼,服務生各個吃驚地看著他們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過,有些好奇的客人甚至掀開了氈帳往外瞧。
曾向陽氣的顧不得其它人的眼光,而季玄禎則是壓根不在乎自己成為矚目的焦點──反正他一向如此。
「我說了沒空理你,我有急事!」老哥也不知道怎麼了,離約定時間都過一個小時了,或許剛才那通電話真的是他打來的求救電話也不一定……啊,這個女人真煩,一直追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
「你慢著!有急事就可以不用付錢了嗎?」
季玄禎疾快的步履這才停了下來。對哦,付帳,他完全忘了這回事。冷著俊臉走到櫃檯,他伸手想掏錢包,卻渾身僵硬了起來。
「怎麼?」曾向陽戒備地瞅著他。
他僵硬地望向她。
她有種想尖叫的衝動,「拜託!別這麼老套行不行?吃飽了才說沒帶錢,你可不可以換個新花招?」
「我把我的行動電話留下來……」
「當手機?算你還有點創意,不過不好意思,我們這裡不是當鋪,只收現金。」
「我身上沒錢,要請客的人又還沒來。」
「喂,你不要太過份……」
曾向陽傾身向前踮起腳尖想揪住他的衣領,右手肘卻不小心撞到櫃檯上的陶瓷招財貓,接著它墜落地面碎片濺起又散落一地。
她垮下肩,歎了口氣。
老天,這個人真的是她的災星!這下子連象徵進財的招財貓都打破了!
往後退了一步,曾向陽只想趕快把他踢出自己的視線……
「啊,你的右手流血了耶!」
小朗突然爆出一聲驚喊,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往季玄禎的右手望去,果然看見他的虎口被彈起來的玻璃劃出了好長一道傷口,流出的鮮血立刻滴了一地,叫人看了怵目驚心。
他緊緊盯著曾向陽,將她詫異驚惶的表情盡數看在眼裡。
「這下你滿意了吧?」
她吸口氣,「我……」好過份,他怎麼可以把她想得這麼惡劣?
季玄禎譏誚地噙起嘴角,「白吃你一頓燒酒雞的代價原來這麼高。」
店門在這時開啟又闔上,卻沒有人注意,直到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才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發生什麼事了?」
「你終於來啦,哥。」季玄禎望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答案揭曉,看來剛才那通電話是有人打錯了。
「找不到停車位害我在附近繞了好幾圈,」季玄靖皺緊了眉頭,「你的手怎麼流了那麼多血?」
季玄禎冷漠地勾起嘴角,「說來話長。對了,哥,送我去醫院之前,先幫我把三份燒酒雞的帳付了,這樣才不會有人說我白吃白喝。」最後這句話當然是緊盯著曾向陽而說。
「對不起啦,我……」
「啊,我想起來你是誰了!」站在櫃檯的小京忽然喊了出來,「我在雜誌上面看過你的專訪,你是一個室內設計師,剛得到年度最佳新人獎對不對?」
嘎?!曾向陽大吃一驚,然後在驚訝過後一股不安迅速爬上了她的心頭。望向季玄禎,他冷峻的笑容加深她的惶忖。
因為那張俊臉上的笑容好邪惡!
「向陽姊,你完蛋了啦!居然傷了設計師的右手,那等於是他吃飯的工具耶!」
真的嗎?曾向陽的俏臉又刷白了幾分。
「哥,送我去醫院包紮,血流多了還是會痛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等一下給我解釋清楚!在門口等我別亂跑,我手機沒電了,沒辦法聯絡你的!」季玄靖付完錢,嘀嘀咕咕地推開大門臭著臉走了出去。
走沒幾步的季玄禎又轉回頭,盯著繼續怔楞的曾向陽,「至於你,我們晚一點再來討論這筆帳該怎麼算!」
耶?這表示她完了的意思?
佇立在原地看著那抹高大的身形走出門口,曾向陽垮下了肩。
從此之後,陽光甜姊兒的世界不再有陽光照拂……
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改由撒旦眷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