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三十分,董氏紀念醫院裡的各個名醫已經陸陸續續送走今天最後一位應診病人,然而這並不包括胸腔科,診療室裡正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何先生你先別急,X光片所顯示出來的腫瘤不一定就代表癌細胞,目前斷定你父親得了肺癌還言之過早。」
「齊醫師,你一定要救我爸爸啊!」
齊滕低沉醇厚的聲音安撫著:「這是當然。」
病患家屬怕是被檢驗報告上的不明腫瘤嚇得慌了而無法思考,眼眶一紅、鼻頭一酸,眼看雙膝一彎就要下跪。「齊醫生,所有人都說你是醫治肺癌的權威,我給你跪下了,求你無論如何一定要盡全力救我爸爸。」
「何先生,你別激動。」
一襲醫師白袍的齊滕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伸手想扶起他,斯文俊逸的臉龐在銀邊眼鏡襯托下,更顯溫文氣質與專業素養。一百七十八公分的頎長身形不見壓迫之感,反而讓人在不知不覺間想依賴在他儒雅醇厚的氣息中。
診療室裡上演哭跪懇求的戲碼不是第一次,一旁的護士熟稔地跨步上前,一把扶起病患家屬的手肘。
「何先生,關於你父親的病情,我們還要經過詳細的檢驗才能確定。你放心,齊醫師是全台灣治療肺癌最著名的醫生,他一定會盡力治療你父親的病。」
齊滕伸手抽了一張面紙給他,溫煦地笑了,「你先別擔心,我盡快幫你父親安排一次詳細的胸腔檢查,等更精確的報告出來,屆時我們再來談,好嗎?」
他的話像可以讓人安定心緒的神奇魔咒,只見對方緩緩點頭,淚勢已收。
「Miss吳,請你盡快安排何老先生的檢驗時間,越快越好。」
「知道了,齊醫師,我會立刻處理。」年輕的護土輕輕頷首,神采間儘是對齊滕的崇拜與景仰。
指針已經來到了六點零五分,齊滕卻始終沒有不耐煩的神情。「何先生,我先開一些藥物給你父親,關於肺部腫瘤的事情希望你能先向他保密,在病因確定之前,我不希望影響病人的情緒。」
明快而利落地作出結論送走病患家屬,齊滕又埋首於病歷之中。
這時,診療室的門板被人輕輕推開,幾顆頭顱鑽了進來。「齊滕,你好了沒?」
聞聲,他仰起斯文俊臉,銀邊眼鏡在日光燈的折射下閃出一道光影。
兩三個不同科的醫師走了進來,一時間十坪大的診療室裡精英雲集。「別磨蹭了,齊滕,你忘了我們今晚要去聯誼嗎?」
齊滕但笑不語,一派爾雅斯文。
「說話算話哦!」眼科醫師也是齊滕的好友方正剛,抓起桌上的聽診器百無聊賴地甩蕩起來。「你上個星期就已經答應我們要去湊人數了。現在快去換衣服,咱們聯誼的對象可是模特兒美女軍團哩,相信今晚一定是個Perfeet
night!」
相較於他語氣中的激昂與期待,齊滕只是推了推鏡框,繼續匯整病歷,顯得興致缺缺。
「沒聽到我說的話啊,齊滕,快去換衣服啊!」
「你們先去吧,我把這份病歷弄好之後就過去。」
「你!」方正剛忍不住翻白眼,「你真的有病耶,我打出生開始還沒見過哪一個像你這麼喜歡看病的醫生!」
「謝謝。」
神經!「不理你了。我們先過去,半個小時之內你一定要給我趕到哦!」
幾個人嘟囔著離去,診療室又回復原有的寂靜。齊滕緩緩抬起俊臉,伸手扶了扶鏡框,擦拭得光潔的鏡片再度閃出一道輕影。
從來沒有人發覺,高挺鼻樑上的銀邊眼鏡將齊滕的銳利眸光完全遮掩,以及他的真實個性。
服裝雜誌的攝影棚裡坐滿一群等待拍攝的模特兒,春季最新款的華服包裹著比例完美的高挑身形;這個七號攝影棚是台灣模特兒界裡數一數二的Model才有幸能進棚拍攝的地方。
「璇姬,換你上場嘍!」場務一邊確認手中的拍攝行程,一邊呼喚。
原本亂哄哄的攝影棚迅速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雙眸緊閉的坐在明亮的化妝台前,甄璇姬感覺化妝師退了開來,她緩緩睜開雙眼。
捲翹如羽扇的長睫、鮮活明燦的大眼和春桃般鮮嫩欲滴的雙唇,身為日本名牌服飾惟一的台灣專屬模特兒,甄璇姬當然是美麗的。
淡淡地望了望鏡子中的自己,她沉默地推開椅子站起身。
髮型師還緊緊跟隨在旁。「今天的服裝Lady中帶點俏皮的味道,所以我沒有綰起你的長髮,只是加強了它的髻度,讓它隨性被散開來。」
瞥了她一眼,甄璇姬淡淡走開。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的冷淡沉默強烈地給人一種高傲不可攀的感覺。
其實這樣冷漠的她,才是眾人所樂見的。
說出來可能很弔詭,她美雖美矣,卻無人敢追,甚至是接近,只因她有一項天賦異稟的能力,那就是「倒霉」。
請注意,不是她倒霉,而是她身旁週遭的人倒霉。
話要說到甄璇姬的父親——甄信鄆,堂堂甄氏集團的總裁,他生性溫和、樂善好施,偏偏生了三個命帶霉星的女兒。身為老大的甄璇姬,從小的命運就像名字一樣充滿玄機,活像是肩上背了一尊霉神似的,往往她的無心一語便會成真,而且偏偏只會在壞事上才實現,所以認識她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賜予她一個封號——烏鴉嘴。
不過膽敢在她面前喊出這三個字的人可沒幾個。
大概是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吧,一個高年級的小土霸王在她面前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烏鴉嘴,當時的她只是橫了對方一眼、哼了一句「你走路給我小心一點」……
嗯,時間過了那麼久,相信那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土霸王應該已經順利爬出那個十公尺深的壕溝了吧?
不過,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膽敢向她嗆聲挑釁,幾乎所有人都怕她,避她惟恐不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她背上的霉神給盯上。
從來沒有人發覺她是孤單的。
她不想為別人招來不幸,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緘默,而這更助長了她帶給人的那種神秘與疏離感,使人對她更加敬而遠之。
她帶給別人霉運的同時,也為自己帶來孤獨的境遇。
問甄璇姬怨不怨?當然怨。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就像眾人也已經習慣了躲避她,非不得已絕不與她交談一樣。
「璇姬,你好了嗎?準備開始嘍!」場務又喚著。
身著一件充滿新春氣息的蘋果綠短上衣,衣領是俏麗的荷葉邊,襯上甄璇姬雪白的肌膚,更是顯出今春的清新活力;低腰的白色長褲顯露一抹帥氣,腰間繫起的寬版皮質腰帶更將她神采間的淡漠氣質烘襯得更加灑脫率性。
她很美,卻不若美神維納斯那般豐盈柔美的嬌麗,而比較像是戰神雅典娜,挑揚的眼神中帶著些許英氣,些許難以駕馭的狂野之美。
當她越過一群模特兒身邊準備走向拍攝定點時,一個輕輕柔柔的嗓音驀地打破沉默,「璇姬,今晚有沒有空?」
甄璇姬停下來望著她,辛雅,她生活圈裡少數幾個敢和她開口說話的模特兒。
辛雅不顧其他女模特兒的驚愕眼光,朝著她燦爛地笑了笑,「我們今晚要和一群名醫新貴聯誼哦,你也一起去吧?」
眾人不意外的抽氣聲在攝影棚裡響起。
甄璇姬當然沒有忽略其他人的反應,她居高臨下地望著辛雅,挑挑眉,「你確定?」
她笑得純真自然,「我如果不確定就不會開口邀你了。怎麼樣,去嗎?」
「……好。」
「晚上七點半在Slave PUB,我坐你的車一起去?」
「OK。」甩了甩肩上的波浪長髮,她深意地瞥了辛雅一眼,旋即走開。
「辛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你怎麼會找她一起去啊!」
「天啊,特級霉星也要去……算了、算了,為了自身安全,我看我還是不要去聯誼好了。」
坐在椅子上悠閒翻閱雜誌的辛雅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你們別這樣說璇姬壞話。」
「還不都是因為你!我也知道我們人數不夠,可你也不用找她來湊人頭吧?」
只見辛雅皺起柳眉,「啪」的一聲闔上雜誌,「那你們到底要怎麼樣嘛!我就是想找她去啊,不然今晚的聯誼你們別跟,我另外Call人行了吧?」
眾模特兒見她生氣了,只好摸摸鼻子壓下自己的不悅,誰教她是名攝影師辛賀和服飾界女王董沁的獨生女,拜託,誰惹得起啊!
「你們都沒意見了?」她瞥了瞥眾人,嬌俏的臉龐漾出一抹甜美笑容。「那就快去梳妝打扮吧!運氣好的話,釣個名醫當老公,勝過我們在這兒搔首弄姿呢!」
模特兒們的臉上這才又露出笑容,「先說好哦,你可得負責甄璇姬哦。」聯誼呢,忙著物色男人都來不及了,誰還有餘力去提防那一個烏鴉嘴。
「知道啦!」辛雅俏皮地在一個模特兒的屁股上拍了一記。
當眾人散去,她輕鬆愉悅的神情漸漸黯淡,顯得心事重重。
站在相機前的甄璇姬不意瞥見,她忍不住微微皺眉。
「璇姬,你在看哪裡?看鏡頭啊!」
攝影師的低叱叫她顰起了雙眉。
「沒時間拖拖拉拉了,這本雜誌下個星期就要上架啦!」
「哼。」
左手隨性地叉放在腰肢上,右手甩開披肩的波浪長髮,昂起驕傲的下頜,她輕傲的睥睨氣勢緊緊吸引住攝影師追逐的鏡頭。
刺眼的閃光燈交錯四起。
裊裊的香煙煙霧緩緩升起,微弱的火星在齊滕的指間淡淡燃燒。
坐在HONDA的駕駛座裡,任由狹小空間內瀰漫滿的煙嗆味的籠罩自己,此刻的他鼻樑上沒有那一副銀邊眼鏡,眼神中也不帶絲毫溫煦。
事實上,這才是他,齊滕。
父親是汽車大亨,母親是醫界專才,於商界、於醫學,任一方面他都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然而在同僚與病人面前,他喜歡偽裝,而銀邊眼鏡象徵他極端個性的轉換器。
在人前,他喜歡扮演溫順無害的齊醫師,因為這樣比較好辦事,在這個「表象就是一切」的社會裡,個性特立獨行的人未必能夠獲得別人的欣賞,更別提心想事成。
合群、溫順、人畜無害,反而比較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他樂於偽裝,扮演那個人緣極佳、性情溫和的齊醫師,他藏起性格中的冷淡傲視,將所有人隔擋在鏡片之外。
然後等待。
等待一個能夠拆穿他的偽裝的女人,一個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女人。
捻掉煙頭、戴上眼鏡,齊滕透過後照鏡檢視自己的外表,溫和無害的眼神,嘴角永遠揚起十五度角的微笑。這是齊滕醫師該有的表情。
打開車門步出車外,他斜倚在車身旁站在夜風中,讓刮起的陣陣春風撩去身上的煙草味。主治肺癌的齊醫師是不贊同、也不會抽煙的。
七點四十五分,該進去Slave PUB亮亮相了。
才踏開幾步,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好,我是齊滕。」
「齊少爺,你現在在哪裡啊?」方正剛的大嗓門從手機裡傳了出來,「對方都已經到齊了,你人咧?」
「剛停好車,準備走出停車場。」
「快一點啦!」他隨後壓低噪音,「模特兒軍團果然不一樣,來了好多秀色可餐的美女。你若是晚到了就搶嘸人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喳」的一聲,方正剛迅速切斷,顯然是忙著尋覓自己的幸福去了。
搖頭微笑著將手機放進西裝口袋裡,他依舊悠閒地緩步前進。
他要的女人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一次膚淺的聯誼就能勾動他的心?談何容易。
女人表象上的美是三分資質、七分裝扮,只要是懂得愛自己的女人哪一個能言丑?但是眼睛就不同了。雙眼,是窺探一個人靈魂深處的媒介,他想要尋找一雙眼眸,一雙能夠在瞬間看入他內心深處、翻攪他冷漠心湖的瞳眸……
像她。
佇立在PUB的入口,他掩藏在鏡框之後的雙眼微微瞇起,悄然閃過一抹凌厲。
那個女人,他想要。
「齊滕,這邊!」方正剛熱切地起身揮手招呼他。
PUB閃爍的投射燈在他鏡片上劃出一道光影,在剎那間轉換兩個截然不同的個性。
他噙起溫煦友善的笑容走向同事,斯文儒雅徐緩來到眾人的面前……也站在甄璇姬的眼前。
「我是齊滕,幸會。」
他溫文善意地巡視在場每個人,當眸光落在正前方的甄璇姬時,他看見她美麗眼眸裡的冷漠與不在意。
有趣。
這女人有著和他同樣的眼神,只是他將這樣的自己掩藏在鏡框之後,而她卻肆無忌憚地彰顯於人前。
「啊,你就是他們嘴裡說的工作狂齊滕嗎?」一名模特兒神采歡愉地招呼他。
「我應該算不上是工作狂吧,只是希望能夠提供病患更詳盡的診療。」
「像你這樣仁心仁術的醫師已經不多了呢!」另一名女模特兒主動大方的坐到他身旁來攀談。又一個女模特兒不甘示弱地企圖以溫柔體貼來吸引他的注意,「我想去吧檯,需要我幫你點什麼飲料嗎?」
「可樂娜,謝謝。」
自始至終,齊滕俊逸臉上的溫煦笑容絲毫不曾減退。
「你還真吃香啊,齊大醫師。」腸胃科醫師陳業趁著空檔湊近他耳邊,酸酸低語。
「不敢,在你們面前哪有我出風頭的機會?」
接過女子遞上來的可樂娜啤酒,他保持微笑,不動聲色地往後倚向沙發,退出眾人的注意力之外,他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會找他來聯誼湊人數。
人都是自私的,在這種場合裡,誰會想要找一個風頭健過所有人的傢伙來搶走自己的鋒芒呢!至少個性溫和無害的齊滕醫師不會。這也正好,給了他一個觀察她的機會。
這些聒噪的女模特兒說她叫甄璇姬。
斯文優雅的啜飲手中的啤酒,他默默打量坐在自己正對面的她。
高挺鼻樑上的平光眼鏡迅速閃過一道光影。
微鬆長髮隨興地綁在頸後,雙手環在胸前微微昂起下頜,像不耐又似淡漠,她冷霜一般的神情與氣質在熱烈嘈雜的PUB裡實在格格不入。
越是打量她,齊滕眼神裡的興味越是濃烈。
置身在週遭的熱切氣氛中,她就像一團冰,不在乎是否有誰注意自己。他留意到任何人都進不了她的眼裡,只關心身旁那個叫辛雅的女子。
有意思,冷冰也有承載熱心的時候嗎?
「辛雅,別喝太多。」甄璇姬淡淡提醒她。
已經有些微醺的辛雅燦甜一笑,「我開心嘛!咦,你怎麼都不跟別人說話?今天晚上這些醫師的素質挺高的呢,你別像只悶葫蘆,找個人聊聊天、說說話啊!」
看著她舉起酒瓶又是一陣悶頭猛灌,甄璇姬不耐地搶過她的啤酒瓶。「你在借酒澆愁嗎?」
她橫了她一眼,「什麼意思?」
「何平告訴我,你們分手了。」
辛雅急切地攀住她的手肘,「你有碰到他?」
「昨天的雜誌封面是他幫我拍攝的。」
「他還跟你說了什麼……有沒有提到我?他有沒有說我什麼?」
甄璇姬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和她的熱烈期盼形成強烈對比。「辛雅,何平下個月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了,你明知道的。」若不是因為擔心情傷未癒的她,她今晚根本不會來這裡。
來這兒讓那個男人這樣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瞟動眼眸睇了他一眼,她沒好氣地轉換坐姿,別開視線。
他說他叫齊滕。
怪人,分明是台灣人,卻有著像日本人一樣的名字。老實說,打從他踏進PUB開始,她就不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不可能有人能夠隨時隨地表現出這麼溫和友善的表情,瞧瞧他臉上沒消退過的笑容,始終維持著十五度角完美的上揚。
他在耍人嗎?他很喜歡這樣耍人嗎?讓所有人以為他是這麼溫和友善的一個人。
然而似乎沒人發現到他的秘密,她不免有些愕然,他睜著那雙獵豹般的眼睛,大家還能當他是溫馴的羚羊嗎?
「你在看誰啊,齊滕?」方正剛拿著啤酒瓶興高采烈地坐進他身旁的位子,循著他的視線,他悄悄湊近好友的耳際,「別告訴我你在看那個渾身冰冷的女人。」
齊滕的眼眸閃了閃,噙起一抹淡然笑意溫和地飲了口手中的可樂娜。「我沒有啊,不過你們怎麼沒人去找她攀談呢?不敢相信咱們的醫界情聖們會放過這麼美麗的女子。」
「說什麼呀!」他沒好氣的灌了口啤酒,「是她不理人,剛開始大家都把目標放在她身上,誰知道她壓根不給我們好臉色看,整個晚上像個啞巴似的也不開口說句話。閉門羹吃多啦,沒人想再自討沒趣。」
「是嗎?」
「倒是你,齊滕,你還蠻受歡迎的嘛,我看到不少模特兒藉機想找你聊天哦!軟,別光坐在這裡喝啤酒,多跟人家聊聊啊!」
他俊逸的臉龐閃過一抹興味,「你不怕我搶了你們的風頭?」
「嗟!把馬子嘛,各憑本事。」方正剛朝他眨眨眼,壓低嗓音,「我才不像陳業他們,自己沒本事又怕別人比他強。」豪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又拿著酒瓶去找美麗女模特兒哈拉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齊滕淡淡仰頭喝盡最後一口啤酒,放下酒瓶,和對面甄璇姬的視線對個正著。
她雙手環胸,昂起下頜似在挑釁。
他推了推眼鏡,回以一抹深意的微笑。
突然,她自椅子上站起身。
「璇姬?」辛雅仰頭看她。
「我去買啤酒。」扔下這句話,她走向吧檯。
齊滕見狀立刻起身迎上她,笑意淺淡的神情是一派的溫和有禮。「需要我效勞嗎?」
在別人無法瞧見的角度,他那一隻精實有力的左手緊緊攫扣住她纖細的右手肘。
她根本無法掙開他的鉗制,懶得掙扎了,她抬起頭筆直回應他類似掠奪般的注視,「為什麼不繼續假裝了?」
「你已經看穿了不是嗎?」
她有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
他鼻樑上的平光鏡片一閃,透露些許詭譎興味。「驚訝我為什麼沒否認?」他將眸光調向她的右手,溫熱的大掌不動聲色地摩挲她的掌心。「你說呢?猜得到原因嗎?」
詭異地,她竟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莫名暈眩!
「放手!」她皺眉厲聲喊道。
「你在顫抖。」他嘴角一抿、眉眼一挑,直看進她的瞳眸。「為什麼?」
她霍地仰頭瞪視他,「不怕我拆穿你的假面具?」該死,他只是握著她的手而已,為什麼卻讓她有種即將被徹底掠奪的恐懼……和興奮?!
「你們在聊什麼?」第三者的聲音突然穿插進來。
齊滕立刻回以最溫文無害的笑容,「沒什麼,只是我正好要去吧檯,隨口問問甄小姐想喝什麼,我順道替她帶回來。」
「齊醫師你好體貼哦!」
「就是說啊!可是不公平,為什麼你只對甄璇姬這麼好?」
一群爭風吃醋的無聊女人,真難看!「喂,可以放開我了吧?」甄璇姬沒好氣的撇過俏臉,這次她輕而易舉地掙脫他的鉗制。
「你們想喝什麼?告訴我吧。」
看著他對每個女人都這麼溫柔有禮的笑著,甄璇姬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為什麼?因為他的欺騙?還是因為他刻意在人前表現溫柔的虛假?抑或只是單純地不滿他對別的女人笑?突然間,她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
在刻意漠視齊滕的情況下,她轉身想坐回自己的座位,然而她發現自己竟動不了,該死的,手又被他緊緊扣住,他到底想要怎麼樣?
「甄小姐想喝點什麼呢?」
這男人簡直是虛偽到骨子裡去了!他怎能在強悍地鉗制她的行動的同時,又對她笑得如此溫和有禮呢?「不喝什麼。」她忍下咬牙切齒的衝動。
外表冷冰、個性卻狂烈如火。真有趣。「可樂娜是嗎?我知道了。」
放開手,他是聰明的獵人,懂得欲擒故縱的道理。
「你!」望著齊滕優雅離去背影,甄璇姬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和大戰一回合過後的淡淡疲憊。
當然,也有一點期待下一回合的雀躍。
回到位子上,冷眼看著他體貼地替眾人張羅冰飲,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緊緊跟隨著他而遊走。
而敏銳感覺到她探索的眼神的齊滕,仍繼續扮演溫文的齊醫師。
只是他發現在她面前要心平氣和的佯裝似乎越來越困難,他多想摘掉眼鏡、扯開領帶一把撲向她,將她推倒在沙發上,居高臨下的覆住她,好好回應那一雙挑釁的眼神!
然後看看誰會是率先臣服的那一個?
就當齊滕將所有人的飲料都發派好之後,一個高大的身形突然從PUB門口筆直走過來。
「唉,璇姬,他來了耶!」辛雅推推她的手肘。
「誰?」甄璇姬順著她的手指方向望過去……俏臉倏地刷冷。「你來幹什麼?」
男子痛苦中又帶點氣憤的嗓音響起,「璇姬,你怎麼能夠瞞著我跟別人來聯誼?你難道不覺得這麼做會對不起我嗎?」
在場的人全不約而同地靜默下來。
甄璇姬的聲音幾乎要凍出冰來,「你算哪根蔥蒜,憑什麼讓我覺得對不起你?」
這男人是誰?和她又是什麼關係?齊滕有些不悅地推了推眼鏡。
「璇姬,我愛你,你也明知道我的心裡只有你。」
「敬謝不敏。」
突然面對這陣仗,方正剛忍不住偷偷詢問一旁的女模特兒。「這個男人是誰?」
「他叫小武,是最近當紅的男模特兒。」
「對啊,也不知道甄璇姬對小武施了什麼法,讓這麼出色的男人這樣死心塌地的愛著她。」
默默聆聽著這些話,齊滕始終保持招牌的淺淡微笑。
就在眾人的驚愕中,小武一把抓起坐在椅子上的甄璇姬,猛然強吻住她的唇!
「小武,你……唔!」
眾人驚歎,「哇,不會吧?!這男人也太熱情如火了吧?」
仰起頭注視眼前上演的火辣親吻戲碼,沒人留意到齊滕銀邊眼鏡下的眸子,猛地躥起的兩簇火。
頭一次碰上他看得上的女人,可是她卻和別的男人在他面前接吻?!
招牌微笑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森然冷嗤的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