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著美國參議員千金的身份出現在楚家,舞倩高傲名貴的背景對於勢利的楚家人而言無疑是一種攀權附貴的好機會!
人總是這樣的。有了財勢,就要名望地位。
而在星洲擁有崇高地位的楚氏家族對於眼前出現這麼一個能夠讓他們攀附上美國政壇的機會莫不趨之若騖,簡直將舞倩當成了躍登美國華人界的踏腳石。
於是楚家人不僅使出了吹捧逢迎之姿,甚至使盡心力的要為她這個金髮千金舉辦一個盛大的宴會——
其中安的心思當然是將她與當家楚巍湊對成雙,對於擴張楚家勢力更是一大助益。
對於楚家人這陣子上下出動討好舞倩的方式看在楚巍眼裡,他始終表現出不置可否、無關緊要的態度。
然而對於楚茜來說,這卻無疑是一種當面的羞辱。
眾人的態度巳經表現的很明顯,舞倩才是楚家人選擇的「當家妻子」。而她,是他們亟欲擺脫的寄生蟲。
「咳、咳……」
「楚茜,你還好吧,感冒越來越加重啦?」越茵關心的走到花園裡,脫下身上的薄外套掛在楚茜的肩上。
「我沒有啊,咳、咳……可能是花園裡比較蔭涼的關係吧。」
楚茜輕輕扯開一抹淺笑回應楚茵的關心,她伸手直覺地想將肩頭上的外套拉正,卻忘了自己手上沾滿泥土,而將那一件白衣沾染得處處污痕。
「茵茵,對不起!我……」
「沒關係,只是一件外套罷了。」楚茵主動伸手替楚茜弄好衣裳,跟著坐在她的身邊看她替花叢們澆水施肥。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楚茜低下頭,突然有一種自口我厭倦的沉重感深深籠罩住她。
「茜茜,你不開心啊?」
「咳、咳……沒有啊。」楚茜避開她敏銳的眼神,繼續埋首在花叢間。
「還說沒有!我知道,你是不是因為那些阿姨、伯伯們對舞倩太熱烈而生氣?」
「我沒有!」當然沒有,她怎麼敢呢?又怎麼有資格呢?唉……
「哎唷,你別管那些好事的人怎麼說、怎麼做啦,只要巍哥哥他的心還在你這裡就好啦!」
「巍哥哥他最近好忙。」
楚茜蒼白的臉龐更加黯然。現在的她連想見他一面都覺得困難……
可是她真的好想念巍哥哥啊!
他知道她在想念他嗎?
為什麼她總懦弱的覺得巍哥哥已經離她越來越遙遠了。
楚茜幽幽地望著手中沾滿泥土的鏟子抑鬱低語,「巍哥哥他真的這麼忙嗎?」還是他不想見她呢?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手上要處理的事情太棘手了嘛!」
楚茵約略知道楚巍答應舞倩的事情,因為她也奉他之命多少參與一些。
楚茵曉得現在對楚巍最重要的,就是趕緊完成對舞倩的承諾,想出替她父親解套的方式,好讓她早日離開新加坡。哎,要不是因為巍哥哥親自開口要求幫忙,她又看在心疼楚茜的份上答應盡快辦完這件事好送走舞倩,否則自己才沒那麼好事呢!
「茜茜,總之啊巍哥哥他的心是向著你的、在你身上的,所以你什麼都不用怕!懂嗎?」
楚茜收回了撥弄的手,有些黯然的望著楚茵,「我覺得你和巍哥哥好像,你們都好有自信。」
像她就不行。
因為根本沒有讓自己覺得自信、自傲的地方,所以她無法像楚茵那樣信心滿滿的相信巍哥哥的心是向著她的、愛著她的。
長久生活在這種寄人籬下的環境裡,所有人都一再而反覆的提醒楚茜她與優秀的楚氏家族有著多大的差距:她沒有讀書的腦筋,充其量不過是種花拔草的能力比別人強一些……
可是一個人能靠這種種花草的能力吃飯嗎?結果她還不是得寄生在楚家,靠楚氏的一切來過活?
舞倩並沒有像一般的電影情節裡,拿那種尖酸刻薄的情敵姿態直接傷害楚茜,但是她那榮耀光環似的出現卻已經嚴重打擊到楚茜幽閉而缺乏自信的內心。
只有愛果然是不行的嗎?
愛情裡果然是要「門當戶對」的,是嗎?
別人怎麼看,她不知道。但是惟一能肯定的是,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她好不安、好惶恐啊!害怕哪一天巍哥哥會發現她其實根本沒有值得他愛的地方……
「茜茜?你……別害怕啊。」楚茵看穿楚茜的怯弱,忍不住心疼的拍拍她的肩膀。
事實上楚茜原本的憂怯已經在她自己的努力充實下慢慢消淡,但是舞倩的出現卻又再度提醒著她這二十年來在楚家生活時所得到的教訓——
她是處處不如人的。
楚茵知道楚茜的心結,卻不曉得該怎麼解……
說不出什麼勸解的大道理,她只得無力地向楚茜重複著,「總之你要更相信巍哥哥,知道嗎?你要相信他是愛你的!」
是嗎?真的是這樣嗎?
楚茜自問。
該怎麼辦?現在的她連這一點都開始遲疑了。唉。
※※※
「咳、咳咳……」
楚茜咳嗽的劇烈,幾乎到了揪心揪肺的嚴重地步。走廊上她緊緊抓住自己的領口上只手撐抵在牆堵上強忍喉頭處的千澀與胸口間的疼痛。
糟糕,感冒真的加重了嗎?一定是因為自己沒有按時吃藥的關係吧!
「咳、咳……」
廊道的另一頭,二嬸嬸和五姑姑熱烈地簇擁著舞倩施施然往這兒走來,咳嗽方歇的楚茜還來不及決定要不要避開她們,只見她們三人放慢了腳步往這兒走來……
每一張倔傲的臉龐刻意無視楚茜的存在。
「舞倩小姐今天穿的晚宴服真是出色啊!瞧瞧,這衣裳幾乎把你凹凸有致的身材給整個展現出來,完美極了,楚巍他看了肯定轉不開視線吶!」
「哎呀,可不是嗎?這種斜肩露背的衣裳可不是人人能穿的呀!不像某些人……沒幾件衣服登得上檯面,連今晚這樣盛大的宴會居然也有人穿著襯衫長裙就想出席了!」
楚茜瞟了三嬸嬸和五姑姑一眼。她們是在說她嗎?「我還沒換好衣服,等一會兒會去換一件衣裳。」
「哼!」
「是嗎?」
她們儘管瞧不起楚茜,但是礙於她背後的強大靠山——楚巍,兩人倒也不敢有太明顯的鄙視姿態。
但是一旁的舞倩將這些三姑六婆對楚茜的輕蔑看在眼底,比較於自己受到的尊寵待遇,她笑的更燦爛。
舞倩意在炫耀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鑽石項鏈,「三嬸嬸,我還沒謝謝你特地送我這一條項鏈呢!
光是中間這一顆三克拉重的鑽石就價值不菲了吧?」
「哎呀,別跟二嬸我客氣了!舞倩啊,等你和楚巍結婚之後肯定還會收到更多昂貴的禮物,到時候只怕要嫌棄我送的項鏈不夠看呢!」
「不會的,舞倩怎麼敢呢?」
說話的當口,舞倩不忘得意地瞟了瞟楚茜。看著她一身的樸素白淨,舞倩的手更加忘形地撫弄頸脖上的項鏈。
「舞倩,你淨說三嬸她送你的項鏈,你怎麼不提一提五姑姑我送給你的鑽石耳環呢?」
「五姑姑的禮物我也好喜歡呢!」
舞倩的甜嘴逗得有意與她攀附交好的二嬸嬸和五姑姑樂不可支,她們兩人噙嘴脾睨一旁的楚倩,冷蔑開口,「像今晚這種重要的宴會場合啊,不是隨隨便便換一套衣服就能夠參加的,起碼也要有一些昂貴出色的首飾陪襯才有用啊!否則只是丟人現眼罷了,人家還以為我們楚家的家道中落,買不起珠寶首飾了呢!」
她們為什麼要句句針對她?楚茜著實不懂。
「咳、咳咳……」
楚茵在她們三人的刻意包圍下幾乎喘不過氣,乾啞的喉嚨只得益發地劇咳個不停。
「哎唷,咳的這麼厲害,該不會傳染到我身上吧?」
「討厭吶,楚茜,我看你今晚還是不要出席了,所有客人會被你這副病樣嚇跑的!」
「我……咳、咳……我會……咳、吃藥的……」
太爺說過要她今晚一定要出席晚宴。
太爺還說今晚的意義很重要,是巍哥哥宣佈要和她在一起之後的首次露面,為了以後能在楚家的各門親戚中立足,她說什麼也不能弱了聲勢!
一旁的舞倩竟出人意料的擺上友善的笑容,走上前拍拍楚茜的肩,「我看你還是好好去休息,別出現了吧!至於你今晚出席的意義與地位……放心,我會認真替你扮演好這個角色的……」
她彎下身湊近楚茜的耳畔得意輕笑,「包括你在巍他心目中的地位,我都會一併取代!」
「你……咳,咳!」
「我說舞倩啊,我們趕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出現了。」
「是啊,別再跟她耗時間了,所有人都等著見你呢!」
望著她們三人光鮮亮麗的走遠,楚茜悄悄揪緊衣角……
這不是第一次,她感覺到楚家人對她的敵意。
但是卻是第一次,另一個受到楚氏家族寵愛的女子出現在她面前,和她爭奪心愛的男人!
不能輸……對啊,她絕對不能輸啊!
容不得她不全心投人,因為敗陣下來的代價……
就是要她失去最親愛的巍哥哥啊!
※※※
楚茜從來沒有覺得日己像今晚這樣悲慘過!
她身上穿著的淺紫色連身晚禮服柔美中不失娟秀,夢幻般的淡紫更將她白皙的肌膚襯托得潔白而無瑕。
清麗雅致的臉龐上妝點著淡淡的彩妝,烘托出她五官的靈秀,頸脖上掛飾著一條樣式簡單卻不減大方的珍珠項鏈,散發著柔潤光澤的珍珠把她襯得亮眼極了。
那一頭宛如黑瀑般的長髮則輕簡的綰起,在一串珍珠與流蘇交錯的髮飾環繞點綴下,顯得雍容而婉約,雪鬢間幾縷輕輕飄落的髮絲隨著她的蓮步款移而柔絮飄搖,煞是美麗……
而她卻受到在場所有楚家人的刻意冷落!
像是為了加深楚茜的難堪,在她忍不住痛苦幹咳的時候,所有人幾乎有意同的從她的身旁猶如潮水一般的退開,各個用手捂臉的表情上毫不留情的流露對她的厭惡與蔑視,每一個人的眼神裡都是滿滿的不友善。
搞著胸口的咳疼,楚茜忍不住垮下肩膀一陣氣喪。
好難啊,太爺!
要她在這種環境下從容地表現出「楚巍身旁的女人」該有的驕傲與氣度!真的好難啊!
楚茜費盡心力維持臉上平靜無波的笑容,這種掩飾真實感受、極盡虛偽的事情她真的做不來……可是身在楚家,這似乎即將變成她務必學習的功課。
也許只有逃離這裡。逃離楚家的一切,她才有可能擺脫這種戴上面具的生活吧!
這一刻在楚茜心底角落的某一處,逃離的因子悄悄地種下了根苗……
「楚茜小姐,要喝杯雞尾酒嗎?」一個與她還算友好的女侍友善的對楚茜笑了笑。
「謝謝。」
楚茜感激的接下並立刻一飲而盡。身處在今晚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氣氛,她的確需要一些酒精來提振!
「巍哥哥他人呢?」
她沒有看到他呀。已經好久沒有和他見面了,原本以為能在今晚遇見的……
「巍少爺根本不打算出席。」女侍偷偷湊近楚茜的耳邊低語,「他說這種宴會一點兒意義也沒有。」
楚茜聞言忍不住激動地握拳。
這麼說巍哥哥他根本沒將舞倩放在眼裡了!
是嗎?她能這樣解讀他的意思嗎?
「還有啊,太爺和楚茵小姐也都因為下午臨時出國而沒有出席呢!聽說今晚的主角舞倩小姐為此而很不高興,直說擺明了不給她面子。所以我們大家私底下都在猜測,前後兩任當家都沒有出席,這個宴會肯定是其他人在那兒一頭熱吧!啊,楚首小姐,我要過去那邊了。」
心頭欣喜的情緒沒有停留多久,楚茜強鼓起的勇氣幾乎在所有人串連漠視的態度下消磨殆盡。
大廳裡交雜混濁的空氣,酒精味、香水味四處充塞,楚茜虛弱的胸肺又再度劇咳起來。
不想再勉強自己忍受這一切,她索性走出大廳來到花園處,靜靜獨享這一片花香幽靜。
踩在落葉繽紛的小徑上,楚茜拉緊了肩上的薄紗披肩勉強抵禦空氣中的微涼。
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感覺到身後的樂音聲。嘈雜聲離自己越來越遠,她忍不住回頭凝望莊園的落地窗裡透射出來的輝煌燈火,她輕輕歎了口氣,益發地收緊雙臂環繞自己。
她享受自己這樣的獨處,喧鬧的宴會向來不曾吸引過她,但是此刻卻不免讓她覺得神傷——
對於楚家人對她這樣的排斥與蔑視,她該怎麼做呢?
若是要長久在此生活,真的只要巍哥哥的愛就行了嗎?
她只要依附在巍哥哥的身邊就可以了嗎?
一輩子都這樣?
心頭浮現的畫面幾乎當場讓楚茜打了個冷顫。
「茜茜,你果然在這裡。」
「董哥哥?!」
「我原本不想來參加的。」董賢章低頭笑了笑,「可是又想到這是惟—一個擁有充分理由與你見面的機會,所以我還是來了。」
楚茜臉上的微笑有些黯然,「今天是專門為了舞倩小姐而辦的宴會。」
董賢章有些心疼她這樣強顏歡笑的表情,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還是楚茜先提振精神轉開話題,「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哦,我剛剛踏進大廳就聽見一群人高興的笑著說終於把你趕走了,我想你此刻一定在花園裡,所以就過來看看。」
趕走她?
楚茜僵直的臉龐再也笑不出來。
她在心底默默覆誦著這幾個字,覺得心痛極了,但是在董賢章面前又不想洩漏出她悲傷,只得悄然地嚥了嚥口水繼續打起精神,「我已經有好久沒有見到你了呢,董哥哥。」
「是啊。大概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吧!」董賢章澀澀的輕語。
果然還是沒辦法嗎?
楚茜她沒有辦法在他面前顯露真實的情緒嗎?不是楚巍就不行嗎?
揚起頭望向眼前楚茜的笑臉,董賢章突然間覺得心痛極了!
那是一種終於看透而心碎絕望的心情……
在花園的暗徑飄香中,董賢章默默汲取楚茜帶給他的那一份情傷。
※※※
在莊園頂樓的某一間辦公室裡,緊閉的門扉似乎在宣告著底下大廳裡的熱烈喧鬧與它無關……
「巍少爺,」顏叔在一片靜默中嘗試開口,「反正美國方面還沒有回覆消息,不如您趁著這一段空檔到樓下參加舞倩小姐的宴會吧!」
楚巍冷淡膘了顏叔一眼,不說話,大手似是閒散的撥動著手邊的資料做最後的確認。
替舞倩的父親開脫貪污罪證的資料已經搜集的差不多了,就等美國那邊傳來最後一份關鍵性的調查報告。
等這件事一辦妥,就是他光明正大送舞倩離開楚家的時刻,也是他結束忙碌、再度摟著楚茜親熱纏綿的時候。
十指交握靜靜望著沒有一絲動靜的傳真機,楚巍發覺向來沉得住性子的自己競然有些等不及了。
有多久沒有見到楚茜了?
少說也有三、四天了吧!
為了盡快完成手邊的工作、為了想要在最短時間內將舞倩踢出自己的視線之外,他簡直是拼了命的認真——
因為他知道,舞情的出現絕對會對他心愛的楚茜造成傷害。
為了趕在楚茜受傷之前,他無論如何都要盡快將舞倩逐開,而惟一能夠永絕後患、從此不再讓舞倩有借口出現在他和楚茜面前的方式,就是償清他虧欠她的情債。
然而他的急切看在顏叔的眼裡卻有著一絲著急。
搞不懂優秀卓越的少爺為什麼會看上楚茜那個啥都不會的丫頭,只會種花拔草的她怎麼配得上高傲尊貴的巍少爺呢?
舞倩小姐才夠資格嘛!
她艷麗、漂亮,又登得上抬面、入得了廳堂,說什麼也比楚茜強上千百倍!
「少爺,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裡,你要不要下去見見舞倩小姐……或者邀她跳一支舞啊?」
維持著十指交握的姿勢不變,楚巍僅僅只是瞟轉凌厲的雙眼卻已氣勢懾人。
「顏叔,你跟了我多久?」
「從……從少爺您三歲開始吧,已經有二十幾年了。」
「我的脾氣你還摸不清楚嗎?」
「我」
楚巍挑了挑颯眉,緩緩往後靠向牛皮椅背,「我一旦決定的事情曾經因為別人而更改過嗎?」
「沒……沒有」
「那你憑什麼認為我對於自己愛上的女人,會因為楚家人的反對而放棄?」
「但是少爺……」
楚巍輕輕拿起桌面上的金筆似是悠閒地甩蕩,「別人對於感情的定義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對於我,楚巍而言,我曉得自己對感情的看法。」
他手中的金筆啪的一聲被反手拍定在桌面上,「既然是我認定的人,我就絕不放棄,也容不得她逃離!」
這,就是他楚巍愛的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