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覺得咱們耿大夫怎麼樣啊?」趁著抓藥之際,夜姬忙著詢問尚未許婚配的姑娘家對耿濟農的印象。
「耿大夫啊?他人很好啊,」圓臉的小姑娘很大方的談起耿濟農。
很好耶!這一聽就是很有希望的話語,夜姬的眼兒都亮起來了。
她急巴巴的問那姑娘家,「怎麼個好法?」
「就是人正直又善良,常常幫助我們這些窮苦人家——」圓臉姑娘一提起救命恩人,打算「落落長」地說一長串。
可夜姬才沒那個閒工夫聽那麼多。
「那……你對耿大夫的印象很好了是不是?」夜姬不等人家說完,便急急忙忙的打斷圓臉姑娘的話。
圓臉且愛笑的姑娘直點頭說:「對啊!」
「那我們耿大夫若是許給姑娘你當良人,你覺得怎麼樣?」夜姬垂涎著一張可愛的小臉,急巴巴的詢問圓臉姑娘下嫁的意願。
不過,圓臉姑娘一聽要當耿濟農的妻子,臉色馬上一變,收起笑容,拿起藥,急匆匆的告辭道:「我家裡還有事,夜姬姑娘,謝謝你的藥。我、我要回家了——」
「等等,等——」夜姬才想站起來,留住圓臉姑娘,誰曉得她跑得跟飛的一樣,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我哩咧!這是今天的第幾個了?
夜姬在白絹上又畫上一桿,數一數,加上剛剛跑掉的那位圓臉姑娘,這是今天第十八個拒絕跟耿濟農成親的了。
奇怪了,耿濟農又不缺鼻子又不缺嘴巴,而且,長得還算人模人樣,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正正當當的好兒郎,怎麼那些姑娘先前對耿濟農的評價都還不差,但一聽說她要作媒,將她們跟耿濟農配成雙,她們各個就像是看到鬼一樣,跑得比誰都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夜姬就是想不透。
「三公主、三公主——」大頭鬼著急的從外頭跑回來,頭上還頂著夜姬給他的陰陽傘。
「三公主,我打聽到了,我終於知道耿大夫為什麼這麼沒人緣的原因了。」大頭鬼氣喘吁吁地開口。
夜姬連口氣也不讓他喘一下,便急著問他,「是什麼原因,快說來聽聽。」
「聽說耿大夫早在三年前就娶妻了。」
「什麼?他早娶妻子了!那我還玩什麼啊?」夜姬一聽,什麼精神都沒了。
咦?不對啊!
「既然耿濟農早已娶妻了,那他幹嘛不趕快生個娃兒來讓他管,一天到晚管我做啥?」
「三公主,耿大夫的妻子早就死了。」大頭鬼又公佈幕後消息。
什麼?死了!
「死了等於沒有,那你幹嘛跟我講?」夜姬沒好氣地橫了大頭鬼一眼。受不了大頭鬼說話這麼不幹不脆。
「問題是,全金水鎮的人都知道耿大夫跟他夫人恩愛到如漆似膠的地步,自從耿大夫喪妻之後,便謝絕了每個上門來提親的媒婆。」
「所以,這兒的每個姑娘家一聽說我要幫她們做媒許給耿大夫,才會跑得比什麼都來得快!」夜姬終於明白耿濟農之所以推銷不出去的真正原因了。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難不成耿濟農推銷不出去,還有別的原因不成?」夜姬嚇了一跳,她還真不曉得耿濟農有這麼多「隱疾」耶!
大頭鬼稟告三公主,「其二的原因就是耿大夫太窮了,姑娘們若是跟了他,只怕跟著過苦日子。」
「總而言之,嫁給耿濟農便是要愛沒有愛、要錢沒有錢。那、那些姑娘家們有哪個願意嫁啊?」
夜姬總算歸納出一個結論出來。
唉!這還真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夜姬的眉頭皺得更緊,她實在是煩死了。
「大頭鬼,你想想辦法,看看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有什麼法子能讓耿濟農娶妻?」夜姬把煩惱全推給大頭鬼。
大頭鬼想都不想就回答道:「這種情形哪還有什麼法子好想的?除非是——」大頭鬼想了一下,隨口說道:「除非是耿大夫的妻子死而復生。」
「死而復生!」夜姬沉吟了一會兒,這才點頭說:「這個法子或許可行。」
「三公主,你別傻了啦!這個法子根本就行不通,你想想看,耿大夫的妻子都死了一、兩年了,早就去投胎轉世了,怎麼死而復生?」
「我知道地獄之路行不通,但我們還有一條西方之路啊!」西方之路才是夜姬想到的計謀。
西方之路?
大頭鬼馬上皺起臉。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條路耶!
「三公主,西方之路是什麼路?」大頭鬼不恥下問。
夜姬笑得賊賊的,她口中的西方之路就是——「月老路、姻緣路。」
「三公主,你要上西天去找月老!」大頭鬼終於聽懂三公主要做什麼了。
「對咩!」夜姬喜滋滋地猛點頭。
她就是要上西天去找月老。
因為在月老那兒,有每個人的泥娃娃!就連已死去的人的泥娃娃都留著,她只要找到屬於耿濟農妻子的那一個,把它借出來,再來個借屍還魂,哦呵呵呵——夜姬笑得三八兮兮的。
「對了,大頭鬼,你有沒有打聽出來,耿濟農的妻子叫什麼名兒?」
「有有有!她叫顏芸娘。」
「什麼地方人氏?」
「江西海棠人氏。」大頭鬼此刻是有問必答。
夜姬滿意極了。
江西海棠人氏的顏芸娘是嗎?
好!那她就上月老那裡借一下顏芸娘的泥娃娃。
夜姬身子一轉,馬上消失在大頭鬼面前,直上西天而去。
夜姬偷偷摸摸的上南天門,躲開巡邏的天兵天將,一古腦地溜到月老亭那裡找月老。
「月老,不好了、不好了,夜姬公主來了——」月老身邊的小仙婢遠遠的看到夜姬腳踩兩片雲朵,邊玩邊往月老亭的方向趕過來,小仙婢急急忙忙的趕回來通知主子避難去。
「什麼?那個鬼娃娃——夜姬來了!」月老嚇死了,急忙從凳子上跳起來,還險險的跌了一跤。
「月老,您小心。」小仙婢趕去扶月老。
月老直搖手說自己沒事。「都這個節骨眼了,還小什麼心,快!快去把殿上的大門關上。」
「是的,月老。」小仙婢趕快飛也似的去關門。
但……來不及了。
「月老爺爺——」夜姬的身子已從門縫間進來。
月老因腳底還來不及抹油,只好當場暈死給夜姬看。
夜姬蹲在裝死的月老的身側,嗲著嗓音撒嬌道:「月老爺爺,你別這樣嘛!人家這次來鐵定乖乖的,絕不鬧事,你快起來嘛——」
夜姬使命的搖月老,逼得月老不得不睜開眼,面對夜姬這個小麻煩精。
「你這個小麻煩,哪次上來不是說好不鬧事,結果呢?上次你跟著孫猴子跑到王母娘娘那裡偷摘她的仙桃——」
「那是很久很久的事了耶!」月老他老人家幹嘛老是重提舊帳,揭她的瘡疤啊?「人家這次來,真的是拿了東西就走,絕對不會給你老人家找麻煩。」
「拿東西!」這一聽就不像是什麼好事。月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先說好,你想拿我什麼來著?」
「不是頂重要的啦!你要不要先答應我再說?」夜姬巧言令色的想拐月老爺爺上當。
不過,月老可是上一次當、學一次乖的人,他堅決不肯答應。「我還是先聽你講,再決定要不要答應你的要求。」
對付夜姬這個小麻煩,月老覺得他還是步步為營、小心為上。
夜姬因為有求於人,這會兒也只好乖乖的說出她的企圖。
「月老爺爺——」夜姬使出嗲功,撒嬌地磨蹭著月老,用心的求他道,「你把你的一尊泥娃娃借給我好不好?」
「你這小丫頭,借泥娃娃做什麼?」月老的眼皮一抽一抽的,總覺得大事不妙。
夜姬不正面回答月老的問題,繼續說:「我沒有要你那些牽著姻緣線的泥娃娃喲!我要的是你丟在泥窯裡的那些。」
「那些死人的泥娃娃?」
「對咩!」夜姬笑得可甜了。
「你要那些泥娃娃做什麼?」
「我沒有要『那些』,我只要一個。」夜姬豎起她小巧的食指,解釋她並不貪心。
「不,你不說你要做什麼,我就不給。」月老也不給夜姬面子。
夜姬也氣了。
「好啊!你老人家不給我也行,反正我就賴在你這兒,直到你老人家想通了,想給我泥娃娃,那時候我才走人。」夜姬開始耍賴。
月老身邊的小仙婢嚇得哇哇叫。
「月老、月老,三公主說她要住下來耶!」小仙婢怕得全身直打哆嗦,嚇都嚇死了。
夜姬看到小仙婢的態度,完全不收斂她囂張的態度,反而更加惡劣地說:「然後我就每天去太白星君那裡走一走,再去王母娘娘那兒晃一晃,在閒暇之餘,再去找二郎神……月老爺爺,你說,他們要是知道是你留我在南天門做客,不曉得會是什麼表情喔?」夜姬佯裝思考,側著頭想了一會兒。
她知道這整個天庭裡的人都怕她搞破壞,於是,她這會兒提出自己將停留在南天門的要挾來嚇月老。
月老果然被夜姬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老天爺啊!要是天上諸神知道夜姬這丫頭強賴在西方不走是因為他小氣不給她泥娃娃所致,只怕他日後在南天門會變得非常的沒人緣。
「好啦、好啦!就把泥娃娃借給你,但你可不許去做調皮事喲!」月老警告夜姬。
「知道了啦!」夜姬很敷衍地回道,又催促月老說:「快叫你的小仙婢去拿泥娃娃啦!快。」
「丫頭。」月老喚來小仙婢。
「奴婢在。」小仙婢飛跑過來,停在月老跟前,卻選了個離夜姬最遠的地方站著。她心忖!站得遠才逃得快。
月老囑咐小仙婢。「你去泥窯那兒拿一尊泥娃娃給三公主。」
「我要山西海棠人氏,顏芸娘的泥娃娃,你別拿錯了。」夜姬殷殷的叮嚀。
「奴婢知道了。」小仙婢不敢怠慢,飛快的趕去泥窯那找到顏芸娘的泥娃娃,又飛回來拿給夜姬。
夜姬拿到顏芸娘的泥娃娃之後,一直拿在手中把玩著。
雖然這只是一尊泥娃娃,但還是可以看出這個泥娃娃的面貌清秀,五官姣好。這就是耿濟農一直惦記在心的人嗎?
原來耿濟農的妻子長得這麼美啊!也難怪他要念念不忘了。
想到耿濟農對妻子的思念之情,夜姬的胸口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傷。
「月老爺爺,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月老狐疑地看著突然變得有點和善的夜姬,心裡有點怕怕的,不知道這丫頭又要耍什麼把戲?
「月老爺爺,你可不可以查一下你的姻緣簿,查查看這個顏芸娘的夫婿是誰?」夜姬想再確定一次顏芸娘的身份。
這不是個找麻煩的要求,月老幾乎是馬上就答應了。
月老翻找厚厚一本的姻緣簿。
姻緣簿上寫著——
江西海棠人氏顏芸娘是許給浙江金水鎮上的耿濟農。
是耿濟農!果然是他!
「那,月老爺爺,你的姻緣簿上有沒有記載耿濟農後來是否有再娶妻?」夜姬探頭探腦的想看個究竟。
但是,姻緣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些古文,她看都看不懂,只得央求月老爺爺念給她聽。
月老說:「耿濟農這輩子是注定孤孑一身的命,他沒有再娶。」
沒有再娶!
雖然這是早已料到的事,但經過月老爺爺的證實之後,夜姬心口那股莫名的感傷反而來得更為嚴重。
她突然覺得耿濟農好可憐、好可憐喔!但是——
更可憐的人是她,因為,只要耿濟農一天不娶,那她就永遠沒有自由,不能自由自在地出去玩耶!
「月老爺爺,你在這泥娃娃上吹一口氣好不好?」夜姬把泥娃娃遞到月老爺爺的白鬍子前,要他吹氣。
「為什麼要我吹氣?」月老只覺得夜姬的每一個舉動都很可疑。
他半瞇著眼,不禁懷疑起夜姬的意圖。
夜姬一直催促他道:「吹嘛、吹嘛!別問人家為什麼嘛!」她要是能跟月老說為什麼,那她早就說了,幹嘛還在這裡跟他老人家耍賴啊?
「吹嘛、吹嘛——」小仙婢加入勸說的行列,她是怕月老要是不吹氣,那夜姬公主真耍賴在西方世界不回酆都鬼城了。
兩個小丫頭聯手合攻他一個老人家,月老還能有什麼轍?他只好莫可奈何地朝著泥娃娃吹了一口氣。
夜姬則興高采烈地捧著顏芸娘的泥娃娃回到凡間。
泥娃娃一墜入凡塵,受到仙氣吹撫的它,馬上變成一副空有軀殼的肉身。
「三公主,這尊泥娃娃現在變成軀殼也沒有用啊!它裡面沒有三魂七魄,還是沒辦法變成人啊!」
「誰說它沒有三魂七魄?」
「它有三魂七魄嗎?」在哪?他怎麼沒看到?大頭鬼左右張望,都沒看到他的同類。
「你啊!」夜姬朝著大頭鬼努努嘴。
大頭鬼指著自己的鼻尖,尖叫道:「我?!」
「對啊!就是你咩!懷疑喔?」夜姬橫了大頭鬼一眼,說明這事她說了就算,沒有商量的餘地。
「可是——三公主,你找顏芸娘的肉身回來,不就是為了要跟耿大夫成親的嗎?」
「對啊!」沒錯啊!
「可是我是男的耶!我怎麼可以進入顏姑娘的肉身,然後跟耿大夫成親?如果——如果耿大夫三更半夜起來,然後要找我辦事怎麼辦?」大頭鬼急著找借口逃避這個可怕的任務。
問題是,夜姬根本就不聽。
她嗤聲冷笑大頭鬼沒知識。
「人家耿濟農才不會那麼無聊,三更半夜叫你起來,找你辦事咧!」拜託!三更半夜有什麼事好辦?夜姬不懂。
「更何況——奇怪哩!你哪時候變得那麼懶?你也不想想,人家耿濟農對你娘多好啊!咱們沒銀子的時候,他可是分文不取,還當了自己唯一的家當救你娘一條命耶!沒想到你啊你啊——」
夜姬用一根食指在大頭鬼的前額猛力的指指點點的。「人家耿濟農思念妻子思念得緊,你不曉得感念他的大恩大德,還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真是忘恩負義。」夜姬義正辭嚴的指責大頭鬼。
大頭鬼反駁三公主道:「這才不是一點小忙耶!」
「只不過叫你進駐到顏芸娘的軀殼,充當她的替身,這有什麼難的?」
「難的地方不是在這啊!」
「那是難在哪裡?」夜姬凶巴巴的問。
大頭鬼卻答不出來。
好歹三公主也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而他又不是三公主的娘,他幹嘛教三公主夫妻間的閨房之事啊?
「總之,這忙我是絕不能忙的啦,」
「誰理你能不能啊!我讓你扮顏芸娘你就扮顏芸娘,這事哪有你置喙的餘地?」夜姬踹了大頭鬼一屁股。
大頭鬼整個魂魄便往顏芸娘的軀殼跌去。
哇!他進去了。
大頭鬼皺著臉,而夜姬卻愈看愈滿意。
「沒想到你扮起姑娘家也是人模人樣的嘛!」夜姬笑著打量大頭鬼的女人扮相。
「三公主,我不要啦——」大頭鬼大聲的哀嚎。
可夜姬才懶得理他哩!
現在她該想個辦法,讓耿濟農見見「顏芸娘」,唔!該用什麼法子呢?夜姬側著頭想。
耿濟農是個大夫,所以,最簡潔有力的法子是帶大頭鬼去給耿濟農看病。但是——夜姬轉過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大頭兒從頭到腳徹徹底底的看了一遍。
這「顏芸娘」的四肢完好,沒有半點缺陷,這樣實在是看不出哪兒需要看大夫的,唉!真討厭,夜姬不禁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霍地,她的眼睛一亮。
啊!有了,就讓大頭鬼有缺陷不就成了嗎?
夜姬想出了好法子,臉上馬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接近大頭鬼。
大頭鬼看到夜姬的笑臉,嚇都嚇死了。
「三公主,你又想幹嘛了?」
「不幹嘛,只想揍你一頓。」話才說完,夜姬便乒乒乓乓,拳打腳踢的揍了大頭鬼一頓。
「三公主,你為什麼要打我?」
大頭鬼左躲右閃,還是躲不過夜姬的拳頭,硬生生的吃了好幾記,眼眶黑得像是三天沒睡覺似的。
看到這樣的「畫面」,夜姬實在感到很滿意。
「走!咱們去找耿濟農。」夜姬拖著大頭鬼出去。
「耿濟農、耿濟農,救命哪!這位姑娘傷得好嚴重——」夜姬拖著大頭鬼穿過川堂,來到藥圃。
耿濟農遠遠的便聽到夜姬的聲音。
他實在搞不懂那個小丫頭怎麼無時無刻都像只小猴子似的,活蹦亂跳,亂有精神一把的?
耿濟農藏不住眼底的笑意,猛一抬頭,除了撞見夜姬的笑容之外,還撞見他的亡妻——
「芸娘!」耿濟農立刻忘情地奔上前。
大頭鬼嚇都嚇死了,連忙往後退。
夜姬卻堵在後頭,不讓大頭鬼臨陣脫逃,還不夠義氣的把大頭鬼推往耿濟農的方向,告訴耿濟農。「這位姑娘被人打傷了,你快幫她看看。」
快快快——快點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那她就可以出去玩了。
夜姬在旁邊猛?風點火,但耿濟農卻動都不動耶!
「耿濟農,你傻了啊?人家這位姑娘傷成這個樣子,你淨是看她的臉做什麼嘛?趕快把藥拿出來,幫她擦一擦、抹一抹啊——」
真受不了,都已經是成過親的人了,連這種事還要她教!
夜姬直搖頭,而耿濟農還是保持那副呆相。
算了、算了,她還是自己來好了。
夜姬一把把大頭鬼推倒,脫掉「顏芸娘」的鞋襪,露出光皙潔白的金蓮。「耿濟農,她腳扭到了,你快幫她推拿。」
夜姬把大頭鬼的腳交到耿濟農的手裡。
大頭鬼全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
嗚嗚嗚……他為什麼這麼可憐,得做這種事?三公主,他可不可以不要啊?大頭鬼臉上露出那樣的訊息。
夜姬眼一橫,瞪向大頭鬼,要他別吵,繼而轉過頭問耿濟農道:「她的傷要不要緊啊?」
回過神的耿濟農強自收回走丟的心神,把夜姬交給他握在掌心的金蓮給鬆開。「這位姑娘她腳沒受傷,倒是臉部有些皮肉之傷,我進去拿金創藥,抹個三兩天就沒事了。」
耿濟農就要進屋去拿藥。
夜姬看了差點沒嚇得暈過去。
拜託!她費心張羅了這一切,他竟然說沒到三句話,就打算下台一鞠躬,這怎麼可以?!
「你等等,等等——」夜姬急急的叫住耿濟農。
耿濟農回過頭。
夜姬跑去他的跟前對他說:「可是,這位姑娘身無分文,她沒有錢拿藥耶!」
「沒關係。」反正他們濟仁堂一向就是以濟世為本。
我哩咧!夜姬沒想到耿濟農的定力這麼好,見到和亡妻如此相像的人,竟然還可以如此的鎮定!
看來,這事還是得由她推波助瀾一番才行。
「但是,這位姑娘不喜歡虧欠別人恩情。」
「是嗎?」耿濟農的眼眸不由自主的看向「顏芸娘」。那是男人看心儀女人的目光。
害得大頭鬼差點吐了一地。
嗚嗚嗚……大頭鬼開始想念起在酆都的日子了,而三公主一點也不懂大頭鬼的心,還硬生生的把他推向前,告訴耿濟農說:「這位姑娘的家世清白,尚未婚配,她說如果你不嫌棄,她願意以身相許——」
他哪有這樣說!
大頭鬼立刻轉過頭,想要向夜姬抗議。
夜姬卻故意轉開臉,不理會大頭鬼的抗議,反問耿濟農道:「你覺得怎麼樣?」
耿濟農從沒想過再娶的問題,而且,這事來得突然,讓他措手不及。
「耿濟農,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這位姑娘一沒錢、二沒家世,所以看不起人家,不想娶她?」夜姬惡劣地按給耿濟農一大堆罪名。
耿濟農是個書獃,人好心善良,從沒想過夜姬會害他,他以為夜姬是真的誤解他了,於是,急急忙忙的向夜姬和那位姑娘解釋說:「我絕沒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夜姬就是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她才甘心。
「我是——」耿濟農口拙,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說明他的心情?
這姑娘的確是和他的芸娘長得一模一樣,但說到底,她終究不是顏芸娘,不是他的妻子啊!他與她沒有半點情分,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論及婚娶?
可這話卻說不得,他怕說了,會傷到這位姑娘的心。
耿濟農此時只覺得進退兩難。
夜姬看耿濟農猶豫不前,又亂給他按罪名了。
「嚇!你是不是嫌棄她長得不好看?」
「不是。」耿濟農急急的否認。
「那就是嫌棄她氣質不好?」嗯!一定是這樣的,大頭鬼一看就是那種很沒氣質、很沒文化的人咩!
「不是。」耿濟農深怕夜姬胡思亂想,急急的又否認。
「那你到底是不滿意她什麼?你快說出來啊!你說出來,這位姑娘她馬上就會改的。」如果大頭鬼不改,那她就一天到晚追著他打,打到大頭鬼改為止。
「我沒有嫌棄她。」
「那就是說你願意娶她了對不對?」哦!好好喔!她終於自由了。夜姬開這地手舞足蹈,大跳孔雀舞,為自己慶賀一番。
夜姬牽著大頭鬼的手,把它交給耿濟農,開心的問他們兩人說:「你們兩個哪時候成親?要不,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夜姬自作主張的替兩人決定了。
「我去買紅燭,再去買幾樣菜,充當你們的喜宴,然後由我來當媒婆、當見證人,反正所有的事我全一手包辦,你們兩個就等著成親吧!」夜姬興高彩烈地跑出去,獨獨留下耿濟農跟女兒身男兒魂的大頭鬼單獨相處在一起。
好尷尬喔!
大頭鬼化名為連玉荷,跟耿濟農拜了堂、成了親——
怎麼辦,接下來就是要嘿咻、嘿咻了耶!
大頭鬼摘了鳳冠和喜帕,在新房裡走來走去,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反正這身體又不是他的,耿大夫要怎麼跟他的夫人做那件事都不關他的事,他就只要裝死,裝作死魚一樣沒反應——
但是——
哎喲!光想就已經很噁心了耶!
他沒死之前,好歹也是個男人家,一想到耿大夫的「那個」要進去他的身體裡面,大頭鬼的心就怎麼也開朗不起來。
討厭!三公主為了自己愛玩,怎麼就專門找一些爛差事給他做?
不管了,他也要溜之大吉,反正耿大夫不像是那些愛把閨房之事拿出去說嘴,講給別人聽的人,那他每天晚上都偷溜出去,不跟耿大夫行周公之禮,想必三公主也不會知情。
太好了,就這麼辦。
大頭鬼除去一身的累贅,大大方方的從窗子溜出去。
才新婚,耿濟農就找不到新娘子的人,只看見喜床上放的是新嫁娘的鳳冠與霞帔,耿濟農不由得想起那位姑娘的身世,他單純的以為連玉荷是不願意下嫁給他,所以才逃的。
只是,連玉荷與他一樣都是孑然一身,在這世上沒有半個親朋好友,而這會兒她人不見了,她去哪了呢?
耿濟農心急連玉荷的下落,裡裡外外的直喊著,找他的新婚妻子。
才剛從外頭玩回來的夜姬聽到耿濟農在叫他的妻子。
該死的大頭鬼,他竟然敢在這個節骨眼溜了。
還好她早回來了,要不然大頭鬼心不甘、情不願的嫁給耿濟農,豈不是昭然若揭了嗎?
然而——這下子大頭鬼人不見了,她該怎麼辦才好?
夜姬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隨即想到——她可以先變成連玉荷的模樣,先把耿濟農矇混過去再說啊!
反正現在天晚了,大部分的商家全都關起門來不做生意,她也沒什麼好逛的。
嗯!就這麼辦。
夜姬旋身化做連玉荷,也就是顏芸娘的模樣,蹦蹦跳跳的跑去找耿濟農。
「相公,你找我啊?」夜姬大大方方的出現在耿濟農面前。
她的態度與先前完全不一樣。
之前的連玉荷是老半天也不吭一聲的性子,而這會兒,卻像是個愛笑愛說話的小姑娘,一個小嘴快咧到耳朵旁,兩個大眼睛也彎成下弦月。
「你去哪了?」耿濟農關心地詢問。
夜姬晃了晃頭,老實說:「沒有啊!就——待在屋子裡好無聊,所以我四處晃晃。」夜姬隨便編了個謊話。
「你不是逃了嗎?」
「逃!我為什麼要逃?」
「不想與我成親啊!」他問出他心中的疑惑。
「怎麼會呢?你人這麼好,又是個大夫,我愛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不想跟你成親?」夜姬噁心巴啦的說了一堆謊話,企圖平復耿濟農的疑慮。
「此話當真?」
「騙你幹嘛?」夜姬說起謊來可是臉不紅、氣不喘。
耿濟農總覺得現在的連玉荷與稍早他所見的連玉荷不太相同,只是——他與連玉荷相識並不深,或許——現在這模樣才是她真正的個性也說不定。
「走吧,我們回房吧!」夜姬拉著耿濟農的手,急巴巴的想回新房。
聽說在凡間,每次嫁娶,新娘子都有好東西可以吃耶!那個大頭鬼可能是因為不能吃熟食,所以才逃了。
大頭鬼逃了也好,反正她現在肚子餓極了,正好可以扮成「連玉荷」的模樣,大大方方的吃東西。
夜姬興沖沖的衝進新房,這裡頭直念著:她要吃飯、她要吃雞、她要吃肉——
「哇!怎麼都沒有肉,只有這個?這個是什麼?」夜姬拎起紅棗問。
「這是紅棗。」
「那這個是什麼?」夜姬又拎起一樣東西問。
「這是花生。怎麼?你以前沒見過嗎?」他不解的問,不明白女人家怎麼會不知道這些是什麼?
「沒見過。」因為,大伙在農曆七月拜好兄弟時又不會拿這些東西拜給他們吃,她當然不知道鴃I
「可是我知道這個,這個是糕,這個是酒,對不對?」人家她最喜歡吃糕了。
夜姬喜滋滋的拿了一塊又一塊,吃得好高興。
她的模樣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受到委屈的模樣。
耿濟農心想,或許是他多慮了。「玉荷,你嫁給我,真的不後悔嗎?」
「不後悔、不後悔。」夜姬邊吃邊回答,嘴裡的糕屑還噴了耿濟農一頭一臉。「對不起、對不起。」
夜姬拎起衣袖擦拭著耿濟農的臉。
她的一舉一動都跟顏芸娘不像,但是,卻更加的牽動耿濟農的心。
他喜歡她天真可愛的模樣。
想到「連玉荷」的笑臉,耿濟農的心不自覺地放柔了。
他拉著「連玉荷」的手,叫她道:「不用忙了,衣裳髒了,待會兒就得換下,你肚子餓,就別管我,快吃吧!」耿濟農又替夜姬添了幾樣小點心。
夜姬感動極了。
「嗚嗚嗚……耿濟農,你對我好好喔!」所有的東西都不吃,全留給她一個人吃。
夜姬邊吃邊感恩。
「你怎麼會餓成這副德行?」耿濟農不懂「連玉荷」怎麼會像是三天沒吃飯似的,吃個東西狼吞虎嚥的,沒有半點形象。
「因為我出去玩了一整個晚上咩!」夜姬開始說她剛剛的夜生活給耿濟農聽。「人家我剛剛去南大街那邊,有人在放一種好漂亮的東西喲——」
說到新鮮事,夜姬糕點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她比手畫腳地說:「那個東西本來是裝在這個盒子裡——」夜姬把她在南大街撿來的盒子拿給耿濟農看,又說:「這東西點了火,就會飛到天上去,變成好漂亮好漂亮的花喔!」
「這是煙火。」
「煙火!」夜姬傻呼呼的復誦一遍。「原來這東西是火不是花喔!不過,它還是很漂亮對不對?」夜姬甜甜的笑了。耿濟農都看傻了。
顏芸娘在嫁給他之前便染病在身,嫁給他之後更是苟延著生命,過一天算一天,在顏芸娘的臉上,他向來只看到長吁與短歎,從來不曾見過這麼真的笑容——
「耿濟農,你為什麼這麼看我?我臉上長花了嗎?」夜姬摸摸小臉。
耿濟農笑著搖頭。「沒有,你臉上沒長花。」
「那你為什麼用那種很怪異的眼光看我?」夜姬問。
耿濟農卻避而不答,只是顧左右而言他的說:「你喜歡看煙火是不是?」
「是啊!」
「那咱們就去買煙火來放。」
「真的嗎?那種漂亮的火有得買嗎?」夜姬開心地笑瞇了眼。
耿濟農發現他漸漸喜歡上這個長相與顏芸娘相似的連玉荷了,他想,為了討連玉荷一個笑臉,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