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荒蕪的小道上,出現兩道人影。
夜秀終於擺脫掉會龍幫的追兵,她露出輕鬆的笑容,快樂的帶著日剛一邊玩,一邊欣賞沿途的風景,往自己的老家走去。
「剛兒,不要跑遠了。」夜秀囑咐著越跑越遠的日剛。
「我知道,娘。」
日剛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撥弄草上的蚱蜢,跟著它跑進了濃密的草叢中。
「剛兒!"夜秀著急的叫。
「娘。"日剛的聲音從草叢中傳了出來。
「怎麼了?」夜秀循著聲音撥開草叢。
「有一個死人。"日剛的聲音十分冷靜,絲毫沒有大驚小怪。
「死人?"夜秀的眼順著日剛指示的方向看去,然後拉過他小心翼翼的接近一個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人,他的頭滿是已干的褐色血跡,顯得觸目驚心。
他們合力將他翻了過來,看到他的面容後,雙雙愕然。
「娘,是那個叔叔。"日剛驚道。
夜秀有點不敢相信的探著藍天日的鼻息,"叔叔還活著。」
日剛學著夜秀的舉動探向藍天日,用力的點頭。
當夜秀想叫日剛去找點水來時,卻敏銳的感覺到空氣中有了異樣的波動,她直覺的將日剛拉到身側要他噤聲。
不久,小道上來了兩個長相艷麗的女子。
「師姊,你確定藍天日是往這邊來的嗎?」其中較為清麗的女子問道。
「你懷疑?"另一女子的尖銳嗓音破壞了她絕美的面容。
「無馨不敢,可是……我們追了那麼久卻連一個影子也沒有看到。」
「你放心,他中了毒,跑不遠的。"這次她說什麼都不會輕易的放過藍天日,他敢捉了她相公,她就要他納命來。
「是。"無馨跟著無果飛奔而去。
待兩人走遠後,草叢處冒出兩個人頭。
「娘,我們現在怎麼辦?"日剛的小臉上有著愁緒,他不喜歡下毒的人,那種人最卑鄙了。
夜秀沉吟著,草叢的一角染上烏黑色澤,表示藍天日已經自行將毒逼出,只是他頭上的傷不知道會不會有問題?
她不想惹上無果那個女煞星,但她又不甘心錯過這次機會。
夜秀的嘴角逸出一抹詭異的笑,她救他是救定了。
☆ ☆ ☆
小溪裡,一個活潑的小男孩正在戲耍著溪中的小魚群。
夜秀在大樹下看顧著一直昏迷不醒的藍天日,她的眼光癡迷的看著他沉靜的面容,手上的濕布輕輕的擦拭過他的臉龐。
他的傷口不深,只是流了太多血才會看起來那麼恐怖。
他應該再過一下子就會清醒過來。
不久後,藍天日甦醒的呻吟聲傳來,她開心的放下布巾,"你總算醒了。」直到他的眼睛睜開,她才發現自己真的為他昏迷的情況感到不安。
藍天日眨眨迷濛的眼睛,看向聲音的來處,他望入一雙黑色深遽的眼瞳裡無法移開目光,但頭痛卻干擾了他。
他扶著頭,試著讓自己清醒,但腦中的空白讓他害怕。
「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藍天日瞇起眼,恐懼的發現自己竟記不起從前的事。
怎麼會?他明明是在……是在做什麼呢?
夜秀輕微的皺眉,看著他一臉的茫然。
藍天日的話讓夜秀確定他喪失記憶了。
她腦中閃過一個計劃,明白這是上天給她的好機會,她絕不能放過!
夜秀眼中閃過詭譎的光芒,緩緩的開口道:「天日,你忘了我們要回家去嗎?」
「回家去?這是怎麼一回事?"藍天日疑惑道。他的頭好痛,所以無法對眼前女人的話做任何應變的思考。
「天日,你到底是怎麼了?不會跌了一跤,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吧?」夜秀以訝然的語氣說。"這太誇張了,怎麼樣都不可能發生的;還是……這是你想反悔的借口?!"她加著音量,一臉的憤怒。
「跌跤?反悔?姑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藍天日扶著頭,他想動腦,但痛楚一直緊纏住他不放。
夜秀裝出怒火中燒的樣子看了藍天日好一會兒,讓他被看得有點不自在。"好吧,看在你跌倒受傷的份上,我說一遍。你叫藍天日,我是金夜秀,我收養了一個叫日剛的小孩,我們是一對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藍天日的驚嚇讓夜秀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對不起,請你繼續。"他對夜秀有種異樣的感覺,就是因為他們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嗎?
「在遠處的山上有一棟小屋,我們正準備在那裡安居。"夜秀簡單的交代完畢,但藍天日依舊如墜雲霧中。
「可否告訴我一些有關我的事,比方說我有沒有其他親朋好友之類的。"藍天日對她說的一切沒有熟悉感,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我不曉得,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夜秀搖搖頭,"事實上我們還算是陌生人。」
「那我們是如何認識、定親的?"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是你委託媒人上門說親的。因為我已經二十六歲,再加上帶著一個小孩要養,一直都沒有人想要娶我,於是一聽到有人上門提親又不嫌棄我有小孩,我沒多加考慮就答應跟著你了。」夜秀一臉無奈的攤攤手,將過錯很可恥的全推給喪失記憶的藍天日。
「我們真的還沒有拜堂?"藍天日很高興的問著。
「你後悔了?」夜秀的反應激烈。
「不,我答應的事絕不反悔。」
「那就好,我們還沒有拜堂是因為你說要著新開始,必須等到新家安置妥當才拜天地。"夜秀悄悄的觀察藍天日。
「是嗎?」藍天日直覺的反應。
「你懷疑我說的話?!如果你想反悔就明說,別拿那麼拙劣的借口來搪塞我,我和日剛不會死皮賴臉的不肯走。"夜秀不悅的哼道,起身要離開藍天日。
「不。夜秀,你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藍天日拉住夜秀,見她還不肯原諒他,他帶著慌張的神情說:「抱歉,是我不對。」
「如果你不要我們母子大可以明說。"夜秀的眼中泛出點點的淚光,卻又倔強得不想讓他發現。
「我沒有,你不要誤會我。"藍天日著急的拉回夜秀,將她擁入懷中輕哄著,"別生我的氣,也許我真的跌了一跤,然後什麼都忘記了。」
話是這樣說,但如果一個人能將前半生全都忘掉,那麼忘記這件事就不會那麼難以忍受了!
夜秀在藍天日懷中輕顫,她不習慣跟一個男人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怎麼了?」藍天日抬起夜秀深埋在他胸膛的臉,"還在生我的氣?"他輕拭她眼角的淚珠,眼光溢滿溫柔。
夜秀搖搖頭,眼神專注的看著他,兩人的眼波交流纏繞,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住了。
心中的悸動讓藍天日不禁低下頭,用唇瓣輕輕刷過夜秀的紅唇。
兩人同時都感受到瀰漫在他們四周的異常,麻麻暖暖的感覺讓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種情況的他們相互別過頭去。
藍天日覺得很滿足的抱著夜秀,這樣的感覺讓他確定,自己一定是喜歡她的。
如果沒有過往的記憶,那麼他要順著自己的心走。
眼前的她看起來好嬌弱,一雙丹鳳眼中有著薰染的霞光,柔媚得迷惑人心,菱形的檀口嬌艷得有如一顆鮮麗草莓,讓他不自覺的舔起乾燥的嘴唇。
她一點都不像是個會說謊的人,而且騙他又沒有什麼好處,不是嗎?
夜秀窩在藍天日的懷裡,恢復一臉的漠然。
她的腦海中都在想著下一步怎麼走,她該怎麼應付藍天日接下來會有的問題;她必須如履薄冰,不能讓他起疑。
日剛的聲音中斷他們與現實的脫離。
「娘,你看,我抓到好多好多的魚。"日剛開心的笑著、叫著,絲毫不理會溪水已經浸淫他一身。
「要不要認識一下我們的兒子?"她期盼的看著藍天日,希望他也會喜歡日剛。
藍天日望著夜秀好一會兒,決定拋開心中的疑慮;如果這是他對他們的承諾,他不能現在反悔,留下他們這對母子不知如何是好。
「好。"藍天日放寬心,心中有股新生的力量,他主動拉著夜秀加入那個活潑耀眼的小男孩。
雖然不解為什麼,但他渴望擁有那個無邪的童稚笑容。
☆ ☆ ☆
玩了一下午的水仗,他們全都筋疲力竭的在樹下躺平了。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空隙懶洋洋的灑在他們身上。
「夜秀?"藍天日慵懶的叫喚著。
「嗯?"夜秀倚在藍天日的身側,睡意濃著的嘟囔著,她逐漸的靠近藍天日,習慣有他在身邊的安詳。
「在我們還沒有正式拜堂之前,你難道從來都不會不安於不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嗎?」藍天日邊問邊調整日剛在他胸前的位置。玩了一下午,他們已經很適應他的存在,不再對他保持若有似無的距離。
「不會啊。」夜秀聲音低沉的說道。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相公嘛。"夜秀說了這一句話就沒有了下文。
「這是什麼理由?我可還不是你的相公……夜秀?"藍天日轉頭,好笑的望著已經沉睡在他旁邊的夜秀。"也不怕被我騙去賣,就這樣傻傻的跟著我。"他的手捏捏夜秀的鼻子,才滿足的看向日剛。
這孩子真的乖巧得讓人心疼,似乎有著他這年紀不該有的成熟,連夜秀也常常緊繃著身子,在以為他沒注意到的時候,悄悄觀察著四周。
他們之前的日子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藍天日心疼的望著他們母子倆,未來他一定要好好保護他們,不再讓他們過去的苦日子著現。
藍天日專注的看著夜秀熟睡的臉龐,眼神逐漸染上了愛戀,他已經為人夫、為人父了,這種體認帶給他心頭一陣暖和的肯定。
他不再是天地間無根的浮萍。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向遠方,猛然搖醒沉睡中的夜秀,將懷中的日剛交給她。
「有事嗎?」夜秀馬上恢復清醒的詢問他。
「噓,別吵醒了剛兒。」
「出了什麼事?"夜秀雖壓低了聲音,但卻堅決的想知道出了什麼事。
「沒事。"藍天日不想讓夜秀擔心,他知道她不會武功。
「天日,我要知道。"夜秀拖住他,不讓他走。
藍天日瞭解夜秀眼中的堅定之後,無奈的說:「有四個人往這邊來了,而且武功不弱,我送你和剛兒到樹上去。」
「來人有惡意?"她不解為何這樣就讓他如此緊張。
藍天日知道瞞不了夜秀,於是又加了一句話:「我聽到孩子的哭聲,而且很淒厲。」
「送我們到樹上去。"夜秀同意藍天日的安排,他們留下來只會妨礙到他。
藍天日二話不說的抱著夜秀和日剛就往樹上去,安置好他們,他輕聲交代:「別出聲,知道嗎?」
「你自己小心。"夜秀傾身給了藍天日一個輕吻,把握每一個機會要他接受她的親近。
藍天日對夜秀的熱情錯愕了一下,笑著回給夜秀一個吻,"我會的。"他縱身躍下,沒來得及看見夜秀羞慚的臉色。
夜秀不准自己後悔,事情做了就沒有讓她回頭的餘地。
藍天日立在道路的中央,攔路的意圖明顯,隨著來人腳步聲的接近,孩子的哭聲越是淒涼,在樹上的夜秀不自覺的抱緊懷中熟睡的日剛。
四個惡形惡狀的男人拎著兩個小孩,逐漸靠近藍天日的所在位置。
「三弟、四弟,封了他們的啞穴,要是再吵下去,我會一刀殺了他們。"其中一個看來最凶悍的男人,心情惡劣的大吼著。
「大哥,千萬使不得,動了他們就取不到銀兩了。」一個猥瑣的男子趕緊插嘴道。
「我知道,可是讓他們再哭下去,瘋掉的人會是我,乾脆封了他們的嘴。"他惡狠狠的轉頭對拎著兩個小孩的男子說。
「是,大哥。」
一個比其他人高大,但看得出來有些呆傻的男子和另一個看起來沒有比他聰明到哪裡去的男人,將他們手中的小孩抬了起來,對小孩邪邪一笑,小孩頓時哭得更大聲、更悲愴了。
就在他們要出手之際,藍天日已經看不下去的趕過來,"住手!」
「你是誰?竟敢管我們兄弟的閒事!"大哥威風凜凜的站了出來。
「我是誰,你們不用知道。"藍天日憤怒之至,那兩個小孩才多大,他們竟如此喪盡天良的嚇他們,"把孩子留下來。」
「哈哈哈!你說這什麼瘋話,敢惹我風神四兄弟,教你死無葬身之地。"大哥狂妄的大笑。
藍天日感到厭惡,一點都不想跟他們廢話,"把孩子留下來。"他冷聲著復道。
「去跟閻王要吧!」此話一出,四兄弟搭配得宜的齊攻向藍天日,順手將小孩丟棄在地,孩子受到驚嚇後更是放聲大哭。
藍天日氣極的擋下四兄弟的攻勢,他一腳踢飛大哥,一手斷了另一個敵人的手腕,轉個身,一掌再送給另外兩個癡呆的笨蛋。
風神四兄弟不信邪的再次發動攻勢,可是依舊慘遭折翼。
藍天日這次動手廢了他們的武功。
「滾,不要逼我動手。"藍天日不想殺人,尤其是當著自己妻兒的面,他更是不想見血。
四兄弟這次總算聰明的聽出藍天日語氣中的殺意,他們這才瞭解到他們的命是從閻王手中要回來的。
藍天日目送他們落荒而逃,才回頭要去看那兩個小孩,卻發現夜秀比他早了一步。
「夜秀,剛兒,你們怎麼下來了?」藍天日的語氣略帶斥責。
「噓,別嚇到他們,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們安撫下來。"夜秀抱著較小的小孩,蹲在另一個較大的小朋友身邊輕聲的安慰他們。
「他們沒事吧?」藍天日也陪著蹲下身子。
「只有一些皮肉傷,不要緊,不過被嚇得不輕,可能有好一段時間會作噩夢。"夜秀評斷著。
「可以問話嗎?」
「試試看才能知道。」
「剛兒,你來問。"藍天日看到日剛拉著那個較大的小孩,他怕自己高大的身形會嚇到剛脫離虎口的他們。
「好。"日剛給了藍天日一個高興的笑容,接下父親給的第一個任務,他看向那個小男孩,拍拍他說:「你知不知道你們的爹娘在哪裡?」
小男孩紅著一雙眼,這個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讓他放鬆警戒心,他對日剛搖搖頭。
「那你們怎麼會被壞人捉到?"日剛感到有點困難的搔搔頭。
小男孩指指他們身後的樹林,哽咽的吐出一個名字。"李叔。」
藍天日和夜秀相望,心中已做了最糟糕的打算。
☆ ☆ ☆
「天日,怎樣?有發現什麼嗎?」夜秀輕聲的詢問,他們的手中各抱著一個筋疲力盡的小孩。
日剛跟著他們,在附近東瞧西看。
藍天日望著地上的兩具屍體搖搖頭,"我都搜遍了,沒有發現任何有關這兩個小傢伙身份的東西,看來他們逃得很倉猝,也很急迫。」
這下子,藍天日真正覺得事情棘手了。
「我們收養他們如何?"夜秀提出她一直在想的念頭。
「你確定?」
「既然不知道他們是誰家的孩子,就沒有辦法送他們回去,況且依剛才的情形看來,我想他們的父母應該也已經凶多吉少。"夜秀的頭低了下來,知道她又要給他添麻煩了。
藍天日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茫茫人海,他們要到哪裡去找人?可是……
「不行嗎?」夜秀偷覷著他的表情。
「如果要收養他們,我們可能隨時都會遭到追殺,你可以接受嗎?」他要夜秀心裡有個底,事情並不是只有養活他們那麼簡單而已。
「在收養日剛的時候,我就有心理準備了。」她很明白她要承受怎麼樣的壓力。
藍天日微訝,他們不時流露出緊張的原因他完全明白了。
「你可以接受嗎?」夜秀心中著急,卻又明顯克制住自己。
「你是怎麼收養他的?"藍天日探索的問道。他要搞清楚事情的始末,才知道他要怎麼做。
「他在意外中幫了我一個忙,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夜秀知道如果藍天日答應的話,他將要擔負的責任是很重的。她要他心甘情願,至少在他喪失記憶的這段日子裡是心甘情願的!
藍天日看著夜秀堅定的神色,知道他若不答應,夜秀也會自己一個人擔起這個責任,"我要你,也要孩子。」
藍天日的話讓夜秀的眼角泛起淚光,"你會很辛苦的。」
「我不怕,況且有你和孩子們陪著我,不是嗎?」藍天日笑得溫柔。
「傻瓜。"他可以走的,要是他這次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們都賴定他了。
「嘿!你相公就是太聰明,才會選中你當他妻子。"藍天日笑著反駁夜秀,他沒有注意到夜秀的神色不對勁,因為他的注意力已被他懷中的小人兒所吸引。"小傢伙,你跟你弟弟就要成為我的兒子,不曉得你會不會高興?我可以告訴你,我很高興,歡迎你加入藍氏一族。"他忍不住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夜秀看著藍天日快樂、溫柔的摸著小男孩的頭髮,她好想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可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個建築在謊言上的家庭,總有一天會不存在,如同雪花在日陽下消融一般。
夜秀輕輕的抬起頭,硬是不讓眼淚滑落。
她的心清明得讓她無法逃避,她永遠都不會為做下這個決定而後悔。
即使有一天,她得為這個決定付出天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