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突如其來的請安聲迴盪在富麗堂皇的客廳,宛如歐洲宮庭的經典陳設讓人有時空錯置的感受。
「你又來了,同樣把戲老玩不膩!」
明思宗不是好皇帝,吊死煤山也不值得同情,偏偏她的名字和思宗的年號「崇禎」同音,害她莫名其妙地成了皇上。
穆崇真無可奈何地笑笑剛從事務所回家的她還穿著法國名設計師的套裝,無名指套著熠熠生輝的鑽戒,看上去就像洛城法網中那些令人一見難忘的女律師,精明能幹又明艷照人。
相形之下,格子衫隨便地扎進牛仔褲、短髮輕舞飛揚的藍慕華就顯得突兀,很難想像她是遠觀法律事務所金字招牌的同窗兼死黨。
從菲傭手中抱過沒牙小男娃,藍慕華磨蹭嬰兒柔嫩的肌膚。「小勳勳也該改個威武一點的名字。」
穆崇真才不陪她發神經。如果她那「崇尚真理」的物理系教授父親曾經把歷史當回事,她的名字就不會變成一場災難。
「你不要亂取綽號!」
仲勳比中國任何一個皇帝的名字都好聽。
籃慕華淘氣地吐了吐舌頭,一點悔改的意思都沒有。「 阿姨來看小勳勳了,你最近有沒有乖乖的呀?」
小男娃圓滾滾的小胖手拉扯藍慕華垂在額上的軟柔髮絲,惹出一串銀鈴般的清脆笑聲。
「一點都不乖,只長胖不長高,以後跟他爸一樣是矮侏儒!話說回來,他每天起床喝奶、尿尿、睡覺,不長肉也難。」
穆祟真口氣淡得像白開水,從藍慕華的背包中取出心愛的藏書,仔細檢查有無茶漬咖啡渣造成的污痕。
小男娃活潑好動,爬來爬去沒片刻安靜,圍在脖子上的兜中沒多久就歪掉了,口水滴得藍慕華一身都是。
藍慕華咯咯的嬌笑,井不會覺得髒。親吻嬰兒細嫩得不可思議的肌膚,她打心疼愛小貝比。
斜眼瞥見兒子在客人臉上亂舔一通,穆崇真柳眉倒豎正待開罵,藍慕華連忙阻止道。「沒關係,我喜歡他這樣。」
「喜歡跟奶娃兒交換口水?」
穆崇真連白眼都懶得翻,搖頭道:「認識你這麼久還不知道你有這種奇特的嗜好。」
藍慕華聳聳肩,不以為然,她早就習慣穆祟真的說活方式。皇帝就是皇帝,連口氣都是孤傲冷凝、高高在上的。
「最近花店生意怎麼樣?」
穆崇真將書擺回架上,另外取下幾木同事剛從英國帶回來的新貨。
並不是每個愛書人都買得起精裝版原文書。像藍慕華就很窮,只好來錢多得沒處花的穆崇真家裡打劫.
「生意很差。經常剩很多花賣不出去,我就拿去送給教堂。」
穆崇真剛取下華盛頓郵報女當家的個人自傳.一聽這話,用它敲中某人閃避不及的腦袋。
「白癡也比你會算帳.真搞不懂你們基督徒。」
打腫臉充子,這種故作慷慨的行徑真教人厭惡。
那是好幾百頁的精裝書耶!
藍慕華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滿心哀怨。
穆崇真把書裝進提袋,便讓她笨手笨腳的朋友提回家。「我的客戶中有幾個獅子座的入,改天介紹給你認識。有錢人嫁女兒娶媳婦,佈置禮堂的花錢很驚人的,包你賺翻天。」
藍慕華將小娃兒的雙手合在一起,感激不盡地朝穆崇真拜了兩拜。「小勳勳快謝主隆恩!」
穆崇真趕蒼蠅似地揮手道。「少來,他該睡覺了。」
藍慕華知道皇帝母親對奶娃兒沒啥耐性,遵旨行事才是上策,將牛皮糖似的小傢伙抓下來。
小勳勳沒玩夠,「哇」的一聲,立刻哭了起來。
前一刻還有說有笑閒田家常的穆崇真,下一秒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莉亞,閉嘴奶嘴呢?」
菲傭莉亞飛快地從消毒鍋中找出安撫奶嘴,戰戰兢兢地遞給小貝比一哭就瀕臨抓狂邊緣的女主人。
穆崇真把女僕當成人犯訊問「有沒有消毒?」
莉亞惶恐地猛點頭,「 已經消毒過了。 」
在女主人比刀子還利的目光注視下,莉亞將安撫奶嘴塞到小娃兒口中,急切慌張的模樣教藍慕華瞧了很不忍心。
小寶寶的圓臉全皺在一塊,「噗」的一聲,將奶嘴吐了出來,偏偏好死不死就掉在他媽媽的裙子上。
穆崇真揚子就甩了兒子一大耳光。
「髒死了!」
小娃兒張著嘴巴放聲狠哭,震天價響的哭聲從中山北路一段到七段,都聽得清清楚楚。
看著嬰兒臉上五道紅紅的印痕,藍慕華俏麗的臉蛋上滿是憐惜。
「利亞,快帶孩子上樓啊!」
「我警告你,」穆崇真豎起三根手指頭,狠霸霸地道:「三分鐘內你沒辦法讓死囝仔閉嘴,馬上滾回菲律賓!」
莉亞沒命似地抱著孩子逃到樓上,彷彿有惡鬼張牙舞爪朝她撲來。
直到嬰兒的哭聲逐漸淡去,穆崇真超級難看的臉色才慢慢平復、緊繃的線條逐漸鬆弛,翻出淡煙,藍慕華幫她點上火。
一時之間氣氛變得有點僵。
穆崇真自虐似地拚命煙吐霧,臉上表情變化不定。
「他一哭我頭就痛,頭一痛我就抓狂。」
「偏頭痛是老毛病了,短時間內也醫不好。」藍慕華眉心緊蹙,憂慮地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如二十四小時托嬰.讓奶媽照顧小勳勳算了。」 「你以為我捨不得花錢?」穆崇真氣哼哼道。「依我的意思,小鬼生下來就丟給奶媽照顧,偏偏他老爸不肯,死克平常脾氣好到沒個性,拗起來活生生就是一頭驢,我怎麼求都不聽,能怎麼辦?」
「老年得子,也難怪教授捨不得。」 小勳勳活潑可愛,藍慕華也很想綁他回家自己養,何況是年逾六旬的教授?何況是他的親骨肉?
「早知道養孩子這麼苦,死鬼的財產再多一倍,我也不生。」穆崇真一副被騙慘的模樣,呼出一口煙,「真不上算,虧大了。」
藍慕華微微地蹙了一下眉,輕聲說道:「崇真,不要把小勳勳當成二億新台幣的替代品,他是你兒子呀。」
「我嫁給死鬼本來就是為了錢。」穆崇真滿臉不屑,笑容中更是充滿了譏嘲:「既然被人講得那麼難聽,我何苦白擔這個虛名?趕屍族除了錢六親不認。死鬼在法律界的影響力也讓我足足少奮鬥三十年。」
遠觀法律事務所是亞洲首屈一指的大型律師事務所,一字排開四百名律師,誰沒有兩把刷於?若非所長夏振剛的恩師恰好是她老公,穆崇真搞不好到現在還在替資深律師遞茶跑腿。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藍慕華沉著臉指責道。「不分青皂白就說人家有錢有勢即相識,無財無勢即路人,那些記者不怕爛舌頭嗎?」
工作多年早就學會把真實情緒裹得密不透鳳,就算在至交好友面前,穆崇真也不肯輕易收起扎人的尖刺。
「當事人都俯自認罪了,你還管我辯護幹嘛?這麼無聊,一定每天閒在家裡沒事幹吧?」
藍慕華溫柔地微微一笑。崇真每次被戳到痛處,就用攻擊別人來模糊焦點,她才不上當。
最近攪得她天下大亂的某位仁兄,也有這種要命的壞習慣。
好端端地怎麼又想起他?
藍慕華哀嚎出聲!誰來告訴她,怎麼樣才能把腦子裡滿口髒話又頑劣不堪的影子趕走?
「我說小藍啊,你就趕快找個男人嫁了,生個娃娃讓自己忙一點,省得老是管我的閒。」穆崇真調侃道。「女人年輕時像籃球,人人搶。過三十就變成排球,人人推。老了變成足球,人人踢。」
藍慕華敏捷地反將一軍。「人人踢才不是最慘的。像你經常動怒。像躲避球,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你……」
穆崇真臉上不見一絲氣憤,反而比較像是發現新大陸。
溫良恭儉讓集天下美德於一身的小藍,何時也向下沉淪了?
藍慕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崇真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藍,你是不是有事沒跟我說?還是認識了新朋友?快快給我招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個說謊細胞的藍慕華跳了起來,紅著臉否認。「沒有!絕對沒有!」
此地無銀三百兩,沒有才怪!
幾條線索就能勾勒事發經過的穆大律師,一眼看芽藍慕華的偽裝。
「是嗎?怎麼我覺得你有意隱瞞?」哼哼兩聲冷笑是嚴刑拷問的前兆,必要時穆崇真不排除刑求取供。
藍慕華知道大勢不好,連忙分散偵察官的注意力。
「前幾天我遇到家慶學長。」
一擊奏效,穆崇真心思合開了去。
小藍怎麼會遇到他?不期而遇?還是有心安排?
竭力按定突突亂跳的心,穆崇真若無其事地隨口問道:「李家慶?好久沒聯絡了,他還好嗎?」
藍慕華笑而不答,喝了一口莉亞沖泡的伯爵花茶,佛手拍酸酸甜甜的香氣在鼻尖流連不去。
防守最好的方法就是反擊,這是某位仁兄教她的招術。
由此可見,壞人也不見得一無是處。
穆崇真沉不住氣,問道:「 他結婚了嗎?生小孩了嗎?結婚也沒通知我一聲,真不夠意思。」
話說回來,為了避免造成彼此的尷尬,她的結婚喜筵也沒邀請李家慶,這個罪名似乎有點牽強。
「我的紅包一定會比別人的更有份量,他……」
「你不要自間自答好不好?」藍慕華駁斥道。「李學長才沒有結婚!人家現在是電子新貴,事業經營得有市有色,要什麼樣的大人沒有?他為什麼過了適婚年齡還不娶?為了婉拒相親假局而傷透腦筋?」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在那個杜鵑花怒放的季節,他用紅白粉三色花朵排出一生的誓言,至今未變。
往事湧上心頭,穆崇真黯然不語。
要經過多少年的歲月,要承受多少無情的傷害,他才學得會放手? 「學長說,當年他只有一顆愛你的心,現在他有房子、銀子和車子,對你的心意依然沒有改變。」
穆崇真清清亮亮的眼眸中,閃爍著無可掩飾的脆弱。
「我已經是有老公有小孩的人了,你還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藍慕華柔聲說道:「因為我相信,那個崇尚愛、自由與和平的小小精靈,還活在你心中。」
穆崇真歇斯底平地笑了起來,笑到氣都喘不過來還止不住。
「拿波西米亞精神形容趕屍族,太荒唐了!」
「不要開口閉口趕屍族。」
藍慕華脾氣湧上來,也不是好說話的。
「連在我面前,你也不說真心話嗎?你嫁給教授,不是為了錢,而是因為他對你真的很好。」
教授學識淵博,談吐詼諧風趣、個性溫柔體貼,對穆崇真千依百順,這是當年李家慶做不到的地方。
穆崇真接連深呼吸,撫平轟然作響的心跳。
「我跟他注定有緣無分。」
好像也不能這麼說,他的闖王祖宗可是逼她自縊於煤山的罪魁禍首,不是冤家不聚頭呀。
「緣分這種事很難說。」藍慕華不以為然,問道:「家慶學長說他永遠等你,你怎麼說?」
強忍心痛,穆崇真慘然道:「太遲了。」
「真愛永遠不嫌遲。」藍慕華一針見血地分析道:「教授對你,憐由於愛。如果你堅持離開,他不會為難你的。學長也不會介意你的過去。」
穆崇真卻不那麼樂觀。
李家自有李家的規矩,獨生兒子的婚事,更是非同小可。李家少夫人的名號,家世普通的黃花閨女尚且頂戴不起,更何況是別人的下堂宴。
長長的睫毛不住震顫,穆崇真低聲問道:「他也是基督徒,勾引別人的老婆不怕下地獄嗎?」
藍慕華的聲音顯得又遙遠又清晰:「學長說,有你在的地獄,對他而言,就是天堂了。」
穆崇真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了,止不住的淚流滿面。
* * *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冥暗的夜色掩去白晝坑坑疤疤的容貌。夜晚的台北一向比白天美麗。
壁上的鍾結結實實敲了七響,一般上班族早就打道回府,有老婆服待的老爺大搖大擺地享受熱騰騰的晚餐,打光棍的單身漢卻只能隨便搞碗泡麵充飢,窩在沙發裡看電視。
不過,曾經在雜誌社做過事的人都知道,截稿前一天沒有準時上下班的權利。通宵達且是常有的事,做不完甭想閃人。
「遠哥,存稿先借我應應急。」
孫祥飛打躬作揖,只差沒雙膝落地喊爺爺了。「明天就要出刊了,今晚再交不出稿子,老大鐵定剁了我餵狗。」
雷鴻運按下傳送鍵,將稿子傳出去,剩下來的編輯整理輪到美編去頭痛,沒他的事了。
「狗也是很挑的,你的肉它們才不屑吃。」
一群忙得轉陀螺似的同事哄然附和,打落水狗他們最會了。
「鴻遠的文筆是你龜孫子掰得出來的嗎?少臭美了!」
孫祥飛哀求道:「小弟上有高堂、下有稚齡女兒,老婆肚子裡還住一個不小心中獎的肉球。如果總編大開殺戒,餓死我事小,難道剛一家老小陪我喝西北風嗎?遠哥,你行行好……」
他忙著打躬作揖,沒發現同還突然變得異常沉默。惡性不改的同要埋頭苦幹,嘴角流露出嗜血的興奮。
總編大人的聲音幾乎是才從冰窖裡傳出來,凍得人透骨沁涼:「你改名叫阿斗算了,沒出息日會求鴻遠罩你。」
雷鴻遠托著下巴,興致盎然地觀賞總編對孫祥飛飽以老拳。在這裡,只要不鬧出人命,任何尺度都縣被允許的。
「老大.找我有事嗎?」
總編歇手,瞄了眼後上的掛鐘,冷笑著下達最後通牒。「十二點前我要看到稿子,用屁眼擠也得擠出來,否則你就從頂樓跳下去吧。」
孫祥飛面色如土,失焦的眼眸彷彿已經看到自己不斷下墜的身軀,耳邊傳來陣陣呼嘯的風聲……
「鴻遠,跟我到辦公室。」
* * *
從櫃子中取出私藏的冰酒,軟木塞一拔開,酒香就飄了出來。總編注了滿滿兩杯,與愛將分享。
雷鴻遠端著酒杯仁立在窗前,居高臨了欣賞燈火通明的台北夜景,美則美矣,不知隱藏了多少骯髒醜惡。
「這次又要在做什麼缺德事了?」無功不受祿的道理他懂。
總編將一疊照片扔在桌上喝了一口酒道:「這次咱們的目標,絕對是死了只有人笑沒有人哭的爛貨。」
「穆崇真?」雷鴻遠微微吃了一驚.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跟她一起喝咖啡的男人是誰?眼生得根尖.應該不是公眾人物。」
「他叫李家慶,是冰山女魔頭的舊情人。」
總編一口飲盡杯中佳釀冷笑道:「那個臭姨子,仗著老公是法界長老,作成作福,咱們報導的篇幅才指頭大,她就幫當事人洋洋灑灑寫萬言書告咱們譭謗,附帶天文數字的民事賠償。」
「你不是已經封她為「趕屍族」了嗎?」雷鴻遠一挑眉,反問道:「我記得那文章是老大親自執筆,用最惡毒難聽的字眼揶揄她為了錢勢權貴嫁給足以做她爸的法學教授。這還不夠難聽?不然你想怎麼樣?」
總編「啪」 的一聲捏碎水晶杯,「我想她死!」
發現這種說法傳出去鐵定惹來牢獄之災,他改口道:「沒那麼嚴重啦!只想給她一點苦頭吃吃,否則我心裡不痛快。」
老大拗得也太硬了吧?雷鴻遠飛快地思考。
他待的這家雜誌杜采連坐法,如果法院判決雜誌技應賠償當事人名譽損失,記者也要跟著賠。
總編身為主管把關不嚴,加倍賠償。
由於報導內容勁爆,雜誌社每個記者幾乎都是法院的熟面孔、幾年下來加加減減,穆崇真少說也咬掉總編一棟陽明山別墅。
總編將碎片收拾乾淨,取出另一隻水晶環,自斟自飲起來。「鴻遠,你覺得咱們這回勝算大嗎?」
「光憑這些照片,機率等於零。」雷鴻遠大剌剌翹著二郎腿。「 大學時代的朋友相約出來見面聊天很正常,就算真有姦情,人家也只當是堅定的友情。」
總編獰笑著說道:「咱們派三組人馬,日夜跟監,我就不信拍不到他們在街頭擁吻的畫面!OK!shit!danmit!」
老大愛罵就讓他罵個過癮吧!雷鴻遠一杯接著一杯,不是每天都有這種好康,不及時把握對不起自己。
「打倒女魔頭是我畢生的夢想。」總編握住雷鴻遠的雙手道;「這次任務就交給你了,只要能夠做掉穆崇真,我的位子讓給你做。」
兩個大男人手牽手能看嗎?
還不想去荷蘭跟阿修羅一家親的雷鴻運抽回手,咳了一聲道:「老大,現在講這個也許不中聽。穆崇真是律師,本來就和咱們不同邊,任誰都一樣,沒必要特別針對她。」
「放屁!」總編狂怒地吼叫道:「臭婊子仗著她後頭夠硬.又有三分姿色,迷得法官暈頭轉向,賠償金額隨便開隨便准, 一毛錢也不刪。我還有多少棟房子可以賠?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他雙眼射出兇犯的光芒,頰邊肥肉更是一抖一抖地抽動。
「一句話,你是幫她還是幫我?」
「這不是幫誰不幫誰的問題。」雷鴻遠保持冷靜,說道:「就算做掉穆崇真,馬上會有另一個律師接替她,除非把律師趕盡殺絕,否則這麼做沒意義。」
長期吃癟,人財兩失,總編早已鐵了心,非整死女魔頭不可。
「有沒有意義輪不到你說話,我叫你寫作就寫!」
拾出上司的威風壓人?他打錯算盤了。
雷鴻遠面色一沉,冷笑不離唇。
唯一壓過他的人現在躺在病床上,是死是活還很難說。老大只是叫好聽的,真以為他怕丟頭路嗎?
雷鴻遠的反感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總編暗叫不妙,連忙改採哀兵姿態,低聲下氣地求道:「鴻遠,我給你最大的自由,從來都是你怎麼寫、我怎麼登,有哪個總編這麼配合?這次就當我求你寫。」
雷鴻遠皺眉沉思。老大怪可憐的,但他要仔細考慮清楚。
「女魔頭比鬼還狠,想要不著痕跡地調查她,除非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則甭想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樹大招風,看穆崇真不爽的還嫌少了嗎?她到現在都安如泰山,功力之深,連恨他入骨的敵人都不得不佩服。「鴻遠,我沒有叫你無中生有、顛倒黑白,那是穆崇真的拿手絕活,誰跟她一樣犯賤!」總編遊說道:「如果李家慶和她只是朋友,這件事一筆勾銷。我告怕了,還會笨到自取滅頂之災嗎?」
這倒是真話,太歲爺頭上動土,鐵定告到傾家蕩產。不然冰山女魔頭的外號是怎麼來的?
總編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勸道:「如果查證的結果,跟我猜的情形不謀而合,你再斟酌著寫嘛!」
禁不起總編千拜託萬請求,雷鴻遠終於鬆口了。
「醜話說在前頭,要我捏,恕難照辦。」
「那當然,那當然。」
總編點頭如搗蒜,滿口應承。
他說著晃出第二根手指頭,「這件事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免得分生枝節,影響我的行動。」
總編頭點得快要掉下來:「是是是!消息走露還拍個鳥!」
雷鴻遠用後一個要求也很簡潔。
「我要全權處理這件事,你能保證絕不於涉嗎?」
總編笑得見牙不見嘴,賭咒發誓道:「保證連點符號都不改。」
雷鴻遠放下酒杯,將明片掃進牛皮紙袋走人。
「有消息,我就會跟你報備。」
穆崇真,你的死期到了!
總編獰笑著喝乾杯中最後一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