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驕陽,從都城東方冉冉升起。
替代月柔和的光華,以君臨天下的姿態,將光芒迫向心情沉重的歸樂眾人,晨曦到處,照亮歸樂都城外,迎風飄揚的雲常大旗。
兵臨城下。
今日之後,以美艷歌舞,精巧點心聞名天下的歸樂,將不復存在。
在雲常大軍閃亮鋒刃下,城門緩慢而沉重地一寸寸打開。
歸樂大王何肅,攜王后以及眾歸樂大臣,去冠赤腳,步出城門。怯生生被士兵們用長矛攔在大道兩旁,噙著淚眼,跪下苦苦忍著哭泣的,是數不盡的歸樂百姓。
國沒了。
一切都完了。
當日敬安王府一夜大火,風起雲湧,深受愛戴的小敬安王成了反賊,遭到四處緝拿。如今,小敬安王回來了,但歸樂,他們的國,卻完了。
歸樂都城外的平原上,何肅在雲常大軍之前,捨棄至尊身份,向敵人跪下。
「罪人何肅,無能治理歸樂,致使民不聊生。自古,珍寶有能者得之,何肅願向雲常駙馬奉上歸樂國璽,以表歸服之意。」
低沉的話,一字一字從喉間擠出。何肅雙手捧著國璽,緩緩舉起送上。
傳國之寶,重若千金。
何肅跪著,將國璽高舉過頭,雙臂微微顫抖。
他從沒想過,偌大的歸樂,會斷送在他的手上。
父王臨終前,切切密囑:「敬安王府諸事,需萬分小心。」
他確實非常小心,登基後密謀策劃,謹慎佈置,一朝機關啟動,狠下辣手,燒盡敬安王府一草一木,苦苦追緝,最終殺了敬安王和敬安王妃,只落下一個何俠。
可笑到了今日,才明白那「萬分小心」四字,是如何地沉重。
王后和一干大臣臉色蒼白,恍若失了靈魂似的,跪在何肅身後。
雲常大軍整齊靜肅,兵刃寒光閃閃。
何俠神清氣爽,意氣風發,一手提韁,目光向下緩緩一放,在國璽上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唇角仰起:「收了吧。」
身邊一名心腹親兵應道:「是。」下馬接了過來。
何肅只覺得手上一輕,國璽已經落入他人手中,驀然真切地感受到歸樂終於真正屬於他人,四肢一陣發虛,幾乎癱倒在地。
失疆喪國,怎有面目再見先人?
但他此刻再怎麼難過,也不能不顧大局,身後眾人的生死,只在何俠一念之間,忍痛低頭道:「恭請雲常駙馬領軍入城,王宮各殿已經騰清,供雲常駙馬使用。」
脊背上傳來異樣的感覺,何肅知道坐在駿馬上的何俠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自己。半晌,聽見頭頂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徐徐道:「我們當年一同唸書,曾聽先生說過,亡國之君若要示以誠意,通常都會甘為勝者下役,執鞭隨鐙,不知大王對何俠,是否真有誠意?」
歸樂眾臣不安地聳動,何肅臉色劇變。
思及新仇舊恨,看來今日何俠不但要他的性命,還要將他置於人前百般羞辱。
人為刀殂,我為魚肉。自己死不足惜,但……
何肅兩拳緊緊攥了,藏在袖中,低頭咬牙道:「請讓何肅為駙馬牽馬入城,以示誠心。」
「大王……」王后在身後低低驚呼,輕聲哭泣起來。(請支持四月天)
其餘老臣,紛紛掩面而泣。
「不要多言。」何肅毅然截斷王后的話,忍著羞辱,從地上站了起來,如踩著荊棘似的,一步一步走到何俠馬下,伸手去牽駿馬的轡頭。
未觸到轡頭,一樣事物忽橫空騰了過來,輕輕攔了他,原來是一根馬鞭。
何肅不解地抬頭,以為何俠又另有刁難。
何俠卻冷冷道:「我雖恨你,卻未至如此。」手一揮,揚聲喝道:「進城!不去王宮,我要去看看敬安王府。」
「進城!」
「進城!」
「進城……」
二字被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傳下去,起起伏伏,彷彿無數回音。
雲常大軍,像一頭剛剛睡醒的巨大野獸一樣,緩緩進入歸樂都城。
何俠騎在馬上,王旗隨侍,親兵簇擁,何肅等一干降君降臣沉痛地步隨在後。
進了城門,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向何俠狂湧而來,這個古老的城市,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嬉戲遊走於柳巷,策馬歡娛於大道。
歸樂,歸樂的敬安王府,歸樂的小敬安王。
歸樂雙琴,歸樂的陽鳳,歸樂的白娉婷。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沒人能明白何俠的心情。
自敬安王府被焚後,他終於第一次光明正大地進入了歸樂城門。
報仇的誓言已經實現,何俠卻發現,這並不能使他心裡時刻湧動的那一分不甘和痛楚消滅。
他得到了歸樂都城。此城已經沒有了敬安王府,沒有了爹娘的笑臉,沒有了娉婷,剩下一個何肅,成了今生今世的仇人。
他報了深仇,贏得了一個國家,卻不知道能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誰?
連耀天,都已不在了。
馬蹄聲聲,載他去從前的家園。停步時,花濺淚,鳥驚心,只餘一片頹垣敗瓦。
「敬安王府被大火燒燬後,一直荒廢。」
何俠下馬,在長滿了青苔的門前凝視許久,終於一步步,緩緩登上熟悉的階梯,跨進自家的門檻。
昔日賓客盈庭,車水馬龍的景象,歷歷在目。
父親在堂前與朝中大臣們暢談政事,母親被侍女們簇擁著閒聊宮中趣聞,偶爾見何俠從院外匆匆走過,母親就會從椅上站起身來,隔著紗窗囑咐:「俠兒,外面人多,亂著呢。出門記得帶上侍衛,不要一個人領著娉婷亂跑。」
「知道了。孩兒也不是去外面亂跑,何肅王子派人來叫,說他們在王子府裡聽一個有名的先生講兵法呢,讓我也快去。」
「既然如此,你快去吧。別在城裡騎馬,摔了可不是好玩的,還是坐馬車好。」
「知道了,娘。」(請支持四月天)
「還有,要是聽兵法太晚了,要在王子府用飯,記得回來……唉……這孩子……」
未囑咐完,何俠已興沖沖轉出院門,找到娉婷,也不管她正忙什麼,牽著她的手就跑,一溜煙出了大門就上馬,揮鞭去得無影無蹤。
幻象隱藏在眼前的荒草頹景中,遠遠近近,每一處死寂都伴隨著無數回憶,揮之不去。
要忘記過去,原來竟是這樣的難。
何俠駐步院中,俊臉冷漠如冰,下令:「佈置此處,擺宴,本駙馬要在這敬安王府,與歸樂舊君暢飲一回。」
他如今權勢滔天,一聲令下,誰敢怠慢。
荒草被拔除,落葉打掃乾淨,被沙土覆蓋的曾經打磨得光亮的地磚重新露了出來,每個門前都鋪上長毯。
紅綢綠緞,各色絲幔,纏繞上荒廢多時的柱石,迎風招展,舞出一庭絢爛。
滿屋殘物收去,置上嶄新的桌椅茶几,上放各色新鮮瓜果。
夕陽西下,偌大的敬安王府佈置妥當,已經用了一天的功夫。
晚霞中,從王宮裡立即騰挪過來的珍奇古玩,襯上被焚燒得只剩一半的磚牆,詭異得讓人感傷。
酒水菜餚魚貫送上,何俠端坐庭中,命侍衛退後百步,遙遙護衛。
歸樂王后持壺,低眉斂容,靜坐一邊。
和他對飲的,只有何肅。
「干。」何俠舉杯,在空中虛碰一下。
何肅滿腹心事,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放不開的了,死尚不懼,還怕一杯酒。舉杯道:「干。」仰頭飲下,一股辛辣直下喉頭。
酒入愁腸,更添愁意。
再看四周,華麗佈置,掩不住敬安王府的滿目瘡痍,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雙手。何肅忍不住長歎一聲:「沒想到你我還有一起飲酒的時候。」
歸樂王后傾前,默默為他們的酒杯加滿。
「世事難料,對嗎?」何俠悵然而笑,問何肅:「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邀你喝酒?」
「不。」
兩人相識多年,少年時也算是極好的玩伴,不料會有今日。兩雙犀利的眸子撞在一起,毫不退卻地直視彼此,許久才緩緩別過。
何俠捏著酒杯,沉聲道:「我要謝你。」
「謝我?」
何俠俊俏的臉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煙,讓人看不清他眸底的苦澀:「我能有今日這般威風,不謝你,又要謝誰呢?」
從沒想過有今日的。
他本來,只是風流倜儻,笑傲四國的小敬安王。
有國可護,有家可歸,有爹娘、娉婷冬灼陪著,受千萬兵士愛戴,準備著,為歸樂灑熱血,拼衷腸。
但一切變得如此迅速,令人無暇喘息。何俠永遠也無法忘記,他在回眸中看見敬安王府沖天的火光那一瞬。
歸樂王后靜坐一邊,瞧出何俠安靜的表情下無限恨意,暗中打個冷顫。
何肅卻笑了,低聲問:「你是在恨我當日對敬安王府下手?不錯,你我一同長大,敬安王爺如同我長輩一般,為了護這王權,我當日確實太狠。」
何俠道:「不必說,我明白的。」
「你明白?」
「不錯,我明白。」何俠仰頭,又喝一杯。
苦酒,一杯連一杯的,都是苦酒。
何肅毀了敬安王府。
而他,光明磊落的小敬安王,在北漠使毒殺計毀了心愛的侍女娉婷,在雲常王宮中,淚流滿臉地聽著耀天死去,那是他身懷六甲的妻子。
怎會不明白?
☆☆☆
夕陽黯淡,殘照當樓。
何俠舉杯,與毀了他敬安王府的仇人對飲,杯杯苦澀。
四周讓他心痛得幾乎發狂的頹垣敗瓦,全是此人所賜,他卻在這神聖的舊地,擺宴與之對飲。
因為,他實在再找不出誰,可以和他一同喝這苦澀的酒,分享敬安王府這一片荒蕪。
還有誰?
爹娘呢?娉婷呢?
他那將舉國兵權交付於他的嬌妻耀天,又在哪裡?
時間不忍停留,歎息而去,暮靄沉沉,悄悄掩上,侍衛們無聲無息,在四周添上燭火。
兩人默默對飲,王后輪番斟酒。
何肅一直不曾看向王后,毫無表情地舉杯飲個痛快,抬頭看看天色,月已中天。
他狠了狠心,將空空的酒杯往案幾上一覆,慨然道:「時辰已到,不管是毒酒還是刀槍,儘管來吧。但別忘了,你答應過我,只要我甘願自盡,就保我妻兒平安。」
匡噹一聲,銀製的酒壺掉在地磚上,洩了一地酒香。
歸樂王后凝在當場,半晌悲哭道:「大王!大王你……你……」撲在何肅腳下,死死咬著發紫的唇,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只道投降獻璽就可逃出性命,怎料夫君是用自己的性命與何俠交換。
昨夜之前,她還覺得夫妻已形同陌路,但此刻,心窩卻彷彿被錘子搗碎了似的,痛不欲生。
何俠看著歸樂王后俯在何肅腳下慟哭,臉上掠過一絲朦朧的感傷,片刻後,表情卻變得冷峻:「這女人奪權亂政,為禍歸樂,令你喪失一切,你居然還要護她,這等可笑的婦人之仁,真不像你的所為。」
何肅聽了,低頭看著傷心痛哭的妻子,眉目裡透出一點點暖意,低聲道:「我原本為了樂震造反的事,心裡極恨她,軟禁她後,三番兩次,差點頒了王令命她自盡。在雲常駙馬的招降信到達前,我甚至還想著,是否要在我死前,先殺了她。」
他悠長地吐出一口氣,似在對何俠答話,又似在自言自語:「招降信中言明,只要我願意獻國後自盡,會保全我王族中兩人性命。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紹兒,我自盡又有什麼不可?但第二個想要保全的人,我左思右想,到了最後,真想用命來護住的,竟然還是她……」
「大王!」王后淒然仰頭叫了一聲,哽咽道:「臣妾該死,臣妾罪該萬死啊!」
「你不能死,紹兒已失了父親,怎能再失去母親?」何肅慘然一笑,他自從登基後,身邊美人眾多,又擱心於王權,對王后日益冷淡,現在死別就在眼前,才覺這女人在身邊伴了這麼久的日子,原是真正的心有不捨,柔聲道:「成親當日,我答應過你要一生一世愛護你。此誓言這些年都忘記了,直到今天,不知為何又忽然想了起來。王后別哭,我只是實踐自己的承諾而已。」
何俠站在一邊,冷冷瞅著。(請支持四月天)
他攜恨而來,討伐歸樂,一路上雲常軍望風披靡,戰無不勝,直到今日兵臨城下,不費吹灰,迫得何肅獻璽自盡,原想著吐氣揚眉,心頭不知何等暢快。
不料勝利並非萬靈仙丹,得到歸樂不但沒有治癒他的心病,入得城來,敬安王府滿目荒蕪更讓他彷徨若失。
看著何肅向妻子柔聲道別,歸樂王后痛不欲生,何俠無聲站在一旁,回望自己身邊,空無一人,入目處,是舊日家園的一片廢墟,空空點綴綾羅綢緞,寂寞隨風不散。
一股被世人遺棄背叛的恨意,如火山爆發般,轟然湧上心頭。
「大王也不是非死不可。念在你我年少時的交情,本駙馬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何俠冷冷笑道:「歸樂王族三人,只要一人甘願自盡,便讓你們任意保全兩個,包括大王自己本身,如何?」
歸樂王后沒想到忽有轉機,驀然止了哭聲,轉頭看向何俠,極認真地問:「小敬安王說的是真的?」若是如此,只要她甘願自盡,就能保住丈夫和兒子。
何俠尚未回答,何肅已經沉聲道:「王后不要多言。這事已經說定,沒有必要更改。」
何俠不料他竟如此堅決,臉上勃然變色,一手按了劍柄,只是一個勁地冷笑。憶起耀天,面前這兩人一言一行,一個眼神,都似剮他的心一般可恨,殺意頓生。
「大王,」歸樂王后眼圈通紅,哀聲道:「臣妾死不足惜,只要大王可以……」
「可以什麼?」何肅瞪她一眼,目光裡藏著沉重的憐意,見她哭得臉頰上滿是眼淚,忍不住彎腰,輕輕替她拭去淚水。他知道這是最後能和妻子說話的機會,語氣說不出的溫柔,歎道:「我是你的丈夫,怎麼可以不保護你?天下又有哪個丈夫,可以忍心看著妻子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不知這無心之言,恰似一把尖刀,直插何俠心臟。
天下又有哪個丈夫,可以忍心看著妻子在自己面前死去?
何俠聽在耳裡,腦子嗡一聲,彷彿瞬間就炸開了,眼前一片空白。
身子晃了兩晃,才勉強站穩,手心處冷汗浸浸,觸到劍柄,不假思索地抽了出來,切齒道:「你該死!」
何肅猛然抬頭,劍光已到眼前。他出生即為王子,雖不及何俠本事,但也是剛毅驕傲之人,原就打定了主意要捨命保護妻兒,不驚不懼,站在原處閉上雙目,就等著那一分劇痛來臨。
何俠寶劍揮下,見他閉目等死,神態安然,恨火燒得更烈,只覺一劍下去太便宜他了。目光一轉,落在正飛身撲上要以身擋劍的歸樂王后身上。
他劍法高強,當即劍隨意轉,劍刃挪了少許,向下一挑。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
何肅猛然睜大眼睛,低頭一看,妻子已倒在血泊之中。
「王后!王后!」何肅跪下,將王后抱在懷中,聲音已經嘶啞。
王后喉間中劍,鮮血如箭一樣噴出,身子已經軟了,哪裡能發出聲息。睜著眼睛,欣慰地看了何肅一眼,緩緩閉上眼睛。
何肅見她手腕軟軟垂下,再沒有一絲動靜,覺得自己渾身都冰冷一片,慢慢地抬起頭看向何俠,紅著眼睛,一字一頓問道:「你為何如此?」
何俠眼角微微抽搐,臉上木然,彷彿失了魂魄,嘴上卻冷冷道:「本駙馬只是想告訴你,天下確實有丈夫親眼看著妻子死在自己面前的事。」
「何俠!」何肅怒吼一聲,猛然站起:「你不得好死!」他以為王后與自己日益疏離,從不知王后死在自己面前竟會讓人如此心碎,驀然一痛,竟全失了理智,瘋了一般朝何俠飛撲,伸出雙手,不顧性命去掐何俠的脖子。
何俠一劍擊殺了歸樂王后,雖嘴角帶笑,出語尖刻,心裡其實懵懂一片,似乎酒意上了頭,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又渾然不覺那是自己做的。
何肅向他襲來,侍衛們都在百步外,無法立即趕至。何俠武藝本來就勝他一籌,手中又有劍,怎會容他近身,見眼前黑影撲來,向後一退,本能地提劍就刺。
一股熱血激灑得他一頭一臉,這才恍如夢醒。眸中焦距定下,終於看清楚何肅近在咫尺,死不瞑目地瞪著雙眼怒視他。
他被何俠長劍穿胸而過,立即斃命。何俠一鬆手,何肅的屍身連著長劍一起,軟軟倒在歸樂王后身邊。
「駙馬!」
「駙馬爺……」親兵們衝了過來。
何俠擺擺手,命他們退下。
空蕩蕩的敬安王府中庭,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站著。
那一對夫妻,靜靜躺在血泊中。乍看過去,似在咄咄逼人地用他們的生死與共譏諷已經君臨天下的何俠。
他征服四國,鐵騎踏遍江河山川,號令行於天下,居然被一對亡國帝后的屍身譏諷?
可笑!
「哈哈哈……」何俠放聲大笑。
幽靜的夜裡,偌大的敬安王府殘墟,傳來陣陣空洞的笑聲。
夫妻?
這一對夫妻,不是憎恨彼此嗎?若不然,怎麼會鬧得舉國不寧,白白葬送了歸樂?
「若敬安王府不曾遭遇變故,耀天是否還有福氣,能嫁給夫君為妻。」
溫柔的聲音這般熟悉,何俠猛然轉身。
身後,空空如也。(請支持四月天)
昔日笑靨如花,纖纖十指,掀開了搖墜的珠簾,有人露出一雙靈活的眸子,深深地瞅著他。
她在馬車裡默默垂淚,在寢宮中矜持地端坐,在駙馬府陪他喝酒看歌舞……真想忘了這些。
全部都忘記。
一點都不剩地忘記!
何俠怔怔看著何肅和王后的屍身,沉重的空氣壓得他無法再挺直脊樑,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痛苦地彎腰,將眼睛用手深深掩起。
忘不了,他忘不了。
敬安王府在眼中是一片廢墟,大勝之後,無人站在他身邊,無人為他高興,無人為他擔憂。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有多麼想念耀天。
他以為只是充當取得權力的工具的妻子,懷著他的骨肉哭泣著死去的耀天,原來他一直在深深思念。
在他取得雲常王權的剎那,心疼那般強烈,讓他完全麻木。
鎖。
鎖在門上,耀天在哭。
「不不,我不要御醫,我要駙馬……駙馬……」
「快去,找人傳喚駙馬,要他來……」
「綠衣,我要見他……我不行了,我想見他。快去,他不會不見我的……」
何俠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
鎖,鎖。
鎖在門上。
沉甸甸的鎖,鎖住另一個空間,鎖牢了權勢仇恨。
打開它,打開它吧。那不過是一把鎖,那不過是一扇木門,裡面的,卻是他的結髮妻子,是他的骨肉。
「打開它!打開那把鎖,快,給我砸爛它,砸爛它!」何俠捂著頭狂吼,俊美的臉痛苦地扭曲變形。
他已擁有四國,揮手之間便可重現燈燭輝煌,車水馬龍,卻無力改變這片讓心空蕩蕩的死寂。
所有人,都無情地去了。
家在哪裡?
親人又在哪裡?
耀天臨死前的聲聲呼喚,無處不在,迫入耳來。
「開鎖……開鎖!來人,開鎖!」
「駙馬爺?駙馬爺?」
耳畔傳來人聲,何俠驀然抬頭,目光犀利。
面前的人小心翼翼窺探他的神色:「駙馬爺命屬下開什麼鎖?屬下這就去。」
是他的心腹親兵。
何俠愣愣看著他,漸漸清醒過來,長舒了口氣,麻木著站直了身子。目光轉到地上,何肅夫妻的屍身已經冷了,血凝在地上。何俠瞅著那片血色,臉上掠過狠色,沉聲命道:「殺了他。」
親兵見了他的神色,一陣心悸,低頭看看已經冰冷的何肅,輕聲道:「稟駙馬爺,這男人已經死了。」
「不,」何俠臉色蒼白,瞪著眼睛,冷冷道:「去,把何肅的太子殺了。歸樂王族,一個也不許留。」
他眼中精光駭人,親兵聽了命令,不禁愣了愣。何俠去書何肅,答應只要何肅投降自盡,就留他王族兩人性命,如今何肅和王后都死了,為何還要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太子?
「駙馬爺,那歸樂太子,您不是說過……」
「我說過什麼?」何俠怒喝:「好大的膽子,你敢抗我軍令?來人,給我拖下去,重打二十軍杖!」命人拖了這名親兵下去,又連聲叫了人來,下令道:「給我去把歸樂太子殺了,立即去!我不許何肅的兒子活著。」
他已擁有天下,自己的骨肉卻活不成。為何仇人的兒子還能活著?
何肅的兒子早被看管起來,要殺他何難。
很快,派去的士兵回來覆命:「駙馬爺,何紹已經殺了。」
何俠聽了,並無喜色,只道:「是嗎?」在風中靜立半晌,轉頭看看四周的親兵侍衛,人人都悄悄注視他,眼中多了驚懼之色。
何俠心裡一陣難受,輕輕道:「那何肅答應了自盡,臨時反悔,居然和王后一同反抗,企圖殺我。所以我才殺他兒子。」想起剛才那名靠近他的親兵,又問:「桐澄呢?」
「稟駙馬爺,按駙馬爺的將令,拖出去打了二十軍杖,正跪在外面等駙馬爺發落呢。」
何俠道:「給他上藥,讓他休息兩天,好好療傷。」
環視四周,敬安王府竟如斯陌生,長歎了一聲。
☆☆☆
攻擊的目標確定為且柔。在原地等了十天後,楚北捷一方的生力軍終於到達了。
眾將正在軍帳內商討,羅尚忽然興沖沖地掀開門簾進來:「北漠的華參到了。」
帳中眾人都喜道:「快請進來。」
話音未落,華參一身風塵僕僕地跨了進來,他是則尹離任後被若韓提拔上來的年輕將領,雖然經歷了周晴大敗,但銳氣未減,馬上顛簸,被灰蒙得一頭一臉,眼睛依然神采奕奕。在帳中一掃,目光落在若韓身上:「上將軍。」對著若韓一拱手,中氣十足道,「接到上將軍的密信,末將立即就起程了。北漠士氣很旺,每天都不少人偷偷找到我們的秘密募兵處呢。」
「不忙稟報,先來認識一下。」若韓見了自己下屬,也很高興,引他見了各位將領,最後把他帶到楚北捷面前:「這位就是鎮北王。」
華參看著楚北捷,眼裡閃爍著警惕又敬畏的光芒。
楚北捷知道要帶領這群昔日是敵人的將領並不容易,對他的目光毫不在意,打量華參片刻,問:「帶了多少人馬過來?」
華參對於要向楚北捷稟報軍情還是感覺古怪,用目光向若韓詢問一下,才答道:「在北漠我們的基地裡已經聚合了不少人,但想到一路上要避開雲常軍耳目,只領了一千人過來。雖然大多是沒上過戰場的新丁,但我敢保證,個個都是好小伙子。」
娉婷早在聽見華參來到時,心臟就已怦怦跳個不停。站在楚北捷身邊,按捺著心中激動,出聲問:「華將軍,有沒有陽鳳的消息?」
華參目光一轉,看見一個清秀的女子站在楚北捷身邊,雖不是達官貴人身邊看慣了的絕美姿色,但氣質淡雅,落落大方,立即猜到她是何許人也,有點恭敬地應道:「有,末將已經派人按照姑娘在信上所寫的地址,找到了上將軍夫人。」娉婷曾助北漠對抗東林,北漠將領對她心理上都比較親近,華參對她的態度比對楚北捷自然多了。
娉婷急問:「他們都好嗎?陽鳳看了我給她的信,說了什麼沒有?」
華參笑道:「上將軍夫人說,人各有志,目前她並不打算帶著孩子藏進安全的山區,不得不婉拒白姑娘的好意。」
娉婷有點愕然,盯著華參帶著笑意的臉,半晌眼睛一亮,低呼道:「天呀,她居然帶著孩子到這裡來了!」
幾十隻白鴿同時在心上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向四面八方撒下帶著芬芳的喜悅和驚訝。
陽鳳來了。對戰爭深為厭惡,從來只想避開這一切的陽鳳,竟然也來了。
孩子們呢?
長笑,我的長笑。(請支持四月天)
娉婷頓時按捺不住,提腳往帳門去,走到門前,又猛然剎住腳步,轉身急走回來,牽著楚北捷的手往外拉。
她向來從容,此刻少有的激動,連楚北捷也摸不著頭腦。不過娉婷乖乖將小手送上,楚北捷當然絕不會放開,一邊任她牽著,隨她急步走出帳門,一邊柔聲問:「是去接陽鳳嗎?」一掀簾子,兩道人影消失在門簾後。
眾將見他們兩人竟這樣就出了軍帳,又是愕然,又不禁羨慕。
華參站在原地,半晌方轉頭對若韓歎道:「這位白姑娘當真厲害,我原打算賣個關子,只一句就被她猜了出來。」
若韓心情很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可惜了,你沒親眼瞧見堪布之戰的情景。」
☆☆☆
隨華參一起到達的人馬正在紛紛飲水進食,不少人東一堆西一堆坐在草地上休息。
娉婷拉著楚北捷快步到了營門,第一眼就看見在人群中宛如鶴立雞群的陽鳳,雖面容疲倦,仍不減溫柔麗色。
陽鳳也早就遠遠看著娉婷過來了,對娉婷招招手,淺笑道:「娉婷。」
「陽鳳。」娉婷驚喜地喊了一聲,放開楚北捷,拉起陽鳳的雙手,緊緊握了。上下打量陽鳳,雖沒開口,眸子裡卻蕩漾著隱藏不住的激動。兩人手拉著手,面對面互看了很久,娉婷才打破沉默,帶著責怪的語氣歎道:「你真是的,兵者凶器也,應該遠避才對,為什麼不聽我的勸告?這裡很危險。」
「你不甘蟄伏,卻怎麼要別人苟且偷安?我也要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就是來到兵營,親眼見證這場大亂是怎麼被平定的。」陽鳳柔和的臉上多了一分堅毅,微笑著道:「我說過,我會親眼看著夫君的話實現。」
這種堅定的眼神,在失去則尹之前的陽鳳身上絕不會看到。
娉婷也不禁微詫,低聲道:「那孩子怎麼辦?」
陽鳳未答,一個小小的腦袋忽然從陽鳳身後鑽出來,露出大大的笑臉:「姨姨!」
「則慶,你又長高了啊。」娉婷愛憐地摸摸他的小頭,目光不由到處搜索。
陽鳳知道娉婷在找誰,抿唇笑著:「不用找啦,在那邊呢。」用指頭往娉婷身後一指。
小孩子長得真快,才多久,長笑似乎也高了不少,居然比則慶還要頑皮上幾分。他剛到陌生的地方,對一切充滿好奇,一時沒注意娘親大人已經來了,不知怎麼就溜到了娉婷身後,剛巧被一樣眼熟的東西吸引住。
「刀刀……」
長笑記性很好,他從前玩這亮晶晶晃眼的東西,還曾害則慶被陽鳳狠狠打了小屁股,現在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不由分說巴上楚北捷的大腿,墊起腳尖去扯楚北捷腰上的神威寶劍。
楚北捷低頭一看,一個小東西抱著他的大腿,抬頭看他一眼,大大的烏黑眼珠,眸中清澈,正努力伸手扯他腰上寶劍,對他這個不怒自威的鎮北王竟無一絲懼意。
這小傢伙膽子甚大。
當初,就連王兄的兩位小王子也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爬到他身上來。
楚北捷凝神打量腿上這小東西,鼻樑挺直,眼神倔強,倒越看越愛。忽然想起自己和娉婷的骨肉,就那麼無聲無息地被命運吞噬了,心裡一陣狠疼。
沒想到,則尹兩個兒子都會走路了。
深深的羨慕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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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不大親近小孩的,這下卻軟了心腸,不由自主彎腰將長笑抱起來,苦笑著輕輕捏長笑胖胖的臉蛋一下:「好頑皮的小子,怎麼不乖乖跟著你娘?」
玩得正興奮的長笑被提醒了一下,才想起左右張望,終於瞅見熟悉的身影,頓時大叫起來:「娘!」
稚嫩聲音悅耳非常,邊叫著邊向娉婷和陽鳳所在的方向伸長雙手,掙扎著要離開楚北捷的懷抱。
楚北捷一時卻不捨得鬆手,隨著他將視線移向娉婷和陽鳳一方,正巧遇上娉婷轉身向他們看來。
到底母子天性,娉婷聽見長笑叫喚,心裡像被軟軟的繩子猛然勒了一下,本來已將心裡的激動按捺下來,此刻卻一個忍不住,目光剛觸及長笑,眼淚已湧眶而出,走到楚北捷面前,將活蹦亂跳的兒子接過來,緊緊摟在懷裡,柔聲道:「長笑,長笑,娘好想你。」眸中滿是溫柔,低聲喃喃,腮上掛著晶瑩的淚珠。
長笑還不懂離別滋味,見了自己親娘,高興得不斷在娉婷懷裡磨蹭,呵呵直笑。
楚北捷站在一旁,呆若木雞。
從長笑在娉婷懷裡,對著娉婷喊第一聲「娘」起,他已經化成僵石。
一道彩虹霍然而起,在他腦子裡直架雲空,散發強烈的七彩光芒,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無數光彩在眼前流轉,團團圍住印在他深邃雙眸深處的一大一小身影,那般甜蜜溫柔,美好得讓他絕對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彩虹迅猛地脹滿了他的心,耳裡傳來極輕微的格一聲,似乎心已經被那股不知所措的歡喜給脹破了,旋風一樣充斥了整個胸膛。
娉婷抱著長笑,轉過頭來,觸及楚北捷的眼神,羞澀地低頭,臉上帶著歉意,低聲道:「王爺,這是長笑。」
只是這麼輕輕柔柔的一句,卻比天上的仙樂還要動聽。楚北捷知道,自己今生今世也不會忘記這一句話,堂堂鎮北王,竟在眾人面前湧起要大哭一場的衝動。(請支持四月天)
長笑,這是長笑。
是娉婷的兒子。
也就是他的兒子!
四肢身軀都彷彿在雲際快活地飛翔,楚北捷深深凝視面前這一對有著幸福笑容的母子。他不敢作出絲毫表情,任何一絲臉上肌肉的動彈,都有可能引發他洶湧在喉間,就快壓抑不住的歡喜之淚。
這個小傢伙,是他和娉婷的……
儘管努力了半天,兩三次暗中提氣,卻仍激動得說不出一個字。
娉婷見他如此,也不禁有點緊張地瞅著他。
長笑轉頭看見他,又把神威寶劍盯上了,高興地大叫一聲:「刀刀!」伸手要從空中爬到楚北捷身上去。
陽鳳牽著則慶,在一旁含笑看著。
楚北捷嗓門裡幹幹澀澀,無數歌聲在他耳膜裡咆哮似的蕩漾個不停。似乎不猛跳起來,對著蒼天大吼幾聲無法平復心頭熱辣辣的火流,但他的身軀卻完全不聽使喚,只能呆在原地。
好不容易的,才終於從嗓子裡擠出幾個沙啞到極點的字:「等一下。」
娉婷等人都愕然,看著楚北捷猛然轉身,飛一樣衝進最靠近的營帳內。他一進去,裡面的士兵呼啦啦全部從帳門湧出,都帶著一臉莫名其妙的疑惑,顯然是被楚北捷趕出來的。
眾人屏息圍著那營帳,裡面猛然傳出破風聲。
霍、霍霍……
即使隔著帳篷,仍能清晰聽見利刃破風聲連綿不斷。
鎮北王似乎正在帳內瘋狂地揮劍。
厚重的帳皮簌簌發抖,整個帳篷彷彿隨時都會裂開似的。
好一會,那劍聲遏然而止,大地似乎也跟著肅靜起來。
簌!簾門猛然掀起,正緊張等著的眾人都被這份威勢嚇了一跳。
楚北捷一身大汗,從裡面大步跨了出來,一手按在腰間的神威寶劍上,目光炯炯有神,回復了鎮北王一向的鎮定自信,可惜微紅的眼眸,足以洩漏一切。
他走到娉婷面前,盯著長笑,理所當然地一把將他抱了過來:「好兒子,叫爹。」
長笑性格倔強,平時絕不會這麼聽話,也許真是血濃於水,這次出乎意料的好商量,竟然真的奶聲奶氣叫了一聲:「爹。」低頭去扯楚北捷的披風。
楚北捷被他一聲「爹」叫得滿心歡暢,喉頭同時卻又輕輕一哽,把長笑緊緊摟了。臂中軟軟小小的身軀輕飄飄的,他握慣了劍的手彷彿一個拿捏不準就會把這小東西給弄碎了。
如此脆弱得讓人心疼。
但偏偏是這麼一個脆弱的生命,偏偏是這麼稚嫩的一聲「爹」,居然比天下最銳利的兵器,最彪悍的鐵騎更讓他充滿信心。楚北捷鼻中又酸又疼,感覺著兒子在自己懷裡,為父的喜悅鋪天蓋地湧了過來,霍然間又意氣風發,放聲大笑。
天下還有誰比他更幸運?
萬里江山,不如這稚嫩的一聲,更不如娉婷一個笑容。
楚北捷哈哈大笑了許久,高興得幾乎又要落淚,到底忍住了,低聲對娉婷歎道:「王妃這一箭之仇,報得好狠啊。」語氣裡萬般無奈。
娉婷自分別後所受的種種委屈,此刻盡化烏有,瞧見楚北捷的激動,心裡也覺得愧疚,低了頭,蚊子般的聲音輕輕道:「王爺不問,叫娉婷怎麼開口呢?但此事娉婷確實任性了,王爺不要生氣,娉婷任憑王爺責罰好嗎?」
楚北捷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她,彷彿要用眼光將她包裹起來,永遠永遠就藏在眸子最深處。
生氣嗎?
這分感覺,似曾相識。
營地上方的風無聲拂過,驟然將他扯回羊腸危崖之下,當日弓箭手埋伏四周,箭在弦上,何俠從頭頂上方閃身出來,風流倜儻,迫他定下五年之約。
那一日,他在馬上,娉婷,在他懷裡。
那一日,他那般生氣,那般憤怒。
就是那一日,他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傷心欲絕的滋味,第一次明白他真的愛上了一個女人,第一次踏上這條千回百折的路。
直至愛和恨、幸福和悲傷,被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之間的滋味,才知道此志不渝。
不,不再生氣了。
怎會生氣?他已擁有了那麼多。(請支持四月天)
楚北捷一手抱著長笑,狠狠往長笑的臉蛋上蹭了幾下,一手牽著娉婷,唯願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秒。
娉婷被他厚實的大手握著,抬頭看楚北捷親密地抱著活潑可愛的兒子,曾經只能在夢中才能看見的情景,此刻都已成真,眼圈不斷傳來刺熱的感覺。
她咬著下唇,凝視這美景良久,對楚北捷低聲問:「王爺氣消了嗎?」
「王妃的氣消了嗎?」楚北捷苦笑道:「詐死是一次,今天又是一次,本王也算吃夠苦頭了,請王妃手下留情,別再這樣懲罰本王。昔日我做的錯事,都饒了我吧。」
娉婷羞得不敢抬頭,唇角卻又逸出甜甜笑意,反手握緊了楚北捷的大掌:「王爺,周圍都站著人呢。」
「有人又如何?」楚北捷掃周圍一圈,也忍不住朗聲笑起來:「讓他們也知道,天下間最不能開罪的,就是自己心愛的女人。」
不錯。
女人永遠都有辦法懲罰自己的男人。
她們只願意將心思用在心愛的男人身上,就如她們,只願為心愛的男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