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不怕了。」單奕陽帶著潤潤來到一間破廟歇息,他心疼地吻她。她的身子仍然打著哆嗦,可以想見她內心的惶惶然有多麼地折磨她。
「有我在,任何人休想傷你毫髮。」
「……嗯。」慢慢地,潤潤哭累了,哭倦了,倚在他懷裡睡著了。
單奕陽將她放在軟草堆上,往破廟外走。潤潤必須吃些安氣寧神的藥,否則她的身子恐怕撐不住。
細微的交談聲令他停住步子,他藏身於小山坡旁的高大草木間。
宋威憤懣的聲音傳人他耳中——
「最毒婦人心,你竟敢用計害她!你忘了,她對你這假孝女的收留恩情。」
「因為我恨她!」
女子的聲音有些熟悉……他在哪裡聽過?
「我恨她,我恨她憑什麼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你的心!你不是薄情的人嗎?我可以忍受你不愛我,我可以守著你一輩子,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對那個……」
「你胡說什麼?」
女子尖刺地、椎心泣血地悲嚎出聲:「前幾日我在你的房中點上催情迷香,那是師母獨門的方子。」
「你太大膽了!我是你的師兄,你說,你下的鬼迷香意圖為何?」
「因為我愛你愛得好累,好辛苦,你對元潤潤的態度使我懷疑,她在你心中快要追上另外半條手絹的重要性。女人的直覺通常是敏銳的,所以我下了迷香,因為我要你說出你的真心話。」
「那鬼迷香可以令人說出真心話?」宋威的嗓音有異常高亢的興奮。
「是的,當你昏迷的時候,你對著我聲聲呼喚著潤潤我愛你!你可知否,這句話不但傷得我體無完膚,甚至傷了我的驕傲!我哪一點不如元潤潤,我和你在同一個師門青梅竹馬的情誼居然比不上……」
「原來你嫉妒她能夠得到我的感情。」
「嫉妒?對,嫉妒可使人瘋狂!我不只越來越嫉妒她的幸運,我也越來越希望她可以消失,她是我不可存在的情敵,所以我一定要她永遠消失在你的視線內。她是無辜,但是誰來憐惜我十年的深情無處寄!師兄,是你害她的,你不該捨我就她,她都已經成婚了,你還打著她的主意。」
「給我迷香!有了迷香,她就無法不說出手絹的下落。」
「別奢望了,催情迷香只能逼人說出真情意。師兄,這幾天我天人交戰的痛苦你可會憐疼?我不是殘忍的人,但是當你受了迷香藥力把我看成元潤潤的時候,我什麼也顧不得了。我的苦戀……哈,元潤潤憑什麼令你對她產生特別的情愫。」
這聲音彷彿是……是范春天!他一定要把她千刀萬剮。然而她接下來的話使單奕陽勉強忍著氣。
「你在意的是寶藏的下落或是她的安危?難不成你要劫牢?她這回死定了,知府大人也許等不及秋斬,那李天香可是他最疼的寵妾啊。師兄,你和我是注定要相依為命的,你不愛我,我忍,但是我絕對不讓你愛上另一個女人,元潤潤若死,你的心也就死了。」
「我想要人財兩得有什麼不對?那批黃金珠子……」
「寶藏、寶藏!你和你爹為了寶藏找了十幾年,元潤潤就快死了,那條繪著藏寶圖的手絹也就永遠沒有人得知它的去處,你絕了這心思吧。我們找個僻靜之處隱居,可好?」她願意吃野菜飽腹,只要能夠和他廝守。
「不!」宋威掐住她的喉口,「元老頭搶走我父親心愛的女人,我父親甚至把我那夭折的親妹妹的小名取為潤潤,他妄想一生的寶藏,眼見就快落入我的手中,你敢壞我好事!」
「你不必妄想……咳咳!那牡丹手絹不是早毀了就是……」
「就是什麼?你說!」他的眼中浮現出妖詭異彩。
范春天低低地笑,咳出了淚水來。「師兄,你知道我多想和你一塊死嗎?我受夠了!你怎麼也看不見我對你的一片真情。」
「交出毒粉的解藥!」
「那樣我就是自承下毒嫁禍的罪!知府會砍了我,你一點兒也不會捨不得我死是不是?為了你我用計謀害潤潤啊。」
「你的死活比得上寶藏,比得上潤潤嗎?」
「放開手,我把解藥交給你。」她微笑如春風,如同她的名字。她了然她的心……死了。
他放了她,她將一瓶藥交到他手中,同一時刻她快速地吻住他。
他陡睜大眼,擊去一掌推開她。「你把什麼送入我口中?」
「愚笑藥。」呵呵。
「那是什麼?又是師母傳授予你的鬼藥?」
「只要再一會兒你就會很快樂了,任何煩惱都不會再困擾你的……師兄,這個愚笑藥沒有解藥哦!你這一生一世都將愚呆如三歲孩童,不過我會照料你,咱們兩人相依為命到白頭。無論你愛我不愛……呵呵呵。」
宋威驚懼至極,連忙坐下運氣,然而頭疼欲裂的腦子使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不停,不及片刻他便昏厥。
「呵呵呵,師兄,你為什麼要逼我下狠招呢?我的心也會痛的。」她靠近扶起他,輕輕搖晃著,彷彿他是她的孩兒一般。
單奕陽大跨步越過草木現身,他雙眼散發戾光,當她是殺父殺母兇手似地仇視。
「范春天,你和姓宋的是同路人,姓宋的是那個蒙面人!」
「你都知道了呵,」她別開頭,「也好,你殺了我吧,我和師兄投胎轉世後也許能成為一對有情佳偶,我活得好倦呵。」
他氣得一掌擊去。
「奕陽……」
他的掌風連忙收住,「潤潤?」
潤潤艱辛地喘著氣跑過來,「我只睡了半晌,他們的對話我全聽見了。奕陽,別殺她,她是個可憐人。」
「可憐?她的可恨……」
「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放她一條生路,她愛得辛苦……」
范春天將一瓶藥放在地上,還是笑著,「這藥讓李天香服下她就會甦醒了。潤潤,你惱怨我不?…」
潤潤搖搖頭,「你不壞,只是傻。總之,我和你是朋友……」人總會一時衝動做了錯事。
范春天在宋威的身上拍了幾拍,找出他隨身收藏的手絹。
「這是藏寶圖的另一半,你的爹爹和宋伯父同是前朝皇帝的侍衛,這份藏寶圖是前朝皇帝自縊之前撕成兩半,分別由他們保管,以便做為
後人復國大業的根基。」
「可我從來不曾聽爹娘談起什麼寶藏呀。」
「你的雙親沒有留給你牡丹手絹嗎?算了,這手絹給你,對我而言全是煙塵往事了。對師兄來說,他也已經不再需要了。」
「春天……」她淒涼的喟歎使她心酸。
「潤潤,我欠你一份恩,來世再還你吧。」從今爾後她將和師兄隱居野林,生死相從。
這世上再無宋威和范春天,只有一位呆傻男和一位守著他的黯然傷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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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香服下解藥後完全甦醒,她的說明無疑是潤潤無罪的利證。
但是潤潤卻來不及參加做餅比賽。
她沮喪不已,幸賴有單奕陽不時地安慰。可仍是有憾呀,明年也許就沒有這賽事了。
她覺得無顏見人……
一回到揚州境內,小毛子和小夏子分別敲鑼打鼓的叫喊——
「歡迎大少奶奶回來!歡迎大少爺回來!」
「你們……」應該曉得她有負眾望呀,為什麼還燦爛地笑開懷呢?
單奕陽點點她的鼻尖,假裝吃醋,「這兩個小傢伙先問候你這大少奶奶呢,我這大少爺好像是你的附屬品。」
潤潤虛弱地勉力一笑,「我失敗了,連第三名都拿不著。」
「不准再自責,否則我一把大火把餅鋪給燒了。」
「相公。」她又一次痛快地把眼淚抹在他的衣襟上。
此時,北門口餅鋪外站了一列奴僕,每一個人一見到單氏夫妻一致高聲呼喊:「大少奶奶萬歲、萬歲、萬萬歲。」
潤潤被逗笑了,「我又不是皇帝爺,胡說可是會惹禍。」
小樁子開心地拍手,「大少奶奶笑了!終於笑了!」
小紅大聲地說:「咱們說的萬歲、萬萬歲指的是大少奶奶長命多福嘛!」
單奕陽擁著嬌妻進門,低聲訓她:「不准再掉淚!我的衣服都讓你哭濕了。」
「……」她還是想哭呀,怎麼是好?她真是太幸運、太幸福了。
單忠親自沏茶來,「大少奶奶請喝茶,這是老夫人特別交代的嚇殺人香茶,名貴得很。」
「是挺名貴!我這個當孫子的也沒能嘗過一口。」
「奶奶她……她一定很失望。」潤潤一顆頭低垂。
「大少奶奶錯想了!老夫人疼你疼得很哪。」
所有僕役一字排開,恭恭敬敬地行一個大禮。
「大少奶奶永遠是我們的當家,北門口餅鋪只有你能夠帶領我們。」
「老師傅、單管事、小夏子、小毛子、小樁子、小紅、小綠……」她向他們彎腰行禮,哽咽著說:「謝謝你們的支持。」
單奕陽由衷地笑了,對他而言,潤潤的低落情緒才是他生命中的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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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靜的。
潤潤躺靠在丈夫懷側,他讓她枕在他的臂彎。
「原來奶奶是因為當初我披在你身上的外袍,自以為是地視你為長孫媳人選,難怪她會把餅鋪交由那時仍是『來歷不明,的你。」
「如果不是小紅把這袍子找出來,我真的忘了它的存在。」
他吻了她的羽睫,「你哦,居然把袍子隨手塞在床榻下,幸好小紅清掃得仔細。」
她羞澀得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你想,當時是不是老奶奶把我的衣裳剝了,好嫁禍給你?」
「這是懸案嘍,問不出來的啦。單家的老夫人多精明。」他倏地翻過身,含情脈脈地瞅向她,「說到脫衣裳嘛,娘子,為夫的我已經忍耐許久。」
潤潤撒嬌的一瞟。
「咦?」他的動作忽止。
「怎麼?」他幹嘛儘是瞧著她的小抹胸瞧呢?
「你的牡丹花小衣……」
「就是小衣裳嘛!」人家會害臊,「是我娘親手為我繡的……」
他跳下床,把放在暗格中的手絹取出。「這兩朵牡丹花的繡工一模一樣,連布料子也雷同。」
她也不禁一震,然後和他對視半晌,「藏……寶圖!」
解下她的小抹胸,他仔細檢查一番,「這是由兩件不同的布料子所裁縫出來的兜衣。」
她接過手用小剪刃拆開,繡著牡丹的小塊布料果然是手絹兒。
兩塊手絹拼接起,背後的圖案果然是藏寶圖。山峰和流水,以及批注的小文字。
「這個地方……」
「是餅鋪後的白壁山峰!」她低呼:「天啊!宋威想了多少年的黃金珠子竟然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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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挖出來的黃金珠子居然有著十一大箱!
亮橙橙的黃金燦爛得幾乎使人睜不開眼睛。
「娘子,你將是天底下最富貴的女子。」
「這筆錢我另有用途。」
潤潤把三箱的黃金珠子拿來接濟貧窮,餘下的八箱黃金珠子做為開設百間鋪子的開銷費用和教育人才的學堂。
她免費親自教授有心學習的人做餅,這還不夠,她讓困窮的人擁有自己的餅鋪,當然嘍,大江南北的百來間店肆,全部掛上北門口的匾額和迎風招搖的大布旗幟。
由於潤潤所研發的餅食不但可口,而且種類多,即使天天飲茶配食也不覺膩,所以餅鋪的每一間分店均是生意興隆,單單是僕役人數就有三千人。
位於揚州總店的鋪子請一百個僕役,潤潤把整條街全買下,做為僕役們的居所和擴建的廚房。
小毛子等三個人升格為小管事,他們的工資優厚到比個七品官還多上三倍。
單老夫人時常看著大布旗幟喜極而泣,老淚縱橫的她總是說著:「我這老太婆可以安心,而且高傲地去見老太爺了!」
只有一個人常常一邊揉拌麵粉團,一邊猛歎息。他的落腮鬍子又蓄留了。
惟一能夠令他朗朗大笑的時候,便是潤潤偶爾為他溫柔地刮除落腮鬍……
他的娘子太忙、太忙了!他這閨中怨夫總是嘮叨著與她相處時光被餅鋪給瓜分許多。
不過他揉麵團的功夫可以稱得上高手!然而他已經好久不再耍刀舞劍……
忙啊!
忙得充實、愉快,他的嘮叨只要單大少奶奶親吻他一下即刻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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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隊官兵進入揚州城,人人驚惶。
隊伍停在餅鋪之前,坐於轎內的老太監拿著聖旨。
「跪——」老太監一進餅鋪銳目一掃,眾人連忙趴跪下。
「奉天——」老太監一一念出聖意,語畢,每個人都呆怔住。
「元潤潤接旨。」
潤潤起身,接過聖旨。過了半晌,她忍不住請問一下下——
「公公大人,敢問一聲,皇帝爺為什麼會賜封北門口為天下第一香?」
老太監依然很嚴肅,他沉聲道:「貴妃娘娘的親戚時常帶些糕餅進宮,某日,娘娘吃著北門口位於京城的圓凸餅,娘娘驚喜地獻給太后,太后一嘗立刻嘴不離餅。」
頓了頓,老太監一不注意便洩漏笑意,「因此,太后吃遍北門口的每一種餅食,當她吃到以酒香和青嫩芽、茶碎渣末所做成的餅食,不但脾胃大開,連夜裡亦是好眠著。所以聖上特下聖旨。」
「哦。」應該高興的嘛,可是她只是牢牢地緊抓著聖旨。
單奕陽知道她心中的喜悅是筆墨無法形容,他摟抱她的腰,順便提供她一個隨時可以抹眼淚的胸膛。
老太監大手一揚,幾個官兵把一塊大面匾額抬捧過來。
天賦異餅
「這是當今聖上御筆親封,單大公子、單大少奶奶,這份聖恩可是大大的榮耀。」
看著烙印著「天賦異餅」四個大字的匾額掛吊上北門口店肆之上,潤潤整個人投入單奕陽的懷抱中又哭又笑——
「相公,我拿到了!這聖恩要比全國做餅大賽還要響噹噹!」
「是啊!」他拂起她飄垂在頰邊的一綹髮絲,「你這單大少奶奶的名號一定是舉國皆知了。」
她的喜悅也感染了他,一直以來他的烈性子全讓她給磨成似水柔了。
「恭喜大少奶奶!賀喜大少奶奶!」小毛子、小樁子和小夏子笑咧開大嘴。
整條街鑼鼓喧天,隱約中,似乎有人笑得極為用心暢懷——
「大少奶奶當家做主,北門口天下第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