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的餐桌上,英司缺席了。
「英司呢?」自從妻子去世後,鬼塚雄三驚覺家人間的情感維繫非常重要;於是他堅持在早餐時「全員到齊」,他將每天一早的餐敘,當成家人之間凝聚力量的一種方法。
「少爺說他趕著出門……」一旁的老管家近籐囁囁地說。
「有多趕?」他沉聲一喝:「吃頓早餐能浪費他多少時間?」自從知裡住進到鬼塚家以後,英司就變得陰陽怪氣,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老爺子,別生氣。」見他動氣,知裡連忙勸著:「也許他真的有事。」她想,英司一定是故意避著她。
「爺爺,您別生爸爸的氣……」鐵也因為他的怒容而戰戰兢兢地。
見寶貝孫子讓自己給嚇得驚驚怯怯地,他不由得一陣心疼與自責。
「鐵也,」知裡將他攬進懷中安撫著,「爺爺沒生爸爸的氣。」
「可是——」鐵也偷覷著鬼塚雄三的臉,「爺爺的臉好凶唷!」
知裡一笑,「那是因為爺爺的臉本來就長得很凶呀!」她把鐵也抱在懷中,像個母親似的安慰著他。
看著這一幕,鬼塚雄三的心裡莫名地感動。
加奈死的時候,鐵也才一歲。對母親,他沒有任何印象,有的只是一股對母親的渴望。
這麼多年來,英司從沒有續絃的打算,鐵也只能從父親身上得到有缺憾的親情。
這麼小的孩子很需要母親吧?如果知裡能成為鐵也的母親,那該多好。
「知裡,」他突然望著知裡,一臉認真地問:「如果讓你跟著英司,你願意嗎?」
跟?她一愣,「老爺子是說——」
「嗯,我希望你嫁給英司,當鐵也的母親。」
「老爺子,我……」看著他神情認真嚴肅,她不覺有點惶惑不安;他該不是知道了什麼吧,難道昨晚她和英司之間發生的事全落入他眼底鬼塚雄三抬手打斷了她,「我知道英司並不是那麼容易親近的人,尤其是在加奈她——」
他警覺到坐在知裡膝上的鐵也,正敏銳地盯著他,「近籐,把鐵也帶出去。」
「是。」近籐一刻也不敢遲疑地走了進來,「小少爺,來……」
「不要!」鐵也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人家要留在這裡。」
「鐵也!」鬼塚雄三沉下臉,「聽話。」
鐵也蹙眉噘嘴地望著知裡,希望知裡替他說話。
「鐵也乖,」知裡為難地哄著他,「待會兒知裡阿姨就去找你,好嗎?」
眼看連知裡都不敢留他,鐵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管家出去。
待管家拉上門,鬼塚雄三才放心地談起加奈的事。「加奈是在鐵也一歲時自殺的。」
「自殺?」她一怔。英司的妻子竟然是自殺身亡的,為什麼?還那麼年輕的女人為何會選擇自殺的方式結束生命?丟下一個才一歲的稚兒,她捨得嗎「嗯。」他點點頭,神情鬱抑哀傷,「加奈死時才只有二十五歲。」
「她為什麼自殺?」
「因為男人之間的鬥爭。」他感慨地說:「在黑社會裡,男人為權力而自相殘殺,而女人就成了鬥爭下無辜的受害者。當年英司為了拓展尊王會在東京的版圖,和一些幫派間發生了衝突,他們擄走了加奈,而且還輪暴了她,雖然後來人救回來了,但不久,加奈卻還是因為忍受不了屈辱,而選擇了斷自己的生命。」
知裡的心像被什麼外力給緊緊捏住似的直喘不過氣。原來英司和他妻子曾有這麼一段悲劇性的過去。
「從此以後,英司他不敢再愛上任何女人,他說被他愛上的女人只會因他而淪落地獄,其實鬼塚家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活在地獄裡……」他幽幽地說。
知裡覺得臉頰上有兩道燙人的熱流,但她一時也察覺不出那究竟是什麼?抬手一拭,她驚覺到那是淚水!
她為什麼掉眼淚?是可憐加奈的遭遇?還是感受到英司自我折磨的悲慟「活在地獄裡?」她不解地問。
「不錯,」鬼塚雄三的臉上閃過一抹悲慟之色,「英司的母親也是自殺身亡的。」
「啊!」她震驚不已地望著他。
他苦笑著,「英器會離家也是因為他母親的死,他一直認為是我害死了他母親。」
「老夫人是——」她很想知道英司的母親為什麼選擇自殺,但又怕觸及鬼塚雄三的傷口。
他看出她眼底的疑惑,「年輕時的我,一心只想把尊王會推向巔峰,為了幫務,我忽略了她,而她也從不說什麼,一直到她自殺後,我才知道她患有憂鬱症,如果說她是我害死的倒也不假。」他長長歎了口氣。
「知裡,」鬼塚雄三輕拍著她的肩膀,「老實說,我很喜歡你,也相信你能成為一個好母親、好妻子,雖然我說過等我死後就放你自由,但在外人眼中,你畢竟是跟過我,恐怕將來找對象時也不是那麼容易……」
「老爺子,」知裡抬起淚眼,「我跟了您,再跟著英司少爺,那又成何體統?」
「這你不用擔心,」他淡淡一笑:「如果你真的願意,我可以立即宣佈收你當乾女兒,反正我們並沒舉行過什麼儀式……」
知裡顰蹙秀眉,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謝謝老爺子的好意。」英司對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種「不乾不淨」的階段,這樣的他怎可能接受她呢「你是不是另有心上人?」
「不是。」她抹去眼淚,「現在的我只想服侍老爺子和照顧鐵也,其他的事,我還不敢多想。」英司知道她的秘密,他怎可能要一個曾和他店裡的牛郎有過關係的女人!?
「是嗎?」見她意志堅定,鬼塚雄三也不好再說些什麼;況且,他還在觀察她進鬼塚家的真正目的,現在提這件事是太早了點。
他一向是沉得住氣的人,怎麼這一回卻如此急躁?是他老了頭腦不清楚,還是知裡真的太討人喜歡或許都不是,他只是希望有個女人能打破那個加諸在鬼塚家女人身上的詛咒吧英司一個人坐在舞廳的辦公室裡抽煙,腦海中填塞的淨是知裡那清麗卻撩人的模樣。
他以為自己早已無情無慾——原來他是這麼禁不起撩撥的男人,讓那女人一迷惑,他竟然連背德的事都幹得出來!
「英少,」勝久推門進來,「外頭有狀況。」
「噢?」他回過神來,「怎麼了?」
勝久指著監控螢幕上的一群小太保、小太妹,「有人報告說這幾個小鬼帶了禁藥進來。」
「是嗎?」他將身子微向前傾,定睛盯著螢幕上的幾個小混混,「這種事你去處理就好了,還要我來嗎?」
「可是——」勝久似乎有難言之隱似的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他覷了勝久一眼,「難道你連幾個小混混都擺不平?」
勝久蹙起兩道粗黑的眉,「他們自稱是南青山的人。」
「南青山?」一聽到南青山,英司的神情頓時凝重了起來。「我們跟南青山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們的人怎麼踩到咱們地頭上來了?」
勝久搖搖頭,「我也不曉得。」
英司用力地捺熄了煙,霍地站起,「我去看看。」他腳步沉穩地步出辦公室,勝久緊跟其後。
在一個角落裡,英司找到了那一群不知是嗑藥嗑得昏昏沉沉,還是喝酒喝得神智不清的年輕人。
都是些乳臭未乾的小太保、小太妹,南青山會什麼時候淪落到吸收這種成不了事的「小孩子」!?
「喂,歐吉桑!」一名金髮小太保覷見英司站在一旁盯著他們,立刻出言不遜地叫囂:「你看什麼!?」
「哇!」一名眼眸迷離的年輕女孩黏到英司身邊,兩隻手在他胸前摸呀摸地,「好帥的大哥唷!有沒有興趣搞援助交際呀?」
「不知死活的丫頭!」勝久一手拉開女孩,使勁一震就將她推回座位上。
「你這老傢伙!」金髮少男和幾名年齡相當的年輕人一躍而起,個個凶神惡煞似的。
英司冷不防地抬腳一踹,狠狠地將那金髮少男踩回座位上。
「坐著!」他沉聲一喝。
幾名年輕人見帶頭的人被他一腳踹得動彈不得,倏地噤若寒蟬。
英司伸手自那名金髮少男的衣服口袋中拿出一小包藥丸,「這是什麼?」
「關……關你什麼事?」少男雖然聲線顫抖,還是逞能地頂了他一句。
他沒跟金髮少男囉嗦,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我再問你一次,是什麼?」其實他一眼就看出那是迷幻藥,要金髮少男親口說出來,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
「是迷……迷幻藥……」看英司一副隨時會將他大卸八塊的凶狠模樣,金髮少男囁嚅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英司將臉捱近他,唇邊是一抹教人顫慄的冷笑,「我最討厭有人在我的場子裡嗑藥吸毒了。」
「我……我可是南青山會梅崎組的人!」金髮少男顫抖著亮出名號。
「梅崎組又怎樣?」他眼底射出兩道彷彿能殺死人的寒光,「你們的角頭養的是什麼白癡居然敢在我尊王會的地頭上嗑藥!?」
金髮少男倒抽口氣,而之前跟著他耀武揚威的那票小混混也全沒了聲音。
「勝久,告訴他們我都是怎麼對付那些在我地盤上嗑藥吸毒的人。」英司冷冷地說。
「嗑藥者封嘴,吸毒者斷掌。」勝久口氣冰冷無情地回答。
一群人聽到這兒,早嚇得三魂沒了七魄。
英司冷哼一聲,一把揪起金髮少男的衣領,「知不知道什麼叫「封嘴」?」
「不……不知道……」
他陰狠地笑了笑,「就是拿根針把你上唇和下唇縫在一起。」
「啊!」金髮少男聽到這兒,驚慌的以雙手搗住了嘴。
眼看這票毛頭小子已被他唬得一愣一愣,英司也不想再繼續跟他們囉嗦:他將手一鬆,「快給我滾!」
金髮少男一票人立刻驚慌地夾著尾巴逃離現場,前後不到三十秒。
「我看他們下次不敢來了。」勝久得意地一笑。
「我聽說梅崎是南青山會的重要幹部之一,看來是名不符實。」英司不屑地說。
這時入口處來了五、六個男人,帶頭的土屋呼呼喝喝地往英司這邊走來。
「代行,」土屋臉上堆滿笑意地步向英司,「怎麼了?」
「幾個小鬼鬧事。」他說。
「哪裡來的?」土屋眉頭一橫,同仇敵愾似的。
英司淡淡一句,「南青山的。」
「南青山?是哪個角頭的!?」
「梅崎。」英司從勝久口袋中掏出一根煙,土屋連忙替他點了火。
「是梅崎呀——」土屋裝出一副思索的模樣,「他可是南青山的一名大將。」
「你對他瞭解有多少?」英司抽著煙,神情微微凝重。
土屋暗忖片刻,「他最近很積極呢!聽說他揚言要從尊王會的手上搶下一部分的地盤。」
「噢?」一聽有人想在太歲頭上動土,英司不覺揪起濃眉。
「尊王會在新宿擁有五成的地盤,梅崎早就很不平衡了,而且現在南青山會正面臨新舊頭目交接的敏感時刻,他依附在仁科新助的手底下,一定很想找機會提升自己在南青山的地位吧!?」
「是嗎?」雖說他對土屋也有戒心,但剷除外敵應該更為優先。
「代行,要不要我幫你找人去他的場子鬧鬧?」土屋自告奮勇地提議道。
「不,」英司一抬手,「不急,我還要觀察他一下。」他可不是十七、八歲的小毛頭,這種江湖上的事件輕則輕矣,一嚴重起來可會教社會失序,出來混可要有出來混的規矩!
「土屋,可別輕舉妄動。」他目光如炬地盯著土屋。
「是。」土屋轉過臉,露出了一抹陰沉笑意。
英司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即使遭到挑釁,還是可以沉穩地靜觀其變;但總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此的吧就在英司的舞廳發生騷動的同時,位在新宿歌舞伎町的一間PUB門外也突然聚集了上百名年輕人。
年輕人聚集在PUB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們一出現竟是近百人,而且個個擺出一副來者不善的屌樣。
這家PUB是南青山會梅崎組所開,亦是梅崎圭介在歌舞伎町一帶經營很成功的一家夜店。
這些年輕人自稱是尊王會三代代行的人馬,行徑十分囂張;雖然他們最後被梅崎底下的一名新將——廣川英器所擊退,卻還是為梅崎組及尊王會結下了難解的梁子。
梅崎的親信小野清次相當不滿尊王會派人前來鬧場,於是在心裡密謀著刺殺行動。
「鐵也,你在哪裡?」知裡和鐵也在偌大的後院裡玩著捉迷藏,在她幾乎把整個後院翻過來後,還是不見鐵也那小小身影。
「奇怪?他能躲哪兒去?」她暗忖著。靈光一閃,她想起了一個地方——英司的房間。
這個時候英司一定不在,所以鐵也躲在他房裡的機會很大;想著,她立刻往英司的房間奔去。
見他房門虛掩著,她更加確定鐵也是躲在他父親房裡。
「我捉到你了!」推開門,她興奮地叫著。「啊!」隨著興奮的叫聲之後,她發出了一聲驚呼。
英司居然在家,而且身上還只圍了條浴巾!天呀,她太大意了!
「你捉到誰了?」英司唇邊掛著一抹促狹的笑意。
看著他結實的身體曲線,她臉紅心跳地說不出話來。
英司冷哼一聲,「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見我的身體,幹嘛裝出那種表情!?」
「什麼意思?」真是見鬼!她什麼時候看過他的身體啦他睨了她一記,不明白這女人還要在他面前演多久的戲。「是不是要我再睡你一次,你才會恢復記憶?」
聽見他如此輕佻的言辭,知裡羞惱地想罵他兩句:但在此時,他忽然背過身去,接著……讓她驚懼得幾乎忘了呼吸——「你,你……」她指著他的背,聲線顫抖地開口。
「怎麼?」他回過頭來瞪著她。
「你……你是那天晚上的男人?」她早已忘了那男人的樣貌,唯一記得的就是他背上的鬼頭刺青——那美麗卻悲傷的鬼頭刺青!
「你不會現在才想起來吧?」英司凝睇著她。
知裡渾身虛脫地退了一步,「你……你就是因為這樣而一再地羞辱我?」
「難道我不該那麼對你?」他冶冷地問:「你先和我上床,再堂而皇之地進到我家扮起我繼母的角色,你說我還能對你存著什麼樣的尊敬!?」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老爺子的兒子,如果知道,我……」她眼眶盈滿淚光。
「你就要嫁給我父親了,還會不知道我是誰?」他恨恨地瞪著她。
「我真的不知道!」她搗住臉,忍不住啜泣起來。
知裡心緒紊亂,根本沒了主意。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她在尊碰上的男人竟然是英司!?原來良子口中的「英少」指的就是英司……英司少爺、英少,她怎麼遲鈍得沒想到這兩個名字指的就是同一個人呢!?
「你到底想在鬼塚家得到什麼?」他猛力攫住她的肩頭搖晃著。
「沒有!我沒有!」知裡幾近崩潰地哭訴著。
她進鬼塚家全是因為父親欠下鉅款,根本不是自願;雖然一開始她很恨鬼塚雄三,但真正進入鬼塚家後,她對鬼塚雄三絕無貳心,她是打心底尊敬著他。
「沒有?」英司眼底滿是恨意,「你不是說不想嫁給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男人?你不是因為要報復我父親才和我上床?哼!現在你得逞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挑撥我們父子倆的感情!?」
「不!」她使盡全身力氣嘶叫著:「我沒有!我沒有!要我講幾次,你才肯相信?」她哭喊著:「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老爺子的兒子,我也不是存心要傷害你們,我——」
見她哭得肝腸寸斷,英司心軟了;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不能讓她察覺他心底的撼動……「我不會相信你的。」他冷酷地甩開她。
「為什麼?」她淒然地望著他。
他一哼,「因為你是森川的女兒,像森川那種人是生不出什麼好人的。」
「你……」她不明白他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曲解她、侮辱她,她知道她父親不是個好人,但子女根本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力啊!她該恨誰?恨那個不盡父職的窩囊廢父親?還是那個只顧自己,而拋下她的母親!?
一股長期壓抑的不平及委屈在一瞬間全部爆發,「可惡!可惡!」她衝上前去,掄起拳頭就往他胸口捶。
「你以為我喜歡進你鬼塚家?你以為我喜歡那樣的父親?我不想!我不想!可是——」當瘋狂地嘶喊發洩過後,她癱軟了下來,「我不能選擇,我一點都不能選擇……」
她聲淚俱下的模樣,終於讓他心底高築的城牆崩垮了。
「知裡……」他慚愧地端起她淚濕的臉,溫柔而內疚地說:「對不起。」
知裡怔望著他,眼底是一抹受傷的神色。
英司濃眉緊揪地凝視著她,「我不是存心的……」他輕撫過她零亂的髮際,剛才的憤狷轉為平靜。
在他眼眸深處,她彷彿覷見一絲愛意;可一轉念,她卻憶及良子說過的話——英少是個不會給愛的無情男人!
既然他不會給愛,又怎會給她愛呢「知裡,」望著她哭泣的模樣,英司不由得心生憐惜。低下頭,他給了她輕柔的一吻。
他的吻好細膩、好溫存,可是她卻只感到一股無名的悲涼;在他眼中,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是個在牛郎俱樂部裡尋歡的隨便女人?還是心懷不軌進入鬼塚家的女人?如果她在他心中是這樣的不堪,那他的吻又代表著什麼她推開他,決絕地說:「別忘了我跟的是老爺,不是你。」他是個不會給愛的男人,又是個無法信任她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她不能愛,也不能要!
「阿姨!阿姨!」一直等不到知裡去找他的鐵也在此時跑了進來,「阿姨,你在這裡呀。」
鐵也覷見知裡臉上未干的淚,也察覺到父親臉上凝重的神情,但早熟的他並未當場說出。
「阿姨,」他偎進知裡懷裡,「你是不是找不到我呀?」
知裡偷偷拭去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是呀,鐵也躲到哪裡去了?」
「我躲在爺爺的衣櫥裡唷!」
「原來如此啊!」她將鐵也抱了起來,「走,我們再玩一次。」
「嗯。」鐵也一邊點頭,一邊覷了英司一眼。
知裡抱著鐵也,什麼也沒說地步出了英司的房間。
「爺爺……」鐵也和鬼塚雄三坐在門廊上納涼,小小的臉蛋上隱約可見一絲憂色。「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面對小孫子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他十分疑惑,「你看見什麼啦?」
「是……」鐵也支吾地說,「知裡阿姨在爸爸的房裡哭……」
鬼塚雄三一怔,「什麼時候?」知裡在英司房裡哭?為什麼「昨天玩捉迷藏的時候,我看見知裡阿姨和爸爸在房裡……知裡阿姨哭了,而爸爸他好像在生氣……」六歲的孩子哪懂得大人間複雜的情感,對他來說,那只是他無意中撞見的一場意外罷了。
聽鐵也這麼描述,鬼塚雄三立刻嗅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直覺告訴他,英司和知裡之間一定有著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英司不是已經不再對任何女人有感情了嗎?而知裡不也拒絕他要她嫁給英司的提議?這兩個年輕人在搞什麼名堂?莫非在他未曾察覺的時候,這兩個人已情種深植!?
不可能呀!依英司的個性,他不可能沒有懷疑過知裡進入鬼塚家的目的為何;如果他有疑心,又如何會愛上知裡唉,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原本他只是想瞧瞧森川葫蘆裡賣什麼藥,但現在看來,他真是替自己惹了個麻煩。
他能相信知裡嗎?假如他因疑心而誤解她,必然就會失去她;但若是冒險信任她,又怕會種下禍因……怎麼辦江湖混得越久卻越來越膽小了!這要是以前,他非得賭它一睹。
「爺爺,您怎麼啦?」鐵也拉拉他的袖口。
凝睇著鐵也那天真中隱含了寂寞的眼眸,他一咬牙,下了決定——睹吧人生本就是一場又一場的賭局串聯起來的,他不是從年輕賭到現在了嗎?就把知裡當作他人生路途上的最後一場賭局吧「鐵也,你喜不喜歡知裡阿姨?」他將鐵也攬在臂彎裡。
「喜歡呀!」鐵也天真地回答。
「那你喜不喜歡知裡阿姨當你的媽媽?」
「喜歡!」對親生媽媽一直沒什麼印象的他,早已將知裡當成媽媽一樣的依賴。
「假如你喜歡知裡阿姨當你的媽媽,你就告訴爸爸呀!」
「我如果告訴爸爸,知裡阿姨就會當我媽媽嗎?」鐵也滿懷希望地問。
鬼塚雄三摸著他的頭一笑,「沒錯,爸爸一定會聽你的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