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晚餐時,廚藝精湛的池田太太做了一桌道地的和式料理,而佑希也被“命令”一起用餐。
從她坐上餐桌開始,范恩的一雙眼睛就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而她心裡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有一些不對勁。
上流社會裡骯髒的一面,她不是沒見過,直覺告訴她,這位范恩先生對她有著不規矩的想法及渴望,而赤川隆景似乎也有意將她當成一枚談生意的籌碼。
這個發現讓她覺得悲哀、覺得憤慨,但是這是她欠他的,而且她也說過她願意做任何事以求得他的諒解;所以如果他真有那種意思,她想她並沒有拒絕的余地。
用完餐,范恩先生在安排下回到了客房裡,而隆景也將佑希喚進了他的書房。
“你叫我有什麼事?”佑希進入他幽幽暗暗的書房裡,難掩心中不安地。
他斜覷了她一眼,“你說願意為你所犯下的過錯去做任何補償,是不是?”他盡量表現出鎮靜而絕情的模樣。
佑希點點頭,“我是說過。”
“現在還算數嗎?”他盯著她問。
她頓了一下,眉心微微揪起。“嗯。”她痛下決心地點了頭,及時她知道他可能會要求她做那種娼妓般的工作。
“噢,”他轉過身去,故作無情地望著窗外,“我要你去陪范恩先生。”
她沉吟了一會兒,幽幽地,“嗯。”一切正如她所料,她一點都不覺得訝異震驚。
但她的爽快答應卻叫他震愕不已。“你……”他猛地回頭盯著她。
不管她之前的行徑有多放浪大膽,她畢竟都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富家千金,為什麼她能毫不遲疑地答應他的要求?他要她做一個娼婦啊!她……她為什麼想也不想地就答應了?
迎上他驚訝的眼神,她淒然地一笑,“我說過我願意做任何事,當然也包括付出身體。”
她的爽快答應讓他心裡莫名激起一股洶湧的妒恨及憤怒,他氣她竟然如此輕易地就答應他這樣的要求,她該拒絕、該生氣、至少……至少她得考慮猶豫一下。
這是她該有的反應,也是一個女人該有的反應!
“哼!”他哼地一聲,以尖銳而無情的言辭代替了他的妒恨及憤怒,“我倒忘了你是個閱歷豐富的女人,和男人發生關系對你來說就像飯後吃點心一樣。”
他的無情話語嚴重地傷害了她,也叫她激動得差點兒就哽咽出來。
倒抽了一口氣,她也吞下了喉間的哽咽。
“我出去了。”揚起下巴,她堅強地說。
“你知道范思先生住哪間房吧?”明明愛著她,卻一字一句都是傷人利刃。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幽怨地,“放心,我不會走進你房間的。”話裡,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書房。
他坐在窗前,不停不停地抽煙、不停不停地思索。
他一向是個行事果斷、決定利落的人,但這是他第一次下了決定後,卻又猶猶豫豫、躊躊躇躇。
她不過是個男女關系復雜的女人,多一個男人或少一個男人對她來說沒多大差別,他不需要覺得愧疚。不需要覺得殘忍、不需要同情或憐惜她。
這是她欠他的,是她該還他的。
可是……為什麼已經有著這種決心的他還是猶疑了?
他在不捨些什麼?就因為她帶給他從沒有過的渴望及需索?她第一個男人不是他,而他也不會是她惟一的男人,這樣的她還有什麼值得他留戀不捨的呢?
“不,赤川隆景,你不是在心軟,你……你只是在妒嫉,因為你根本不想讓其他男人碰她!”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
是的,不管他表面上裝得多無情、裝得多無動於衷,都不能否定他愛著她的事實。
當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她的天真可人就已經深深吸引著當年十幾歲的他;而如今成熟世故、30多歲的他依舊折服在她美麗動人的容貌之下。
每當看著她,他的心就為她所瘋狂,每當抱住她,他就忍不住想親吻她那柔軟而濕潤的雙唇,甚至想占有她美麗無暇散發著珍珠般色澤的胴體。
他無時無刻不渴望著她、希冀著她,雖然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欲望及情感,但那畢竟還是不爭的事實。
八重子說得對,他是愛她,不管他再怎麼否認也不能抹殺這個事實。
恨及傷害,其實只是愛的一種。為什麼他一直沒發現這個事實呢?
不,他不能把佑希交給別的男人,就算他還沒勇氣承認自己對她有所渴望,也不能讓其他男人碰了她,尤其是在這棟玫瑰別墅裡。
想著,他摁熄了煙,一陣風似的步出了他的書房。
雖說已經有了相當的決心,當佑希站在這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面前時,還是忍不住渾身發抖。
別說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女,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有過經驗的女人也未必能保持鎮定。
上床必須是兩情相悅,絕不是這種因為某種目的而陪一個陌生男人的“上床”。
“Miss甲斐。”看見佑希站在門外,范思唇邊勾起了一抹躍躍欲試的笑意。
他一手將她拉進了房裡,並動手關上了門。
佑希腳下有點“打結”,而他也感覺到她的掙扎。過去隆景為他找的都是高級玩伴女郎,態度上落落大方,毫不忸怩,但佑希不是,她是個“說的比做的多”的處女,掙扎抵抗再所難免。
“別怕,我是個溫柔的男人。”范恩用簡單的日文說著,文法還有點錯誤。
佑希眉頭緊擰,唇片不斷地顫抖著。
“我……我……”因為范思一直緊拖著她的手,更叫她難以忍受。
范思皺起眉心,有點懊惱地盯著她,“你不是赤川先生叫來陪我的嗎?”
一提及赤川,佑希不覺又冷靜下來。這是赤川交代給她的“任務”,也是他對她的“懲罰”,是她自己說她什麼都願意做,是她自己說的。
她不能退縮,不能哭,不能說“不”。這一刻,她必須將自己當成一名“稱職”的玩伴女郎。
想著,她自動地坐到床上去。
范恩一笑,“Goodgirl。”他滿意地走過去,並將她輕輕地壓在床上。
佑希閉上雙眼,試著不去想當下所進行著的事。就當自己死了,就當自己毫無知覺,這種事,眼睛一閉、牙一咬就會過去的……
范恩解開她上衣的扣子,像覬覦著獵物的豹子般盯著她美麗的身體。低下頭,他欲親吻她的櫻唇,但她卻避開了。
范恩一笑,“我知道,這是你們的忌諱。”說著,他俯身輕吻著她如白玉般的頸項,“你真美!”
當他的唇落在她頸子上,她不覺板直了背脊,並全身僵硬地。
她明顯的顫抖引起了他的注意,“你真可愛。”說著的同時,他的手繼續解著她胸前的一排扣子。
她幾乎想哭叫出來,但她忍住了。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已經不是個處女,多希望得到她第一次的人是……是赤川隆景,她的……隆哥哥。
是的,隆哥哥,她記起來了,她就是那麼叫他的。
“隆哥哥……”她喃喃地,並強迫自己將現在壓在她身上的人當成是“他”。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緊張的敲門聲,而伴隨著敲門聲響起的是隆景焦急的叫聲。
“范恩先生!范恩先生!”隆景顧不得禮貌,也顧不得是不是會得罪他的重要客戶,此刻的他只想將佑希“要”回來。
雖然覺得掃興,范恩還是暫時擱下了佑希,“赤川先生,有什麼事嗎?”
“Sorry。”隆景一見范恩開門,立刻就來個90度的鞠躬道歉。
范恩一怔,“怎麼了?”
隆景瞄了房裡一眼,看見了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的佑希。“請把我的女人還給我,好嗎?”他以英文與范恩先生交涉著。
“你的女人?”范恩蹙起濃眉,一臉困惑地。
他點點頭,笑道:“事實上,我們之前吵了一架,所以……”
“所以你就故意叫她來陪我以處罰她?”范恩是標准的美國人性格,對這種事倒是一點都不介意,反而還覺得有趣極了。
他—笑,“希望范恩先生你別介意。”說著,他又欠身道歉。
范恩哈哈大笑,爽朗地,“不會不會,雖然我對這位小姐很有‘性趣’,但是絕不會動赤川先生你的女人。”
“范恩先生真是個爽快的人。” 隆景若有意指地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不過范恩先生請放心,明天我一定會帶你去找幾位漂亮的日本小姐。”
范恩聽完,滿意地大笑著,“ok!”他在隆景肩上一拍,“那麼,你今晚可要‘努力’一點喲!”
隆景笑而未答腔,只是徑自地步入房裡,並走近了床邊。
見他突然進來,佑希驚愕地爬坐起來。“你……”其實剛才他和范恩的談話內容,她都聽見了,只不過她念書時不太認真,只聽懂了一部分。
看見她胸前大敞,他一言不發地,似乎有點生氣。
他伸出手拉上了她的衣襟,然後倏地將她攔腰抱起。
“做……做什麼?”他的這種舉動比剛才范恩親她時更叫她驚恐。
他—笑,“別生氣了,寶貝。”這句話,他是講給范恩先生聽的。
佑希一怔,更是困惑了。他是哪根筋不對,居然叫她“寶貝”。
“赤……”她想發問,但隆景卻丟給她一個“閉嘴”的眼神。
他抱著她迅速地步出客房,臨走前,范恩先生還跟他交換了一個眼色。“別再吵架羅!”范恩先生低聲道。
他干笑一下,轉身便離開了客房。
隆景抱著佑希,一步步地朝著她的房間走去。
佑希偎在他懷中,一句話都沒問。剛從虎口下脫險的她還是余悸猶存,所以能偎在他如此可靠寬闊的胸膛之中,對現在的她還真是一種幸福。
只是,他為什麼後悔了?為什麼甘願冒著得罪客戶的險將她帶出來?為什麼?
他為什麼對范思先生撒了那種謊?
她想他永遠不會知道當她聽見他說她是他的“女人”之時,她有多慶幸、有多欣然。
一進入房間,隆景便關上了房門,然後將她放了下來。
他瞪著還陶醉在幸福幻夢中的她,“你又在想什麼?”看她一臉陶然的樣子,他不覺一肚子火氣,難道說她還在回味范恩先生的撫摸或親吻?“你們做到什麼程度了?”
他這個問題直接露骨到令佑希有點震驚,“我……我們沒有……”
“沒有?”他懷疑地,“衣服全開了,還說沒有?”說著,他一手挑開她的衣襟。
她一震,連忙揪住了敞開的衣襟,滿臉通紅地望著他,“你……”
“你害臊?”雖然他沖動得將她從范恩先生手裡救出,但一想到她可能被范恩先生摸過親過,他就忍不住地以尖銳言語取代他的妒嫉。“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聽見他如此侮辱自己,佑希又氣又羞,但只要一想到她欠他的,便不自覺地將她滿腹的憤怒牢騷吞進肚子裡去。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既然要將她救出來.甚至為她撒謊,為什麼現在卻又要如此地羞辱她?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好強的性格讓她沒因此落下淚來,“我是個爛女人,那你呢?你為什麼要救我這個你看不起的爛女人?”她反問他。
隆景一怔,啞口無言地。
“噢,”她眉梢一挑,冷笑著:“我知道了,該不是你也想睡睡我這個一文不值的爛女人吧?”
“你!”他濃眉一皺,慍惱地瞪視著她,“你就這麼想陪男人睡覺?”他把她救了出來,而她居然一副“可惜”的模樣。
突然,她想起八重子今天所講的那一番話,“哼,我差點忘了你是不跟仇人的女兒上床的。”說著,她靠近了他,故作輕佻狀地,“所以說,你是不會碰我的,對不對?”
隆景眼底爬滿了憤怒的血絲,他覺得胸中隱隱激蕩著一股怒潮,而且已經幾乎要潰堤而出。
當她接近他時,他的心髒怦怦地狂跳,他極力要壓抑的感情也幾乎收不住勢。
他一直在忍,而她卻不斷地激他、逼他、想把他推向瘋狂的懸崖。
看見他眼底復雜的情緒,佑希心頭不禁一震。那是什麼?那不是他對她的恨,不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貪婪,不是欲望的覬覦,而是一種純粹的愛,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愛。
難道他將她從范恩先生房裡帶出來,就是因為他對她還有感情?
驀地,她想起皮夾中的那張照片,照片中的他是那麼愛憐地攬著她、呵護著她;她想,也許在意外及不幸還未發生之前,他是喜歡她的。
如果當年的他曾那麼喜歡她,那現在呢?他是不是也還喜歡著她,所以才會捨不得將她推進其他男人的懷裡。
“你……真的恨我?”因為不知道他會給她什麼樣的回答,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
他瞪大雙眼,“我當然恨你!”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去陸范恩先生睡覺?這不是你報復我的好機會嗎?”她近乎質問地。
“我做什麼決定輪不到你來管!”他心虛地轉過身去,避開了她探詢的目光。
佑希不死心地繞到他面前,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胳臂,“告訴我,為什麼?”
他不能承認自己是因為愛她,所以才不願將她推向其他男人的懷裡,“閉嘴!” 回答不了她的問題,他只好阻止她繼續發問。
佑希不是個那麼容易就放棄的女人,她追著他又問:“你說呀!為什麼?如果你真的那麼恨我就該將我推進地獄裡去,不是嗎?”
“你!”他瞪著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擄我來、對我做那些事,不都是為了報復我嗎?你不是要我嘗嘗瞳所受過的苦嗎?既然如此,你為……”
“閉嘴!”他再一次地朝她大吼。“我不准你再說了!”
佑希忍不住眼眶盈淚,聲音哽咽地,“我要說,我偏要說,你根本是個懦夫,你根本狠下下心對我展開復仇,你不碰我是因為你怕……”說著,她終於哭出聲來。
她柔弱無助的模樣讓他心疼,讓他幾乎要按捺不住地將她擁入懷中,可是一想起父親和瞳,他又退縮了。
佑希低下頭,眼淚一顆顆地滴在她的手背上,“你以為我不恨我自己嗎?當我知道你父親和妹妹的事情時,我多希望自己干脆就這麼死了算了。”她嗚嗚咽咽地又說:“我不知道自己犯下那樣的大錯,我也很想彌補,可是……我做得了什麼?做得了什麼?”
她抬起淚濕的美麗瞼龐,神情淒惻地凝望著他,“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會停止對我那樣的言語傷害?”
“我倒寧可我現在是躺在范恩先生的身下,而不是聽你在這兒羞辱我、譏諷我。”她吸吸鼻子,軟軟地,“你難道看不出我想贖罪嗎?”
隆景無言地凝視著她,心裡翻騰著千百種的情緒。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真的後悔,是真的感到內疚及抱歉……
其實當年的她不過才7歲,根本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再加上甲斐夫婦倆刻意地隱瞞及維護,她可說是一直被蒙在鼓裡的;被突然告知這種事情,他想她一定也相當痛苦。
他一方面憐惜她,一方面又不想對不起父親及瞳,在親情及愛情之間,他內心的掙扎又豈是外人能了解的。
“如果你真的想對我報復,就該放手讓我去,只要你一句話,我……我可以陪你的所有客戶睡覺。”她咬著嘴唇,定定地注視著他。
一不注意,她將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等到一股鹹味和著唾液進入嘴巴裡,她才驚覺到。
“你……”覷見她將自己的嘴唇咬破,隆景本能地伸手去捏住她的下巴,硬是將她緊閉的兩片濕唇分開,“你做什麼?”
迎上他炯亮的雙眸,佑希看見了他對她的不捨及憐愛,一時的激情及沖動讓她做了一件她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做的事。
她伸出雙臂,一把將他勾向自己,然後迅速地迎上自己的唇。
她重重地、緊緊地貼合著他驚訝的雙唇,像一只雨天的水蛙般吸附著他。
隆景震驚地瞪大著眼,眨也不眨地望著近在眉睫的她;他沒想到她會有這種舉動,但他相信她的這個舉動是臨時起意,卻也是發自內心。
她臉上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臉頰,而那滾燙的情淚也融化了他心底的冰山。數度,他想伸出手去緊緊擁住她,但他忍住了。
佑希瘋狂而熱情地吮著他的嘴唇,偶爾也會不經意地咬著他的唇;她的不經意、她的瘋狂不斷地撩起他心中的渴望及欲求,他不得不承認她已經挑起了他久抑的感情……
再這麼下去,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失去控制,一頭栽進愛神所撒下的天羅地網之中。
想著的同時,他已經狠狠地推開了她。
佑希驚愕地望著他,眼底是一抹受傷,“你……”她第一次卸下武裝、拋開自尊,而得到的,卻是這種響應。
是的,他的確是恨她,不然他不會這麼斷然地拒絕她。
掩不住胸中翻騰的絕望及悵然,她轉身打開了門,痛哭失聲地沖了出去。
佑希離開後,隆景怔怔地站在原地,腦子裡空空洞洞地毫無思緒;直到池田太太緊張地沖上樓來,他才恍然回神。
“赤川先生,赤川先生!”池田太太上氣不接下氣地,“不好了,那位小姐她……她跑出去了。”
“什麼?”他以為佑希只是跑回她房裡,卻沒料到她會離開玫瑰別墅。
這附近都是樹林,人煙稀少,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頭亂跑亂竄是很容易出事的。
他想也不想地抓起車鑰匙,一個箭步地往外沖去。
佑希一路沖出了玫瑰別墅,漫無目的地在路上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而半空中懸著的一輪圓月是她惟一的指引;不知是不是眼淚朦朧了雙眼的關系,那月色在她眼底竟搖晃起來。
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為什麼他的無情拒絕讓她痛不欲生?一向堅強的她為何會因為一個男人而變得如此脆弱,更何況,他還是個恨她的男人。
噢,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痛心了,因為她已經愛上他,無可自拔地愛上他。
其實她早該發現的,早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他在她心中的不同,因為從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讓她光是看著就心悸、迷惘;她沒忘記當他吻她時,她心湖裡激起的漣漪大到足以淹沒她。
原來愛一個人是這麼痛的事,尤其是愛上一個恨透了你的人之時,那種痛更是錐心刺骨。
她不斷地向前奔跑著,顧不得衣衫不整,顧不得裸足狂奔已經弄傷了她的腳丫子。
突然,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驚醒了她……
“你想死啊!”一聲憤怒而粗嘎的男性嗓音傳來。
她抬起頭,但那亮晃晃的車燈卻刺得叫她睜不開眼來。
車裡探出來一個年輕男人的頭,而他正打量著衣襟半敞、容貌絕美的佑希;一個衣衫不整、打著赤腳的美麗女人獨自在這人煙稀少的路上亂竄,確實是很不尋常。
見她長得漂亮,而且又一個人在這兒出現,男人不禁起了壞念頭。“你去哪裡?我送你一程。”他試圖搭訕著。
佑希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地就打開車門,坐進車裡。“去哪裡都行。”她幽幽地。
“真的?”男人暗自高興著撈到好處,“你真特別。”說著,他伸手摸摸她的肩膀以試探是不是真有便宜占。
佑希無動於衷地呆坐著,“開車吧!”她說。
她只想離開這裡,離開赤川隆景,至於去哪裡,會有什麼結果,她一點都不在意。
男人一踩油門,直駛而去。
這時開著車追出來找尋佑希的隆景也正巧抵達,看見佑希上了陌生人的車,他毫不遲疑地就要下車阻止,末料他還沒下車,那陌生人就開著車急駛離去。
直覺告訴他,佑希一定會出事。
不,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佑希,能傷她愛她的人只有他一個!
想著,他迅速地跳上了車,並緊追在後。
男人在公路附近發現一處林子,便轉動方向盤往路邊靠去;停妥了車,他一臉邪淫地睨著乘客座上的佑希。
“想不想玩玩?”他笑問著神情呆滯的她,並伸手輕撫她美麗且細致的臉頰。
她沉默地望著他,像是默許他的提議似的。
她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現在的她就算被一百個不認識的男人碰了,她都無所謂。
男人看著她胸章裡那呼之欲出的渾圓,唇邊勾起了一抹狎淫的笑意;伸出手,他剝下了她的外衣……
他一心想在佑希身上占便宜,卻忽略了後面一輛突然剎車停下的車子。
倏地,駕駛座的車窗玻璃啪地一聲應聲而碎,窗外忽然伸進來一只沾血的手,嚇壞了那年輕男人。
“別碰她。”隆景低沉而憤怒的聲音由窗外傳來,嚇著了男人,也驚醒了佑希。
年輕男人高舉雙手,害怕地,“沒……沒有,我沒……沒碰她……”
“開車門。”他命令地。
“是。”男人連忙開了中控鎖,一臉驚魂。
隆景繞到乘客座,迅速地打開車門,並將呆坐在位置上的佑希給拉了下來。
他重重地摜上車門,沉喝一聲,“滾!”
年輕男人如獲大赦似的,“是……是……”開著車,他快速地駛離了現場。
隆景拉著佑希,一大步一大步地朝他的座車走去。在靠近他的車子時,佑希突然拽開了他的手。
他眉心緊擰地瞪著她,“跟我回去!”他說。
“我不要你管。”她冷冷地回望著他。
“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差點兒就被他占了便宜?”他氣惱地詰責著。
她哼地一笑,“I don'care,你在乎嗎?”說著,她自顧自地淒笑起來。
瞥見她腳上盡是被草叢割出的傷痕,他心疼地,“跟我回去,你的腳受傷了。”
“我傷的不是腳。”她凝望著他,眼淚再度盈眶,“我傷的是心,是心!”
“佑……”他幾乎要叫出她的名字,但他沒有。
他連叫她的名字都不願意,讓佑希更覺心痛、更覺絕望。終於,她一直強忍著的淚水潰堤而出。
“你既然恨我,就不要再管我!”她歇斯底裡地大叫著:“我愛跟幾個男人發生關系,那是我的事,我就是這樣的爛女人,你不是都知道的嗎?”
“別胡鬧了。”他耐著性子,“跟我回玫瑰別墅去。”說著,他又拖住了她的手。
“不!”她慢慢地甩開了他,瘋了似的大吼大叫,“不要管我,不要管我!看見這樣狼狽的我,你應該開心了吧?”
隆景神情沉重而痛苦地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是的,如果是在未接近她之前,他應該會很高興看見如此狼狽的甲斐佑希,但是現在在他眼前的卻是他深愛更甚往昔的甲斐佑希。
他不能看到她如此縱容自己,不能看到她這樣糟蹋自己。
“為什麼要這麼糟蹋自己?”他沉痛地問。
她一愣,旋即又笑了起來。“你在可憐同情我?”
“我……”
“不會吧?”她盯視著他,笑得有幾分淒涼地,“這世界上最樂於見到我這般狼狽的不就是你嗎?”
他知道現在跟她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跟我回去。”他索性強拉她上車。
她又叫又跳地不肯就范,“放開我!放開我!我不去,不去!”
怕她在掙扎中又傷了自己,隆景也不敢太使勁.“別鬧了。”
“你才別鬧了!”她臂膀一振,猛地抽回了手。
她瞪著雙眼盯著他,若有所思地不知在暗忖著什麼。須臾,她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我回去。”說著,她不知是哭是笑地低哼起來。
“你知道什麼?”他不覺開始有點慍惱。
“你不讓我陪范恩先生睡覺,也不准剛才那男人碰我,其實……其實是因為你才是最想碰我的人,對不對?”
他眉心一皺,“你說什麼?”
“每個男人見了我就只想剝光我的衣服,你也一樣,對吧?”她突然解開自己的胸罩,對他裸程著胸前春光,“來呀,你不是也想這麼做嗎?”
“混賬!”他揚手給了她一耳光,“你的大腿這麼容易就為男人而開嗎?”
佑希怔然地望著他,所有的瘋狂及恍惚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打醒了。
她靜靜地凝視著他,眼淚也無聲地滑落;這熱辣辣的一巴掌讓她感受到的不是仇恨、不是憤怒,而是愛,深濃的愛。
“你……你是這麼看我的,不是嗎?”說著,她掩臉而泣。
他只覺得心髒像是被捏住了似的近乎停擺,他是真的一直這麼看她的嗎?不,不是的,當他知道她已經變成一個人人口中放浪行骸的女人時,他心裡有的並不是輕視,而是惋惜、不捨、心疼,因為他昔日所呵護著的小女孩居然變成這樣。
他之所以不斷地以言辭譏諷她、羞辱她,那是因為他害怕她會發現他還喜歡她,甚至是愛她。
他是下定了決心要對甲斐家展開報復的,絕不能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或動搖,他不能原諒自己因為任何事而裹足不前。
“我媽咪說你以前很寵我的,現……現在呢?”她嘶啞著聲音,軟軟地,“你對我還有感情嗎?”
他眉丘隆起,眼底竄燃起一股濃烈的愛火。
“一點點也行,你只要一點點就夠了。”她哀哀地說著。
他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熱血沸騰,陡地將她攬過懷中,然後緊緊地、牢牢地摟著。
他突然的擁抱叫佑希一時沒了反應,她訥訥地任由他抱著,直到被他勒得差點兒喘不過氣來。“唔……”
感覺到她的微微掙扎,他略松開了手。“我承認我對你有感情。”他說。
佑希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隱約顯露出她內心的歡喜。
“可是我不能愛你。”他沉著聲音說道,明亮的眸子之中有著淡淡的愁緒。
“因為那些事?”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很難一筆勾銷的,尤其是親人的喪生及不幸。
他收回了擁抱她的雙手,無奈地,“我不能忘記那些事,所以……”說著,他凝神注視著她,“我會送你回家,不過你父親的公司,我是不會松手的。”
這是她們一家人該還赤川家的,她沒有怨言,也不會為家人向他求情;但是真正讓她感到心痛的不是甲斐建設可能發生的危機,而是他倆之間即使有愛也不能結合的事實。
怪不了他,換成任何人都無法將這種事情淡忘,他們之間或許有感情的羈絆,但還不足以牽制他對甲斐家的報復。
“我明白了。”她幽幽地。
“我以後絕不會再見你。”他端起她淚濕的臉,“下次再見面時,應該是我毀掉甲斐建設的時候了。”
她點點頭,唇邊是一抹淒然的苦笑。“你……可以吻我嗎?最後一次。”她撇下尊嚴地請求他。
他沒有說任何話,只是低下頭去吻住了她顫抖的雙唇。
熟悉的唇溫、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濕潤……這是他所熟悉的她的唇,但是這一次,是他最後一次親吻她了。
縱然是一樣的吻、一樣的溫度,佑希所感受到的卻是淡淡的悲哀;她想,此刻他的心應該跟她一樣都在滴血吧?
這是他們的宿命,命運安排他們成了仇人、命運阻止了他們的感情,也斷了所有的愛念……
這一分鍾之後,他們將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她是害他一家分崩離析的人,而他也將是導致她一家徹底瓦解的人。
他們,他們終將成為真真正正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