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上他的車的,只知道當她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坐在他車上了。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地把車往前駛去。
他曾經送過她,知道她家住哪兒,怎麼走,因此她也沒有不得不開口的必要。
既然他不說話,她也就跟著保持緘默。
她從沒想過,她真有一天會認識他,更沒想過,他們之間會發生這樣的不愉快及齟齬。
他神情冷肅而專注地看著前方,不知在忖度著什麼。
將近三十分鍾的車程,他們沒有開口說任何話。
她隱隱感覺得出有點不對勁,但他既然不說不提,她也不想知道。
她想,他之所以要送她一程,是因為他對上次的事心存愧疚,因此想借機彌補;而他一言發,是因為不想她誤會他對她有什麼。這個男人是如此的冷靜,但也如此的冷酷、冷漠。
這一段回家的路,讓她覺得太漫長、太沉悶、太難受……
她望著車窗外的街景,心裡卻翻騰著千頭萬緒。
終於,車子駛進了她住處的巷子裡。
他將車停在她住處的樓下,然後一語不發地望著身邊的她。
她拎著珠包,打開車門,一腳跨下了車。
“謝謝。”她回過頭對他道謝。再怎麼不愉快,該有的禮貌還是要的。
他神情有點凝重的凝視著她,沒有說話。
不知怎地,他的表情及眼神讓她覺得好慌、好怕。
他眼底燃著火光,但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她只覺得那火光似乎會燒傷她,於是,她急於跨出另一只腳,並迅速地自他身邊逃開——
突然,她的手被他猛地拉住。
“啊!”她發出一記驚呼,錯愕地望著他。
他濃眉深糾,聲線低沉得仿似從地獄裡發出的低吼般,“是真的嗎?”
從她上他的車後,他就一直想質問她,但掙扎了許久,他還是沒問。
現在她家已經到了,她這一上去,他想他再沒機會、再沒勇氣當面問她。
她一怔,一臉迷惘,“什麼?”
他這樣沒頭沒腦地問,誰知道他在問什麼?
“你真的有價碼?”他實在不願說出那兩個字,可是他不得不說。她蹙起秀眉,有點慍惱,“你說什麼?”
價碼?他……他是說“那個”嗎?
她經常聽見一些風聲,也就是關於模特兒私下高價賣身的事,但她不是那種人。
雖說有不少有錢男人透過關系對她開價,但她從來不當一回事。她靠身材、長相掙錢,卻絕不出賣自己的靈魂及尊嚴。
“我聽說了……”他攫著她的手不自覺地使了勁,“你是天價。”“對,我是天價。”她惱火地瞪著他,不加思索地說。
她的身體只給她愛的男人,沒有人可以用金錢買下她。
對她來說,她的身體不只是天價,更是無價。
他眉丘驟地隆起,眉心處堆疊出幾道深深的、懊惱的、憤然的皺紋。
她承認了,她承認她是真的可以任人喊價,且價高者得的?
他一直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因為從小環境的養成及商場上的雲詭波譎使然,他從不輕易將他的情緒表現在臉上,但現在……
一個跟他實在是談不上有什麼關系的女孩,竟輕易地使他情緒混亂?
“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或假的對你有什麼差別?”她迎上他如火炬般的眸子。
其實她應該否認,應該告訴他,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女孩,即使處在這樣的環境裡,她還是保有她原來的樣貌。
但是她不想解釋,因為這麼誤解她的人是他。
她是怎樣的女孩,她不奢求他能了解,但他也不能將她當成那種為了金錢,就能出賣自己的女孩。
就因為她的職業嗎?就因為她是靠外表掙錢的女孩嗎?
她生下來就注定要吃這行飯,她又能怎樣?
“你放開我!,”她氣憤地一掙。
他緊緊地攫著她,兩只眼睛像要噴出火花似的瞪著她。
“你已經這麼出名了,為什麼還要如此糟蹋自己?”他沉聲問。“我喜歡。”因為賭氣,她不但不解釋,甚至還說的真像有那麼一回事。
“你喜歡?”
“對。”她回瞪著他,冷冷地說:“我喜歡錢、喜歡男人、喜歡做那檔子事,不行嗎?”
“你……”他簡直無法相信這樣的話,會是從她這種清純小百合似的女孩口中說出。她眉頭一挑,無所謂地笑笑。“反正我就是靠這張臉跟這副身體掙錢,愛怎麼掙是我的自由。”
謙司陡地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此刻,他已說不出自己是氣惱還是痛心了,他只覺得腦門充血,整個人都昏眩起來。
是,愛怎麼掙錢確實是她的自由,但他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話,會是從她口中說出。
像她這樣的女孩應該被呵護、被疼惜,可是她卻是如此地糟蹋自己、作踐自己,為什麼?
他明知道這種事他管不著,也不需要管,可是他的胸口沸騰著、翻覆著,他就是忍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芥川先生,”她揚起倔強而高傲的下巴,兩只眼睛冷漠地瞅著他,“請你放開我。”
看著她那冷漠而不在意的模樣,他胸口不覺翻騰、奔竄著一股他所不能控制的怒氣及懊惱。
她是天價?她是可以喊價碼的?她……她是拿錢就能上床的女孩?
他多不願相信這會是真的,但……事實擺在眼前。
她的老板在上流社交圈裡進行暗盤議價,而她也承認了。
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接受、再怎麼不願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驀地,他胸膛中沸騰的怒火一沉——
“你是什麼價碼?”他冷冷地問她。
她一怔。
她是什麼價碼?不,她從沒替自己訂過什麼價錢,因為她是不能買賣的。
見。她猶豫,他又道:“就算天價,也有個上限吧?”
“芥川謙司,你……”她知道有不少名人及富豪想買她一夜溫存,但她通常對那樣的事情一笑置之。
可是他……他是她崇拜已久的男人,他這麼看待她只讓她感到痛心、感到受傷。
他在羞辱她,用他的金錢、他的地位、他的身份羞辱她,就因為她是個靠色相賺錢的模特兒。
“你買不起我。”她不是可以買賣的。
要她的身體,就要連她的心及感情都一起接受,她不是為了錢就可以出賣自己的女人。
她知道許多同業為了出名、為了有亮相的機會,不惜以身體去交換各種好處。
可她不是,她能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靠的是努力及機運。
她的機運是他給的,因為當初若不是他那麼抱起她,她不會成為媒體的焦點。
但她也努力過,他或任何人都不能抹煞掉她所付出的努力。
“我買不起你?”他眉丘一隆,懊惱地說。
他身家數百億,旗下企業員工高達數萬人,而她說他買不起她?若她價碼是如此之高,高到連他都買不起,那試問當今還有什麼人出得起價錢?
“你要多少?”他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不自覺地越抓越緊。“多少錢才能買你上床?”
她震愕且懊惱地瞪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連他都要說出想買她的話來?
他是她喜歡了那麼久的人,就算過去幾年來他們根本毫無交集,她還是那麼地喜歡他,而他……
她所喜歡的他竟是這種男人?他也會仗著他的財大氣粗買賣女人的身體?
過去他是不是也這麼買過別的模特兒,甚至是女明星?
今天的他比那天親了她,卻冷漠地撤清關系的他更可恨、更傷人、更卑劣!
“你買不起我!”她朝他大叫。
“為什麼?”他沉聲喝問,“你不是喜歡錢、喜歡男人、喜歡做那檔子事?”
她的眼淚幾乎要從眼眶中奔竄而出,但她倔強地忍住了。
她不會在他面前示弱、不會在他面前流淚;她無法忍受他傷害她,所以她也要挫挫他的霸氣。
“我是喜歡,不過我不喜歡你。”她冷絕地說。
謙司眉心一擰,眸底露出一絲獰惡。
“我就是要賣也不賣你!”她大叫著,然後又使勁地掙扎起來。
她的掙扎及頑抗,激發了他男性本能的征服及掠奪天性,他猛地將她扯進懷裡,以他那雙強勁有力的臂膀牢實地捆住她。
“你做……”她還想大叫,但他卻沒給她機會。
他以火熱強勢的唇封堵住她所有的抗議,深深地、重重地壓上了她柔軟的唇瓣——
* * * *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霸道掠奪,她是無力招架的。
他的吻既火熱又充滿著霸氣的征服,熾烈得教她天旋地轉、暈頭轉向。
他的雙臂緊緊地箍住她纖細的身軀,像要將她勒死般地狂暴。
一種窒息般的感覺襲上了她的腦門,她再也無法思考、無力抵抗。
“唔!”他吻得她不能呼吸,因為不能呼吸,她痛苦地想掙脫他。”
可他不願松手;固執地,甚至可以說是粗暴地攫緊了她的身體。
她頭昏沉得幾乎睜不開雙眼,於是,她閉上了眼睛任他予取予求。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吻不似剛才的強勢而粗暴。
她微微睜開眼睛望著近在眉睫的他,他的神情是懊惱深沉的,就像是正為了什麼事而痛苦掙扎著。
他那掙扎矛盾的神情激起了她內心的柔軟,突然,她覺得他沒那麼可恨,也或許,她根本從沒真正地因為他的無禮、無情而痛恨過他。
他的吻是那麼的熾熱,熾熱到足以焚毀她的理智、她的矜持、她的脾氣、她的自尊……
為了他的吻,她仿佛可以什麼都不顧、什麼都不要,就只要他深深的一吻。
她知道這樣的自己太不爭氣,也沒骨氣,但她無法控制自己想接近他的心情。
盡管與他兩次的碰面都是非常不愉快的收場,在她心裡,他還是最具分量的男人。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根本沒有任何男人能進入她的心、進入她的生命。
她明明是如此的寂寞,卻還固執地期待著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他……
天啊!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的愚蠢、如此的不理智。
因為內心充斥著太多掙扎及矛盾,她痛苦地流下了眼淚。
“你……”她突然地落淚讓他亂了方寸。
她為什麼哭?因為他的粗暴、無禮,還是因為根本無法抵抗他,而感到不甘心?
女孩的眼淚是如此的動人,尤其眼前的女孩,還是他無可自拔地迷戀著的……
他以指腹輕輕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淚水,為自己的狂肆粗暴而感到內疚。
他沒有資格苛責她什麼,因為他不是她的誰,而她擁有左右自己身體的自由。
就目前而言,他只是個陌生人、他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的他,憑什麼因為氣憤而苛責她,甚至是羞辱她?
她不是屬於他的,既然不屬於他,她就能自由地選擇為誰伸展開她美麗的胴體。
這些道理,他懂,也明白。
只是當他想到她可能為了錢,而跟任何男人發生關系的時候,他的心海就翻騰起來,然後教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自制力。
她迷蒙著雙眸,不甘心地望著他。
迎上她璀璨的星眸,謙司忍不住地再次覆上了她的唇。
這次,他非常溫柔也非常小心地親吻著她,就像是在呵護著某件寶物般。
他溫柔的吻平撫了她內心的激動及傷口,他的吻讓她覺得她是被呵護著、被愛著的。
閉上眼睛,她溫順地接受了他的擁抱及深吻。
她感覺到他的舌尖輕悄地進入了她口中,糾纏著她的舌,而她也似被催眠了般地接受了他。
那一瞬,她是昏沉的、是暈眩的,她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混沌之中。
他的唇離開了她的唇,轉戰至她眉心、鼻尖,然後滑移到她耳際上。
他細細地吮吻著她敏感而脆弱的耳垂,並在她耳窩裡吹拂著誘人的氣息。
她渾身輕顫酥麻,不能自己。“嗯……”她不安地縮縮脖子。
謙司厚實的掌心輕托住她的背,將她的身體緊攬在他寬闊的臂彎裡。
不自覺地,他的手順著她漂亮的腰部曲線往上移,情難自禁地輕觸她起伏的渾圓。
她一震,像株羞澀的含羞草般縮瑟起來。
抬起眼,她對上他炙熱的眸子,不覺又是暈眩。
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如此觸碰著,基於女性該有的矜持及防衛,她應該拒絕他的,但……
她抗拒不了他溫柔又充滿掠奪的深吻、他強勢卻溫暖的掌心、他寬闊而緊縮的雙臂……
曾經不只一次在夢中,她幻想著他的吻及擁抱,而現在……這一切都是真的。
雖說她是如此氣恨他誤解了她、羞辱了她,但她止不住自己心中那排山倒海的渴望。
他將唇貼近她的耳際,繼續親吻著她。
如此美好的身軀、如此動人的臉龐,他不想讓其他男人擁有她,不想。
“別再那麼做……”他在她耳際低聲道。
“嗯?”她微微回神。
“我買你,不管你要什麼價錢。”他願意為了她付出所有。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完全擁有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是他不想跟別人分享的。
她陡地一震,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
“你……”她惱恨地瞪著他,然後猛然推開了他。
他濃眉一叫,愕然地望著她。
英梨眼眶泛紅,身子微微地顫抖著,“我在你眼中難道跟妓女一樣?”
“不……”他一怔。不,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希望完全地擁有她。
“你太過分了!”她揚起手,給了他熱辣辣的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下去,不只他錯愕,就連動手打人的她都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該動手打他,但是她忍不住,她受不了如此傷害她、羞辱她的人居然是他。
因為不知所措、因為驚慌,她消極地選擇逃開。
顧不得衣衫有點凌亂,她跳下了車,沒命地往樓上跑。
他沒有下車追她,只是心緒沉郁、憂悶地凝望著她逃去的背影。
妓女?不,不管她為了金錢跟多少男人有過關系,他都是世界上最不願用“妓女”兩個字來形容她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是多麼的渴望、迷戀著她,他不是那些只想花錢買新鮮的男人,他對她是真的付出了真感情。
這簡直就像是上天跟他開的玩笑般,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動了感情,而結果竟是如此難堪。
過去,他的男女關系裡不含有任何的感情,因此他總能悠游其中,輕松自得。
而今,他動了真情,也因為動了真情,他沉陷在痛苦、掙扎以及矛盾當中,無法逃脫。
為什麼?談真心、動真情就是這種結果嗎?
該死!他在心裡咒罵一聲,狠狠地在方向盤上一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