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敏之就看見美樹一個人悶悶地坐在客廳裡發愣。
因為他的住所從未曝光,因此住家附近並沒有看見任何的記者或媒體在此駐留;為此,他不禁心存僥倖地認為,美樹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
「美樹?」他移動腳步走到她面前,只見她幽幽地抬起微濕的眼眸瞅著他。
她沒有說什麼,但手邊的報紙卻說明了一切。
他眉心一皺,心疼不捨地蹲在她面前,雙臂一伸,將她撈進了懷裡。
「為什麼會這樣?」無端捲進這種不堪的桃色風波中,原本生活單純的美樹實在無法接受。
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發,安慰著:「只要不理它,很快就會過去的。」
「可是……」她聲線微帶哽咽,「他們把你跟伊籐先生寫成那樣,我、我好難過……」她不算是公眾人物,根本沒有人認識她,可是他不同,他是知名的製作人兼創作者,這種負面新聞對他的殺傷力是非常大的。
他一笑,若無其事,「沒關係,我又不是什麼偶像明星。」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因為即使不是偶像明星,對一個知名音樂人來說,這種醜聞還是可大可小的。再說,他一直跟許多大型企業合作,傳出這種桃色新聞後,恐怕那些廠商會因此和他解約也說不定。
雖然他一直安慰她說沒關係,但是她明白這件事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
他為了安撫她,勢必在她面前表現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可是只要想到報紙上那些猜測的、令人難堪的字句,她就再也平靜不下來。
幸好媒體還不知道她的姓名,否則要是連名帶姓地被寫在報紙上,沖繩的母親不曉得會有多傷心。
「美樹,」他端起她淚濕的臉龐,溫柔地吻去她臉頰上垂掛的淚珠,「什麼都別想,我會處理所有事情的。」
「敏之……」她淌下不安且激動的淚水,無助地偎進他懷裡。
為什麼只是唱首歌,就能掀起這樣的風浪?為什麼那些報章媒體要這麼攻擊她還有敏之?她不僅,一點都不懂,這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放心,不會有事的。」儘管他嘴上如此安撫著她,但他隱約覺得還有更大、更爆炸性的事情即將發生。
王牌?渡邊口中所說的「王牌」究竟是什麼?現在他惟一介意的就只是這個了。
這件事情並沒有因為敏之的不作回應而停歇,反而隨著羅生們般的關係糾葛,而持續發酵著。兩天後,同一份報紙以斗大的黑字刊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報道——
隱形歌手呼之欲出,神秘的沖繩女郎……
驚爆!自稱是其繼父的和泉,披露不為人知的她的過去……
愛慕虛榮,為錢不計一切,國中時期就曾經為了金錢出賣身體……
「她曾經色誘我!」其繼父和泉回首她不堪過往,感慨萬千……
敏之盛怒地看著這些不實報道,眉間青筋暴凸。
他終於知道渡邊口中的「王牌」是什麼了,原來她指的是這個自稱是美樹繼父的男人!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後,他飛車直抵位於調布的家;剛接近家門口,就看見難以計數的媒體記者守候在此。
隨著所謂的「驚爆內幕」,他原本不曾曝光的住所竟已被媒體發現!
其實他不難猜到這是誰幹的好事,因為知道他住家所在的人實在數得出來。只是想不到渡邊真的會做得這麼絕、這樣狠。
見他的車子出現,記者們蜂擁而上,並將他的座車團團包圍著。
車子無法前進,他幾乎是被困在座位裡進退兩難。他嗚著喇叭,警告擋在他車前的記者,可是沒有人願意退開。
他懊惱不耐地坐在車上,暗忖片刻後,突然決定開門下車。他們擋得住車子,卻絕對擋不住他。見他忽地熄火下車,記者們一擁而上。
「長谷川先生,請問那位和泉小姐真的住在你家嗎?」
「關於她繼父的聲明,你有什麼看法跟回應?」
「你會提出告訴嗎?」
記者們又推又擠,只見有人踉蹌不穩,有人低聲咒罵,麥克風掉的掉,攝影機歪的歪,簡直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
敏之眉間緊糾,憤怒的情緒一觸即發。
突然,記者之間有人議論紛紛,不知發現了什麼。
觀察敏銳的敏之立刻感覺到一種不尋常,他本能地望向記者們注視的地方——
不施脂粉、一身素雅的美樹驚畏不安、掙扎地從屋裡走了出來,隔著大鐵門,她望著駐守在門外的記者,還有回到自己的家卻不得柱一門而入的敏之。
「是她?」
「真的是她嗎?」記者們唧唧咕咕地討論起來,有人已經將攝影機對準了門裡的她。
敏之沒想到她會出來,當場一臉震愕。她不該出來,不該自投羅網。
他橫越過人牆,先一步衝到門邊,「美樹,進屋裡去!」
打從看見那篇報道後,美樹的心情就再也平復不了。她真是想不到她的團父會向煤體說出那樣的話,他將債務丟給她及母親,現在居然還這麼中傷她?!
她只是個沒沒無聞的小人物,就算引起這樣的軒然大波,總是會有過去的一天;但是敏之跟她不同,他是個公眾人物,前程似錦,現在卻因為她而被寫得像貪圖女色、私德可議的色胚。
說來說去,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要不是她,敏之不會惹上這樣的風波。
「敏之,」她眼眶隱含淚光,低聲道:「讓我說出來……」
「你什麼都不用說!」他又氣又急地瞪著她。
如果她出面,那他為了保護她而作的低調回應都白費了。他不在乎別人怎麼寫他,他只想保護他所愛的女人。
「我不想害了你……」她聲線哽咽,眼底透露出一股勢在必行的堅毅。
她打開門,勇敢地走了出來。
「你就是和泉小姐嗎?請問你對於報紙上的報道有何意見?」
「你繼父出面披露這樣的事情,你將作出什麼回應?」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如果不是,你有沒有什麼要反駁的?」
敏之往前一步,橫阻了媒體接近美樹;美樹拉住他的袖口,幽怨地一笑,「讓我說,敏之……」
「美樹,你可以不用理會他們。」他說。
她撇唇一笑,突然接過一名記者湊過來的麥克風,「那位和泉先生真的是我繼父,不過他所說的都不是事實。」
「你打算如何回應?」
「我不想隨之起舞,公道自在人心,他知道自己做過什麼。」她說。
「他向報社透露你的過去,你……」
「那些都是他編造的!」未等記者說完,她的聲調已經有點激動,「我繼父從小就對我跟母親拳腳相向,最後還積欠近仟萬的債務讓我跟母親去背,要不是長谷川先生好意地幫助我,我現在……」她不能在媒體前敏之長敏之短地叫,為了他,她必須立刻跟他撤清關係。
「那麼關於你跟長谷川先生同居的事,你怎麼解釋?」
「我們不是同居。」她本能地反應,不敢有絲毫的遲疑,因為如果她回答得不夠肯定,媒體就會質疑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長谷川先生為了讓我還債,好心地僱用我當家管,我們不是同居。」
記者們問過一個又一個問題,完全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那麼和泉先生說你曾色誘他,而且為錢出賣身體的事,你……」
那口德不佳的男記者話還沒問完,就讓狷怒不已的敏之一把揪起了衣領,「你有什麼證據?」他沉聲質問。
男記者一臉惶恐,戰戰兢兢地說:「我是引用和泉先生的話……」
「光憑一面之辭就在報紙上亂寫,你們有沒有職業道德?!」說著,他摔開那記者,神情憤怒地,「她繼父所說的根本都不是事實!」
「敏之……」美樹知道他想為她出頭,可他越是為她出頭,就越加顯示出他倆關係匪淺,而這就是她想避免的。
他突然搭住了美樹的肩,「和泉小姐是我的戀人,也是我未來的結婚對象。」
「啊?」媒體記者們一陣嘩然,個個瞠目結舌。
沒等他們反應,敏之續道:「這是有心人士的炒作,我希望一切能到此為止,否則我將提出告訴!」
「長谷川先生,」有一名女記者不死心地追問:「對於報道中指稱和泉小姐私生活不檢點,男女關係複雜的事,你有……」
「我是她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他打斷了她,語出驚人。
大家似乎都料不到他會作出這樣直接而露骨的聲明,一個個像受驚的青蛙般張大了嘴。
「她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說著,他將美樹握在手中的麥克風取下,並丟還給記者,「滾!」
話罷,他關上大鐵門,將所有人阻隔在門外。「都給我離開!」他朝門外的大批記者們如此喝令。攬著驚嚇過度而講不出話的美樹,兩人慢慢地踱進了屋裡。
坐在床邊,美樹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美樹,」他有點生氣地望著她,「你剛才是在幹什麼?你根本不必理會他們。」
她抬起驚恐的眼,「我、我不想連累你……」說著,她掩面低泣。
他蹙眉而歎,將她顫抖的身軀撈進懷裡,「你在說什麼?你是我的女人。」
「我好怕,也好慌……」她在他懷裡哽咽難言,「大家都相信了我繼父的話,他們把我說成……」
「好了……」他在她額上烙下溫柔而安定的一吻,低聲安撫著:「這件事到此結束,以後交給我來處理就行了。」
她不安地望著他,有點迷惘。
她沒想到他會為了她這個沖繩來的女人賭上事業及名聲,打從事情一發生,她就有了隨時跟他分開的心理準備。
說真的,要是他為了保住事業而跟她徹底撇清關係,她也不會怨他半句。
為什麼他沒那麼做,反而挺身保護她,甚至在媒體前說出那種話?為什麼他願意為她作那麼多的犧牲?
「敏之,」她幽幽道,「我值得嗎?」
「嗯?」他一時沒弄懂她的意思。
她望著他,問:「我值得你為我作那麼多的犧牲嗎?」
「我從來不覺得這是犧牲。」他一笑,愛憐地在她顫抖的唇上輕吻,「這是我該做的,誰教你是我愛著的女人。」
她鼻頭一酸,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地消落。伸出雙臂,她激動地環抱住他的頸項,主動地迎上自己的嘴唇。
他先是一愣,旋即也熱情地回應著她。
「抱我。」她在他懷中提出了嬌快而毫不猶豫的要求。
此刻,她想更直接地感受他的愛,而身體上的水乳交融是最好、最明確的方法。惟有讓他進入她的生命、她的身體,她才更能感覺到他對她的深濃愛意。
「我要你抱我……」她在他耳際無限煽惑地低喃。
他將她壓在身下。彼此熱情、急切地摸索著對方的身體,並迅速地褪除了身上所有的衣物。
他們吸吮著彼此的唇片,像要將對方全然地佔為己有般狂熱。他的手摸索著她身上的每一處敏感,而她也莫名渴求地探索著他的身體訊息。
敏之在自家門前對媒體說的那番話,一字不漏地被寫在報上,同時也在電視上播出。他的極具擔當及對自己女人的保護周到,贏得了不少讚賞,也消弭了之前那些不堪、具攻擊性的報道所造成的傷害。
兩天後,這件新聞漸漸地淡了,就算被提起,也是以比較友善的、客氣的、祝福的語氣及字眼報道,甚至有不少圈內人還站出來支持他,並譴責製造醜聞的有心人及不分青紅皂白的媒體記者。
透過律師事務所的處理,敏之在極快的時間裡就跟渡邊裕子解了合約,對渡邊裕子來說,失去他這樣的大客戶,實在是莫大的損失。
感情的事有時就是這般傷人,因愛生妒,甚而心存報復的渡邊裕子,非但沒有因此得到他,反而永遠的失去了與他的合作。
就像是報應似的,沒多久,出面說謊詆毀美樹的和泉典一竟意外地因為另一樁偽造文書案而被捕。
這件所謂的演藝界性醜聞在敏之的果斷處理下,很快地就落幕了,而美樹的生活也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正如敏之先前自信滿滿的預測,這樁所謂的醜聞並沒有影響到他的事業。隨著真相大白,非但過去跟他有過合作的大客戶沒有離去,反而又教他接了不少新Case。
沒有經紀人幫他接洽案子後,他將以前屬於渡邊的工作轉交給美樹處理。
雖說美樹在這方面還是生手,但她似乎也做得有模有樣、有聲有色。
不過後續,記者追著問的卻是他打算什麼時候跟美樹結婚,畢竟一直獨來獨往,不傳緋聞的他,是第一次在媒體前公開承認了他的戀情。
其實,美樹也在想這個問題。
她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為了應付媒體,還是出自真心呢?
她並不敢奢望他一定要給她什麼比較具體的承諾,事實上,像現在這樣能跟他在一起,她就已經非常滿足,至於結婚,她真的不敢奢求。
然而即使是不敢奢求,她心裡還是有所希冀的,畢竟他是她第一個愛上並獻出所有的男人。雖然她不能要求他對她負責,但是潛意識裡,她又希望能成為他的惟一。
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呢?他真的愛她愛到想跟她共給連理?如果他真的那麼愛她,那是不是代表她已經取代了「某個女人」的地位?
是的,她還是介意他床頭上的那個女人。
她承認這樣是小氣了點,但她就是沒有辦法佯裝糊塗。
即使是在跟她上床之後,那女人的照片還是沒有從他床頭上被移開,而他也從不曾當著那張照片跟她發生關係。
是心裡還有疙瘩?還是仍介意、在乎?
她問都不敢問,就怕一問了,就是夢醒的開始。
她一邊整理著他的床鋪,一邊無意地睇著床頭上的「她」。她是誰?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始終無法將她的照片從床邊移開?
鋪好被子,她無意識地拿起「她」跟他的照片端詳著。「她」非常秀麗、非常年輕,感覺像是朵無憂無慮的溫室花朵,跟她是全然不同的類型。
「你是誰?」她輕輕地以指尖劃過相框的玻璃表面,「敏之他還愛著你嗎?」
看著,她覺得照片中的「她」像在對她笑著似的。她一陣揪心,急著要將相框擺好。
「美樹!」突然,身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而她手中的相框也應聲掉在地上。
玻璃碎裂在地上,照片也從破損的相框中滑出。「對、對不起……」她一慌,急忙地想收拾碎片。「你傻了?」他阻止她,「會割傷手的。」說著,他臉著有點驚慌的她。
她抬起眼望著他,一臉心虛,「我不是有意的,我……」
「你怎麼了?」他困惑地瞅著她,「破了就破了,我又不會生氣。」
「可是……」她手足無措地蹲下去撿拾照片,這一瞥,她覷見了照片背後的一行字——
與美樹攝於隅田川煙火節……
美樹?!她陡地一震,竟忍不住地顫慄起來。
她可以非常確定,照片中的「美樹」絕不是她,可是照片中的「她」居然就叫美樹?!
怎麼會這樣?他過去的女人也叫美樹?驀地,她想起他第一次聽見她名字時的驚訝神情。難道他接近她、幫助她,都是因為她跟「她」一樣就叫美樹?如果她不叫美樹,他也會像現在這樣地愛她、保護她嗎?
天啊!當他在床上抱著她、愛她、要她的時候,他心裡想的是哪一個美樹?是她還是「她」?
她就像是站在千萬公尺高的平台上,突然被一腳踹落似的驚恐,她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怎麼了?美樹……」見她發怔,他挨了過來並攬著她的肩問。
她瞪著驚愕而受傷的眼睛望著他,水汪汪的翦水美眸中隱隱閃著淚光,「別叫我……」
「美樹?」他微怔,不解地望著她。
她激動地以雙手搶住耳朵,又氣又傷心地大叫:「不要叫我美樹!不要!」
敏之愕然地看著她,疑惑地忖著。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她失去理智地對著他大吼大叫。
他皺起濃眉,「你在說什麼?」
她氣憤地瞪視著他,礙口地道:「你、你說你愛我的,可是……」
「我是愛你啊!」他眉丘一隆,有點懊惱,「你在說什麼東西?」
前一分鐘,她還笑咪咪地對著地,怎麼後一分鐘,她卻像瘋了似的對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騙人!」她幾乎尖叫,「要不是因為我叫美樹,你會幫我、你會說愛我、會為我做那麼多的事?我以為你是真的愛我,原來你愛的不是我……」
他頓了頓,餘光一瞥,胰見地上的照片,這下子,他突然全明白了。
他忍不住一笑,「原來是那個啊!」難怪她說什麼別叫她美樹,原來她是看見了那張照片後面的字。
她正在氣頭上,而且傷心受挫得像要死掉,但見他還笑得出來,當下更是惱火。
原來是那個?看來,他是承認了吧?!
因為氣不過,她邊哭邊叫地撲上前去捶打著他,「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你愛的是叫『美樹』的我嗎?」
「美樹,你聽我說……」他搭著她細細的、需要保護的肩。
「我什麼都不聽!」她推開他,傷心的眼淚潸然而落,「你一直在騙我,一直一直……我不是她的替身,我是和泉美樹……」
美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此件麼,她想也許她是有點歇斯底里了。
回想從認識他開始,他就一直是把她當成「美樹」的替身,她就越覺委屈痛心。他對她的好、他對她的溫柔及深情,原來都是對著另一個他無法忘懷的「美樹」……
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是不是只有她不知情?是不是只有她傻傻地扮演著「美樹」的角色,卻還以為自己是被他深愛著的?
不,她不要成為另一個「美樹」,她不要他抱著她、吻著她、和她肌膚相親的時候,心理想著、愛著的卻是那個「美樹」!
她要他眼中只有她——和泉美樹!
「你還愛她,對不對?」她傷心欲絕地質問著他。
見她因為照片中的美樹而醋勁大發,他一邊覺得抱歉,一邊也覺得暗喜,因為他終於發現她其實是非常在乎他的。
先愛上她的是他,先表明心跡的也是他,他一直以離她是被動的、需要保護的愛上他,然而現在看來她比他想像中還在意他。
他想憋住笑,可是他幾乎快忍不住。「我愛她,還愛她。」不知怎地,他想看她更激烈的情緒反彈。
「你……」她顫抖著聲線,臉上的神情因他的坦白而更加糾結。
「不過我也愛你。」他說。
美樹完全失去理性地揚起手,氣恨地就朝他揮去。
他眼明手快地攫住她,暗自慶幸著自己沒真的被刮一耳光。「美樹,你冷靜一點!」他真沒想到她一生起氣來竟是這麼潑辣,看來他這個玩笑開大了。
「冷靜?」她沉著聲線,惱恨的目光像是利刃般射向了他,「你叫我冷靜?你這個……你可惡!」雖然氣極了,但面對她所深愛著並付出一切的男人,美樹終究還是找不到什麼惡毒的字眼咒罵他。「你先別生氣,」他攫住她的手腕,「我解釋給你聽。」
她掙扎著,並使出全身的力氣反抗他,「放開我!我恨你!」她發瘋似的又叫又跳。
他索性將她雙臂往後一來,緊緊地鉗住了她。「美樹……」他貼著她的背,靠近她的耳際,「先別急著恨我。」
她惱得幾乎要崩潰,眼淚也失控地奔流而出。「我恨你……」她啞然。
「我愛你。」他像是在跟她作對似的在她耳邊低語。
他的溫柔低語依舊牽動她的心情,只可惜如今還有更多的傷感痛心。「我不聽……」她無力低語。
「我帶你去看她。」他突然說道。
她一震,恍神了一會兒。去看她?他居然想帶她去看他心裡愛著的那個「美樹」?他在想什麼?「我不要!」她驚覺地嚷嚷。
「她不會吃了你的。」他說。
終 曲
在他的強迫下,美樹隨著他來到了青梅。要不是親眼所見,美樹實在無法相信這樣清幽的郊區,居然還在東京的範圍裡。
車剛在一間兩層樓的小洋房前停下,一名約莫六十歲出頭的婦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敏之?」她訝異地望著開門下車的敏之。
「媽。」他繞到乘客座那邊,替還在座位上猶豫的美樹開了車門。
「怎麼沒先打電話?」長谷川良子面容慈愛地笑問著。
聽見他叫婦人「媽」,美樹不禁在座位上發起怔來。他不是說要帶她去看「美樹」嗎?怎麼卻帶她來見他媽?
他媽媽不可能是照片中的「美樹」,那麼莫非那個「美樹」就住這兒?
見她還坐在原位發呆,敏之拉了她一下,「下來吧!」
她微微地掙了一下,不情不願地。
「這位是……」長谷川良子疑惑地望著車裡的美樹。
敏之將美樹揪了出來,笑說:「美樹,先見見我媽。」
一聽美樹這個名字,長谷川良子的臉上出現了驚愕的神情。美樹突然覺得這個表情非常熟悉,因為她也曾在敏之臉上見過。
為什麼他們母子倆都有相同的反應?這個「美樹」究竟是誰?
「她叫美樹?」長谷川良子望著神情有點懊惱、迷惘的美樹,唇角浮現的是一抹驚喜的笑意。
「嗯,」他點頭,「跟美樹同名。」
長谷川良子端詳著眼前這美麗的女孩,眼底的情緒是複雜的。「那她是?」兒子突然帶回來一個也叫美樹的女孩,是夠教她驚疑的。
「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要跟她結婚。」他倒是一點都不猶豫。
「誰要跟你結婚?!」美樹氣惱地當著長谷川良子的面反駁他。
他把她當替身,還說要帶她來見「美樹」;如今「美樹」沒見著,反倒見了他媽,而且他還當著他媽媽的面說她是他結婚的對象?
她覺得自己被騙了、被耍了!
她激動的反應讓充滿希望的長谷川良子一怔,她有點失望地說:「你不想嫁給我們敏之?」
不知怎地,長谷川良子那失望的表情讓美樹忽地感到歉疚,她不是有意當著她的面拒絕敏之,而是她心裡對他還有太多疑問。
「不是,我……」
「她以為她是美樹的替身。」敏之在一旁搭腔。
長谷川良子微頓,蹙眉一笑,「怎麼可能?」說著,她親切地牽起美樹的手,「你跟美樹根本不像……」
美樹皺起眉心,思緒像打了結的毛線般亂成一團。
「媽,」敏之一笑,「您帶她去見美樹吧!」
「也好,」長谷川良子一笑,「要是美樹知道你要成家,一定很高興。」說罷,她拉著美樹就要往屋裡走。
「不……」美樹腳下像黏住了似的,「我不要……」
「放心,」長谷川良子慈愛地一笑,「我們美樹不會吃了你的。」
美樹一頓。天啊!為什麼他們母子倆都說了一樣的話?他們的美樹是不會吃人,可卻讓她很傷心呀!
站在長谷川家的佛龕前,美樹怔愣地望著遺照上那女孩,也就是照片中和敏之合影的「美樹」。「我女兒、敏之的妹妹也叫美樹……」長谷川良子望著照片中的女兒,眼底隱含淚光。
美樹腦袋裡轟隆隆地響著,她簡直不敢相信教她吃醋、傷心的,竟是敏之死去的妹妹。
「她已經去世十年了,這十年來,敏之一直為她的死而自責。」
「咦?」她一愣,疑惑地望著長谷川良子。
她撇唇一笑,「美樹是飛機失事意外身亡的,而那趟旅行的機票是敏之幫她買的……」說著,她十分傷感,「其實我跟他爸爸一點都不怪他,但是他卻始終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妹妹。」
知道這件事後,美樹深深為自己的衝動而後悔;她居然跟敏之死去的妹妹爭風吃醋?真是荒唐!
沉默了一會兒,長谷川良子突然轉頭睇著美樹,「上天帶走了美樹,現在又還了一個美樹給我們,真是太好了。」
說著,她像是想起了美樹剛才說不要嫁給敏之的事,臉上又有點憂心,「美樹,你真的不想跟敏之結婚?」
「呃?」方纔她是因為吃糊塗醋才會斷然否認,現在雖然誤會冰釋,但她怎好意思說她願意呢?除見她那種含羞帶怯的神情,長谷川良子已是心知肚明。她瞭然地一笑,牽起了美樹的手,「答應他吧!他會好好疼你、愛你的。」
「伯母,我……」她嬌羞地垂下頭,雙頰的紅霞透露了她待嫁的心跡。
「美樹,」長谷川良子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你不喜歡敏之?」
「不……」她猛地搖頭,又覺困窘。
長谷川良子莞爾一笑,「你點頭吧!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你就覺得好喜歡你呢!老頭子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媽,」突然,敏之將頭探進來,「還沒聊夠?」
長谷川良子嘖怪著地,「當什麼?我在幫你求婚耶!」
「噢?」他微頓,笑問:「那您成功了嗎?」
「老媽出馬,豈有不成功的道理?」她說。
美樹低垂著臉,嬌怯的仿如一個即將出閣的新嫁娘。
「美樹,」敏之促狹地凝望著她,「你應該已經見過我們家的美樹了吧?」
她抬起頭,歉疚地觀著他,難為情地點點頭。
「現在你該不會再跟她吃酸了吧?」他問。
她埋怨道:「你該早點告訴我的。」
「太早告訴你的話,就看不見你吃醋生氣的模樣了。」
美樹蹙起眉頭,嬌嗔地瞪了他一記,「你是存心看我出醜嗎?」
他話鋒一轉,「找一天一起回衝繩吧!」
「做什麼?」她一愣。
「提親。」他說,一臉認真。
「哇,」長谷川良子一副驚奇的模樣,「敏之,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性急。」
「媽,」他攢攢眉頭,嚴肅地答道:「你兒子我已經三十好幾了。」
長谷川良子抿唇一笑,那慈愛的笑容裡帶著滿滿的歡愉及期待;此刻,她已經開始在心裡想像小敏之或小美樹的可愛模樣。
「奶奶」這個稱謂對一個六十歲的女人來說,總是值得期待的。
編註:欲知中川剛與水野真衣之情事,請翻閱〈負債灰姑娘系列〉之一「黑色禁果」
欲知奧川克廣與城戶在實之情事,請翻閱〈負債灰姑娘系列〉之二「桃色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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