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央跟禎介交往進入第三個月。
三個月來,他們仍然停留在親吻階段,好幾次,他試著更進一步,但卻總是弄得她吐到臉發青。
為了她的「身體」好,他再也不敢妄動。
女友跟床伴不一樣,不必急著更進一步,只求心靈契合。
雖然有時也難免沮喪,但純談愛似乎比上床更讓人覺得興奮。
也許是他以前已經玩過了也玩夠了,現在的他追求的是永恆的安定。
今天是望族伊集院家的長子結婚的大日子,也是禎介第一次帶著和央出席公開的場合,當然這可是經過一番努力。
伊集院家是舊貴族,極富名望,長子是學成歸國的菁英分子,結婚的對象是他在美國求學時的學妹。
禎介帶著和央認識了一些上流圈子的朋友,也等於是公開自己幾乎可稱得上「死會」的身份。
初次見識到名門望族、達官顯要那金碧輝煌世界的和央,只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實在距離太遠,事實上,她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有打進這圈子的一天。
「表哥,」禎介的表弟鶴田有男走過來,「女朋友可以借一下嗎?」
「做什麼?」禎介以保護者及擁有者的姿態斜睇了他一眼。
「跳個舞嘛。」鶴田有男笑著:「你該不會那麼小氣吧?」
「ㄜ……我不會跳舞……」一旁,和央羞怯地婉拒著。
「未來表嫂,請看在我孤家寡人的份上,跟我跳一支舞吧。」鶴田有男伸出了手,一臉誠懇。
看他采哀兵策略,和央有點沒轍。她看看禎介,像是在尋求他的幫助。
禎介忖了一下,「妳就陪他跳支舞吧,這傢伙舞技一流,就算妳是同手同腳,毫無節奏感的跳舞白癡,他也可以把妳帶得很好的。」
「謝謝表哥。」聽見他這麼說,還年輕愛玩的鶴田有男興奮地說:「未來表嫂,請。」
眼看禎介已經開了口,和央也不好再說什麼。
她蹙眉一笑,「跳舞可以,但你不可以一直叫我未來表嫂。」
「沒問題。」鶴田有男拍胸脯保證著。
禎介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去玩吧。」說完,他一臉嚴肅認真地看著鶴田有男,「有男,把我女朋友照顧好。」
「你放心。」
「跳完就還給我,別讓她被別人邀去。」他耳提面命。
「是,遵命。」鶴田有男俏皮地行了一個禮,拉著和央就往舞池走去。
為了抽煙,禎介一個人來到陽台上。
「好久不見了……」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他回頭,看見的是許久沒聯絡的福山美梨。「妳也在?剛才好像沒看見妳。」
「你當然看不見我……」她走向他,優雅卻又充滿挑逗地拿下他叨在嘴邊的煙,然後抽了一口,「你眼裡只看得見你那漂亮的女朋友。」
禎介一笑,沒搭腔。
「怎麼?」她挑挑眉,斜睇著他,「你真的定下來了?」
「我總不能一直玩下去。」
「固定的關係對你來說,不是一種麻煩嗎?」她又抽了一口煙。
「麻煩不全是令人不耐的。」
她眉梢一揚,「這麼說……你遇上的是讓你感興趣的麻煩?」
「這麼說也行。」
福山美梨沉默下來,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須臾,她聲線嬌柔,目光迷濛地注視著他,「我很想你……」
他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其實就算沒有和央的存在,他早晚也會跟福山美梨漸行漸遠,因為她跟他其他的「女性友人」不同,她始終企圖佔有他、走進他的生命及生活。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是在他們早有「只要感覺,不要感情」的協議之後。
「禎介,」她趨前勾住他的手,語帶暗示地,「你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我不想做對不起她的事。」他果斷地撥開她的手。
她眉心一蹙,神情羞惱。「你……」
「妳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了。」
「要是你女朋友知道我跟你的關係,你們也會結束吧?」她因被拒而顯得激動。
聽出她話中帶著威脅意味,禎介有點不悅。他眉心一虯,臉一沉,「妳想玩『難看』的?」
見他神情不悅,福山美梨一震,旋即語氣和緩下來。「不,我只是……」
「我跟她之間沒有秘密,她也知道我過去的事情,我坦坦蕩蕩,沒什麼好擔心的。」
「禎介,我只是……」
「什麼都不必說了。」他打斷了她,「就讓我們好聚好散吧。」
「禎介,」她無可奈何卻又心有不甘地,「是她嗎?她就是那個見了你就吐的女人?」
他沒說話,算是默認。
福山美梨難以置信地,「你真的……真的跟那種麻煩在一起?」
「為什麼?」她激動地抓著他的手臂,「她有什麼好?她有那種怪毛病,她能跟你在一起嗎?」
「我們處得很好。」
「騙人。」福山美梨口無遮攔地,「那種見了你就吐的女人,能跟你上床嗎?她甚至連跟你親吻都有問題。」
禎介勾唇一笑,「我們已經能親吻。」
「上床呢?」她冷然一笑,「別說你們也上過床了。」
「我正在努力。」他不以為意地。
「你……」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他這個情場浪子口中說出,「你幹嘛惹這種麻煩?」
「妳不覺得這很有挑戰性?」他撇唇一笑,「她是……」
話未說完,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傳來。
他一怔,警覺地回過頭去──
和央就站在那兒,一臉震驚且憤怒。
跟鶴田有男跳完舞後,她就開始找尋禎介,但她萬萬沒想到,當她找到他時,卻聽見這些話自他口中說出。
她手中的玻璃杯摔裂在地上,在那碎裂的聲音中,她也聽見心碎的聲音。
挑戰性?追她是種挑戰?親吻她是種挑戰?而他接下來的挑戰就是……跟她上床?
老天,她還以為他是真的愛她,原來他只是個惡劣的、遊戲人間的富家少爺!
追求她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因為她有那種奇怪的毛病,而治好她的毛病是種另類的挑戰?
他在事業上的挑戰向來成功,而現在……她是他最新的挑戰項目。
太過分也太可惡了,他居然這麼傷害欺騙她的感情,他……
「有獎品嗎?」她的眼眶在瞬間盈滿了淚水,「挑戰成功後有獎品嗎?」
禎介一震,他知道她聽見了什麼,但事實並不是她聽見的那樣。
「和央,不是妳想的那樣。」
「我知道我聽見了什麼。」她恨恨地瞪視著他,「你是個騙子。」
「和央……」他趨前欲向她解釋。
「不要過來!」她幾乎是尖叫著阻止他,「你再靠過來,我就吐了。」
他濃眉一虯,「和央……」
「你想挑戰是嗎?」她噙著淚,怨怨地:「你成功了,你已經成功的讓我愛上你了!」
「妳聽我說……」
「不要!」她摀住耳朵,「我現在連聽到你的聲音都覺得想吐!」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和央!」禎介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她。
和央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狠狠甩開了他的手,「放手!」
轉過身,她反射動作的揚起了手。
她幾乎要打他一耳光的,但因為他連閃都不閃,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她竟反悔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兩隻水汪汪的眼睛就那麼看著他。
禎介神情平靜地望著她,「妳打,如果妳打了我才能好好聽我說的話。」
聞言,和央眉心一擰,眼淚更是奪眶而出。
「我不想再見到你……」她恨恨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吐你一身。」說完,她轉身快步離開。
禎介看著她離去,卻沒有尾隨追上。因為他知道性子剛烈的她,此時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
當下急著去跟她溝通,只會得來反效果,加深他們之間的誤會及裂痕。
「禎介……」此時,眼見機不可失的福山美梨捱上來勾著他的手,「這種女人真的很麻煩,不是嗎?」
他眉心微擰,冷冷地撥開了她的手,什麼都沒說地走開了。
「咦?」經理看著桌上那封辭職信,震驚地問:「妳要離職?」
「是的。」和央神情凝肅的點點頭,並彎腰一欠,「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慢……慢著……」知道她正跟禎介交往的他驚疑地問:「賀川先生知道嗎?」
提到禎介,和央的臉一沉,眼眶也濕了。
「桐島?」經理一怔,「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都沒發生。」和央秀眉一擰,「由始至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但是……」
「經理,」她打斷了他,「我會把今天的班上完,但明天我就不會來了。」
「這……」
「我知道這造成了你的困擾,但請原諒我如此任性的要求。」說罷,她又是一欠,「如果沒事的話,我去交接班了。」
「ㄜ……好,好吧。」見她辭意甚堅,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我先出去了。」和央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看她走出辦公室,經理越想越覺不對。
思索好一會兒,他決定了一件事。拿起電話,他打到了總公司──
一接到經理打來的電話,禎介立刻十萬火急地驅車前往青山店。
來到大廳,遠遠地他就看見正在幫一名外籍客人辦住宿登記的和央。
他大步地走向櫃檯,耐心地等在一旁。
成田看看他,再跟和央使了個眼色,像在說「妳男朋友來了」。
但和央卻專心地幫客人登記,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成田似乎察覺到不對,疑惑地站在一旁。
「謝謝您,這是您的門卡。」和央將門卡交給了客人,以流利的英文說著:「祝您愉快。」
客人拿了門卡,離開了櫃檯。
禎介遞補上來,霸住了她面前的位置。「妳要辭職?」
成田疑惑地,「咦?你不知道?」
稍早前,當和央告訴她自己即將離職時,她還以為和央是準備辭職結婚去,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因為她男友顯然不知道這件事情。
「ㄟ,」成田用手肘蹭了和央一下,「我還以為妳準備辭職結婚了呢。」
「不,我只是要換工作。」她面無表情地說。
見她理都不理禎介,成田嗅到了濃濃的煙硝味。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人家情侶鬧彆扭,她這個外人當然是有多遠閃多遠。
「為什麼?」禎介無法忍受她如此冷淡的態度,但還是捺著性子。「是因為昨天的事嗎?那只是……」
「我不想聽你的任何解釋。」和央打斷了他,冷漠卻又憤怒地,「我也不需要向你交代離職的原因。」
「是這樣嗎?」他眉心一沉,「那好,我不批准妳的離職。」
「我不管你准不准,總之我辭職信已經送上去了,而且就做到今天。」她直視著他,堅定地說。
「妳的辭職信,我不受理。」他說。
聽見他們的對話,一旁的成田完全糊塗了。
她一臉好奇且狐疑地看著兩人,幾度想開口問,卻又插不上任何話。
為什麼和央辭職要她男朋友批准?為什麼她的辭職信會在他手上?他……
「我說得很清楚,我只做到今天,其他的,我不想再多說。」她恨恨地瞪視著他,「還有,如果沒什麼事,我希望你能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因為我不想吐在櫃檯。」
「和央,妳……」他發現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完全不跟他溝通。
她怎麼可以因為幾句話,就抹煞他對她的感情?難道他這幾個月來所做的一切,所表現出來的真心誠意,都不夠讓她相信他?
「賀川先生,現在還是我的上班時間,很抱歉,我沒有辦法跟你廢話。」
「賀……」成田陡地一震,驚疑地看著和央。
想起剛才他們之間的對話,再聽見她叫他賀川先生,成田已經驚覺到……
「我的天!」成田忍不住掩嘴驚呼,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禎介,「你……你該不是……」
「對,我是。」他毫不隱瞞自己的身份,坦率地承認了。
成田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轉頭看著和央,說話都快結巴了。「妳……妳跟……跟賀川先生是……」
「我跟他什麼都不是。」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天啊……」成田像是受到驚嚇般的退後兩步,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兩人。
「昨天晚上,妳只聽見了一部分,妳誤會了。」不管成田是如何的震驚,也不管他刻意隱瞞的身份已然曝光,禎介繼續跟和央溝通。
和央冷漠地看著他,「有些話聽重點就夠了。」
她傷透了心,她發誓絕不原諒他。雖然她已經愛上了他,雖然她的心很痛,但她無法忍受他的欺騙。
「妳聽到的並不是重點。」他說。
「你說我是個挑戰!」她盡量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但終於還是忍不住爆發。「親吻是個挑戰,上床也是挑戰,不是嗎?」
「妳聽見我拒絕她嗎?妳聽見我說妳是讓我想安定下來的女人嗎?」他沉聲地,「妳只聽見我不客氣回應她的那些話,就認定我只是在玩弄妳的感情,我是那種人嗎?」
迎上他嚴肅而深沉的眸光,她心頭一悸。
曾經,她相信他是愛她的,但昨天的那些話讓她夢醒。
「如果妳只是一個挑戰,我母親會特地跑來看妳?我會帶妳進入我的生活圈子,把妳像家人一樣介紹給別人?」
「你……你只是……」他說得一點都沒錯,他所做的那些事,都像是承認及肯定她的存在,但那些話實在太傷她的心。
她的心是如此的敏感易碎,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
「就算這真是個挑戰又如何?」見她不說話,他續道:「這不也是妳的挑戰嗎?」
她眉心一擰,一時反駁不了,「你……你強辭奪理。」
「難道妳想一輩子被那種怪毛病糾纏著?」他真誠澄澈的眸子緊鎖住她,「難道這樣的改變不是妳夢寐以求的?」
「我……」她不否認,在遇上他以後,她的人生確實有了改變,但……
「我們一起克服了妳的帥哥恐懼症,這不只是我的挑戰,也是妳的挑戰。」
他說的全是不爭的事實,也是不容她質疑反駁的道理。
是的,這也是她的挑戰,她從只要看見聽見帥哥就會嘔吐,到現在可以擁有享受戀愛的快樂,確實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改變。
此時,他們略顯激動的談話,引來了旁人側目──
「夠了,」她難為情地低聲制止他,「這是飯店大廳。」
「我知道這裡是哪裡。」他神情認真地,「不過我並沒有規定員工不能在飯店大廳說『我愛你』。」
她羞紅了臉,慍惱地道:「誰說我愛你了?」
「我愛妳。」突然,他目光一凝,說道。
和央一怔,錯愕地望著他。
「我愛妳。」他再重複了一次,「妳確實是我的挑戰沒錯,而且這個挑戰差點打倒了我。」
她瞪大著眼睛看著他,一時反應不了。
「我知道如果不治好妳的恐懼症,我跟妳就不會有未來,所以我不斷地努力、不斷地想辦法,就是希望能完完全全的擁有妳,這樣愛一個人有錯嗎?」他大膽的示愛引來旁人的注意,一些人甚至刻意的停下腳步細聽。
感覺到別人的注意及好奇,和央羞赧地,「拜託你不要再說了……」
「我怕什麼?」他深情注視著她,「有什麼比妳即將離開我,更讓我覺得害怕?」
他這番話深深的打動了她的心,但一時之間,她又拉不下那個臉接受他。
「妳真的能離開我嗎?」他伸出手,拉住櫃檯後的她的手,「妳的怪毛病除了我,還有誰能忍受、能改善嗎?」
「你……」他說得一點都沒錯,是他改善了她,是他讓她的人生有所不同,他簡直是她的救星。
她的心已完全的動搖,但剛才把話說得那麼絕,現在又怎麼轉圜?
「我不想失去妳。」他深情款款地直視著她,「妳是我永恆的安定。」
這時,一旁已經有人在吹口哨喝采,「說得好。」
一些聽不懂日文的外國客人,雖不瞭解他們的說話內容,但還是興奮地幫忙敲邊鼓。
和央覺得越來越害臊,心跳也越來越快。她的臉像要燒起來似的炙熱,她甚至不敢把頭抬起。
「嫁給我。」他不是以詢問的語氣,而是強勢的命令口氣。
「什……」和央陡地抬起臉來。
她沒聽錯吧?他要她嫁給他,成為APA集團的少東夫人?
「妳沒聽錯,我在跟妳求婚。」他神情認真地。
「你……」她不知所措地輕啐著:「你瘋了?」
他撇唇一笑,深情凝視著她。
從她的眼神及表情,他知道她已經接受了他,只是向來矜持的她還是放不開。
這一刻,說什麼都已多餘,他只須讓她更明白的感受到他的愛意及真心。
他一手將她拉向前來,而他高大的身子往前一傾,隔著櫃檯,他吻住了她的唇。
這一際,整個飯店大廳響起如雷的掌聲。
在所有人的見證及祝福之下,他給了她一記深情又火熱的吻。
和央驚羞地瞪大眼睛,羞色滿佈她漂亮的臉蛋。
在所有人的喝采下,他離開了她的唇,然後直接走進櫃檯,拉起她的手,將她往櫃檯外帶。
「你……你要做什麼?」
他不回答她的問題,笑看著成田,伸出手來。「把12A的門卡給我。」
成田先是一愣,然後像電影裡的慢動作畫面般,將門卡交到他手中。
「慢……慢著,你要……」12A是青山店的頂級客房,他要那間房的門卡做什麼?
他睇著她一笑,「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