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道大亨 第三章
    拜訪完一位父親的舊識之後,武陣便在魚住等人的護送下離開。

    坐在車上,他利用時間翻閱報紙。

    這是他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他每天至少要看上三份報紙。

    突然,魚住踩了煞車。

    「怎麼了?」他放下手裡的報紙,問著前頭的魚住。

    「前面地上躺著一個人……」魚住說。

    「噢?」他微怔,「是怎麼回事?」

    「不曉得……」魚住細看,「好像是個修……修女……」

    「修女?」他眉心一糾。

    「嗯。」魚住說著,按了按喇叭。

    「她不動耶。」魚住身邊的中山說道。

    武陣將報紙一擱,打開了車門。

    「會長?」見他突然打開車門,魚住跟中山都嚇了一跳。

    護主心切的魚住飛快地跳下車,擋在武陣前面,「您做什麼?」

    「當然是去看看。」他說。

    「搞不好是陷阱。」魚住說。

    聞言,武陣眉頭一蹙,「魚住,你還是改不了黑道的習性。」說罷,他一手推開魚住,逕自往前走去。

    見攔不住他,魚住只好緊跟在旁,貼身保護。

    武陣走近那倒在地上的修女,這才發現她身下有一攤血,而地上也有明顯的煞車痕跡。

    顯然地,這是一樁肇事逃逸的案子。

    「附近有醫院嗎?」他問。

    「ㄜ……」魚住想了一下,「來的時候好像經過一家聖母醫院……」

    「立刻打電話聯絡。」他說。

    「是。」魚住拿起手機,立刻照辦。

    聽到手機鈴聲,裡樹幽幽醒來。

    「喂?」接起電話,她懶洋洋地。

    電話那端傳來的是育幼院小林修女的聲音,「裡樹,不好了!」

    「咦?」她驚覺地起身,「小林修女,發生什麼事了?」

    「神田修女她被車撞傷,現在進了醫院。」

    「什麼?!」一聽見這個消息,裡樹整個人緊張起來。「她在哪家醫院?」

    「就近送到聖母醫院。」

    「我馬上去。」掛了電話,她飛快地起身,隨便抓了件衣服換上,便急急忙忙地出門。

    聖母醫院就在育幼院附近,她想,神田修女被撞的地點離育幼院並不遠。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為什麼會……老天,她好慌,她無法想像,也不敢去想。

    神田修女不能有事,像她那樣的好人,不該遭遇這種意外!

    搭上計程車,她十萬火急地趕到了聖母醫院。

    一進醫院,她就看見正在門口等她的小林修女。

    「裡樹,妳來了。」小林修女一臉憂心。

    「神田修女呢?她在哪裡?」她焦急地抓住小林修女的手。

    「她正在手術房開刀,醫生說她顱內出血,肋骨也斷了兩根……」

    「什麼?」裡樹只覺昏天暗地,彷彿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般。「她……她有生命危險嗎?」

    「因為她失血過多,醫生正在搶救……」小林修女緊握著胸前的十字架,「現在只希望天主能保佑她……」

    「她在幾樓?」裡樹問。

    「五樓。」

    裡樹一聽,轉身便衝進了醫院。

    坐上電梯來到五樓,一出電梯口,她便看見兩名黑衣男人站在走廊上。

    這個場景,還有那兩人的面孔,都給了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在哪裡見過這個景況?又在哪裡見過這兩個男人呢?

    正當她心裡存疑的時候,她發現在接近手術房的地方,坐著一名身穿白襯衫的男人,而他面前站著兩名警察,看起來像是在問筆錄似的。

    筆錄?難道那個人就是肇事者?就是他把她最敬愛的神田修女撞到進手術房,甚至有了生命危險?

    她怒氣一個竄升,氣呼呼地衝上前去。

    「是你嗎……」她衝到男人面前,卻發現更叫她震驚的事情。

    是他!竟然是那天在拉斐爾奪去她初吻的黑道老大!

    是他撞傷了神田修女?是他……他居然把一手帶大她的神田修女撞傷……

    「是你?」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剛輸血並配合警方做筆錄的武陣還有一點暈眩,但他的意識還十分的清楚。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站著的是什麼人,但是……他真的很驚訝。

    神田里樹?他不只一次在腦海裡想著這個女人,還有她的名字。

    「是你撞傷了修女?」裡樹無法原諒肇事者,而更讓她情緒激動的是……肇事者竟然是他。

    這算是冤家路窄嗎?就算真是冤家路窄,要出事的也該是她,怎麼會是神田修女呢?

    「我……」

    武陣想解釋,但她完全失去理智。「你為什麼要撞傷她?你知不知道她是個好人,她不能死!」

    一旁的警察一愣,知道她對他似乎有所誤會。「小姐……」他們試著想跟她解釋清楚,但激動的她完全不給機會。

    「你開車不長眼的嗎?!」裡樹憤怒又憂急地抓住了他的領口,「你為什麼不開慢一點?為什麼?!」

    「喂!妳在幹什麼?!」這時,魚住跟中山衝了過來,兇惡地瞪著她,「妳敢對我們會長……」

    「我不管他是什麼會長!」她怒目瞠瞪著,「你們這些臭流氓,要是神田修女有個萬一,我絕不饒你們,絕不……」說著說著,她忍不住掉下眼淚,憂慮、傷心跟焦躁全寫在臉上。

    看見她流下眼淚,武陣心頭一緊。這個強悍的女人會掉眼淚?呵,原來她也有如此柔軟的一面。

    那倒是,她可是個無私奉獻青春、拚命去幫助那些弱勢族群的人,這樣的人通常都有柔軟的心腸,不管她表面看來有多麼的強悍堅韌。

    就在這一際,他發現自己對她的好感又加深了一些。

    「小姐,我想妳誤會了……」這時,警察終於插上了話。

    「誤會?」她將眼淚一抹,「你們該把他們這種人抓進監獄裡關起來。」

    「ㄜ……」被她這麼一堵,警察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他們警方的資料上,他們非常清楚的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什麼身份。

    他是出身北陸金澤三越會的黑道少主,但他同時也是天星集團的總裁。

    雖然他的出身背景跟黑道脫不了關係,可是他現在做的是正當的行業,裡裡外外部乾淨得讓人無把柄可抓。

    他是黑道少主,但他同時又是奉公守法、按規定繳稅的良民,警方還真不知道該用哪一條律法將他關起來。

    「怎麼了?」這時,隨後而來的小林修女走了過來。

    「小林修女,」見到她,裡樹激動地抓住她,「就是這傢伙撞傷神田修女的,對嗎?」

    「ㄟ?」小林修女一怔,「不,妳誤會了。撞傷神田修女的另有其人,而且已經肇事逃逸。」

    「什……」裡樹陡地一震。

    如果撞傷神田修女的不是他,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警察又為何跟他做筆錄?

    「是這位越川先生剛好路過,好心的下車查看,並通知警察跟醫院……」小林修女說著,無限感激地看了武陣一眼,「現在的人都怕麻煩,像他這樣熱心的好人實在不多了。」

    好人?他嗎?小林修女口中所說的「好人」,是那個在拉斐爾跟女友鬧分手,然後還把她拖下水,奪去她初吻的黑道老大?

    天啊,她真的有點昏頭了。

    「要不是他及時伸出援手,恐怕神田修女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而且……」小林修女眼裡含著眼淚,「這位先生還輸了很多血給神田修女呢。」

    聞言,她更是大吃一驚。

    輸血?她驚覺地發現他到現在還坐在椅子上,連站都不曾站起來過。

    這樣看來,他確實是比她先前看見他時還「虛」了一點。

    他之所以如此的「虛」,是因為他剛捐了血給神田修女,也就是說……他其實是神田修女的救命恩人?

    老天,她剛才還誤會他是肇事者,甚至非常粗暴地質問他、對待他!她真是慚愧得無地自容。

    「妳這小妮子老是搞不清楚狀況。」這時,按捺不住想替主子出口氣的魚住一臉不悅地說,「要不是我們會長不顧自身安危,妳的修女現在已經……」

    「魚住。」他話未說完,武陣已經制止了他,「夠了。」

    「是。」魚住恭謹地閉上嘴巴,但眼睛還瞪著她。

    「誤會一場,裡樹。」小林修女微笑著,「妳就跟越川先生道個歉吧。」

    明知自己理虧,明知自己欠了他,但倔強的她就是說不出一句「對不起」。

    想起他們先前的衝突,想起他在拉斐爾那一記不負責任的吻,她就覺得惱火。

    她不想跟他說聲對不起,甚至連謝謝也說不出口。她知道這樣不對,但她真的看見她漲紅著臉,一臉為難,武陣一臉平靜地說:「算了,這不算什麼。」

    「越川先生……」小林修女蹙起眉,睇了裡樹一記。

    裡樹從來不是個無禮的女孩,她實在不知道裡樹為什麼對他連句道歉都沒有。

    「我救了修女是個緣分,並不想因此而獲得什麼,尤其是……」武陣直視著一臉懊惱的裡樹,「神田小姐妳的謝謝或道歉。」

    這話,他說得一點都不假。在他救修女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修女跟裡樹有著如此深厚的感情,他只是無法見死不救。

    當然,救了她的修女,他是有幾分慶幸跟喜悅,不是為了在她面前邀功,只是希望她對他的厭惡感能少一點點。

    聽到他輕易地叫自己「神田小姐」,裡樹不禁一震。他怎麼知道她姓神田?

    「咦?」小林修女訝異地看著他們,「你們認識?」

    「不……」認識?不,她絕不讓小林修女知道他們認識的經過,更不許他將拉斐爾的那一段說出來。

    為怕來不及阻止,她先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說「你要是敢說,我就讓你好看」。

    武陣讀出她眼中的意涵,他撇唇一笑,輕描淡寫地說:「我在雜誌及電視上看過神田小姐的報導。」

    「喔,是這樣啊。」小林修女不疑有他地一笑。

    裡樹狐疑地睇著他n/心裡只覺納悶。他在雜誌上看過她不奇怪,但他如何在電

    視上看過她的報導呢?

    截至目前,她只接受原麗子的訪問,而那個節目還未播出呢。怪了,他怎麼

    正忖著,醫生從手術房走了出來。

    「醫生,」裡樹衝上前去,神情憂急,「神田修女她……」

    醫生親切地笑著,「手術非常成功,但是還得持續觀察,不過你們不用擔心,神田修女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真的嗎?」裡樹心中的那顆大石終於放下。

    「真是太好了。」小林修女與裡樹相視而笑,「感謝天主保佑……」

    小林修女轉身笑視著武陣,「越川先生,這也要感謝你。」

    他抿唇一笑,「哪兒的話。」說罷,他緩緩地站了起來,而魚住及中山立刻趨』剛。

    他輕輕抬手制止他們攙扶,「我沒事。」

    「越川先生,」小林修女向他深深一欠身,「我代表神田修女及聖母育幼院的所有人謝謝你,願天主保佑你。」

    武陣微笑,沒多說什麼。

    「沒事的話,我先告辭了。」說完,他快速地睇了裡樹一眼。

    他一轉身,魚住把西裝外套往他肩上披,然後他們三人一前兩後地離去。

    看著他背影,再想起他剛才那熾熱的目光,裡樹的心突然一悸,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她身體裡醞釀著。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因為那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有點慌、有點痛、有點澀,卻又有點甜蜜……這是什麼感覺,她現在無暇思索。

    因為,她現在心裡記掛著的只有神田修女。

    數日後,神田修女離開加護病房,移到了一般病房。

    她恢復的情況非常良好,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但裡樹認為這是應該的,像神田修女那樣的好人,絕對值得上天的庇佑。

    近日,她開始為攝影展的事奔波忙碌,雖然有出版社張羅一切,但她也不能置身事外。

    於是,她一邊忙著攝影展,一邊往醫院跑,蠟燭兩頭燒地來回奔波。

    這天,她剛從攝影展的展場離開,就趕緊往醫院跑。

    進到病房,她發現病床邊有一大束的百合花。

    「裡樹,妳來了……」在病床邊照顧神田修女的小林修女說道。

    「嗯。」她輕手輕腳地走向床邊,看著正安睡著的神田修女。

    「修女今天的情形好嗎?」她悄聲問道。

    小林修女抿唇微笑,「很好,她才剛睡著呢。」

    「喔。」聽她這麼說,裡樹放心許多。「這花是誰送的?」

    「嗅,」小林修女笑說:「就是那位越川先生啊。」

    她一怔,「他?」

    「嗯。」提起他,小林修女忍不住連連稱讚,「他來看過神田修女幾次,還真是個有心人呢。」

    知道他在她不在的時候還來探視神田修女,裡樹心裡不覺一暖。

    雖然他是個黑道大哥,但也許……他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壞。

    現今人情淡薄,大部分的人都只求自保,而不願對別人伸出援手,而他卻對倒在路上的神田修女伸出援手,並及時地救了她一命。

    光就這一點,就可以判斷他應該是個「不錯」的人。

    但如果他真是個好人,為什麼卻在拉斐爾對她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呢?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ㄜ……」突然,小林修女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怎麼了?」裡樹警覺地問道,「您是不是有什麼要跟我說?」

    「ㄜ……」小林修女蹙著眉頭,「這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妳提……」

    「您說。」她一臉嚴肅認真。

    小林修女考慮了一下,「這件事,神田修女一直沒跟妳說,就是……育幼院的經濟狀況有點拮据。」

    「咦?」她一怔。

    「這幾年捐款少了很多,神田修女非常辛苦地在維持育幼院的開銷,現在她進了醫院,有一些錢……」

    「我明白了。」聽她這麼說,裡樹已約略知道是怎樣的一個情況了。

    不過她這幾年到處跑,手邊根本沒有什麼存款,而現在攝影集還沒出版,義賣攝影展也尚未開始,她實在不知道到哪裡去找錢。

    但是即使是這樣,她對育幼院是有責任的,不管如何,她都會想辦法幫助育幼院度過難關。

    「放心吧。」她握住了小林修女的手,「我會想辦法的。」

    「這恐怕有點困難……」伊東美香一臉為難。

    「不能通融嗎?」裡樹語帶商量。

    為了育幼院的開銷,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先跟出版商預支版稅。但其實她也知道,每家公司都有它的作法,就算她有點知名度,也不見得就能特別禮遇。

    伊東美香不好意思地說:「真的非常抱歉……」

    「伊東,沒有其他辦法嗎?」一旁的望月幫忙說情。

    伊東搖搖頭,「你也知道我們公司的規矩很嚴……」

    「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望月又問。

    「真的不行。」伊東說。

    上有政策,領人家薪水的伊東也愛莫能助。當然,裡樹也不好意思為難人家。

    「既然這樣,那我再想想其他辦法好了……」她無奈一笑。

    眼見自己幫不上忙,伊東一臉歉意,而望月也一副沮喪的模樣。

    「打擾二位,」裡樹抓著包包站了起來,向他們兩個一欠。「先告辭了。」

    伊東及望月也急忙起身回禮。「慢走。」

    此路不通,裡樹唯有走其他的路。只是……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哪條路可以走。

    她一畢業就離開日本,這些年來完全沒有就業經驗的她,如何於這麼短的時間裡在東京找到工作呢?

    再說,她能做什麼?

    想到這裡一無力感包圍住她,讓她幾乎喘不氣來。

    「神田小姐!」就在她快走進電梯的時候,望月追了出來。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去,「望月先生,還有事?」

    望月快步走了過來,「神田小姐,不知道妳想不想接一些攝影的工作做?」

    「咦?」她一怔。

    「我有認識一些電視台的人,如果妳願意,我可以幫妳問問有沒有攝影的工作……」

    「真的?」聞言,裡樹喜出望外。

    望月點點頭,「我想善於拍人物的妳,應該能勝任這樣的工作,就看妳有沒有興趣了。」

    「有,我當然有。」現在的她絕沒有挑工作的權利,只要有賺錢的機會,她都願意嘗試。

    望月一笑,「好,那我就替妳安排看看。」

    「謝謝你。」裡樹彎下腰,深深的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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