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設定了時間裝置般,實乃驟地睜開眼睛。
「天啊!我睡著了?」她簡直不敢相信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居然還能睡著。
她回過神,發現平之的一只手臂枕在頸子下,而另一只手則環抱著她的腰,他們的身體幾乎可以說是從頭到腳都「黏」在一起。
她試著想把他的手移開,但才一碰到他的手,他就反射動作地將她攬得更緊。
當他更緊密的貼住她的身體之際,那本來放在她腰際的手突然往上移,朝她的胸口一摸——
「啊!」她忍不住尖叫起來。
她的尖叫聲讓睡得正沉的平之倏地驚醒,「該死!怎麼了?」
實乃趁此機會,迅速的撥開了他的手,然後跳下了床。
她漲紅著臉,望著睡眼蒙朧卻一臉疑惑地看著她的平之。
「沒……沒事……」
老天!他……他剛才摸了她的胸部,雖然她有穿內衣,但還是……
「你怎麼突然尖叫?」看她的樣子似乎也不像是發生了什麼事,平之稍微松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躺著,喃喃道:「還好我心髒很強。」
「對……對不起,我以為上班要遲到了。」她隨口編了個尖叫的理由。
「什麼……」他低聲得仿彿在呢喃般,「你這個寶貝蛋,你已經離職半個月了。」說著,他又睡著。
實乃感覺自己像是得救般的松了一口氣,然後抓著手機便沖出了房間。
** ** **
她來到樓下的起居室,撥了電話給部美。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的是部美還沒完全清醒的聲音。「喂?」
「部美……」
「你最好是有重要到非把我吵醒的事情!」部美有點惱怒。
「對不起。」
「干嘛這麼早打電話?你不用睡覺的嗎?」部美說著,然後突然精神一振,「喔,天啊!你該不是還沒睡吧?」
「我好像有睡著……」實乃不確定地說。
「好像?」部美語氣瞹昧,「聽起來有點那個唷!」
「哪個?」
「很火熱吧?」部美嘿嘿笑著,「你看見了嗎?」
「啊?」實乃一怔,「看見什麼?」
「看見什麼?當然是他的小雞雞啊!」部美說。
「你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她嬌羞不已。
「小姐,昨天晚上是你們的新婚之夜耶!可別告訴我什麼事都沒發生。」
「是真的沒發生……」她訥訥地說。
部美一怔,「什……」
「我……我睡了。」
「睡?」部美輕啐一聲,「我看你是裝睡吧?」
「ㄟ?你怎麼知道?」實乃驚訝地道。
「拜托,我是第一天認識你嗎?」部美一歎,「我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我……我沒辦法……」
「你愛他吧?」部美打斷了她。
「當然。」她毫不遲疑地說,「不愛的話,為什麼要嫁他?」
「不是因為他有錢?」
「不是。」
「因為他帥?」
「也不……」她頓了一下:心虛地道:「有啦!這一點我不否認,不過這只占了一小部分。唉……跟你說話一點收獲也沒有。」
「你想有什麼收獲啊?跟我說說話,你的小雞雞恐懼症就會好嗎?」
「我只是希望你能……」
「我可不想安慰你。」部美說,「我比較可憐你老公!」
「什……」她一怔。可憐?平之嗎?
「難道他不可憐嗎?」部美語帶責怪,「他憋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等到結婚了,卻還不能碰你,當然可憐!」
「我又不是故意不讓他碰……」她幽幽地道,「而且我們昨天有睡在一起,只是沒發生什麼事而已。」
部美又是一歎,「你對未來有沒有一點點的幢憬?例如生兩、三個小孩之類的。」
「當然有。」她不加思索,「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是我的夢想。」
「那麼小孩總不會憑空出現,或像西游記裡的孫悟空一樣,從石頭中蹦出來吧?」部美問:「你到底知不知道小孩是怎麼生出來的?」
「喂,我不是笨蛋好嗎?」實乃有些不服氣,「我只是對那個東西有恐懼感,不是無知。」
「所以說……你知道你們得做什麼事,才能懷孕生小孩囉?」
「當然。」拜托!她都二十七歲了,又不是小孩。
再說,現在可是那種就連國中小女生都知道性是什麼的年代了。
「那麼……你現在要克服的是對小雞雞的恐懼,而不是對性愛的恐懼?」
實乃忖了一下,「應該是這樣沒錯。」
「你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部美語氣認真。
「因為這種事去看心理醫生?」她一震,「那多丟臉。」
「丟臉?這可能是讓你們婚姻觸礁的暗礁耶!」部美以非常嚴肅及專業的口吻說道:「你昨天可以裝睡,今天呢?」
「ㄜ……」對喔!今天該用什麼理由逃避履行夫妻應盡之義務呢?
「就算你能躲一天、兩天,一星期、兩星期好了,難道他不會有發飆發狂的一天嗎?」部美語氣嚴厲,「如果你打算這麼敷衍蒙混過去,那就太不應該也太對不起他了。」
聽完部美這一番話,實乃漸漸的感覺到事態果然嚴重。部美雖然經常言不及義,但她今天說的卻都是至理名言。
是的,她能混一天是一天,躲一天算一天,但平之呢?他怎麼能忍受這種事?要是他再也無法容忍,他會如何?
婚姻觸礁?老天,他們昨天剛結婚,她今天就得擔心這種問題……
「實乃,如果你愛他,想跟他過一輩子,那麼你得努力一點。」部美說,「你得接受他有那個東西的事實,你得面對它,甚至是喜歡它。」
「你現在說的是……“那個”嗎?」實乃訥訥地問。
部美有點動了氣,「廢話!」
「可是那個很丑、很惡心耶!」她囁囁地道。
「你真是……」部美簡直快失去耐性,「心愛男人的那個怎麼會很丑、很惡心?」
「但是……」她腦海裡出現的是十一年前那名變態暴露狂胯間那丑陋的……
「忘掉那個皺巴巴、軟趴趴的小雞雞!」部美以非常露骨的字眼訓道:「相信我,你老公面對你時一定是雄赳赳、氣昂昂又硬邦邦。」
「天啊……」實乃耳根一陣發燙,「你別說了,我頭皮開始發麻了!」
「你這沒用的家伙。」部美懊惱不已,「克服恐懼的唯一辦法就是面對它,你只要一天看個十次、二十次小雞雞,慢慢就會習以為常。」
「你說得簡單……」實乃咕噥著。
「算了,不跟你說了,浪費我的口水。」說著,部美話鋒一轉,「對了,你們蜜月旅行去哪裡?」
「義大利。」她說。
「哈!太好了。」部美說道:「你有福了。」
「咦?」她一怔。
「你知道義大利什麼東西最多嗎?」部美語氣認真。
實乃想了一下,「古跡?」
「不是。」
「ㄜ……名牌?」
「錯,是小雞雞。」
她一驚,「啥米!?」
** ** **
義大利 佛羅倫斯
是的,沒錯,一點都沒錯,義大利真的是世界上小雞雞最多的地方。
在這個充滿了文藝氣息的古老城市裡,隨處可見裸身且露出小雞雞的雕像。
但,這對實乃的小雞雞恐懼症一點幫助都沒有!對她來說,這些裸體雕像都是一件件藝術品,非但不丑陋,更不會讓她覺得惡心。
他們下榻在舊橋附近一間名為Porta Rossa的旅館,這問旅館是當地非常古老的旅館,但空間寬敞而舒適,服務也十分的親切。
最主要的是它鄰近舊宮、市政廣場,還有烏菲茲美術館,只要步行個幾分鍾就能到達這些地方。
從市政廣場離開之後,他們到附近的一家餐館解決了晚餐,然後再步行回旅館。
走在這有著濃濃異國風情,每個轉角、每個巷口都是風景的街道上,實乃感受到一種在東京感覺不到的自在及舒暢。
義大利的生活步調很慢、很悠閒;在這裡,時間仿佛過得比任何一個地方都要緩慢。
此刻,傍晚的風徐徐吹來,她的裙擺輕藕,像個優雅的芭蕾舞者般……
平之握著她的手,配合著她的步伐,慢慢地往旅館的方向踱去。
偶爾,他會轉頭看著她,眼底滿是深情,而每當她迎上他溫柔又熾熱的眸子,總是感覺到一陣意亂情迷。
她是幸福的,她人生中再也沒有一刻像此時這般幸福,但,當他們前腳一踩進旅館,她又開始發愁。
今天是他們在義大利的第一天晚上,在這浪漫的國度,浪漫的地方,他們本該有浪漫的一夜,但她……
「實乃……」突然,他自她身後攬住了她。
她一怔,心跳立刻加快。「ㄜ……」
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將臉湊近,並把嘴唇輕貼在她耳際。「今晚不要出去了,你說好嗎?」
「啊?」她心慌不已。
天啊!她的心髒好像快從嘴巴跳出來了一樣。她的耳朵發燙、臉頰發燙,就連身體也仿佛要燒起來了。
「今天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去逛。」他說。
「喔……好……好啊!」她倒抽了一口氣,故作鎮定地拿開了他的手,轉過身來面對著他,「那我先去洗澡。」說罷,她轉身要走。
他伸出手,忽地抓住了她——
她一震,驚疑不安的望著他。
他的表情是溫柔的,但眼神卻異常的熾熱,她感覺到什麼,也意識到什麼,但她不願面對,她下意識的裝傻充愣。
「怎麼了?」
看她雖力持鎮定,眼底卻透露著不安,平之濃眉微糾,露出了懊惱神情。
他知道她有意無意的在避免著跟他有更親密的接觸,他知道她害羞,甚至是害怕。盡管他是如此的渴望著她,但他怎能驚嚇到她?
忖著,他放開了她的手。
「沒事,你先去洗澡吧!」
「喔,好。」她像是得救般的尷尬一笑,轉身鑽進了浴室。
** ** **
趁著平之洗澡的時候,實乃留下了一張寫著「我去買冰淇淋」的紙條,離開了他們的客房。
想起平之突然抓住她卻又放開她時的表情,不知怎地,她的心突然一陣揪疼。
當時平之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懊惱及懊悔,像是他做了什麼不被原諒的事情般。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透露出一個男人對喜歡的女人的渴望。
而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的是她,是她那仿彿受驚般的表情,讓他感到自責內疚。
其實該自責的是她,是她不該露出那種惶恐的表情及眼神。
她覺得自己差勁極了,為什麼她不能勇敢一點?不是常有人說「愛會讓人變得勇敢」嗎?怎麼這句話在她身上得不到一點點的印證?
難道是她對平之的愛還不夠深、不夠濃?不,她是愛他的啊!因為愛他,她才會嫁給了他,不是嗎?
「唉……」她心中充滿著懊悔,沮喪的沿著石頭路走著。
走著走著,她來到市政廣場附近的商店前,這裡的商店賣的是當地的小吃,也有一些專賣給觀光客的紀念品及藝術品,不管是吃的還是看的,擺在那玻璃櫥窗裡都格外的好看。
來到一間專賣藝品的商店前,她捱著玻璃櫥窗,欣賞著擺在櫥窗裡的手工人偶。
「Hello!」突然,有人輕拍了她的肩膀。
她一怔,猛地回頭。
在她身後有四名年輕男子,他們長相俊帥,笑容滿面,十分親切熱情的看著她。
他們用義大利話開始跟她說話,比手劃腳、口沬橫飛,臉上的表情豐富又熱切,但她一句都聽不懂。
英文對話難不倒她,但義大利話她可是一竅不通。
因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她急著想走開,突然,其中一人拉住了她,而另外三個也將她團團圍住。
被四個陌生男人包圍著,她並沒有那種異國艷遇的快感及興奮感,有的只是驚懼、恐慌及不安。
雖然他們看起來不像有所意圖,也不像會對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但在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情況下,這其實挺危險的。
她想,她最好趕快離開。
但事情似乎不如她所想的那麼順利,當她想突圍而出,他們緊抓著她不放,甚至又拖又拉的把她自商店前帶開。
察覺到事態嚴重,她更慌也更不知所措。
她試著以英文告訴他們她在等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馬上就會來,但他們不知是裝不懂,還是真的聽不懂,繼續拖著她往前走。
她知道自己絕不能被他們帶走,但她已經慌得無法立刻作出反應。
突然,她聽見有人沉聲大喝,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像鋒利的刀般將包圍著她的四個男子劃開。
接著,她聽見的是一陣爭執聲,那四個義大利男子懊惱又氣憤地瞪著半途殺出的程咬金,而背對著她,仿彿她的守護者般的男人則沉聲斥喝著四人……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仿佛跟她無關般,因為此刻她腦中一片空白。
不一會兒,那四人一臉懊惱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地相偕離開。
看著他們離去,她意識到自己得救了。她緊繃著的神經剛要松懈,那背對著她的人轉過身來——
** ** **
「平……平之?」她陡地一震。
是的,在她面前的人就是平之——她的丈夫。此時,他人應該在旅館,怎麼會……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也就是說,他已經沐浴更衣,但他的頭發是濕的,他瞼上的表情是她從不曾見過的嚴肅冷峻。
看著一臉惶惑不安的她,平之不知怎地覺得懊惱生氣。
她為什麼要趁他洗澡時,只留下一張紙條,就一聲不吭的走掉,這是一個新婚且正在度蜜月的妻子會對丈夫做的事嗎?
人生地不熟的,她有沒有想過可能會發生危險,就像剛才那樣。
剛才那些男子見她一個人落單,便熱情又主動的想邀她到附近的酒吧小酌一杯,雖然她不見得有立即的危險,但天知道暍完酒後會發生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害怕跟他獨處?她到底在逃避什麼?
當他走出浴室並發現她留下的字條時,他心裡有懊惱,也有憂心。他怕,怕她在他視線之外發生意外,而她卻不明白這是何等嚴重的事。
他隨便撈了件衣服,抓了條褲子穿上,然後就沖出了旅館,因為不知道她去哪裡買冰淇淋,他簡直快急瘋了。
當他看見她被四個義大利男人團團圍住,並企圖帶她離開時,他……老天!她不知道他是多麼的緊張她嗎?
他生氣,但不是因為她害怕跟他獨處一室,而是她讓自己陷入一個危險的境地。
他幾乎想對她發飆開罵,卻又努力的忍了下來。
「平之……」實乃不是笨蛋,當然看得出他此時是多麼的慍惱。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而他這樣的表情讓她感到忐忑不安。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牢牢的抓住。
他一聲不吭的拉著她往回旅館的路上走,而她則畏怯的跟在他身後小跑步。
他們一路從人多的地方走到了人少的地方,然後轉進了幾乎沒有人行走的小巷。而這一段十余分鍾的路程,他始終沉默不發一言。
實乃心虛又惶恐地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心裡七上八下。說真的,她寧可他板起臉來罵她兩句,也不要他這樣沉默不語。
忖著,她突然停下腳步——
她一停,平之也跟著停下。他回頭看著她,神情嚴肅。
她一臉慚愧的看著他,囁囁地道:「你在生我的氣?」
「冰淇淋呢?」他盡可能的控制情緒,但還是不小心小小的爆發。
是的,是小小的爆發,他若真的動怒,絕不只是這樣。當然,她是這世界上他最不願意對她動怒的人。
雖然一開始他去相親是為了敷衍應付母親,但娶她卻絕對是出自自己的意願,他是真的因為想跟她結婚,才再一次的步入婚姻。
被他這麼一問,實乃愣了愣。「ㄜ?」
他濃眉一糾,「我問你,冰淇淋呢?你不是去買冰淇淋嗎?冰淇淋在哪裡?」
看著他那懊惱的表情,聽見他那惱怒的語氣,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這也難怪,她留下簡單的字條,連聲交代都沒有就離開旅館,是真的理虧。
看他連頭發都還是濕的,就知道他絕對是一發現她離開旅館,就急著出來找她。也幸好他找到她,不然……
他是該生氣,而她也活該挨罵。
低下頭,她一臉慚愧。「對不起……」
見她一臉可憐且慚愧的表情,平之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真的不想對她發脾氣,也不忍對她發脾氣,但他胸口有一股難以駕馭的怒潮在奔竄,隨時就會沖破他的胸腔。
轉過身,他大步向前走去。
實乃心頭一震。她想,他一定非常非常生氣,甚至氣到不想跟她說話、不想正視她。
相識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也是她第一次發現到,他其實是有脾氣的。
突然,她想起部美的那些話……
如果她再繼續這麼下去,既無法接近他,也無法讓他靠近的話,他會怎樣?他能忍受這種事情多久?
看著他的背影,她突然覺得害怕,那感覺像是他會這樣一直走一直走,然後完完全全的走出她的視線之外。
她想叫他,但發不出聲音。她的喉嚨好燙好干,像是裡面填滿了沙般的難受。
不要走……她在心裡吶喊著。
於是,她移動了腳步,快步地往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