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談完一筆生意,就從美國飛回日本,東京光電現任執行長中津川尚真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倦意。
總是能在金湯匙俱樂部得到心靈上的撫慰及平靜的他,在結束長途的飛行後並沒有返家,而是直接到俱樂部來拜訪老闆娘兼媽媽桑丹下綾子。
身為二房之子的他,一直跟母親住在美國,商學院畢業後進入的也是美國的企業。
因為母親二房的身份,讓他在中津川家的地位始終不如大房所生的兄長,直到一通電話將他召回日本,他的地位才開始提升。
大房所生,且擁有第一順位繼承權的中津川道夫之長子——中津川正賢,品性端正敦厚,無奈能力及資質卻屬平庸,一直以來都不被務實派的中津川道夫重用。
隨著年歲漸增,體力大不如從前,中津川道夫必須為東京光電的未來做最好的打算。於是他將旅居美國的二房跟尚真召回日本,並親自指定由二房之子尚真接掌事業。
因為是二房所生,初回國接掌東京光電時,尚真腹背受敵,承受了非常多的攻擊及質疑。
東京光電的元老之中有不少支持中津川正賢的人,表面上雖接受了中津川道夫的決定,暗地裡卻對尚真改變營運方針的諸多決定多所阻撓。
尚真從沒想過要跟大房所生的兄長爭奪家產及繼承權,事實上他曾拒絕父親這樣的安排,但在母親的勸說之下,他還是坐上了執行長這個大位。
他對自己的能力有相當的信心,但"二房之子篡位"這樣的流言卻困擾著他,影響著他的情緒。
而就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丹下綾子,也在她的鼓勵之下,慢慢的從令人身心俱疲的流言中走了出來。
如今的他再也不受流言所困擾,他知道唯有付諸行動及展現成績,才能使這種傷人及攻擊的流言徹底的停止。
"嗨。"丹下綾子來到他座位旁,親切地問候,"中津川先生,你回來了?一切還順利吧?"
"托你的福,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說著,尚真從身邊拿出了一個紙袋,"這是送給你及令千金的禮物。"
綾子一怔,驚喜地說:"唉呀,這怎麼好意思?連我女兒都有?"
"只是小東西,別跟我客氣。"他將紙袋遞給了她,"請笑納。"
綾子接過紙袋,坐了下來,"我現在可以打開來看看嗎?"
"當然。"他抿唇一笑.
綾子像是收到聖誕禮物的小女孩般,興奮地從紙袋裡拿出了其中一個精緻的盒子,打開一看,竟是一個造型典雅的胸針——
"真漂亮……"她非常坦然的接受了他的禮物,衷心地說:"我很喜歡,謝謝你。"
"不,我平常也受到你不少的照顧,應該的……"他說,"我不太會挑禮物,所以幫令千金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真的很謝謝你."綾子唇角一勾,眼底有一絲絲的沉鬱,但瞬間即逝。
每當提及她的女兒,她臉上總出現一種寂寞的表情.
尚真對這樣的神情並不陌生,因為他在母親的臉上也偶會看見.
半年前當他第一次來到金湯匙時,綾子就非常坦率地告知他,她有個非婚生的女兒,就跟他一樣。
跟他不同的是,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而她女兒卻不知道。
"再過幾天就是小女的生日,我可以把這個當禮物送給她嗎?"綾子問。
"當然。"他點頭微笑,"希望她會喜歡……"
"她……應該會吧?"綾子幽幽一笑。
"綾子媽媽桑……"他體貼地問:"為人母真的很不容易吧?"
她微怔,然後淡淡一笑,"可不是嗎?但也許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不,"他打斷了她,"我認為你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母親……"
"我的工作對我女兒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她說,"要不是我身在這個圈子裡,也許她就能擁有父親,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你跟她的父親是因為相愛而生下她的。"他溫柔一笑,"當時,你不是這樣安慰我的嗎?"
綾子看著他,一臉感慨。
其實她深愛著的,也是她這一輩子唯一的一個男人——東京教父角川學,他一直都知道她女兒的存在,也願意照顧她們母女倆,是她不希望影響到對方的家庭,傷了另一對母子的心而拒絕了他。
現在,角川學的元配已經過世,而角川學當年那還年幼的兒子角川無二,如今也已是名聲響亮的娛樂界大亨。知道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角川無二十分樂見她及女兒能名正言順的辦理入籍,成為角川家的成員。
但二十幾年來從不曾對女兒透露過半點關於父親訊息的她,實在不知應該如何向女兒提及。
"真希望她能像你一樣,坦然地接受並面對改變不了的事實。"
"別急,也許時候還沒到。"他反過來安慰著她,"我不也一直到半年前認識了你,才真正的走了出來?"
"那倒是……"她一歎,"那孩子遇到過很多不好的、不快樂的事,也經歷過一段受傷的、不愉快的感情,要她體諒我的處境及苦衷並不容易……"
"我想總有一天會出現一個能改變她想法的人,就像你改變了我一樣。"他說。
綾子幽幽一笑,"希望真有那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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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擠的電車上,丹下奈步抓著手裡的包包,略低著頭地站在車門邊。
大部分的人不喜歡擁擠,但她卻蠻喜歡被人潮"淹沒"的感覺。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時,是她覺得最輕鬆自在的時候。
因為在人群裡,她才覺得安全,覺得自己不被注意。
美女通常希望也應該會被注意,而她卻希望別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她低調到近乎自閉,不跟人打交道,不想接近別人,也不想被接近。她從不期待瞭解任何人,更不想任何人瞭解她。
她只想活在自己安全的角落裡,一旦有誰想靠近她或試著探索她,她便會遠遠的逃開。
私生女,這樣的身份一直如影隨形的跟著她。
從小到大,她因為這樣的身份而倍受冷落及嘲諷,每當她哭著想要爸爸,媽媽就露出為難的、歉疚的、無奈的、悲傷的表情。
再大一些,她隱約知道自己的生父是有婦之夫,是無法與她們母女相認的男人。
慢慢地,她不再期待父親的出現,也不再因為被嘲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而哭鬧。
她沉默,不求表現,不希望被發現,更不要週遭的人知道她來自一個什麼樣的單親家庭,以及她母親是從事什麼樣的特殊職業。
她並不恨母親,也明白母親獨力撫養她是如何的辛苦。雖然母親是媽媽桑,但從她懂事以來,從不見母親與任何男人密切來往過。
母親一直深愛著那個男人,那個她不能相認的父親。
儘管母親從事的行業比較特殊,但她知道母親是個潔身自愛,也受人尊敬的女性,她並沒有看輕過母親,也不是不能體諒母親的職業。
但不管如何,大部分的人很難理解她母親的職業,當然也有些潛在的偏見。
她不想試著跟任何人解釋她的家庭狀況及母親的職業,因為不管她如何說,總有人以異樣的眼光看待她及母親。
三年前,她談了一場短暫的戀愛,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就以悲劇收場,只因對方的家長采聽到她的身世,知道她是銀座媽媽桑所生下的私生女。
說起來,當時她並沒有投入太多的感情,真正讓她受傷的是對方及其父母在知道她的身世後,那輕蔑的、瞧不起的態度,深深的傷害了她的自尊。
從此以後,她不再談感情,就連跟同性來往都不願。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事,她只想平平靜靜的過她粉領族的生活。
"呃?"突然,車身晃了一下,而大部分的人臉上都不見一絲的驚慌疑惑。
她露出了驚慌的表情,不是因為車身搖晃,而是在大家的身體都擺動了一下的同時,有人"趁亂"摸了她臀部一把。
她的臉一下子漲紅髮燙,然後驚疑又惶恐地往旁邊一看。身旁站著的是一名年約四十五歲的中年男子,上班族模樣,正一臉猥褻又得意的笑看著她。
她心頭一驚,立刻將臉轉回並低下。
她不敢發出聲音,她好怕別人發現,怕別人注意到她……
但就在此時,那中年男子再一次觸碰她、騷擾她。
她姑息養奸,他便得寸進尺,她知道自己不該縱容這種事情再度發生,伹她好害怕,她的身子在發抖,喉嚨像裝滿了沙,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先生。"匆地,一道低沉的、帶著威嚴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嚇了一跳,而此時她發現那中年男子的手被另一隻手牢牢的攫住。
那中年男子面露驚恐,慌張又心虛地看著她身後的人。"你……你做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她身後的男人氣定神閒地說,"你這隻手在做什麼?"
"呃……"中年男子面紅耳赤,驚慌地答不出話。
此時,週遭的人都對她、中年男子以及站在她身後見義勇為的陌生男子,投以好奇的眼光。
她覺得好慌、好怕,大家都知道她被摸了,大家都……
她好想直接跳車,但車子卻還沒到站。
"小姐,剛才是不是他……"
在她身後的男子輕碰了她的肩,而她被動的轉過頭,一臉驚慌地看著他,"謝謝你,行了。"
那是名戴著球帽,穿著輕便的運動服及運動長褲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身形高大不說,還有著一張英俊迷人的臉。
他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她,"他剛才不是……"他還抓著那中年男子的手,一副不願就此罷休的模樣。
"我……我知道。"因為在意他人好奇的眼光,她壓低著臉,"行了,這樣就行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彷彿伸出鹼豬手被逮的是她。
而就在此時,電車到站,她抓著包包,飛快地往開啟的車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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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車,奈步飛快地往出口走去。她壓低著頭,生怕有人認出她就是剛才在車上被騷擾的女人.
匆地,有人叫住了她——
"嘿,小姐……"
這聲音,她熟,因為剛才才聽過。
她停下腳步,而叫她的人已掠過她身側,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
是他,那一身運動裝扮,義勇擒狼的英俊男子。
迎上他銳利、沉靜,卻又莫名有著一股熾熱的深邃黑眸,她心頭一悸。他也在這一站下車?還是他是追著她下來的?
方才在電車上,她沒細看過他,只知道他是個帥哥,而現在,她清楚的看清了他的長相。
除了濃眉大眼、寬額挺鼻、好看的嘴巴之外,他還有著運動員般的強健體魄,給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
他渾身上下帶著一股酷勁及帥勁,是那種即使身處在人潮擁擠之處或角落裡,都讓人無法不注意到他存在的男性。
而重點是……她竟覺得他有幾分眼熟,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他。
就在她注視著他的同時,中津川尚真也細細地端詳著她——
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但卻給人一種內向、自閉,甚至是畏縮的感覺。
她明明是那麼的耀眼奪目,卻一臉畏怯,像是不讓人覷見她,也不想看見任何人似的壓低著頭。
巴掌大的臉龐、柔順的眉、深邃的眼眸、巧鼻櫻唇,還有好聽的聲音……她是個美麗、讓人不得不對她多看幾眼的女孩。
而且……她的眉眼之間有著一種他似曾相識的愁緒。
他見過她嗎?不,他對她沒有印象……
"你……"發現他盯著自己看,奈步不安地問:"你有什麼事嗎?"
他微頓,神情嚴肅地說:"你剛才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教訓?"
"我……"她臉兒頓時漲紅,"我只是……"
"這是姑息養奸的行為。"他說,"你不該放任他為所欲為。"
"我知道,但是我……"她當然知道她應該勇敢的站出來,指著那色狼的鼻子痛罵他一頓,可是那麼一來,她就成了眾人注意的目標了。
"我……謝謝你剛才的幫助,我該走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畢竟那有點複雜,她可能得花上幾個小時,才能讓他真正的明白她為何那麼低調。
但,她不需要跟他說明,他也不必知道她的事,所以……她決定快步離開。
"真的很謝謝你。"彎腰一欠,她誠心的道了謝,然後向前走去。
一般來說,當"當事人"表現出這種息事寧人的態度時,他也沒理由再說什麼,但不知為何,他卻有種不想就這麼放棄的感覺及心情。
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他真的覺得她有點面熟……
不知哪條筋不對,他追了上去——
他拉住低著頭,不斷向前走的她。
她一震,驚羞地看著他。"做……做什麼?"
"你每次都這麼縱容那種渾球嗎?"他問。
一大早就遇到這種鳥事的她,為什麼卻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她一點都不覺得生氣?
"什……"
她有點生氣了,他們素昧乎生,他為什麼要因為這種事追著她問?
"剛才只要你要求,我會幫你把那個色狼拎到警察局去。"他說。
他是怎麼回事?是她被摸?還是他被摸了啊?
"對不起,我趕著上班。"她說。
"我也是。"他神情一凝,"但這種事比上班還重要吧?"
"我不想遲到。"她懊惱地瞪著他,"而且我一點都不想記得這種討厭的事,不行嗎?"
"如果你姑息縱容,這種討厭的事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而她也不是不明白,但是她就是這麼膽小、就是這麼畏怯、就是這麼怕事,她……礙著他了嗎?
"你想當英雄伸張正義是你的事,不……不要拉我下水!"她失控地大叫。
一驚覺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大,她警覺地縮起身子,滿臉通紅地看著他。
雖然是上班時間,來來往往趕著上班上課的人根本沒空理會他們,但他們的爭執還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他一頓,眉心一擰,"你是說,我雞婆了?"
她胸口一緊,歉疚地說:"不……我……對不起,我……"
她不該那麼說的,他是好意,雖然他熱心得讓她感到困擾。但事實上,在現在這個冷漠的社會裡,像他這樣的人是應該被鼓勵的。
她不是真心想那麼說,只是有點被逼急了。
"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她彎腰,深深的一個鞠躬,然後轉身小跑步的離開。
看著她的身影,尚這不覺叫起了濃眉。
真是見鬼,這到底關他什麼事?他為什麼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又讓人覺得雞婆的事?
只不過,她究竟在害怕什麼?為什麼不勇敢的揪出那個色狼?她……她怕被那個色狼報復嗎?
罷了,人家當事人都不想追究了,他在乎什麼?
想著,他邁開大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