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咳嗽的聲音不停的從五坪大的小房間傳來,窩在角落看書的方於婕不時的探出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媽,你還好嗎?不然我送你去醫院……」方於婕的聲音中有著一絲絲的擔心,就怕母親的病情會一直加重下去。
方於婕家是個單親家庭,父親嗜賭,且很早就過世了,什麼都沒留下來……不,應該說是好的沒一滴剩的,只留下一堆清不完的賭債。
她母親倒對她的父親沒任何怨言,只是很認命的幫他償那些債,頂多偶爾講幾句「都是自己命不好,堅持嫁一個賭鬼老公,這些都是自找的」。
「嗯,你別管我了……咳……小婕,你上次不是說,學校有提供兩個名額,可以免費念大學嗎?」
現在是於婕最重要的時刻,她絕對不能在這時對她有任何的干擾,什麼事情都比不上她念大學來得重要。
她的人生可能就這麼過了,可……於婕是她所有的希望,只要她可以保送念大學,就算拚了命,她也要讓她完成學業。
「嗯……是啊。」她點頭。
她只說學校有提供兩個名額可以直升大學部,而且可以免繳四年的學雜費及註冊費,她沒說出口的是,競爭太激烈了,她雖然有一點實力,卻全然沒有把握。
她知道現在有三個人在競爭這兩個名額,扣除她不算,就剩孫紫貞及衛廷徹。
她和這兩人完全都不熟,他們都是隔壁班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從同學口中得知的。
傳聞孫紫貞家是開連鎖超級市場的,家境富裕,所以對有沒有獲得優免的機會,並不是很在意,她要的就只是奪個面子。
至於衛廷徹……聽說他的曾曾祖父在清朝為官,是個貪官污吏,搜括了不少民脂民膏,光是那時要隨國軍到台灣時,就請了不少人幫忙將那些金子搬上船。
後來,衛廷徹的祖父用了部分金子開始做生意,且非常成功,現在已經是上市公司中的佼佼者,而且衛廷徹的父親還是學校的理事長。說到底,其中一個名額就是保留給他的。
不過,這些都不關她的事,他們和她……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那你要加油,小婕你要瞭解一點……如果你沒得到優免的機會,我沒辦法供得起你念大學,就算是公立的也很難……」方母的聲音裡有深深的歉意。
她知道以於婕的成績,絕對可以考得上大學,可是問題就出在大學學費年年調漲,她供不起她唸書。
「我知道。」方於婕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唉……如果你的命不是那麼不好,投胎當了我的女兒,現在的你,絕對不是這樣,最起碼在音樂上……」
她知道於婕很有音樂天分,可是環境逼得她不得不放棄這一切。
「夠了,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媽,你不要再說了,我現在不想聽這個……你好好休息吧!」
唸書、音樂那些對她來說,都比不上母親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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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可以麻煩你讓我開車載你去學校嗎?」司機老王苦著一張臉,對著有著一張俊臉、人長得高瘦的衛廷徹說著。
衛廷徹將制服最上頭的扣子扣上,再打上了領帶、套上西裝外套,整個人就像個貴公子般。
雖然他穿的是有學校徽章的制服,可是,與其他同學不同的是,這是特別訂製的,布料也與一般的聚脂纖維不同,是絲光綿衫,穿上去,百分之百舒適。
「不,我要騎機車。」久沒騎,技術可會生疏呢!
「老爺說不行,他說我一定要每天接送你上下課。現在治安這麼不好,萬一你有個什麼……呸呸呸……看我又在亂講話了,我該打、我該打!」老王還真的用手輕輕的在他的老臉上打著,「老爺都是為了你好啊……衛家三代單傳……」
對,衛家從曾祖父那代開始,就是三代單傳了,當初,衛廷徹的父親還曾為此去求神問卜過,得到的答案都是——他曾曾祖父造的孽。因為他是個貪官,搜括了太多的民脂民膏!
「王伯,別動不動就說我家『三代單傳』好嗎?我向你保證,如果我以後生得出來……前提是生得出來的話,我一定會生個一打。現在,別跟我說這些。」他向老王搖了搖手指。
他還年輕,談生幾個小孩實在太早了。
而且,「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是,治安真的不好……」老王緊皺著眉頭,感覺自己額頭上的皺紋又多了幾十條。
「王伯……」
衛廷徹突然對老王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而且比平常的親切更甚一百倍,讓老王全身發毛。
「你要不要我等一下打電話給王伯母,告訴她,我昨天看到你與一位年輕辣妹手牽手在哪裡散步?」
老王聽了倒抽一口氣,「少爺,請你高抬貴嘴好嗎?只要你隨便講一句話,我們家那個母老虎鐵定會扒了我的皮……」他絕對是個怕老婆的男人。
「呵呵……那,你還想開車送我去學校嗎?」他問。
「少爺,你應該聽過,開車是鐵包肉、騎車是肉包鐵,總之,還是開車比較安全。」老王還是在作垂死的掙扎,就希望能達成衛廷徹父親交給他的任務。
「我管什麼肉包鐵、鐵包肉的,反正我就是要騎機車。王伯,你要知道,我已經很久沒騎了。」
那種追風的快感,是開車無法比擬的。
說完,他手拿著機車鑰匙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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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為什麼全用這種表情看我?」
一踏進教室,衛廷徹便發現四十對目光同時投在他的身上,有一半是訝異,一半則是準備看好戲。
「我今天特別帥嗎?」
「我看是衛大少你褲子的拉鏈沒拉。」其中一名同學調侃道。
「嗟……一點都不好笑!」他絕對不會忘了拉拉鏈,好吧!就算他真的忘了,他家這麼多的傭人也會有人出聲提醒他。
總之,他絕不會「衣衫不整」地出門。
「看你的樣子,應該還沒看到學校公佈的成績單。」另一名同學說道。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都是老樣子。」
他不是很在意,反正第一名的頭銜一直都是他坐擁著,現在應該也都是一樣,不用看了!
至於那個第二名、第三名是誰,他從來就不是很關心。
「哈哈!你們看吧,我就說他一定沒去看。來來……拿錢出來吧!」乙同學伸出手,幾名同學不甘願的掏出了幾百塊遞給他,他愉快的在數錢。
「你們到底想說什麼?」衛廷徹不太高興了,他將領帶往下拉了些,讓自己輕鬆些,他走到最後一排屬於自己的座位,將書包丟在桌上。
「說你的半壁江山丟了!」同學丙插話。「第一名的寶座終於易主了。」
一聽到他的話,衛廷徹的臉色鐵青。
怎麼可能?他父母親不管他的所作所為,只要他在學校大大小小的考試都得第一就行了,可現在他將第一名的寶座拱手讓人了,他該拿什麼要他父母別再去管他?
該死的!衛廷徹握緊了拳頭,很好,能把他擠到第二的人,他真的很有興趣看看他到底是何方人物。
「男的?」
「不是!你又錯了,是女的。」有人多嘴的說著。
「紫貞?」他的視線掃向了一旁燙著卷髮,看起來冷傲的孫紫貞。
「不是我。」孫紫貞搖頭,勉強將愛慕壓下。她一直是喜歡衛廷徹的,可總是將那份愛慕強壓下來。
「不是你?」他很訝異。
「我也很希望是我,不過真的很遺憾不是。」她在這場分數的競爭裡頭,完完全全都是第三。
「要不要我透露一點線索給你知道啊?」乙同學看在衛廷徹讓他賺了一點錢的份上,好心的走到衛廷徹的身旁,拍著他的肩膀說著。
「說吧!」
「是隔壁班的方於婕。」
「方於婕?聽都沒聽過!」他並沒有聽過這個人,不過他倒想看看她到底長什麼樣,現在就想看到。
看到老師走入教室,衛廷徹還是堅決的跨出步伐,「很抱歉,老師,我這堂課請假好嗎?我有點事。」
「衛同學,你有什麼事?」老師好奇的問著。
她知道衛廷徹雖然好玩,不過卻是個不蹺課的好學生,現在他會這麼說,絕對是真的「有事」。
「他要去會一會仇人啦,看到底誰有那個通天的本事,將他從第一名給擠到第二名去,哈哈哈……」
「是啊,好在對方是個女的,不然他可能真的會與人家拚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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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不就是三班嗎?
站在三班的教室外,衛廷徹想像著到底是哪樣的女生,能將他擠到第二。
看見他出現在教室外,三班教室裡起了一陣騷動。
「衛同學,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你站在我們教室外有什麼事?是要找人?」
學校的老師沒有人不認識衛廷徹的。
「找人。」他笑著,俊朗的外表迷惑了不少女同學的芳心。
他的笑容登時讓未嫁的女老師紅了臉,她勉強的說出口:「找誰?」
一聽到他是來找人的,幾名女生拿著梳妝小鏡,開始撥撥頭髮,就怕夾在頭上的水鑽歪掉了,頭髮散了,不美麗了,等會兒被欽點到姓名,那可真的會糗到不行。
「方於婕。」衛廷徹的聲音一落,歎氣聲此起彼落。
「方於婕?」老師再向衛廷徹確定一遍。
「是的,方於婕。」
跌破大家的眼鏡,被點到名的竟然是全校最樸素的女學生。
「方於婕,有人找你。」坐在方於婕前面的同學,轉頭敲了敲方於婕的桌子。
被點到名的方於婕稍抬起頭,望向站在教室門外的衛廷徹。
雖然方於婕沒有出聲,可是衛廷徹一眼就看出是她了。她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同學的吵雜聲似乎未能打擾她,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有著一張清秀的鵝蛋臉,單眼皮、直挺的俏鼻、及肩的長髮……絕對稱不上美麗,可是卻很有特色。
方於婕用疑惑的眼神望了同學、老師,最後在得到老師的同意之後,才走出教室。
「你是哪位?」方於婕客氣的問著。
「衛廷徹,我只是來看看你。」近看她,發現她的皮膚有些蠟黃,也有點黑眼圈,就像是長期營養不良一樣。
「看我?你現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嗎?我要上課。」衛廷徹竟然跑來看她,她有些訝異。
對於她的冷淡,衛廷徹不怎麼在意,反倒是露出了個笑容。
「你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你的想像與我無關。」
仍舊是冷淡到不行,班上開始噓聲四起。
對他們來說,衛廷徹來見方於婕,是多麼貶低自己身份的事啊,而她竟然這麼跩。
「你把我擠到第二你知道嗎?」她不可能不知道。
「很抱歉,純屬僥倖,這種機會以後可能沒有了。」見到傳聞中的衛廷徹,她反倒覺得這次拿第一有點不真實,絕對只是僥倖而已。
「我對你感到很好奇。」
「看到反倒失望嗎?」她淡笑著,不意外見到他眼中閃過的訝異,「如果你真的只是來看看我長得什麼樣子,你可以走了,別將一次的失敗放在心上,就當是一次紀念不是挺好的嗎?」
她的話讓衛廷徹覺得有意思。奇怪……在見到方於婕後,他的火氣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她濃濃的好奇。
由她的打扮,他可以判斷出她家境頂多只是小康而已,絕不能與大多的同學相提並論,但是她卻能擠得進這所學費貴得嚇人的私立高中,也許是例外吧!他想……
「我一點都不介意。」
「不,」她搖頭,「你介意的,如果你不介意,你現在不會站在這裡和我講話,很抱歉!」她稍微欠身鞠躬。
「為什麼向我道歉?」
「為你來到我們教室的原因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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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來到我們教室的原因向你道歉……
想到這句話,衛廷徹細薄的唇瓣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衛廷徹,你沒有在聽我說話嗎?我在問你這次為什麼考這樣!」衛廷徹的母親手中拿著成績單,還有一張全校總排名,不高興的問著。
「考這樣就考這樣,該不會要我為了『難得』的第二名,向你們懺悔還是寫悔過書吧!?」
沒錯,方於婕說的對,「別將一次的失敗放在心上,就當是一次紀念」。
「衛廷徹!」謝秀娟氣極了,「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你不是向我們保證過,學校的成績絕對會保持第一的?」
「媽,我也是個人好嗎?人有失手,馬有亂蹄,你不懂嗎?」
「你——」
衛鎮忠拍拍妻子的手,要她別動怒,「第一名的是個女孩子吧?」他注意到「方於婕」這個名字。
「沒錯,我有去看過她了,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很特別,讓人無法不記住她。
「什麼意思?」衛鎮忠不解,他第一次聽到衛廷徹主動向他提起女孩的事,「你喜歡她?」
「只是感覺不錯。她竟然會為了我去她班上找她的事,向我道歉,還跟我說那只是僥倖一次贏我而已,下次她應該不會這麼幸運了。你們不覺得這個女孩子真的很不錯嗎?」
「聽你這麼說,我也對她好奇極了,改天我到學校去看看她長什麼樣子。」聽自己兒子破天荒這麼誇獎一個女孩子,也激起了他對方於婕的好奇心。
「爸,你是應該看看,她身上有我們所沒有的。」恬靜、自足……哪像他們家,什麼都要爭第一。
「照你這麼說,我們是真有需要檢討的地方了!」他大笑著。
「反了、反了……你們父子倆全都反了不成……」
謝秀娟氣到幾乎說不出話,「連你也被你兒子給洗腦了,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考個全校最後一名回來!」
「如果我真考最後一名,媽你大可以把我趕出家門,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瞧你氣成這樣,廷徹都不氣了,你還氣什麼,走!告訴王嫂今日我們不在家中用餐,去外面吃吧。」衛鎮忠要妻子消氣。
「你們父子都連成一氣了,我是沒什麼意見,等等……十分鐘,我換一件衣服。」謝秀娟走上樓梯。
衛廷徹搖搖頭,「我倒覺得媽穿那樣挺好的,只是出去外面吃一餐,還得換衣服,爸,你老婆真虛榮。」
「她一向如此,我也習慣了,如果她想改掉這個習慣,我反倒會很不適應。」
「的確,老爸你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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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婕,怎麼是你來了?」餐廳廚房的陳阿好問著方於婕。
「我媽身體不舒服,所以我就來了。」方於婕笑著說道,將袖子挽高。
「不然我幫你媽請假好了,你一個女孩子,這種油膩膩的地方還是別來。」陳阿好好心的說道。
「阿好姨,你別這樣,我可以幫我媽做那些事,只不過是收拾一下碗盤、洗個碗……」
她媽媽原本堅持要來的,因為請假會扣薪水,又會扣掉三千塊的全勤津貼,所以再怎麼樣,她都想要來,可方於婕是覺得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身體已經這麼不好了,如果再做下去,萬一倒下去的話,那該怎麼辦才好……
「不過我們老闆可就很難講了。」陳阿好也大約知道方於婕的家境,她真的有點難為。
「我保證不會出什麼問題好嗎?我媽媽的卡我就先幫她給打了!」方於婕拍了下手,「阿好姨,你現在只要告訴我,這幾碗牛肉麵要端到哪一桌就行了。」
說是牛肉麵店,可卻是高檔到不行,跟一般七、八十元的牛肉麵絕對有差異,他們這裡所用的牛肉都是日本進口的松阪牛肉,一碗叫價到三千元。
但縱使一碗要三千元,業績好的話,一個月也能賣出大約兩百碗。
「好吧!你圍裙穿好,小心將這三碗牛肉麵端到三桌去,別翻倒了。聽說三桌的客人可是與老闆很熟呢!你出了什麼岔子,你媽媽的工作也許就丟了。」
「我瞭解,謝謝你。」她小心的將牛肉麵給端出廚房。
整間餐廳裡頭只有兩三張桌有坐人,可以到這種高級牛肉麵店消費的客人,收入最少也是中上程度。
「你好,不好意思,我端面來了,放這裡好嗎?」
清脆的嗓音讓低頭聊天的幾人同時抬起頭,方於婕將三碗麵放在桌上。
「請慢用。」她說道,眼睛同時對上了那雙有些不可思議的黑眸。
「方於婕!?」竟然會在這裡遇到她,衛廷徹訝異極了,而且……她甚至還在這裡工作。
他記得他們的校風雖然開放,可校規卻清楚的規定,不可以在校外打工的,很顯然的,她違反校規。
看她有點愕然又強裝鎮定的表情,他知道她認得他。
嘴上浮起了笑容,再次看到她的感覺真的不錯。
「方於婕?」衛鎮忠聽到衛廷徹的話,開始打量著她,「你就是將我兒子擠下第一名寶座的那位小姐?」
「那真的只是僥倖而已,請慢用。」她微笑點頭離去。
「學校不能打工的,既然被你撞見了,你是不是得告訴學校一聲,叫他們處理,免得讓這種事一而再的發生!」
謝秀娟不是很喜歡方於婕。
第一、她是勢利的,一看就知道方於婕的家世一定無法與他們衛家相比。
第二、她不喜歡衛廷徹看到方於婕的表情,衛廷徹的人生雖然才剛起步,不過她倒是將他的一切給規畫好了。
「老公,你明天就打通電話去教務處。」
「只是打工而已,不用這樣吧!」衛鎮忠對於妻子的要求不是很認同。「有時睜只眼、閉只眼又何妨?」
「學校怎麼規定,就該怎麼做。」謝秀娟的態度硬得很。
「媽!」衛廷徹警告性的出聲,「我不希望你們去做這種事,而且我們是來這裡吃麵的,不是要將心情搞砸的,別讓我吞不下這碗麵好嗎?那就真的太浪費了。」說完,他拿起筷子開始吃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