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雲楨看見王熙鳳背上那一道道發青發紫的傷痕時,他就恨不得抽出牆上長劍,直接刺進奶娘的胸脯裡洩恨。
他不顧釧兒的反對,執意待在房內看著她替王熙鳳的傷口上藥。聽見她吃痛的呻吟聲時,他就恨不得替她承受。
「王爺,已經替小姐上完藥了。」
「去備一些熱膳給小姐吃。」
「是。」
釧兒離去後,頓時滿室尷尬與沉默。
王熙鳳趴在床榻上,轉過臉不看他。
「熙鳳,還痛嗎?」
她冷哼一聲。
就算這整件事與他沒有直接關係,但也有間接關係!一切都是他引起的,要不是為了他,那個薔兒會拿她開刀?
「薔兒會這樣,我也有錯。」朱雲楨歉然道:「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不可能娶薔兒為妻的,我的妻只有你也只能是你。」他多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情,明白他對她的愛有多深,是怎麼都割捨不了的!
她往被子裡縮了縮,悶不吭聲。
「不要逃避!你要逃到什麼時候?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明白?」
「這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總有一天我會離開。我會回去屬於我的世界,我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裡。」
「誰說的!」他再也克制不了,一把抱起她,鷹隼般的眸子牢牢鎖住她。「你是我的,在我還是個孩子時第一眼看到你就認定你是我的,誰都無法搶走,無法將你從我身邊帶走!你是我的,聽清楚了嗎!」
她有些愕然,莫名地,她竟然為了他的話感到一陣酸楚,眼眶泛起淚霧,她好想哭……
「我想念我的家人。」
他心疼地擁緊她,「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會疼你、愛你,只求你能瞭解我。若要我剖心掏肺我都願意,只願你明瞭我的心。」
「可你會……娶薔兒。」
他肯定地搖頭。「不可能。」
「但那是你父王承諾的婚姻,你不能抗旨。」
指腹點上她的唇,朱雲楨隨即以唇吻去她的話,堵住她欲言的小嘴,將她拉進懷中,靈舌肆無忌憚地襲向她的唇瓣之間,輕而易舉地令她示弱,汲取她的香甜。
她身上的肚兜原本因擦藥的關係只是輕覆在身上,此刻更遮掩不了春光;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卻仍然無法將如此誘惑人的春色逼出腦海。
他要她!他渴望到心都痛了!
他充滿慾望的雙眼令她心生羞赧,可他的懷抱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她不知為何竟主動獻上雙唇,汲取他的味道。
她的主動振奮人心,給了他動力,他不顧一切抱住她,狂喜的吻細碎地落在她唇畔、香肩、鎖骨……
當他的吻往下延伸,她呼出的氣息如同花園裡的百卉,讓陽光蒸發了香氣,瀰漫四周,甜美得令他心憾。
「鳳兒……」他沙啞的嗓音一聲聲、一聲聲呼喚,彷彿想將她記憶在心底深處,一輩子都忘不了、化不去。
昏黃夕陽落在樹梢下,漸漸沉淪,光影糾纏、灑滿一地,伴著聲聲低泣、歎息,兩人沉睡人夢鄉。
★ ★ ★
王熙鳳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她渾身都在痛!忍不住呻吟了聲。
勉強睜開眼睛,映人眼簾的卻是一張英俊的睡容。尖挺的鼻樑、薄而性感的唇瓣,濃密的劍眉下長翹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睛,刀削般的下顎、隆起的喉結、厚實光潔的胸膛……喔,天啊!
王熙鳳摀住臉。她……她和他、她和他……
她將臉埋人枕頭裡,整個人縮成一團。
她竟然和他上床了!
而且。而且還是她主動的!
完蛋了。完蛋了!
突然間,溫暖的掌心覆在她肩上,輕輕一扯便將她拉進懷裡,下顎頂在她頭頂上聞著她的髮香,滿足的笑在他臉上漾開。
「鳳兒。」
「別……」她以掌推拒,表情卻洩露了她此刻的羞赧。
「你已經離不開我了。」他的聲音洩露了他的心情。她終於是他的了!昨夜的一切,是多麼不真實卻又如此真切。
「別說了!」
他拉下她擋住雙耳的手。「為什麼?」他不明白。
「昨、昨天的事,呃……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
他臉上的錯愕令她心慌,沉默的氣氛凝滯了許久。
「在你心裡,昨夜的一切並不代表什麼,你甚至想忘了它?」
「嗯。」她才點頭,頭便被他攫住,眼對上他的。在他眼中,她看見了憤怒的火焰熊熊燃起,令她感到膽怯。
「你就這麼——」到嘴邊傷人的話,他依舊說不出口。朱雲楨放開王熙鳳,撈起散亂在地的衣裳起身穿戴。
她時時刻刻都在傷人,而他卻無法對她說重話;她傷得他的心好痛,但他卻放不開她!
沒有言語、沒有停留,朱雲楨無聲無息地離開。
看著他落寞離去的背影,她的心好酸、好難受……她真的不想傷他。
她真的不想,但她理不清!
她不懂感情!她……不懂他。
★ ★ ★
到荊州沒多久時間又要動身離開,他們並沒有如預期地繞到別的地方去逛,反而直接上路回金陵,因為朱雲楨有傷在身,而她背上也有傷,雖只是瘀青。
因此此行的目的只能送折子通知楊博,只是這時的他並不清楚楊博並未收到他的折子,在將來,楊溥將會因此身陷獄中十年,在宣帝時才被放出來。
在馬車經過賈府時,王熙鳳終於開口說話了:
「停轎,我要回賈家,我不想再住你那裡了。」
她需要一個沒有他的空間來好好想清楚一切。看清楚一切。看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
「不可能。」
她回瞪他一眼。
「你知道住你那裡很無聊嗎?什麼都要被管,那還不如被關在賈家,我還可以四處亂逛。」
「你要去哪裡可以找我,我能陪你。」
「我就是不要你陪!」
他蹙眉看她。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他這一問,她倒是噤聲了。
見她不語,他心想或許這是個好機會,他能夠乘機拉攏她的心。
「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去你的世界。」
她因他這一席話立即回過頭,「你相信我嗎?」
「我知道賈府有位妙妙真人,她能洞悉古往今來,你的事情我相信能夠問她。」
「你願意替我去找她?」
「但是我有個條件。」
一聽他這麼說,她原本的好心情就去了大半。
「什麼條件?」
「若你還能住在我府裡,我就替你找來妙妙真人,我相信你的問題她能解決。」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直接到賈家去找那個妙妙真人問就好了,何必那麼麻煩還要請她到你那裡?」
他失笑。「因為我會怕。」他害怕將她送回賈家後,就再也帶不走她。
「有什麼好怕的,在這裡我除了賈家和你那裡可以去以外,還能走到哪裡去?」她無助地撐著下顎,將肘放在車窗上看著窗外。
「別那麼無助,留在我身邊是那麼難以接受的事嗎?我讓你這麼沒有安全感?」
「這不是安全感的問題,是我想回家,我已經離家太久了,一下子飛機失事,一下子變成靈魂跑到明朝來,一下子又附身在陶像裡頭,然後又被雷打到變成陶像本尊,經歷這些是很累的,你知不知道。」
他並不是很明瞭她的話,但他聽懂一句,她說她附身在陶像身上,然後被雷打到才變成現在這模樣;這足以說明為什麼在皇莊裡一直擺著的陶像,突然之間會活生生地在他眼前出現。
他現在有個問題亟欲查明。
★ ★ ★
戰戰兢兢地坐在凳子上等候,王熙鳳正等著妙妙真人。
在他們回曦峰府後,她便迫不及待要朱雲楨去找那位妙妙真人來,她想問清楚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一盞茶的時間過了,正當她等得不耐煩,認為朱雲楨可能騙了她時,突然一陣清香味撲鼻而來,那是檀香的味道,她認得這味道,老媽每次拜拜時都會點的檀香環。
首先出現門邊的是一身灰白的道上袍,清雅的面容立即出現在王熙鳳眼前,一雙柳眉溫柔地掛在清亮的雙眸上,半點胭脂不染的唇瓣仍舊漾著亮麗的絳色,一頭烏絲往上綰起戴著道冠。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眼前的女人有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妙妙真人?」她有點疑惑地問。
「聽說你急著想見我?」
「嗯。」
妙妙真人在王熙鳳身旁坐下,王熙鳳立即替她倒好茶水,妙妙真人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水後便放下。
「一杯水,不能一口喝完,因為你無法預知,接下去的時間你是不是需要這杯子裡剩餘的水。」
「水喝完再倒就好了。」
「水也會有倒完的一天,當水倒完的那一天,你該怎辦?已經無法再從壺裡倒出一滴水時,又該怎辦?」
她被妙妙真人問得啞口無言,妙妙真人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她朝王熙鳳笑了笑。
「你的問題是什麼?」
「我想回家。」
「家是沒辦法回了,你只能在這裡安定下來。」
王熙鳳激動地抓住妙妙真人的手。「為什麼不能回去?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應該回去我自己的時代才對啊!」
「天注定的事,無法更改。」
「我不相信!」她絕不相信!她還沒盡孝道,她還要讀研究所啊!
連王熙鳳自己都沒發覺,在她心裡,除了孝道與學業外,林人傑的一切已變得更渺小,她甚至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王姑娘,你到這個時代來算是上天給你的一次機會,你明白嗎?」
「機會?」她歇斯底里地叫著,「什麼機會?給機會不是這樣給的!我還要盡孝道、還要上研究所,這算什麼?我不要這種莫名其妙的機會!」
「請你將這一切的事情還原,想想你是怎麼來的。」
王熙鳳安靜了下來,在腦海裡將所有一切重組,可這樣的思考並沒有帶給她恍然大悟的感覺,反而讓她眉頭皺得更緊。
「我還是不明白自己到這個時代來做什麼。我在我那個時代過得好好的,我前程似錦,我有爸媽,有個健全的家,我幹嗎還要到這種未開化的古代來!」
「但是愛情呢?」
「我……我已經有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
「你愛他嗎?」
「我當然愛他!否則不會論及婚嫁不是嗎?」
「願意為了他,放棄你的學業?」
這下子王熙鳳真被問住了。她想起林人傑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她在畢業之後馬上嫁給他,但她的回答總是:我要讀研究所。
她無法為了他而放棄自己早已安排好的計劃,讀研究所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她甚至可以捨棄一切,只為了能進人研究所攻讀。
「你為什麼會這麼問我?」
妙妙真人聞言如蓮花綻放般笑開,「這不就是你急於找我的原因嗎?」她將問題推回給她。
王熙鳳無力地垂下雙肩。
「難道我必須被困在這個朝代一輩子?」她覺得自己無法適應這裡的生活。
她沒辦法忍受要用水還得到井邊去打,要去另一個城鎮要坐馬車花個一兩天的時間,要洗個澡必須先砍柴燒熱水才能洗;她無法忍受沒有電視可看,沒有音樂可聽的生活!
「你心裡想的一切,你回找到解決的方法,只要你在這裡感到快樂,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王熙鳳有些驚訝。
「你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你心裡想著,你無法融人這裡的生活是嗎?」
王熙鳳更加驚訝了,對於眼前的妙妙真人,她真的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種感覺……會讓人起雞皮疙瘩。
「你真的能夠知過去未來?」她皺起眉頭狐疑地問。
妙妙真人卻是笑了一聲。「如果你不相信我,又何必找我來呢?」
「是、是朱雲楨推薦的,他說你應該知道。」
「如果不相信的話,大可否決掉王爺的推薦不是嗎?」
她又被反問得啞口無言了。「好吧、好吧,我承認是我太鑽牛角尖,也太不相信人了。」
「其實王爺很愛你,你與他前世欠下了情債,今世要還的。」
「我和他?」王熙鳳又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你欠他太多了,所以今日才會千里迢迢從未來回到明朝來。」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來還債的?」回想這些日子與他的相處,她倒覺得是他欠她債。
「很聰明,一點即通,套句你們那邊的人說的話,你應該不算豬頭。」
聽見豬頭,王熙鳳真有點他鄉遇故知的感覺,興奮地握住妙妙真人的手。
「你真的知道我的世界?那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爸媽怎樣了?我妹妹怎樣了?還有人傑呢?」
「你不用擔心他們,他們有他們要過的生活,你有你要過的生活。」
「可是……我真的回不去了嗎?」
「別再想這麼多,若你還有任何問題,可以來找我,我們好好聊聊。」妙妙真人起身離去。
「等、等一下,我可不可以知道你是誰?你是從哪兒來的?」
妙妙真人回頭給了她一個微笑。
「天機不可洩露。」
★ ★ ★
「王爺。」
一名侍衛打扮的人匆匆忙忙走進來,在朱雲楨耳邊說了些話,只見朱雲楨眉頭深鎖,手中的書卷也被他扔到桌上。
「你查訪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恐怕是。」侍衛從袖子裡抽出一本折子,折子上頭佈滿點點血跡,看來觸目驚心。
接過侍衛手中的折子,他翻開來確定。
「派去給楊溥送折子的人……」
「亡」
到現在,他的傷口還會隱隱作痛。
朱雲楨撫著肩膀站起身,手中的折子竟顯得有些燙手。
半晌,他旋過身。他是不得不這麼做了。
「這件事情與五王爺有關?」
「依探子回報,在王爺接到皇太子的密函時,五王爺已先一步派人前往荊州部屬。」
「也就是說,我一切的行動五王爺都知道?」
「應該是。」
「那麼那夜的刺客……」
「查訪的結果指向五王爺涉嫌重大。」
「那麼我就能理解刺客為何招招都要我的命,卻想搶熙鳳了。」原因很簡單,他的五哥看上了王熙鳳。
這很容易理解,在五哥與熙鳳第一次照面時,他已經明白告訴她,他要定她了。
如果他的按兵不動是讓五哥有機可乘,讓他失去熙鳳,那麼他就不可能還保持沉默了。
「替我更衣,我要進宮。」
★ ★ ★
朱雲楨一路暢行無阻地進入東宮。
「四哥在嗎?」
「楨王爺。」站在門口的侍衛點點頭,「皇太子正在裡頭。」
「我自己進去,不用通報了。」朱雲楨沒時間再讓侍衛進去通報。
「是。」
原本埋首在折子中的太子,一聽見朱雲楨在外頭與侍衛說話的聲音便知道他來了,於是起身迎接。
「雲楨,急匆匆來找我有事?」
兩人在圓桌旁坐下,他順手倒了杯水給朱雲楨。
「四哥要我辦的事,恕我無能,並沒有順利辦妥。」他從衣袖裡抽出那本沾了血跡的折子,嚴肅地推到太子面前。
看見那本折子,太子心裡多少有些底。
「父王微服出巡的時刻還是不改。」
「明白,可現在再通報楊溥已太遲。」
「這件事我相信你應該已經派出探子去打探了,是嗎?」
「是的。」
「與五弟有關?」
「與五哥脫不了干係。」
太子想了想,翻開折子看了看後搖搖頭。
「楊溥暫時救不得。」
「明白,楊溥這冤獄是坐定了。」
「至於五弟那邊……」
「四哥是否有腹案?」
太子瞧了瞧朱雲楨的肩,意有所指地問:
「傷還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