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荊州——
王熙鳳實在不清楚他們到這裡來要辦什麼事,坐了幾十天馬車,一路上顛顛簸簸地讓她想念起現代的飛機,多方便啊!就算到美國也只要兩三天的時間,結果從金陵到湖廣荊州卻要幾十天的時間。
真是受不了,真佩服這裡的人能夠適應這種浪費時間的舟車勞頓。
「到了。」
馬車停了下來,朱雲楨先跳下車,才扶住王熙鳳的腰,讓她扶著他的肩跳下馬車。
「到荊州了?」她看了一下四周環境,清幽涼爽,倒是度假的好地方。
她轉身面向一幢房子,在大紅門上看見一塊匾額,上頭提著「杏簾渚」三個字,她倒是解讀不出來這三個字的意義。
「在荊州的這幾天我們就在這裡住下。」
隨著朱雲楨往裡走,她越是感覺這宅子的大和王爺府不相上下,沿路種有矮叢與榕樹,眼前是回字形的迴廊,紅柱上的漆雖有些剝落,卻更顯古色古香。
「這裡是……」
「這裡是皇莊。」
「皇莊,那你的兄弟都會到這裡來度假嘍?那你父王朱樣呢?也會嗎?」
「對,可是你知道——」
「我知道,不能直呼皇室成員的名諱是吧?否則是殺頭死罪。」她不滿地呢喃。「講了那麼多遍了,也不會講些新鮮的。」
他攬過她細瘦的肩往裡走,掌上的觸感讓他皺眉。
「你怎麼這麼瘦?」
「瘦?不會啊,我還想減肥呢!」她撥掉他的手,「在你們這裡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不肥才怪,我比以前還胖好多。」
他是不懂她口中所謂的減肥是什麼,但一聽她抱怨在他府裡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還長肥,他倒是頗為贊同。
「不把你養胖些,人家還以為我堂堂一名王爺養不起自己的女人哩!」
「什麼自己的女人?誰是你的女人?你搞清楚,我只是暫時被你請來做客,到時還是得回賈府去。」
他帥氣一笑。「你確定你還回得去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戳著他的胸膛。
「字面上的意思,你這麼聰明不會不懂吧?」他才不管她正怒氣沖沖,執意握住她自動送上門的柔荑,拉著她再往裡走。
「我告訴你,我才不想在這裡待一輩子,我要回去我的國家、我的時空。」
「你的國家、你的時空?」他原本就對她的身世感到好奇,現在再聽她說的話,他更加好奇了。「你不是漢人嗎?」
「我是中國人。」
「中國人?」他失笑。
兩人來到大廳,廳裡佈置得十分高雅,就如同一般古時候的擺設一樣,兩旁有幾張上等紫檀製成的吉祥如意椅,她立刻挑了張最近的椅子坐下,還興奮地在椅子上跳了幾下。
「你的家在哪裡?你究竟從何而來,為何與皇莊裡的陶像長得一模一樣?」他終於將隱忍多日的疑問一古腦兒地問出口。
「我住中國啊!」
「中國?」
「嗯,那個地方什麼都有,像你要從金陵到湖廣來,拜託,我們那個地方開個車當天就可以開個上百公里,何必像現在這樣舟車勞頓,還要花個幾十天的時間才能到;而且啊,只要搭個飛機就能飛過半個地球,也不用幾十天的時間,效率多好啊!」
「飛機是什麼東西?地球又是什麼東西?」那是什麼東西,居然能夠在天上飛?還能飛過半個她口中所說的地球?
面對他的疑惑,她這才記起,她口中說的這些他根本就不懂。
「算了,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懂。」
「你不說,又怎麼能斷定我就會不懂呢?」他多渴望多知道她的事,現在時機正好,怎能放過。
她想了想。
「我們那裡,每個人出門都是坐車。」
「那和馬車相同吧?」聽到車這個字,他突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覺得自己和她的世界並不是完全不同的。
不過她可沒讓他太好過,馬上打碎他心中的想法。
「我們的車和你們的馬車根本就不一樣,我們的車子是吃汽油的,自己會動,根本不用馬來拉,所以基本上不會累死任何一匹馬。」
「汽油?那是什麼作物,這麼厲害?說來聽聽,好讓我建議父王種植。」
她笑到不行,抱著肚子倒在椅子上。
「那不是作物,是汽油,汽油!」
「別笑,正經點,我可是在請你賜教。」被她的笑意感染,他不覺得尷尬,反而感染了歡樂的氣氛。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笑得如此開心。
她自己也發覺笑得大失禮了,拉拉衣裳咳了幾聲。
「汽油是一種油類,這種油對你們來說要提煉太難了,你還是別肖想了,省得自找麻煩。」
「肖想又是什麼?」
「我看我以後說話得小心點,免得你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神情溫柔地看著她,「可是我想多認識你。」
「但是我們兩個知道的事情基本上就差很多,要解釋太困難了。」
「沒關係,我們多的是時間可以慢慢來,你只要每天和我說一樣你們那裡的事物,總有一天我也能融人你的思想、你的世界。」
王熙鳳左看看右看看,就是看不出來這裡是皇莊,因為太過雅致了,有些東西還非常舊。
「你這趟到荊州來做什麼?」
「四哥命我提前到荊州來通知楊溥,父王擇日將動身前來荊州,要他打點一切接駕。」
「楊溥,他是服侍你四哥的對不對?」
「嗯。因為父王的關係,所以四哥派我先行來知會楊溥一聲。」他歎了口氣,「這樣不公平,我對你是一知半解,你對我卻是知之甚詳,甚至連楊溥都知道。」
「對於你四哥的做法,你心裡都不會不平嗎?」
「不平?怎會?」
「為什麼你父王要來荊州,卻要你這位王爺先來一步,只為了知會楊溥一聲,而不是派其他官員知會?」
「我說過,那是因為父王的關係。」
「那又怎樣,他不會自己來走這一趟嗎?你和他不一樣是皇室的人?」
「那不一樣,四哥是皇太子身份,而我只是區區王爺,怎會一樣,四哥以後是要接掌父王王位的。」
「所以一個是天子,一個是臣子?」
「一點即通。」他有些憐寵地摸摸她的臉。
不是她一點即通,她只是在暗諷他的身份而已。王熙鳳翻翻白眼,「那你還不去知會楊溥一聲?」
他一離開,她就自由了,可以拉著釧兒好好逛逛荊州這個地方。
朱善總不可能還追到荊州這裡來吧?
洞悉她的想法,朱雲楨扯著嘴角笑開:「通知楊溥明日再去便成,我看你現在一顆心早飛到外頭去了是吧?」
「哇,你可真聰明啊,一點即通。」
「走,我帶你去市集走走,解解你的饞。」他點點她額頭,神情是百般疼愛。
★ ★ ★
走在荊州市集上,王熙鳳可是大開眼界了,有好多古物早就已經失傳了,沒想到在市集裡俯拾即是,廉價得讓她眼紅,好想帶幾個回現代去。
她走到一處販賣胭脂的攤子,上頭擺著大大小小雕刻精緻的胭脂盒,有的胭脂盒上嵌著玻璃,玻璃上繪有美麗的盛菊,晶瑩剔透的模樣讓她愛不釋手。
「喜歡就買下。」
「我不想花你的錢。」
但他立即從袖口掏出一袋錢,並從裡頭掏了幾旋銀兩放在桌上。
「我喜歡疼寵我的女人。」他攬著她的肩繼續往前走。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女人,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你買下的。」就像妓女一樣。
「那不一樣,疼愛與買賣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你現在的行為不是在用這只胭脂盒買我嗎?」
他因她嬌嗔賭氣的模樣發笑,「你有這麼容易就被我買下嗎?」
她抬高下巴。「沒這麼簡單。」
「我想也是。」
她的桀驁不馴令他想征服,卻又不想手段太過強硬,他要她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陪伴他一生一世。
★ ★ ★
「表哥!」
坐在亭子裡閱讀古籍的王熙鳳聞言抬起頭,就見一身玫瑰紅的娉婷女子踩著小碎步跑進亭子,衝進朱雲楨的懷裡。
朱雲楨手中的古籍被女子撞落,王熙鳳見狀心疼地拾起。
這麼珍貴的絕版書,居然摔在地上!王熙鳳瞪了朱雲楨一眼。
「表哥!」
「薔兒。」朱雲楨顯然有些驚訝看見眼前的女
「表哥你好壞,來荊州玩也不找人家。」
「薔兒,你怎麼來的?」
「人家自己一個人和奶娘一塊兒來的。」
「就你們兩個弱女子多危險!」
「你也知道危險啊,遊山玩水不找人家,反而帶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薔兒不滿地斜睨王熙鳳一眼。
搞什麼,瞪我幹嗎!王熙鳳被瞪得莫名其妙,乾脆別過頭。
朱雲楨捏了捏薔兒的鼻子,薔兒皺了皺眉。「表哥,人家不管,你一定要帶人家去玩!」
「好,不過以後別再自行出門,至少也該帶幾名會武功的貼身侍衛跟隨。」
「不要!有他們跟就不好玩了,他們老是禁止我做這做那的,無聊死了!」
「那是為了你好,別忘了你的身份,要是有什麼閃失該怎麼辦?」
「沒關係,反正有表哥在嘛。」薔兒撒嬌地將身子貼在朱雲楨身上,而朱雲楨則疼寵地對她笑。
王熙鳳在一旁越看越不是滋味。
什麼嘛!還說他只喜歡她,結果竟然光明正大在她面前與別的女人調情!
王熙鳳氣沖沖起身,決定不想在和他們同處一處。
「熙鳳,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哪兒不用你管!」站在亭子口處,王熙鳳回頭瞪了他一眼。
「大膽!」薔兒怒喝,「你竟然敢這樣和王爺說話,還不跪下要求恕罪!」
王熙鳳仰高下額,冷冷地看著朱雲楨。
「你要我跪下嗎?」
「你這個女人忒是大膽!」薔兒喝斥,但朱雲楨卻一句話都不說,這讓王熙鳳更加生氣。
「你一句話都不吭,是打算放任這個女人像瘋狗一樣亂咬?」
「什麼?你竟敢說本公主是瘋狗!」薔兒氣得衝到王熙鳳面前,抬起手想甩她一巴掌。
「夠了,薔兒!」朱雲楨攫住薔兒的手,但他的反應畢竟太慢,王熙鳳已氣得甩頭就走。
「表哥,你在做什麼!」表哥居然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凶她!薔兒圓大的眸子泛起一層淚霧。
「薔兒,你不能老以身份地位來壓人,這樣是不對的。」
「可是她本來就該跪的……」她已經開始抽噎了。
「她不一樣。」
聞言,薔兒不滿地道:「有什麼不一樣!她是平民,平民就該跪!」
「她不是平民。」她會是他的妻。
「那她是誰?」
「她是我的妻。」
一聽見朱雲楨這麼說,薔兒立即眼淚汪汪,嚎啕大哭起來。
「表哥你在說什麼?我才是!」
「薔兒,……」
「皇上已經答應人家,要將人家許配給你了,我才是你的妻!」
朱雲楨聞言驚慌地攫住薔兒的手。「你說什麼?」
「皇上在人家來荊州之前就答應了,只要你一回去,他就下旨賜婚,我才是你的妻,我才是!」薔兒不滿地踢腳。
薔兒的話在朱雲楨腦海中爆開,轟得他錯愕,炸得他腦子一片空白。
★ ★ ★
夜黑風高,冷風颼颼。
今夜的天氣有些異常,吹起了一陣不小的風,吹得窗扇砰砰作響,樹枝園風搖動猶似幢幢鬼影。
王熙鳳拉緊身上披風走出屋外,庭院裡只掛了幾盞油燈,風一吹。火苗就好像快被吹熄一樣,根本無法照亮庭院。
如果有日光燈就好了,絕對比白天還亮。
她往庭院裡走沒幾步就被眼前的黑影嚇到,驚魂未定的她拍拍胸要自己鎮定下來。
「你都不會出聲的啊!」
朱雲楨坐在石桌旁小酌。
「想小酌一杯嗎?」
她滿臉愁容地在他身旁坐下。「你半夜不睡覺在這裡喝酒?」
他有些微醉,舉杯對著天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大口飲下烈酒後,又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喝喝看,這可是陳年女兒紅。」
「今天晚上根本就沒有月亮,我還舉頭望明月咧,月亮早就躲起來睡覺了。」
她將杯子推回去還他。
「喝喝看,很醇很香。」 「我不要。」她連搖頭,「我一喝酒就會醉。」
這可好,以後要治她就餵她喝酒就夠了。「你那麼晚了也不睡?」
「風吹得那麼猛,睡得著才有鬼。」似乎是在附和她的話似,颯颯風聲益加淒厲,她拉緊披風,膽小地望著漆黑的庭院,一棵棵在白天看來綠意盎然的樹,此刻卻猶如鬼魅。
「你害怕?」
「我、我才不怕!」她抬頭挺胸想說服他,她才不是那麼膽小的女人,可是一陣風吹過,吹落了高掛屋簷的油燈掉落在地,發出巨響時,她卻是驚叫一聲躲到他懷裡去了。
「不是不怕嗎?」他抱住她。
「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她捶著他的胸膛。
他仍為了薔兒的話感到煩躁,他的妻只能是熙鳳,但面對父王給薔兒的承諾,他卻找不到方法解決。
一回京城,聖旨一下,什麼都遲了。
這樣的難題,他該怎麼解決?
對薔兒他只有兄妹之情,對熙鳳,他卻滿心都是癡狂愛意,他不能失去她!
望著她、想著她的十幾年後的今天,好不容易她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他怎能輕易再讓她遠離?
他辦不到呀!
「朱雲楨?」
她察覺他有些異樣,話都還沒說完,陡然,他身旁突地散發出一股殺氣,在她還未看清楚時,一把刀就在她眼前晃,離她的臉僅有咫尺,還好朱雲楨搶先一步將她往身後撈,她的臉才免於毀容。
「來者何人!」
朱雲楨發動攻勢,隨手摘下一旁樹葉筆直往對方射去,軟嫩的樹葉立即變成殺人的利刃,直接射中刺客,就嵌在手背,刺客手中的刀應聲而落,抱住被射中的手痛叫一聲。
「朱雲楨,納命來!」
另一名刺客不顧一切使出招式,不僅將朱雲楨逼到角落,手中的刀更是招招奪命往他身上砍去。
朱雲楨一面得護著身後的王熙鳳,一面還得面對眼前的危難,他分身乏術,只得快速地運用手邊能取得的樹葉射向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