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若霜蒼白著一張臉,如同一具毫無知覺的木乃伊,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裡。
一進門就看見囡囡伸出雙臂,開心的喚道:「媽咪!」同時綻開一臉純真的笑靨迎接她。
家對她來說一向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撐,看到囡囡天真無邪的笑靨,一天的煩悶全一掃而盡,但是今天——
她泫然欲泣地掛著苫澀的微笑,擁抱住囡囡,「媽咪的心肝寶貝……」
囡囡被嚇到廠,她從來沒見過媽媽如此激動過,她的小手不由自主摸著媽媽的臉,「媽咪,你怎麼了?」
希文也察覺出不對勁,不安地問:「若霜,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宮季揚也插嘴道:「該不會是淨雷真的對你……」
倪若霜這才發覺原來季揚也在,她以著受傷的眼凝望希文和季揚,為了不讓囡囡察覺出不對勁,她連忙眨回懸眶的淚水,「沒有,你們別亂猜,只是……只是公司要派我出差一星期,我捨不得囡囡。」
希文一聽,這才釋然地鬆口氣,「去你的!瞧你把我嚇出一身冷汗,只不過是出差一星期,幹嘛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放心,我不會虐待囡囡的。」
宮季揚認為事情並不如若霜所說的這麼單純,看她神色不對他心裡肯定一定和淨雷有關。
他向帶笑容地對寶貝乾女兒說:「囡囡,好乖,先到房間裡玩,等一下乾爹去哄你睡覺,好嗎?」
囡囡卻不高興地嘟著嘴,「媽咪才剛回來,還沒抱我吶!」
宮季揚的話立即引起希文的錯愕,難道他察覺到什麼嗎?不然他怎麼會想支開囡囡?莫非若霜說出差是騙人的,實際上另有隱情?
為了能讓若霜說出實話,希文也勸道:「囡囡,聽話,阿姨帶你回房間,乾爹和媽咪有重要的事要談。」
宮季揚給希文一個會心的微笑,似乎是讚揚她的善解人意。
囡囡雖一臉不高興卻又不得已,只好伸出小手讓希文牽她回房間。
看著囡囡離開,宮季揚隨即擔心地凝視著倪若霜,「淨雷到底給你出了什麼難題?」
倪若霜兩眼茫然、無神空洞的望著宮季揚,「他要我陪他一星期。」幽幽的語氣充滿著哀怨。
「什麼?! 」宮季揚萬萬沒想到淨雷竟然會如此的卑劣。
「如果不陪他,他就不願意和龍唐合作……」倪若霜有氣無力的解說。
「大不了不干!」從房間出來的希文聽到她說的話,氣急敗壞地大吼,接著走到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你不能為了工作而出賣自己。」
「是呀!我贊成希文說的,淨雷這個無理的威脅,你根本可以不予理會。」宮季揚也在一旁打抱不平。
倪若霜忍住半天的淚水在此時終於忍禁不住潸然落下,憤恨地說:「我說了,大不了不要這份工作,但是他卻拿囡囡威脅我,我……」
「他拿囡囡威脅你?他憑哪一點?」希文生氣地問。
「是呀!他哪一點憑?」宮季揚也道。
希文似乎想到什麼似的,睜人一雙驚異的眼直盯著宮季揚。「該不會是你告訴那惡魔,囡囡是他的女兒吧?」
「天哪!你可別冤枉我,我答應過若霜,不會說出去就絕不會說出去。」宮季揚一臉無辜。
「希文,我相信季揚,他沒有告訴齊淨雷。」倪若霜連忙為宮季揚澄清。
希文訝異地看著倪若霜。
「因為聽齊淨雷的口氣,他根本不知道囡囡是他的女兒。」她幽怨的注視著兩人,「他說要消除這四年來對我的恨。」
「他恨你?你恨他還差不多,他憑什麼恨你!簡直是本末倒置。」希文忿忿不平地說著。
「希文說得不錯,當初定淨雷不願意對你負責,並不是你負他;再說你還替他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宮季揚也嚥不下這口氣。
「他說,囡囡是雜種……」倪若霜將齊淨雷的話照實轉述。
「什麼?! 」希文和宮季揚紛紛訝異地跳起來。
「可惡!他竟然說出這種話。」希文氣極的跺腳。
宮季揚告訴希文:「別生氣,他這麼說豈不罵了他自己?他口中所說的『雜種』可是他的種呢。」
希文一聽,也忍不住笑了,「你說得對,他是在罵他自己。」
倪若霜認為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臉上依然佈滿悒鬱。一星期?她不知道將要如何度過與那魔鬼共處的七天!
宮季揚走之前先去看他的寶貝乾女兒,他坐在囡囡的床邊,看著如天使般安詳的睡容,她是如此的純真可愛,為什麼會捲入父母親的爭戰,她是多麼的無辜!
囡囡真的是揉合了淨雷和若霜的翻版,鬧情緒時的她有著淨雷的自負,平時卻有著若霜的自信。
但是不可諱言的,囡囡確實是個惹人疼、惹人憐的小女孩。
希文這時也走進囡囡的房裡,她站在宮季揚的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囡囡的小臉蛋,「她真的好可愛。」
「是呀!要負擔父母親之間的恩怨而生存,囡囡好無辜。」宮季揚忍不住輕歎一聲。
「你說的對,囡囡真的好無辜。」希文頗有同感。
「若霜呢?」宮季揚問。
「在房間裡,看情形今晚她一定會失眠。」想起若霜這幾年所吃的苦,只有她最清楚,她不禁為若霜哀歎。
「其實他們彼此都深愛著對方,又為什麼要如此傷害對方?」宮季揚突然感慨地說。
希文訝異地凝視著宮季揚,「你是說……他們?」
宮季揚苦笑一聲,「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齊淨雷我是不知道,但是若霜……我知道她雖然嘴裡老罵齊淨雷是魔鬼,但是這幾年來,雖有許多愛慕她的追求者,但都被她一一拒絕,最好的理由就是以囡囡為擋箭牌。」
「這就對了,其實淨雷也是一樣。雖然在外他總是表現出自己的花心,嘴上也總是說若霜對不起他、不說緣由地就離開他,但是我知道他曾經請過私家偵探尋找若霜的下落。」宮季揚將自己知道的事全說出來。
希文疑惑道:「難道他們真的還都深愛著對方?」
「我想一定是這樣。」宮季揚嘴邊泛起一抹促狹的微笑,「其實現在想一想,淨雷要求若霜陪他一星期,如果在這一星期他們之間能冰釋前嫌,那可就是囡囡之福。」
希文靜心思索宮季揚的話,認為他的話頗有道理。「你說得對,如果在這一星期他們能和好,那可真是囡囡之福。」她忍不住露出一抹淺笑。
「現在只盼望這七天內能有美麗的奇跡出現,化解他們彼此之間的誤會。」宮季揚喃喃低語。
「但願如此。」希文也誠心的期盼著。
為了囡囡,他們兩人誠心祈禱會有這一天出現。
倪若霜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望著天花板,腦子裡一片紊亂。過了今天,她將要如何面對往後的七天呢?
睽別四年的齊淨雷一點都沒變,而他的剛烈性子可說是變本加厲。
初見到他的剎那,她不能說一點感覺都沒有,儘管在平時總是稱他為「魔鬼」,但是見到了他,四年來所有的恨竟然莫名其妙地淡去。現在她的心裡只有怨!
她好怨他,怨他竟以自己的女兒威脅她就範。
他口口聲聲說恨她,但他憑什麼恨她?
七天——漫長的七天,他又能得到什麼?
企圖再得到她的愛與情嗎?
可能嗎?!
不!他說了,他要發洩四年來所累積的恨。
倪若霜不禁啞然苦笑,他竟然大言不慚說恨她,如果他恨她,那她心中的恨又從何處而來?
過去曾經轟轟烈烈的山盟海誓與愛戀,如今卻反目成仇,真是當初始料未及。她為了愛付出一生中最大的代價,而他呢?
思及此,她苦澀一笑,畢竟她身邊囡囡,而齊淨雷什麼都沒有;她擁有他們曾經相愛的證明,他卻一無所有,只有他自己羅織的滿懷恨意的回憶——光是這一點,她就該心滿意足。
倪若霜一早便拎著簡單的行李出現客廳。
囡囹看見媽媽手中的行李,小臉蛋露出一個安撫她的笑容,「媽咪,你不在家,我會聽希文阿姨的話。還有,乾爹說他會來陪我。」
看著囡囡可愛的笑容,倪若霜勉強擠出一抹笑,「只要你乖乖的,媽咪就放心。」
在孩子的世界,是如此的潔白無瑕,絲毫體會不出此刻她內心的不安。
希文正端著早餐走出來,就瞥見愁眉不展、滿面憂容的倪若霜。
要是在平時她會為若霜擔心,但是聽了昨晚宮季揚的分析,她已有不同的想法,「怎麼?昨晚又沒睡好嗎?」
「我哪睡得著?」倪若霜苦著一張臉幽怨地說著。
「別想這麼多,為囡囡多想想。」希文話中帶著深沉的警示意味,一邊偷瞄若霜,揣測若霜是否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只見若霜還是一樣的表情,似乎壓根兒沒聽出她的暗示,她只好無奈地輕歎一聲。
這時,倪若霜的手機響起,她看了一下電話上的顯示,「唉!該來的還是會來,躲都躲不掉。」說著,她無奈地按下通話鍵。
她只匆匆應了一句:「知道。」隨即將電話切斷,站起身拎著行李,以祈求的眼神瞅著希文,「囡囡就拜託你了。」
希文面露微笑,淡淡的說:「我知道,你放心。」
倪若霜依依不捨地親吻著囡囡,「媽咪不在時,你一定要聽話喲。」
「我知道。」囡圓笑嘻嘻地道。
倪若霜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門邊,不捨地回眸瞅著囡囡。
「媽咪——」囡囡叫了一聲。
倪若霜又折回她的身邊,抱著她哽咽抽泣,「囡囡……」
「媽咪,你什麼時候會回來?」囡囡也露出不捨的表情。
「媽咪一星期後就會回來。」倪若霜眼眸噙著心疼的淚說。
自從有了囡囡,她從來沒有離開她一整天,這一回卻一去要七天,七天看不到囡囡,她的心裡有著不捨的痛楚。
「哦——一星期,一星期是多久?」在囡囡的世界裡,她並不懂一星期有多久。
為了讓囡囡能夠很清楚的明白,倪若霜牽著囡囡的小手走到日曆前,翻著一星期後那一天。
「媽咪在這一天就會回來。」她很仔細地告訴囡囡,免得囡囡會每天巴望著她回來。
囡囡看了一下,對她笑一笑,「我知道了。」
希文聽到樓下傳來車子的喇叭聲,她催促著倪若霜,「快去吧!免得他等得不耐煩。」
倪若霜露出很無奈又氣憤的表情,「催什麼催!多等一下會怎樣!」
「好了,不要這樣,讓囡囡看了,她會怎麼想?」希文極力勸慰倪若霜。
倪若霜這才飲起怒容,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
希文拍著她的背,「行了,瞧你一大早就在一一話別,彷彿你是赴沙場就義似的。事情應該不會如你想像那麼恐怖,放心大膽地跟他鬥!」
跟他鬥!
希文這句話,彷彿為倪若霜注入一針強心劑,她昂首自信地說:「對!跟他鬥到底。」說畢,她旋即走出家門。
倪若霜最後的自信話語,讓希文愣住了。她原來的意思不是這樣的,若霜完全弄擰她的意思了。
囡囡此時卻跑來,拉著希文說:「阿姨,我忘了跟媽瞇說拜拜了。」
齊淨雷放下車窗,瞅著公寓的大門。
不一會兒,倪若霜走出公寓,卻聽到樓上傳出一道嬌嫩的聲音:「媽咪,拜拜。」
倪若霜抬頭望著囡囡,「拜拜,要乖乖喲。」
「知道了,媽咪。」囡囡一隻小手不停在陽台上揮舞著。
僅僅一個畫面,卻震撼了齊淨雷,那小女孩就是若霜的女兒,為什麼他心裡對那小女孩有一股莫名的情愫?
齊淨雷再仔細望著那小女孩,他竟有想抱她的衝動,意念一轉,他卻啞然失笑,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倪若霜坐進車裡,淡淡的說著:「可以走了。」
齊淨雷斜睨她一眼,她面無表情的絕美側面,仍然輕輕觸動著他。他靜默不語地發動車子,疾速離開這裡。
車子逐漸離開大都市,駛進郊區的婉蜒小徑,一路上兩人鬱悶不作聲,最後他開至—間別墅前停下。
「到了,下車。」齊淨雷冷冷地對她說。
「這是哪裡?」倪若霜有些驚訝,這可說是人跡罕至,除了聽到蟲聲鳥鳴,周圍似乎沒有一戶人家。
「這是我的度假別墅,連季揚也只是知道,從沒來過。」齊淨雷對她投以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
「哼!還真是設想周到。」倪若霜不屑地回應他。
她推開車門走出來,在這裡可以聞到清新的空氣,還不時飄散著一股淡雅的清香。要不是被齊淨雷強押來此,她一定會認為這裡是個非常棒的地方。
「怎麼有股清香味?」她深深被這股清香吸引住,雖然極不願意問他,但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香味是從何而來。
齊淨雷深呼吸用力聞著,「哦——這是紫羅蘭的香味。」
「紫羅蘭?」她只聽說過這花,卻不知道它的味道是如此的淡雅,等她回去,一定要希文進一些紫羅蘭來賣。
「我帶你去看。」他的語氣顯得緩和許多,沒有一絲的尖銳。
倪若霜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後面,兩人走到屋後。
「天啊!」她忍不住驚叫。
眼前是一片漂亮的花海,有紅的、白的,還有名副其實紫色的紫羅蘭。
「這全是我親手栽種的。」齊淨雷的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倪若霜錯愕地看著齊淨雷的臉,就是這個表情,這才是之前她心目中所愛的齊淨雷,臉上完全沒有暴戾之氣,只有溫柔的笑。
才短短幾秒鐘,他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怒意,「不談這些,走,進屋去。」
倪若霜立即收起她的笑臉,緊隨著他走進屋內。由屋內溫馨典雅的陳設看出,主人是花了極大的心思佈置這屋子。
「我還設了一個室內溫泉,因為前面不遠處有座溫泉,所以我便引進屋內。」齊淨雷引著她四處參觀整間房子。
「有人住在這裡嗎?」
倪若霜發現整間屋子處處顯得窗明几淨。
「每天都會有人來打掃。」齊淨雷簡單的回答她。
倪若霜無意間發現一件事,她沒看到任何一支電話,甚感訝異地問:「這裡沒裝電話嗎?」
齊淨雷露出陰沉的眼神,嘴邊泛著一抹冷笑,「我吩咐人全拆掉了。」
「什麼?你——」
她沒想到他的心機竟是如此深沉,原來他早就算計好了。
「我說過不讓任何人打攪我們,所以我可能會讓那玩意兒留在這屋裡嗎?」齊淨雷的陰笑頓時迴盪整個屋子。
倪若霜頓覺自己渾身不由自主地猛打冷顫,覺得毛骨悚然。
齊淨雷走到她面前,用極冷的聲音說:「我說過,不讓任何人破壞我的事,對你……」他的大手緊箝住她的下巴,「我不會輕易地善罷甘休。」隨後發出一聲令人膽寒的笑聲。
倪若霜完全被他嚇壞,只能睜大眼睛直愣愣地注視著他。從他的目光中,她發現他不僅難忘她悄然離他而去,還有著濃濃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