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善恩睡眼惺忪地醒來,赫然發現緒方龍一已經坐直身子倚在床邊,他炯炯有神的雙眸正緊盯著她。
她驚愕地立即坐起身,「你醒了。」
「醒來很久了。」他冷冷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著了。」癸善恩連忙道歉。
「少廢話,我要下床活動一下。」緒方龍一挪動身子準備下床。
癸善恩急急上前扶住他,不安地問:「你可以下床活動?」
緒方龍一憎惡地瞥她一眼,「我只是半邊僵硬又不是全身癱瘓,為什麼不能下床活動!」
「對不起。」她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緒方龍一把手壓在她肩上,吃力地撐起自己的身子。
「我在屋裡活動一下就行了。」
「嗯。」他的手重壓在她肩頭,讓她有些吃不消。
緒方龍一偷偷地瞥了癸善恩一眼,暗暗偷笑地說:「重不重?」他還故意將身體的重量全加諸在她的身上。
「不,不重。」她咬牙硬撐,不重才怪!
眼看她被自己的重量壓得快喘不過氣還硬撐著,他的心忽地有一絲歉疚,「扶我到椅子坐下就行了。」
癸善恩依著他的指示,緩緩地扶他走到椅子邊,讓他的重量從她的肩上卸下。她喘了一口大氣後,問道:「你還需要什麼?」
緒方龍一頗為內疚地瞅著她,「你為什麼對我百依百順?是因為內疚還是……」他滿心期待地看著她,希望能從她的嘴裡聽見另一個答案。
癸善恩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是我害你受傷……」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緒方龍一失望地大吼一聲。
癸善恩不明白為何她說什麼話都會激怒他?他的脾氣比天氣還難捉摸,她為難她看著緒方龍一,「你不要再對我發火,行嗎?」
緒方龍一睨了癸善恩一眼,眼神裡充滿不悅與譏諷。「你受不了了?」
癸善恩雖知說出實話會使他更生氣,但她還是直言不諱地說:「相信任何人都會受不了你胡亂發脾氣。」
「哼!你是在說你自己吧?」緒方龍一不屑地嗤哼。
他真是無可救藥的狂傲,不屑,輕蔑的語氣更是氣煞人!
癸善恩鼓足勇氣,將心中的不滿全部宣洩出來:「就算是在說我,那又怎樣?今天我是因內疚而答應嫁給你,並不是抱著贖罪的心前來受你折磨!」
緒方龍一笑了一笑,他的笑意裡隱含著一絲詭譎。「你終於說出內心話了。」
「是的,這些全都是我的內心話。」癸善恩不想欺騙他,據實說出。
緒方龍一頗為好奇地睇著她,嘴邊漾起一抹訕笑,「你說你因為內疚而答應嫁給我,但是你可曾想過結婚對象的好壞,可是女人一輩子幸福與否的關鍵;兩你居然願意將一輩子的幸福埋葬在我的手裡,為什麼?」
癸善恩頓時語塞。他所提出的問題,是她之前從未想過的。
她到底基於什麼原因?竟願意將自己的幸福交給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不知道。」她說不出一個合理的原因。
「不如讓我幫你說出真正的理由。因為緒方家是玥幽島三大家族之一,嫁入三大家族等於是嫁了一張不愁吃穿的長期飯票……」
「胡說!」癸善恩刷白了臉,忿然打斷他的謬論。「我從未期望能嫁進三大家族,即使情同姐妹的尉尉和蓮真都嫁進三大家族,我也不會因此有所冀望。」
緒方龍一突然縱聲大笑。「她們可能都意想不到,你居然是第一個嫁進三大家族的人。」
癸善恩的神色驀地一黯。
緒方龍一說得一點都沒錯,誰也沒料到竟會是她最先嫁入三大家族,而且還是因為傷了緒方龍一才嫁進來。思至此,她為自己的際遇感到悲傷。
「好了,先撇開你之所以嫁給我的原因,重點是你確實嫁給了我。目前你的身份就是少夫人,從今以後希望你能多多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我不希望有人批評我緒方龍一的夫人是一個行為粗鄙的女人。」緒方龍一告誡著癸善恩。
「我知道,我會注意。」癸善恩毫無反抗地接受他的告誡。
緒方龍一若有所思地凝視癸善恩,不禁質疑自己的要求是否太過分了?自從她進到緒方家後,他很少見到她耍脾氣,她的溫柔婉約反而讓他有著幾分憐愛。
他突然握住她的心手,在自己的掌心中溫柔地揉搓,凝視那雙充滿詫異的美目,輕聲問道:「善恩,如果我們重新認識,你會願意給我機會,讓我追求你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她的答案模稜兩可。
「說出一個理由。」
「如果在當時,我不知道你是龍一少主,只要你的舉動不要太粗暴,或許我會給你機會;但是當我知道你的身份之後,我就會立即離開你,拒絕跟你交往。」癸善恩的話中有著明顯排斥三大家族的意味。
他忽然覺得很有趣。「這又是為什麼?」
癸善恩苦笑地聳聳肩,「難道你沒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我可不想將自己的一輩子埋葬在權力與金錢當中。」
「但是你現在……」他意味深長地盯著她。
「我?唉!」她認命似的垂下頭。
癸善恩看著他的大手,倏地感到有一股美妙的甜蜜感覺經由他的手竄至全身。
緒方龍一稍一使力,就將纖弱的癸善恩攬進懷中。癸善恩雙頰嫣紅,柔順地坐在他腿上,任由他的雙臂環住自己的身體。
「讓我們重頭來過,好嗎?」他的聲音如棉絮般輕柔。
癸善恩全身立刻緊繃起來,她怯生生地回答:「好,好……」
他明顯的感覺到她的不安。「你在怕我?還是討厭我?」
「都,都不是,我只是……」她顫抖得無法說出話來。
「既然都不是。那我們何不忘了過去,讓彼此互相瞭解?」
「真的可以嗎?」
癸善恩存疑地看著他,揣測他話中到底有幾分真實?
「當然可以。」
他伸手撥開一絡滑落她臉頰的髮絲。
「嗯。」那親密的舉動令癸善恩十分緊張,心跳也跟著加快。
他笑逐顏開地將她緊擁在懷裡,情不自禁地親吻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眼睛。他的手臂圈著她,將她的頭貼在他的胸口上。
癸善恩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那穩定的跳動帶給她一種奇妙的安全感。她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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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善恩和緒方龍一之間終於可以和平相處,雖說兩人之間並沒有一般夫妻的親密舉止,但是能和平共處已經是個好的開始。
晚餐過後,緒方龍一要她到院子裡透透氣,她欣然地接受他的建議。
她獨自來到院子裡散步。那天被家僕匆匆帶進緒方家,接二連三的突發事情,讓她根本沒有機會好好的逛逛緒方家,正好趁這個機會可以熟悉一下緒方家的環境。
「嗨!善恩。」
一道爽朗的聲音從左邊傳來。
癸善恩吃驚地轉身望向聲音來源。有一道身影從黑暗中逐步地朝她走近,她驚訝地問道:「你是方龍?」
一張冰冷的鋼製面具遮住了他的臉。
「沒錯。」他的語氣仍是一貫的愉悅。
「你為什麼戴著面具?」癸善恩狐疑地瞅著他。
方龍微笑地聳聳肩,「你忘了,我說過我是一見不得人的人。」
對呀!他曾經說過。
「對不起,我不該追問你的隱私。」她羞怯的說著。
「沒關係,我並不介意。」他凝視著癸善恩問道:「龍一對你好嗎?」
癸善恩楞了一會兒,隨後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健忘,我忘了你認識龍一少主。」
「龍一對你好嗎?」方龍再次重複問題。
癸善恩滿臉疑惑地瞧著方龍。「你為什麼這麼關心龍一少主對我是好是壞?」
「我只是關心而已。」
「是關心龍一少主?還是我?」癸善恩勉強地擠出笑容。
「都有。」他答得輕鬆愉快。
癸善恩突然覺得自己有股想笑的衝動,但是她極力忍住笑意。
「如果你是關心龍一少主,你大可去問他的感覺;至於我,我們倆只是點頭之交,我沒必要告訴你他對我好不好。」
方龍忽地揚聲大笑。「瞧你伶牙俐齒的,相信你們相處得並不好。」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調侃的意味。
「胡說!你又知道了。」癸善恩不以為然地駁斥:「我們現在很好!」
「真的嗎?龍一的暴躁脾氣是眾所皆知的事,他能跟你好好相處?真是天下一大奇聞。」方能朝她莞爾一笑。
癸善恩忿然地給他一記白眼。「凡事不要太過於武斷。」
「不是我武斷,而是能一那陰晴不定的脾氣,難免會令人質疑你的話。」方龍平心靜氣地說。
「你說龍一少主的脾氣陰晴不定?我看你才是個詭譎難測的人,之前明明勸我要和他好好相處,就會發現他其實不如外面所傳言般地駭人,現在你又在我面前說他的脾氣壞?」一股怒氣自她心中揚起。
方龍頓時無言以對,乾笑一聲。
「我只是提醒你,並沒有任何惡意。」
「最好是這樣。」癸善恩慍怒地警告。
「好了,我來見你並不是存心找你吵架的,我是真的關心你。」方龍輕聲說著,面具下唯一僅見的唇瓣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多謝你的關心!」她的回答中還有著幾分怒氣。
方龍忍不住笑了笑。「你一直都是以這樣的脾氣跟他相處嗎?」
說到這兒,她倏地像是洩了氣的氣球般,低垂下頭,「我才不敢以這樣的態度和他相處。」
「為什麼?」方龍好奇地詰問。
「我怕會刺激到他,為了不想令他發脾氣,只好克制自己的脾氣。」她的臉上浮現一抹抑淺。
「那多辛苦。」方龍語氣慵懶地響應。
「或許剛開始會比較辛苦,但我相信時間久了,習慣了,自然就不覺得辛苦。」她故作輕鬆地自我安慰。
「做人何苦要勉強自己,為難自己?」方龍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目前我是在勉強自己,但我並沒有為難自己,我盡量讓自己活得開心,快樂。」她強顏歡笑的說,十指不安地絞動著。
從她的小動作中不難看出她內心所承受的壓力,她只是強迫自己吞下所有的苦澀。
方龍走近她身邊,將手輕按在她的肩上。癸善恩吃驚地連忙撥開他的手,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方龍自然能瞭解她的用意,他乖乖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只是納悶。其實,從你臉上的神情並不難窺知你的痛苦,你又何苦要堅守在龍一的身邊?何不離開他,去尋找另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我不否認曾經有過這念頭,不過這念頭是在我還沒走進緒方家之前。現在既然走進緒方家,我就不該再有這種想法。」癸善恩義正辭嚴地說。
方龍譏諷地拍著手,「好一個忠貞烈女,但是你別小看龍一多變的個性和乖張的行徑。你真的不會離開緒方家?」
「無論龍一少主怎麼對我,我都能忍受。」癸善恩的語氣堅決。
「太好了,那我真要恭喜龍一能找到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婆。」方龍揚聲嘲諷。
「你!」癸善恩氣得直瞪方龍。
「再見了,祝你和龍一能白頭偕老。」
方龍漠視她臉上的怒氣,他刻意地露出一抹敷衍的微笑,隨即便揮手離開。
癸善恩氣急敗壞地朝他嚷道:「我一定會和他白頭偕老的!」
看著方龍昂首闊步地離開,癸善恩的心中立即興起一個疑問──她真的會和龍一少主白頭偕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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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善恩緊鎖眉頭地走回緒方龍一的房間,她的腦海裡不斷地浮現方龍的身影。
她猜不透方龍為什麼會戴著面具?
他似乎十分瞭解龍一少主和緒方家,他和龍一少主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要不然他怎能在緒方家來去自如?
她抬眼瞅著緊閉的房門。想到在房門另一端的龍一,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能理直氣壯地說出要與他白頭偕老的話。
看來她是真的認命了。
她伸手扭動門把,悄悄地推門而入,生怕會驚動緒方龍一。
豈料,緒方龍一半瞇著眼,面帶微笑地看著她。「你回來了。」
癸善恩登時楞住!
他臉上的笑容,溫柔的聲音,是她走進緒方家後第一次感受到的。她掩不住驚喜與激動,也柔聲地響應他:「我以為你已經睡了。」
「我無法陪你散步,又擔心你會迷路,所以一直等你回來。確定你平安無事,我才能安心入眠。」
癸善恩再度怔愣!他對她的態度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緒方龍一朝她伸出手,像是在邀請她似的。「過來我身邊。」他臉上揚起迷人的微笑,希望她靠近。
癸善恩仿若中邪般地走向他,她緩緩地伸出手握住他的大掌,彷彿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緒方龍一緊握住她的柔夷,將她拉近身邊,還摟住她的肩膀,讓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隔閡。他一邊揉捏著她的小手,一邊問道:「後不後悔嫁給我?」
癸善恩在他的懷中搖頭。「不後悔。」
「真的?」緒方龍一仍是半信半疑。
她仰起臉看向他,「是真的。」她的黑眸裡有著無比的肯定。
他好愛她那雙略帶倔強的眼眸。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她的輕觸像微風般怡人,他感覺有股莫名的情慾直通腰際。
「這一生能擁有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你真的這麼認為?」癸善恩十分吃驚。
緒力龍一不發一語。臉上的笑意早已表明了他的回答。
他將她擁得更緊。她柔軟的嬌軀緊貼著他的身體,幾乎成了一種痛苦的甜蜜折磨,緒方龍一深深地吸一口氣。「今晚陪我睡。」
「我……」癸善恩震驚地顫了一下身軀。
「我不會逾矩,除非你心甘情願,否則我絕對不會勉強你的。」他明白她的顧慮,自動許下承諾。
「謝謝你能體諒我。」癸善恩露出羞怯的微笑。
緒方龍一緩緩地躺平身子,癸善恩隨著他的移動而挪動身子,她捲曲在他的懷裡,摟住他的身子。
他緊緊地擁住她,讓她更貼近自己。他輕輕地撥拂她的髮絲,「睡吧!相信從明天起我倆會有個美好的開始。」他如蜻蜒點水般地吻了她一下。
這親密的小舉動,讓癸善恩登時神魂顛倒,心跳加速,弱水秋眸裡儘是羞怯。
但願一切會如他所說的,從明天……喚,不!是從這一刻起他們兩人有個美好開始。
這一夜,癸善恩睡得好舒服。
在緒方龍一強而有力的臂彎裡,她覺得很有安全感。不過她仍會懷疑緒方龍一對她的溫柔是真是假,忐忑不安地偎在他懷裡,直到她累了,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