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振、瀛振。」禹珞神清氣爽地走下樓。
經過竇瀛振一天細心的照顧,禹珞的精神已經完全恢復了。她回復之前的旺盛力,更令她吃驚的是,她有種被溺愛的感覺,整顆心沉浸在無法言喻的甜蜜裡。
「瀛振、瀛振。」
屋子裡怎麼空蕩蕩的?
禹珞蹙起眉走到廚房外,探頭往裡瞧——
不在,沒人。
「他會去哪裡?該不會又去買鵝肝了吧?」禹珞抿著嘴吃吃地笑。
她回到客廳裡,整個人往沙發上一坐,突地瞄見餐桌上已擺好一份早餐,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原來他早幫她準備好早餐了。
她興高采烈地來到餐桌前,赫然發現盤子下壓著一個牛皮紙袋和一張紙,禹珞抽出壓在盤子下的紙條。
禹珞: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準備早餐,距離四天之約至今還有二十五個小時,但是因我已違反約定,所以提早離開。紙袋裡是那份我保存了九年的結婚證書,如今一併給你,請你不要誤會我的用意,我只是想表示對你的歉意,換個角度來說,我只是想表明愛你的心。
雙手一顫,薄薄的紙張從她手中飄落……
「違反約定……」禹珞的臉色一沉。
剎那間她只感覺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起來……她現在只有一種突然墜入深淵的感覺。
她雙腿一軟、癱在椅子上,眼角餘光瞥見壓在盤子底下的牛皮紙袋,她拿起牛皮紙袋,抽出裡頭的結婚證書。
禹珞詳細看著證書上的女方欄,工整卻帶著一絲稚拙的簽名,男方欄裡則是蒼勁有力的簽名,她無奈地擠出一抹苦笑。
雖然這只是年輕時因衝動與好奇而興起的遊戲,可她迄今仍能感覺到當時那份雀躍的心情。穿上白紗禮服是每個女孩的夢想,自己之所以不想結婚,該不會就是因為曾經穿過,所以不再對白紗禮服有著憧憬和渴望……
捧著自己始終認為不具法律效力的結婚證書,她的眼眶泛紅,淚水沿著頰畔滑落,滴在結婚證書上流濕了上面的墨水。
「啊!」她連忙以袖子擦拭上面的水清,將結婚證書抱進懷中。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想珍惜這張不具效力的結婚證書。
禹珞不斷地告訴自己,她不能因為竇瀛振默不作聲的離去而失志,她還有自己的王國要經營。
禹珞緊繃著全身的細胞,硬打起精神,神采奕奕地昂首走進屬於她的王國。
「芷薇,將上個月的財務報表拿進來。」
芷薇怔怔的看著突然出現、從眼前經過的禹珞。「噢,是。」
總裁昨天一整天沒進公司,公司的人皆在揣測她是因為新婚而放自己一個蜜月假,然而她這會兒又昂首闊步地在公司出現……
禹珞強顏歡笑地走進辦公室,一關上門後,她像個洩了氣的皮球,立即顯現出隱藏在堅強背後的疲憊。
她覺得好累、好累……她突然有個可笑的想法,若是生病能留住瀛振,她真希望自己能一病不起。
瀛振……她突然好想他。
這三天他不時地惹她生氣,常常惹得她氣得直跳腳,但是他的溫柔卻是她現在最想念的。
禹珞不知道倚在門邊多久,門上忽然傳來清脆的敲門聲,使她嚇了一大跳。
她飛快地跑到座位上,拉平微皺的衣服、爬了爬頭髮,拿起一枝筆不疾不徐地喚道:「進來。」
芷薇抱著報表,推門而入。「總裁,這是上個月的報表。」
「嗯。」禹珞神色自若地應了聲。
「上個月各行各業皆受到SARS的波及收入緊縮,但是公司的收支尚能持平,算是不幸中之大幸。」芷薇解說著。
「哦,我知道了。」禹珞漫不經心地又應一聲。
芷薇訝異地瞅著禹珞,按照總裁的習慣,她總會詳細詢問每個部門的情形,她今天的舉止有些怪異。
「總裁,你不想知道哪個地區生意比較好?哪個地區的比較不理想嗎?」
禹珞微笑迎視著一臉疑惑的芷薇。「我想沒那個必要,在這種非常時期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大家都辛苦了。」
這是什麼場面話?連禹珞自己都感到訝異,這一切只能歸咎於自己的心情極為低落,無心去管其他的事。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禹珞下令。
「總裁。」芷薇沒有移動腳步,她動也不動地站在禹珞的辦公桌前。
禹珞無奈地抬頭望著芷薇。「還有什麼事嗎?」
「總裁,根據我們得到的可靠消息,擎煌的Richard總裁已經抵達台灣。」芷薇靜靜地觀察禹珞的反應。
禹珞放下手中的筆,冷傲的眼神直逼芷薇。「你確定擎煌的Richard總裁已經到了台灣?」
「嗯,不僅如此,嬌登峰和依絲特似乎都有接到擎煌的通知,可是我們卻沒有……」芷薇嘟起小嘴,惋惜公司沒接到通知。
禹珞將雙手放在椅把上,淡然地笑了笑。「這也沒什麼,商場如戰場。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毋需太在意,守好自己的本分最重要。」
「可是……總裁,你不是一直期盼能簽下這份合作契約?」芷薇質疑地注視著禹珞。
「我是想呀,但是這種事也不能強求,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禹珞看得很開。
芷薇吃驚地看著她,不過一天時間,總裁就有了駭人的轉變。」
「總裁,你沒事吧?」
「我有什麼事?沒事。」禹珞心虛地表現出泰然自若的神情。
她真的沒事嗎?
芷薇不敢追問,只是愣愣地看著禹珞。
「你可以出去了。」禹珞再度下令。
「噢。」
芷薇儘管滿腹疑惑,也只能閉上嘴巴,乖乖地走出禹珞的辦公室。
禹珞看著徐徐關上的門,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要是一天前她得知這樣的消息,一定會心急如焚地反省,找出自己失敗的原因。
若不是被貿然出現的竇瀛振一攪局,她始終以自己的王國為傲,她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耗在這裡,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著每個月的財務報表往上延伸的曲線。
反觀現在的她,彷彿天大的事都引不起她任何興趣,彷彿一個人該有的喜怒哀樂全從她身上消失不見,唯一沒有消失的就是憎恨,她不禁開始憎恨起自己。
憎恨自己的自大狂妄、蠻橫傲慢,甚至是壞脾氣,憎恨自己讓這些缺點蒙蔽了她的心。
她現在知道自己最渴望的是——能再度擁有他溫柔的呵護,她無法容許自己剛萌芽的愛苗在無風無雨之下夭折。
真是要命!她竟不知道要如何拯救自己?
是想拯救自己?還是想挽回什麼……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低頭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或許是一種習慣,她總是會在離開辦公室之前,將桌上所有的東西歸位……她驀地停止收拾的動作。
「我真的能將所有的事情歸位、回復原狀嗎?」
為什麼她會蠢到失去的那一刻才覺醒,隨後她用力地搖頭,試圖甩掉這個想法。
「一定可以的,不去試試,怎麼知道自己沒有機會?」
九年前的愚蠢想法讓她失去了他,九年後,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她發誓,一定要找回曾經失去的東西——竇瀛振!
禹珞來到竇瀛振所下榻的飯店。
「小姐,請問有沒有一位竇瀛振先生住在這裡?」她懷著千分之一的希望注視著服務台內的小姐。
服務小姐禮貌地微笑。「請稍等一下,我幫你查查。」
就在禹珞引頸企盼的同時,她忽然發覺有一名男士正以一種奇異又驚訝的目光,偷偷地打量著她。
這種注視目光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皺起細眉瞥了男士一眼,好似在警告他安分點!
「小姐,對不起、我們的住宿客人中沒有一位竇瀛振先生。」服務小姐漾著不變的笑容。
「沒有?」禹珞不禁驚呼出聲,他退房……離開了嗎?
「小姐,他之前是住在你們的飯店裡,你可不可以再幫我查一下,他是什麼時侯退房的?」禹珞不死心地追問。
她知道不能因此就打退堂鼓,若是輕易地放棄,就等於永遠放棄……
「好的,請再稍侯片刻。」服務小姐抱著以客為尊的精神,不厭其煩地回到電腦前,須臾後她對禹珞說道:「小姐很抱歉,我們飯店裡沒有這位竇先生住宿的記錄。」
「什麼?沒有?」禹珞驚訝地叫出聲:「不可能的!是我親眼看他走進來,然後拎著行李出來。」怎麼可能?真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對不起,小姐,我們飯店裡確實沒有你所說的竇瀛振先生。」服務小姐十分確定自己無誤。
禹珞望著她,她堅定的語氣無疑擊潰了自己的信心。
「噢……謝謝你……」愕然與茫然的神情同時顯現在她的臉上。莫非老天爺在懲罰她的倔強、她的自大、她的傲慢……剎那間她覺得無奈、不知所措,淚水也盈滿了眼眶。
在她的青春歲月裡,了結一段感情對她來說,既不是新鮮事也不會覺得痛,唯獨這段感情……改變了她對愛情、婚姻的觀點;當她想展開雙臂、迎接這段感情時卻無疾而終,令她心力交瘁……
禹珞悵然若失地站在飯店大廳,不知該去哪裡找回竇瀛振。
這一刻,她開始埋怨自己,她為什麼沒問清楚他在台灣還有哪些落腳處?如今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有如大海撈針…
巨大的挫折感和恐慌感朝她襲來。
此刻手機突地響起,禹珞低頭審視著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她按下通話鍵。
「芷薇,什麼事?」她極力控制住悵然的情緒。
(總裁,我剛才接到擎煌的通知,他們請你今晚出席會議。)芷薇欣喜若狂地在電話的另一端大叫。
「噢。」禹珞淡淡地回應。
芷薇察覺到禹珞的異樣。(總裁,你不高興嗎?)
禹珞無奈地笑了一聲。「高興,當然高興。」
(可是……你的口氣怪怪的。)
這個傻芷薇,既然聽出她的語氣怪怪的,又何苦追根究底!
「沒事,你太多心。」禹珞苦笑著,芷薇跟隨她多年,只要她口氣稍有不對,芷薇都能聽得出來。
(你真的沒事嗎?)芷薇不安地問。
「真的沒事,說吧!Richard要約在哪家飯店?」禹珞不耐煩地問,她現在只想趕緊結束通話,因為她沒心情跟芷薇哈拉。
(在迎喜飯店。)芷薇道出飯店名稱。
「迎喜?」禹珞不由得一愣,她現在就站在迎喜的大廳裡。
(記得別遲到了,這可關係著我們芬馥登上國際舞台的機會,拜託你了,總裁。)芷薇提醒她後,切斷通話。
「總裁、總裁。」米傑急忙地衝進房間。
竇瀛振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一臉焦急的米傑。「什麼事讓你這樣大驚小怪?你回來正好,我讓你通知嬌登峰、依絲特和芬馥一事,辦得如何?」
「總裁……」米傑站在原地氣喘如牛,「我……已經通知了,今晚約在樓下的會議室見面。」
「嗯。」竇瀛振輕點了下頭。
該是做個了結的時候,這趟前來台灣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見禹珞,既然他已經明白她堅定的不婚想法,就當自己與她無緣,他現在只希望能在離開之前,選定合作對象,至少這一趟不虛此行。
「總裁。」米傑心浮氣躁地急喚。
竇瀛振抬眼瞅著著急的米傑,不禁心生疑竇。「什麼事?」
「總裁,我剛才在樓下的服務台,好像看到……禹小姐。」米傑謹慎地瞅著竇瀛振的表情變化。
「禹小姐?哪位禹小姐?」竇瀛振的心抽痛一下,米傑口中所說的禹小姐莫非是禹珞?
他的表情依舊十分漠然,沒有洩露一絲驚異之色。
「就是芬馥美容中心的總裁……禹珞小姐。」米傑看不出他臉上有驚訝的表情,只好趕緊放起剛才的焦急。
禹珞跑來飯店找他?還是她想捷足先登,企圖先見見Richard總裁?
「你確定是她嗎?」他銳利的目光直直地望入米傑的眼中。
米傑畏怯地瑟縮了一下。「我無法確定是不是她,但是我能肯定的是,她指名要找你。」
竇瀛振突然全身僵直、臉部肌肉微微抽動,冷情的外表下隱含著令人摸不透的詭譎。
他起身離開椅子,踱步來到窗邊。
趁著天方破曉之際,他下定決心要離開禹珞,縱使心中有萬般的不捨,他還是必須做出這令他心碎的決定。
不婚念頭的種子已在禹珞的腦子裡發了芽、生了根,即使他對她有著濃濃的愛意,也無法融化那如冰一般堅固的念頭。
「她應該是想私底下先搶到合約吧?」竇瀛振森冷的注視著窗外。
「看她的表情不像……」米傑望著竇瀛振偉岸的背影。「我親耳聽到她要找的是竇瀛振,而不是Richard。」
心弦剎那間被猛力撞擊,他驚愕地張大雙眼。「她指名要找我?」
「是的,她一再詢問服務小姐你何時退房,當服務小姐說飯店裡並沒有你的住宿記錄時,我發現她十分沮喪……」米傑貼切地形容他所看見的情形。
「沮喪……」竇瀛振喃喃念著,他猛然旋身朝著米傑嘶聲咆哮:「她現在人呢?」
「不知道離開了沒有?」米傑怯怯地聳一下肩。
竇瀛振瞪了米傑一眼,隨即像一陣風似的衝出房間——
竇瀛振一踏出電梯,即瞧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他體內的一切運作均在那一瞬間靜止,他的心跳、他的血液、他的呼吸……
真的是她,禹珞!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徐徐地移向她,他的心竟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禹珞。」
聽見一道極輕、極柔的聲音,她彷彿被下了魔咒一般,整個人呆愣住了!
「禹珞。」再一聲溫柔的輕喚。
激動的禹珞,淚水再也忍不住地一一滑落。
他的雙手按在禹珞微微抽動的肩膀,感受到她的激動。
「禹珞……」溫柔的聲音像是風在呢喃,他大步繞到她面前。
看到她的淚水,他的心莫名地緊揪著,她不是一個動輒就落淚的女人。
禹珞傷心地伏進他的懷裡。「為什麼要這麼狠心地對我?」
「我……」他竟然慌了。
「為什麼不吭一聲就偷偷離開?」禹珞噙著淚責怪他。
「我……」他根本沒有不吭一聲就離開,他有留下紙條……但是反駁的話居然說不出口。
「你以為留下一張紙條就算了事?辦不到!我怎麼可能饒得了你!」禹珞壓低聲音抽泣著。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她,釋然地揚起嘴角,欣喜若狂地緊緊抱住責怪他的人兒。
「我錯了。」他低頭親吻她的髮絲。
禹珞的雙手也緊緊地摟住他,所有的失望、沮喪、落寞都隨著一句「我錯了」而雲淡風輕。
「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到我住的房間吧。」他輕聲說著。
禹珞震驚地抬頭看他,「你還住在這裡?」
「沒錯,我一直住在這裡。」竇瀛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卻帶著一絲詭譎。
「可是……」她的目光越過他,望向服務台,「為什麼……」竇瀛振如鷹隼般的銳利眼神已解讀了她心中的疑問。
「他們並沒有騙你,我並不是以自己的名字登記,所以你是問不出結果的。」
「是嗎?」禹珞半信半疑地看著竇瀛振。
「我是以助理的名字登記。」竇瀛振說了一個可以讓她信服的理由。「真的是這樣?」縱然心中佈滿疑竇,但是只要讓她找回竇瀛振,她已無心追根究底。
「走吧,莫非你喜歡欣賞旁人投來的異樣目光?」竇瀛振一語道破她的弱點。
「我才不願意!」
禹珞摟著竇瀛振,讓他帶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