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千駿下顎的肌肉抽動一下,看著冷靜面對自己的娜雲。元千駿不得不承認,分開這些年,她變得成熟、嫵媚,是個令人傾倒的女人、是個不容人輕忽的女人。
不過她也別忘了,他是商場中一個頗有成就的商人,他能應付得了她。
他隨後爆出一陣譏諷的冷笑,「還妳清白?妳想要一筆錢去做處女膜再生術吧;說吧,要多少?」
娜雲霎時一臉驚愕,「多少?」
他不耐地哼了一聲,「妳要多少錢?」
還想裝蒜!
「我不要你的錢。」她以冷諷的口吻斥責他驟然轉變的態度。
「那妳想要什麼?」元千駿的耐性已到極限。
「我知道你很重視商場上的聲譽,更相信你能體會它的重要性。」
「妳拿我的名聲威脅我?」他收起笑意,絕不會讓她壞了他一丁點兒的名聲。
娜雲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沒這麼說,這全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她的手指優閒地撫著擱在腿上的皮包,倨傲的姿態強烈地表達出他的話一點都沒干擾到她,而她只是靜候他理好思緒。
實在太冷靜了!
元千駿看著她,「既不是要錢又不要聲名大噪,妳要的是什麼?」
「我要你再度讓我懷孕。」
元千駿怔愣,「妳可否再說一次?」
「我要你再度讓我——懷孕!」她重複一次,語氣亦變得十分堅定。
元千駿剎那聞僵愣片刻,緩緩地靠回椅背。
娜雲以不安的心情看著他,似在等待他這座火山爆發出震怒,然而卻遲遲等不到,因為他只以冷靜過人的抑制力強壓著自己的疑問面對她。
他這表現遠比娜雲預期的火爆場面更駭人,「你願意嗎?」
元千駿看她一眼,認為她的要求實在很荒謬。
明明知道他根本辦不到,她又為什麼要他答應這妄想的條件?「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能感受到他冰冷且納悶的目光緊盯著她,但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堅定的意志不能被他的目光所動搖。「我想要一個你的孩子。」
「妳瘋了嗎?」他平靜地看著她。
她深深地吸口氣。
來此之前,她早知道他擁有女人無法抵擋的魅力,因為光憑他英挺的外表就足以令女人心蕩神馳,更遑論他那不容人忽視的自信。
但是她的心裡又不斷出現一道聲音激勵著她,相信她絕對應付得了。
她只需專注在計畫上,以處理公事的態度面對即可。
她從皮包裡拿出一疊紙張,「這份文件載明你的任務是使我懷孕,剩下來便是我自己的責任。在簽署這份合約時,你必須放棄你對孩子一切的權利與關係;當然,小孩生出來之后冠的是我的姓而不是你的。」語畢,她抬眼看他。
他只是冷靜以對,彷彿娜雲在演獨腳戲。「繼續。」
他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過她,而她也能感覺到他透過目光而傳達出來的譏諷、冷意。
不管了,她終於找到他,當然不可能輕易放過他,而且一定要從他身上證明自己當年的清白。
娜雲清了清喉嚨,「這份圖表是我近一年來的排卵日,以這推算,大約再過一星期便是我的排卵日。」
她的手指在圖表上輕畫,一本正徑地推算著。
他抬頭看著自顧自地說得口沫橫飛的娜雲,「妳是真的很想、很想要個孩子?」
「是的,我是很想要一個孩子,但一定要是從你身上得到你的精子而孕育的孩子。」她堅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元千駿冷眼看著她,「那可以用人工受精的方式完成。」
娜雲搖頭,「那和我的計畫不符。」
他沒有忽視她言語中的堅定意味。
他五味雜陳地瞪著她半晌,才冷冷地道:「妳明知道這樣做,對妳、對我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剎那間,她甜美的笑容僵凝在臉上,終於能體會什麼叫作「一語傷人六月寒」;但是她絕不能錯過這一次可以平反的機會,「我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真的不具任何意義,只希望你能撥出二個星期的時間,不妨就當作是一種投資。」
「投資?以我的精子投資妳的身體、妳的卵子?」他覺得可笑地放聲大笑,「真不知道是我佔妳便宜,還是妳佔我便宜。」
「到目前為止,還看不出誰會是最有利的一方。」娜雲冷靜地面對他的譏諷。
元千駿的笑聲頓失,「妳為什麼堅持要這麼做?」
「我已經在你面前一再重申我的目的,我要的是你的孩子而不是你的社會聲譽和金錢。」她不慌不亂地從皮包裡拿出一疊她近年來的納稅證明,「這是我這些年的納稅證明,它可以證明我能獨力扶養自己和孩子,根本不需要你的資助,所以我可以跟你保證,小孩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大氣也不喘,她一再表明冀望達成的目標。
「二個星期……」他以手指爬梳過額前的髮絲,深思低喃。
雖然直至目前為止曾經有不少女人對他有所求,但是面對她這項請求,他不僅覺得突兀,還認為毫無道理,讓他摸不清她這大膽要求所隱藏的真正意圖。
她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但為了進一步取信於他,她遂拿出另一份報告,「這是我的體檢報告,我不酗酒、抽煙,最重要的是我沒有懷孕,子宮內也沒有其他精子存在。」
他錯愕地睜大眼看著她,覺得她顯然是有備而來。「妳做足萬全的準備,就只為了讓我能點頭答應妳的要求?」
「是的;至於你這方面,我知道你目前沒有隨便發生性關係或是一夜情……」
「目前沒有?」他那尖銳和憤怒的音調截住她的話。
娜雲冷靜地面對他的慍怒,「你別誤會,我並沒有調查你,而是以你在社會上的名望,我只要翻翻有關名人的雜誌或書籍,就能揣測出你目前並沒有戀情發生:對我來說這樣最好,因為這樣才不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紛爭。」
元千駿突地臉色丕變,惱羞成怒地看著她,「我想這一次的晤談就到此結束!」
娜雲是個聰穎的女人,自然能從他的臉色看出他的異樣;她激怒他了!
她拎起擱在腿上的皮包,「我已經將我的意圖表示得非常明白,你不妨認真考慮一下我的要求;我將這些資料全留給你,希望你能在兩天之內給我一個答覆。」
轉身朝門口走去時,她倏地停下來又補加一句:「我目前住在江原道束飯店。」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遂猛然起身,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想不透,我有個疑問。」
娜雲轉身看著他,「什麼疑問?」
「為什麼一定要找上我,娜雲,妳為什麼堅持要我讓妳懷孕?」他強抑著心中的怒氣,不解地問她。
「因為……元千駿,如果這一次我能順利地懷孕,就毫無疑問地證明孩子是你的,而我也可以一洗多年來身上所背負的不貞陰影。」她語畢轉身走出辦公室。
元千駿怔愣地看著從門前消失的娜雲。
她是想藉此證明當年肚子裡所懷的孩子是他的?
可是他比誰都瞭解,知道自己不可能讓任何一個女人懷孕,包括她!
他沒有生育能力——
不!他不能再一次受到這樣的羞辱。
***
終於過了一關,娜雲如釋重負地奔回飯店,直接衝往所住的房間。
娜雲關上房門,深深地吸口氣,雙手按在仍然起伏不定的胸口上。「真要命,為什麼他還是能這麼吸引我。」
瞪著小客廳內的沙發,雖離她只是一小段距離,卻彷彿遠得她走不到那兒,因為此刻她的全身近乎癱軟、無力。
她吃力地拖著如千斤重的腳,一步一步走過去,最終才跌坐在沙發上;鬆一口氣後,她仍然感覺自己從頭到腳一陣冰涼,甚至還捺不住打了個冷顫。
其實打從她走出元千駿的辦公室、他公司的辦公大廈後,便開始發抖,只是現在發顫得更加劇烈。
她抓起擺在沙發上作裝飾用的抱枕,緊緊地將它摟在懷裡,試著讓全身感到溫暖而停止顫抖。
在見到元千駿之前,她認為他早已淡忘那段曾經擁有的愛戀時光;豈料他一眼即認出她,而她卻也一直記得他是如何揉碎她的心。
分開後的漫長時光,她極力隱忍著心痛,勇敢面對愛她的家人和不斷傷人的媒體記者,所以她的痛、她的苦,她發誓有朝一日要全數討回,好洗刷曾經承受的委屈和侮辱。
今天看他臉上出現吃驚、困惑、措手不及的表情,都如她所預期一般,唯一不一樣的是,多年不見,他竟然能沉穩地聽完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愈來愈成熟、愈來愈沉穩,相對的心機也更加重幾分。
倏地,門口傳來一陣輕敲門板的聲音。
娜雲愕然地轉頭瞅著緊閉的門扉,「是誰?」
強迫自己從溫暖的沙發上爬起來,她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拴上門煉的門,原露出一道細縫;看到站在門前的服務生,娜雲皺起雙眉,「有什麼事嗎?」
服務生將一張紙條從門縫傳遞給她,「娜雲小姐,這是元先生要我轉交給妳的。」
「元先生。」娜雲的心突地緊縮一下,不解元千駿為什麼突然托人送紙條給她;莫非他不願答應又不想當面跟她說?
「元先生說妳看了信的內容就會知道。」服務生面帶笑容地對她頷首。
娜雲整顆心在瞬間跌落谷底,心想她真的猜中了嗎?
她關上門倚在門邊低頭看著手中的紙條,當真她所做的一切全都徒勞無功、白費了?
她雙手顫抖地打開紙條——
今晚七點在妳住的飯店樓下餐廳一起用餐。
愣了愣,她隨後揚起一陣笑聲;原來他是想約她吃飯,害她差點被這突兀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
不過最讓她感到欣喜的是,她又突破一層障礙。
***
元千駿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不對?他困惑、急躁,始終無法得到平靜,雙手按揉著疼痛的太陽穴,他認為事隔多年她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就已經帶給他極大的震撼,現下居然還大膽地提出要懷有他的孩子的要求。
她應該非常明白,那件事一直是他這一生唯一的痛,她竟不顧他的感受猛戳他的痛處。
元千駿坐在靠牆邊的座位等候著娜雲;這是他事先預定的位子,因為在昏黃的燈光下,他可以掩飾自己臉上的神色,也可藉此保護自己脆弱的心。
元千駿低頭看一下時間,「她也該到了吧?」他隨即抬頭望著入口處。
她果然準時出現!
看著她走在服務生後面,那一襲貼身的長禮服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襯托得更惹人。
元千駿迅速掩去臉上的怒氣,取而代之的是像在商場上廝殺的陰沉和專注;這是他一貫的手腕,總給對手一種不容忽視的感覺。
只是這一次的對手是娜雲,讓他沒來由的覺得有趣。
他起身面帶笑容迎視著娜雲,「妳好,謝謝妳的賞臉。」他指著對面的椅子示意要她坐下。
「你太客氣了。」娜雲動作優雅地入座,並回以一種陌生的客套語氣。
看著服務生體貼地為娜雲拉開椅子,元千駿則欣然坐回椅子上。「這張桌子還可以嗎?」
「很好。」她簡潔地回答。
元千駿的嘴角立刻浮現一抹難以理解的微笑。
之前,她留下所住的飯店名稱已教他感到有些驚訝,而且經由打聽的結果得知,他更意外她是住在此間飯店的總統套房;他無法置信她只是前來韓國考察而已,居然住得起這間頂級的飯店,看來他真的是忽略她這幾年的努力和成就。
「要不要先上菜或是再等一會兒?」他的微笑中有著一絲假情意。
她看了他一眼,深信自己絕不會被他的禮貌和客氣沖昏頭。「不如先來杯餐前酒。」
「那來杯白酒如何?」他盡可能輕柔地對待她。
「好,就來杯白酒。」她也溫柔地報以極嫵媚的微笑。
她身上自然散發出的香味不經意地飄散在空氣中,包圍著他,喚醒他失落的記憶;那是一種女性純真又具備挑逗意味的氣息。
「這家飯店是漢城最好的飯店,住得還習慣嗎?」他找尋話題,試圖轉移注意力、試圖忽略那股令他不安的誘人香氣,不願墜入那會令他心悸、憶起過往的氣味。
「一切都是公司安排的。」他帶給她的震撼始終無法消除,她心裡明白今晚的會面將會很棘手。
過了一會兒,服務生端來兩杯白酒放在他們面前。「兩位請慢用。」
娜雲和元千駿都以微笑回禮。
元千駿舉起面前的酒杯,「先祝妳這一次的考察順利。」
「考察這部分我對韓國有信心,你應該祝我能早日得到你的首肯。」娜雲微笑地低啜杯中的汁液。
元千駿放下酒杯,以凌厲的目光直視著她,「妳一定要提這件事嗎?」
娜雲的臉上依然掛著笑意,「我已經將所有必備的文件都交給你,也盡可能將事情簡單化,現在只差你的答覆。」
他不由得惱怒漲紅著臉,轉頭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在附近竊聽他們倆的談話時,才安心地靠回座椅。「我們必須要一直討論這件事嗎?」他痛苦地深吸口氣,「妳明知道我沒有生育能力,到底還想要幹什麼?」
他的話就像把利刃,鋒利的刀口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當年就因為你一句沒有生育能力,害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蒙羞,我現在只是想證明,你不是沒有生育能力,而且當年我肚子裡的孩子確實是你的。」
元千駿悲慟地緊握著拳頭,他的冷靜、沉穩已不復見。「當時我提出醫生的證明難道有假,妳以為沒有生育能力對男人來說是件無上光榮的事嗎?」
「我……」娜雲欲要開口反駁,服務生卻再次出現於他們的面前。「兩位,現在可以上菜嗎?」
元千駿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再等一下。」
趁著服務生逗留的須臾,她偷偷打量著元千駿。
深色的西裝讓人覺得他的氣勢看起來銳不可當,同時散發著強烈的男性氣息;若是在多年之前,她除非瘋了才會與他抗衡,但是在多年後,她居然還會對他有心動的感覺。
服務生離開後,她隨即開口:「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件事,那是我這一生對我衝擊最大的事情;就憑一張醫生證明就讓我的清白蒙上一層不貞的陰影,你可曾想過當時我是什麼感受?」
「那妳又想過我的感受嗎?」元千駿憤恨地回應。
「對,問題出在你,不是嗎?你是否想過,一個沒有社會地位又沒錢的女孩,笨笨地說她肚子裡有你的孩子會是怎樣?你以為她是要訛詐你的錢財、危及你的社會地位?你當時為何要那麼堅定地相信那份說你無生育能力的檢查報告啊。」娜雲更是忿忿不平地說出深埋在心底的椎心之痛。
他回復冷靜,「妳懷疑那份檢查報告是……錯誤的?」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而陰鬱。
「沒錯,當時你應該重新再去檢驗一次。」她滿腹委屈地說著。
「妳錯了,我絕不會笨到讓自己再受傷一次。」椎心刺骨的痛令他的目光充滿著烈火。
她無奈地歎口氣,知道如果再爭辯下去只怕會兩敗俱傷,這樣對她來說也毫無意義;至少目前她不樂見此情形發生。「好吧,讓我重說一遍當年的話;當時我請教過醫生,醫生說你是精蟲過少,但絕不是百分之百失去生育能力,而且當年我懷的孩子確確實實是你的。」
「夠了!」元千駿嚴聲嚇阻她再說下去,其中更隱含著他心碎的聲音。
此刻他內心刺痛無比,沒想到在花了幾年的時間才走出她對他不貞的陰影後她又出現,同時更無情、狠心地扯出那段他竭力想遺忘的傷痛;很顯然不能生育這件事在他心底早已烙下不易磨滅的痕跡。
元千駿苦澀地飲下面前的白酒,強迫自己平復幾近失控的情緒。
他抬頭看著娜雲,心想難道當年真的驗錯了?
「妳說給我兩天的時間考慮,等我想清楚,我會給妳一個答案。」
「好,過了今天,你還剩下一天的時間,我希望能聽到好消息,因為貞節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何等重要。」娜雲的語氣不僅軟化下來,還充滿著難以言喻的哀戚。
元千駿沉重地吸口氣,「我答應妳,我會做出決定。」
他大感訝異,不僅對她的轉變印象深刻,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去思考,當年他是否真的重重地傷害了她,不然當年清純、可愛的女孩竟會在多年之後有此驚人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