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踏進李允權的屋子,季彌兒立即被屋裡一塵不染的環境嚇了一跳。她忙了一整天打掃、整理,卻還是不及他家十分之一的整潔。
她吃驚地抬頭望著他,「要不是你的個頭這麼大,我還真懷疑你是不是男人?」
聞言,他臉一沉,恨恨地俯視她。「我請你吃飯,你還罵我,真是好心沒好報!」
她立刻露出嬌笑,「你會錯了意,我不是罵你而是佩服你一個大男人能將屋子打掃得這麼乾淨。」
突地,她深吸一口氣,「哇,好香。」她的口水都快掉下來了。
李允權沒轍地吐了口氣,「飯菜已經在桌上,來吧。」
等不及他的招呼,她迫不及待地衝到餐桌前,「每一樣菜看起來都好好吃喔!」她讚歎出聲。
李允權無奈地甩了下頭。這就是他多事的報應,他今天的晚餐得多一個人分了,「我進去盛飯。」
「好。」她一點都不覺得拘束,逕自拉開椅子大剌剌地坐下。
當李允權盛了飯出來,他不禁錯愕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她竟已經拿起筷子大啖面前的美食,雙眼還漾著陶醉。
「好棒,連家裡的廚師都不及你的手藝。」
李允權將飯放在她的面前。她居然連一句「謝謝」都沒說,就拿著飯碗拚命扒飯,簡直就像是餓死鬼投胎。
他的手肘抵著桌面,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不顧形象、以橫掃干軍之姿狼吞虎嚥的模樣。
不一會兒的工夫,桌上的菜被一掃而空、盤底朝天。
他的雙眼睜得又圓又大,一臉不敢置信。
她打了個飽嗝,滿足地倚在椅背上,手摸著肚子道:「好飽。」
李允權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真看不出來一個女人會有如此驚人的食量。」
她臉上綻放出淘氣的笑意。「我是真的餓了嘛!」不經意發現他面前一碗完整連動都沒動過的飯,她錯愕地盯著他,「你還沒吃……」
她尷尬地擠出一個羞慚的笑容。
「我哪比得上你的速度。」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她難為情地摸著頭,笑得更加靦腆,「對、對不起,我只顧著自己卻忘了你還沒吃……」
「算了、算了!」李允權自認倒楣,忙了半天為自己準備的晚餐卻莫名其妙犒賞了別人。「到客廳坐。」
季彌兒立即起身,移步至客廳,大方地坐在沙發上,雙眼環視四周,「你結婚了嗎?」
「你在調查戶口?」李允權從廚房裡端出兩杯果汁,一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一杯則自己低頭喝了一大口。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惡意。」她神色自若地解釋,伸手端起面前的果汁,「對了,我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李允權清清喉嚨道:「我叫李允權。」
「我叫季彌兒。」季彌兒大方地報上自己的姓名。
他用質疑的目光打量著她,「你為什麼不跟家人住,以你生活白癡的行徑看來,你根本不適合獨立……」
季彌兒臉色一變,不悅地將杯子往桌上一擱,「我的行徑不需要你評斷,再說我是不是能獨立,那也是我的事。」
李允權的表情轉為僵硬,「你說的沒錯,我是不該評斷你是否能獨立,但我只是想提醒你,像你這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要學會獨立比登天還難。」他的語氣冷淡且充滿諷刺。
「哼!我才不信我不能獨立,非依賴家人不可。」她大聲反駁,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志氣不小。」他嘲諷地冷哼一聲。
突然,她雙肩一垂,乾澀地苦笑了聲,「其實你說的沒錯,從小我就過著嬌生慣養的生活,想學一般人過獨立的日子比登天還難。你也看到了,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生活白癡,但我真的想試試過不靠家人的生活。」
他沉默了。她的感受、她的心情他完全能體會,當初他和其他三個兄弟決定離家獨立時,父母縱然曾百般阻撓,但是當時獨立的決心不容許他回頭,離開家後生活上許多問題接踵而來,也曾讓他感到彷徨和措手不及。
他同情地斂起臉上的譏諷,盡可能心平氣和地問:「那你往後要以什麼維生?還是家裡會提供你生活費?」
季彌兒傲然地道:「我不需要靠家裡提供生活費,我一直在寫作。」
「哦,你是個作家?」這一點頗令李允權驚訝。
「談不上是作家,只是賺取一點稿費,若是要我去公司上班,那種一板一眼的生活會把我逼瘋。」她吐了吐舌,笑得坦率而誠懇。
她認真而有趣的表情讓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很努力控制,但每一次視線落在她臉上,他就笑得更厲害,「你夠坦白。」
「我說的話有這麼好笑嗎?一個人坦白不好嗎?難道你喜歡生活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之中?」季彌兒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李允權的笑聲突然中斷,目光在她臉上游移。「現在的社會哪裡不是充滿著欺騙和勾心鬥角?縱使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但還是必須去適應與面對。」
她沉默片刻,重重地吁了口氣,「你說得一點都沒錯,但不是每件事都包含著欺騙,若是這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他半帶嚴肅、半帶戲譫地看著她,「季彌兒,你曾經被騙?」
「被騙?」她擠出一抹苦澀的笑,「誰沒有被騙的經驗?難道你沒有?」
他的表情轉為認真謹慎地研究她。「若說沒有被騙的經驗是自欺欺人,只是要看自己如何扭轉心態。」
「這就對了。」她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嚴肅的話題,故意擠出一個嬌俏的笑容,站起身,「太晚了,謝謝你今晚的晚餐。」
李允權跟著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她淘氣地咧嘴笑道:「別開玩笑,我又不是住在八千里外的地方,只要走出大門往右一拐我就到家了。」
「那好,我不送你。」他點了點頭。
季彌兒隨即轉身走向大門。
突地,李允權開口喚住她:「等一下。」
她面帶嬌笑地轉身,「還有什麼事?」
他猶豫地摸著下巴,「不如這樣,以後每天晚上你都過來吃飯。」
「真的?」她又驚又喜地瞅著他。
話一出口,縱然有些後悔也收不回來了,李允權勉強擠出笑容。「我是怕你再下廚,萬一哪天真的燒了房子,我擔心自己的財產會遭池魚之殃,為了確保我辛苦賺來的財產,我寧願每天為你準備晚餐。」
季彌兒被他的藉口逗笑,「太棒了,以後的晚餐都有著落了,謝了。」說完,她開心地走出大門。
她自然而清脆的笑聲在屋裡迴盪,李允權愣在原地,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離去的方向。
就如她所說的,一個人坦白有何不對?她坦白、毫不忸怩作態,在他的週遭這樣的人已不多見,她真的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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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彌兒回到了自己的家。
再一次環視自己花了一整天整理的家依然相隔壁李允權的家有著天壤之別,她才發現李允權說得一點都沒錯,她是個生活白癡。
面對往後的生活,她心裡突然萌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感。
之前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終於脫離了父親的庇護而展翅高飛,過著心裡憧憬已久的生活,但現在看來,現實與幻想有著極大的落差。
她的眼裡充滿了黯然。
季彌兒倚在窗邊雙手環住自己的身體,望著空中點點繁星,「唉,我做錯了嗎?」
回想一個月前,她像一般待嫁新娘一樣臉上始終掛著幸福的微笑,忙著張羅自己的訂婚典禮,當時她雀躍的心情真是無法形容。
她一直認為自己找到了世上最好的老公,不但家世好、人品出眾,最重要的是他溫柔、體貼得讓她甜蜜不已。
然而事實卻不是如此……
如果那天她沒有心血來潮地想給他一個驚喜,她也不可能發現他醜陋的一面。
那天她滿懷期待地走進他的公司,公司裡的員工驚愕而沉重的臉色她完全忽略,只是讓興奮蒙蔽了雙眼。
當她推開他辦公室大門的剎那,她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看見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躺在辦公桌上,嘴裡發出愉悅的嬌喘,而他則赤裸著上身壓在那女人身上……
在那一剎那,她因憤怒而緊握門把的手指關節泛白,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極力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因為那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為他掉一滴眼淚!
她深吸了口氣,無聲地將門合上,挺直身子昂首走出他的公司,回家後立即通知父親取消訂婚典禮。
事情發生後,她看到那男人懦弱、可惡且令人憎恨的一面。
他竟為了面子不惜跪在她面前懇求她的寬恕,在這一個月內還不斷討好她、糾纏她……
可悲、可歎、可惱、可恨!
李允權說得沒錯,現在的社會哪裡沒有欺騙?
想到李允權,季彌兒的唇邊逸出一抹笑。
他闃黑如潭的雙眸、挺直的鼻子和剛毅的下巴,若是拆開來看都很平常,但是湊在一塊兒卻充滿了男人味。
這樣的男人通常只會出現在她的小說裡,沒想到現實生活中也有這樣優質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充滿愛心,至少對她是如此。
只要想到以後每天可以吃到香噴噴的晚飯,她就幸福得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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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昨晚的插曲,李允權上班時不由自主地朝隔壁看去,見沒有突然冒出的煙霧他才放心不少,至少他知道他的財產是安全的。
阿全一見他踏進公司大門,立即自動黏向他身側,「經理,事情有一點眉目了。」
李允權冷冷地瞥他一眼,「進來。」
見阿全走進辦公室後,李允權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說吧,查到了什麼?」說完,他走到熱水壺旁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
「經理,Rose小姐是在兩天前一大早搬走的,根據附近鄰居表示,當天的搬家公司是外縣市的。」阿全神情嚴肅地報告。
李允權喝了一口咖啡,「就只有這些?」
「還有季董事長下令搜尋Rose小姐,包括她的未婚夫霍先生。」阿全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早料到了。」他點了下頭,又問:「有沒有查出Rose小姐為什麼突然取消訂婚?」
「沒有,兩方公司的人口風都很緊,目前為止還沒打聽出任何端倪。」說至此,阿全的神情略顯頹喪。
李允權將咖啡全灌進嘴裡,「先不管這些,還是先盡全力找出Rose小姐,若是要收購雅新資訊就一定要找出她,因為她才是合法持有人。」
「是。」阿全慎重地點頭。
「下去吧!」對阿全做了個手勢,李允權陷入沉思。
他真的不懂這些有錢人家的大小姐腦袋裡在想什麼東西?「失蹤」這玩意兒似乎是這些大小姐們愛玩的把戲,只要她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時,就會要小手段,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深信那位Rose小姐只要和家人或未婚夫達成協議,就會心甘情願地出現了。
想著那些大小姐的心機和手段,李允權的腦中不自覺地閃現季彌兒的倩影。
她的真和純確實很少見,她臉上的表情讓人一目瞭然,這些特質絕對是那些大小姐身上所沒有的……
腦海中季彌兒的笑靨莫名地觸動了他,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慌意亂,並不自覺地露出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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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彌兒錯過隔壁的鬧鐘聲,當她睡眼惺忪地起床時,聽見李允權的車子呼嘯而去的聲音,唇邊不自覺地漾起一抹笑。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突然覺得叫他起床彷彿變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搖了搖沉重的腦袋,手拍打著酸痛的脖子,「大概是昨天體力透支,現在全身酸痛。」她躺回床上,根本不想再移動。
第三天了,她離開家已經第三天了,之前所有的勇氣逐漸減退,剩下的就只有獨自生活的現實。
既然她有骨氣地離開父親那個靠山,接下來她該為自己的生活定下目標。霎時,她有股衝動,拿起手機撥至銀行,想查查自己的戶頭裡還有多少錢。
「經理,我是Rose,請問我的戶頭裡還有多少存款?」她必須為往後的日子做打算。
(對不起,Rose小姐,這兩天我們一直極力與你聯絡,但始終聯絡不上你。)銀行經理有些為難地說道。
「有什麼事嗎?」季彌兒錯愕地反問。
(是這樣的,季董事長下令暫時凍結你的帳戶。)
「什麼?」季彌兒震驚地張大眼睛,跳了起來,「我父親凍結我的帳戶?這怎麼可能……」她實在太訝異了,向來視她如掌上明珠的父親,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趕盡殺絕的事?
(詳細的情形我們也不瞭解,若是你有任何疑問可以詢問季董事長。)銀行經理巧妙地將問題推開。
「我知道。」她重重地歎了口氣。
掛上電話,季彌兒震驚得久久無法恢復。她實在無法相信父親會這麼對她!
她毫不思索地撥了通電話,電話一接通便急急吼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彌兒,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對你了?我疼你都來不及……)季父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你為什麼凍結我的戶頭?」她掩不住心中的怒氣,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朝著話筒再次大吼。
季父在彼端沉默片刻,才道:(我也是不得已……我想逼你出面,彌兒,不要再躲了,你和達仁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你非離開不可?)
「爸!」季彌兒沮喪地呻吟了聲,「不管我是為了什麼原因離家,你也不能凍結我的戶頭,難道你真的要把我逼上絕路?」
(彌兒,只要你肯回家,任何事都可以解決的,再說你馬上就要嫁入霍家……)
「不嫁!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霍達仁!」聞言,她才褪去的怒火再度蔓延全身。
(彌兒……)季父有些訝異於她的激動,(這樁婚事你一直是興高采烈的,怎麼會突然改變了心意?)
「爸,你不會問問霍達仁做了什麼令我憤怒的事,總而言之,要我嫁給那種人,還不如現在就叫我去死來得乾脆!」她毫不掩飾自己對霍達仁的鄙夷。
(我問過,他也說不知道,還說他不知道哪兒得罪了你?)他實在是摸不著頭緒啊!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是羞於說出口。」她的胸口激烈起伏著,深吸了口氣,又道:「爸,如果你堅持凍結我的戶頭,我也無所謂,大不了我去找份工作。」
(彌兒,你不要……)
季彌兒掛斷了電話。
她不想再解釋、也不想聽父親解釋,當初是她自己決定要離開那個家、離開最疼愛她的父親,既然如此,她的確沒理由再接受父親給予的一切,包括優渥的物質生活,她一定要學著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