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的降臨替大地披上一層黑幕,才用過晚餐,卓靳便在一個深吻之後,在房裡又要了她一次。
一個禮拜過去,在一次又一次的言語刺激當中,卓靳驚訝的發現,亮華的忍受程度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他原以為這麼自私而無理的自己,會在短時間內失去她的心,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無論他怎麼蔑視她的感情,她似乎鐵了心的留在他的身邊,清澈的眸中清清楚楚的讓他看到,關於她此生不渝的愛戀。
他有些慌亂、有些不知所措,他以為只有仇恨可以支撐一個人毫無自尊的活下去,但是對於單純而善良的亮華來說,仇恨似乎只是與她無關的兩個字……
卓靳微開黑眸,將焦點緩緩收回,定在正背身躺在他懷中的亮華,無瑕而潔白的肌膚,正泛著因歡愛而起的魅人紅粉,收緊雙臂,讓亮華更往他的胸膛裡靠,在她的肩上印上無數個輕吻。
她嚶嚀了幾聲,唇邊漾起淡笑,對於自己的執迷不悟,她無從解釋。
人性本善,是她一直以來的信念,她不相信世上真有什麼不可饒恕的人,除非有人真的做出讓人失去理智的事。對陌生的人如此,對卓靳,這個她從小愛慕到大的男人,她更無法做出否定的判斷。
事情已過了數天,她拒絕知道卓靳的改變是為了什麼,她深怕父親才是那個對不起他的人,所以她願意留下,留在他的身邊。她其實在心底仍有一絲冀望,希望卓靳對她能有一絲真意,那麼她便有足夠的力量,去解決他與父親之間的仇恨。
「只有你能救他,放過我爸爸,好嗎?」亮華輕柔的問著,不想太過大聲,打破這溫暖而迷人的氛圍。
但,宣告失敗。
「別總在做愛後,要求我做這、做那的,我會覺得這是你與我做愛的目的。」卓靳身形一僵,語氣極冷。
「我沒要求別的,就只有這點小忙,你就幫幫我。」亮華沒被他的溲岳漵鏘拋牛萄u┤兆右岳矗奰F鸞г骯噠庋r乃}?
「我當然知道,這個要求,你已經說了無數次。」卓靳幾乎開始討厭自己的反應。他訝異的發現,當亮華與他歡愛的目的,如果只是為了姚國政……
縱使只有一點點的可能性,他就覺得惱怒。
「可是,你從沒答應我。」亮華垂下眼,擔心著父親的一切。
「哼!」卓靳從鼻端噴出不滿的氣息,不願多做解釋。
其實,他已經手下留情。香港方向的廠商,他已做了安撫,並允諾會處理接下來的事宜,要不然,以香港廠商的激烈反應,姚國政早已進了大牢。
趙雪還因此與他發了一頓脾氣,直覺的說,他的改變全因為姚亮華。
是嗎?真是這樣嗎?或許,他逐漸的深陷而不自知,所以,當下便做了一個決定。他決定在下個月與趙雪結婚。
目的有二,一方面是為了制止自己對敵人的同情,一方面則是安撫趙雪幾近失控的情緒,先讓她搬回趙家,才能讓他的計畫更順利的進行……絕不是因為趙雪對亮華的態度讓他生氣,而且……心疼。
他惱怒的將亮華的身子翻轉過來,握著她的下巴,讓她揚起頭來。
「別再跟我提到姚國政,聽到了沒有?」他陰鷙的說著。
「可是……」亮華紅唇又啟。
「嗯?」卓靳的黑眸瞇起,像是詫異著她還想說話,她只能把話又吞了進去。
卓靳的薄唇微揚,算是滿意她聽話的反應,只是,嘴角的彎度,維持下到幾秒鐘的時間。
「爸爸有打過電話嗎?」亮華一見他的笑容就鬆懈,趕忙問道。
卓靳的臉隨即沉下來,她不是藏的住話的人,心急的個性早為他所知,只是,他竟隱約的泛起酸味,對象是她父親。
「姚亮華!」卓靳不滿的瞇起眼,她就是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
「我沒辦法不關心他,他是我父親啊。」亮華為難的扯出笑容,想改變他的決定。
「你似乎還不能瞭解你自己的處境。」卓靳無視她美麗的笑容,提醒著自己對她的態度需要更嚴厲一些。
「你不要再把那一套搬出來。」他的話終於出現效果,亮華直覺的搗起耳朵,閉上眼睛,拒絕聽進他的提醒。
「我想,每天一次的提醒,似乎不能讓你記得,我想,我得見到你一次,就提醒你一次。」卓靳面無表情的拉下她的手,欺近她的臉,讓她迫不得已的睜開眼睛,看清他眼底的無情。
「你,姚亮華,只是我留在身邊的暖床伴,只是我牽制姚國政的利器,只是我還覺得新鮮的玩具,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聽懂了嗎?」他盯著她瞧,近的可以在眼裡看到彼此的倒影,只是如此近的距離,卻讓冷漠隔絕了渴望接觸的體溫。
「這就是你要的嗎?」
在長久且沉悶的目光糾纏之後,亮華扯出一個微帶著苦味的笑容。
「什麼?」卓靳反問。
「讓我傷心難過,讓我努力的不去愛你,這就是你要的嗎?」雖然已經習慣他有如利刃般的話,但是她所能偽裝的,僅是臉上的笑容,卻掩不去心口上失血的刺痛……一次又一次,反覆的在同樣的傷口上捅著,她縱使有再大的復原神力,終究會有用盡的一天。
「沒錯!」他答的堅決。
「我討厭你天之嬌女的善良神情,那種天下找不到壞人的表情,那種我只是誤入歧途,絕對會在你的感化之下,變回你心目中那個溫文儒雅的卓靳……」他低咒了幾聲,滿臉的下耐。
「你可知道,你的天真善良,全歸於姚國政的保護,你可知道,姚國政對你無微不至的保護、對你百依百順的呵護,全來自於對別人的傷害……」卓靳終於停下他的低吼,殘忍的瞪視著她,像足正怒視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卓靳……」再也無法偽裝笑容,再也無法試圖欺騙自己,她的虛假笑容,在他的無情目光之下,火速的化為碎片。
「所以,這就是我給的答案,沒錯,傷害你就是我想要的,我會毀掉你眼中該死的清純神情,我會讓你嘗嘗,什麼樣的感覺叫做心痛。」他幾乎是宣誓般的瞅著她看,犀利的眸光穿透她的胸口,帶著一陣刺骨的痛。
只是,他喘促的呼吸中帶著深沉的悲哀,而那悲哀,竟沉重的像是無法抹去。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她心疼的將他擁入懷中,不願意看到他受傷的黑眸。
「受不了這種打擊?受不了我的真心話?」卓靳不想被她抱個滿懷,那會逐漸化解他胸口的怒氣,只是,他卻揚不起手將她拉開,只能用言語繼續傷害她。
「我會留下來,無論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都會留在你的身邊,因為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任何傷害,就算是爸爸,我也不讓他再傷害你了,不讓他再來傷害你了……」幾乎是固執的,亮華執意的將他擁在懷裡。
她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父親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讓卓靳出現類似野獸般的反撲,她只想留在他的身邊,用她僅有的力量保護他。
終於,卓靳察覺她的緊擁,竟然不是為了拒絕他的傷害,而是打心底的心疼?
在他殘忍的傷害之後,她竟然選擇保護他?
在她明白他的自私之後,她仍舊替他心疼?
「你別以為這樣可以感動我?」卓靳惡聲惡氣的在她耳邊吼著,掙扎的要離開她的懷抱。
打從他七歲開始,他就懂得口是心非,懂得保護自己,懂得如何虛偽,而他不會輕易的相信,這女人對他會如此奮不顧身,可是……
為何胸口仍有壓不住的暖流一陣陣泛出,直吶喊著要相信她?
「我不想感動你,我只想陪著你……只想陪著你,卓靳……」她低喚著。
「我……」他仍舊想把她緊箍的手拉開,但不知為什麼,在握住她細細的手腕時,竟有了遲疑。
「讓我陪著你……」低喚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只是某些濕潤的液體,卻落在他的肩上……她哭了?
就像是開了閘口的水庫,她從低咽轉為響亮,淚水逐漸成了滑流,在他的肩上氾濫。
「我不知道爸爸做了什麼,才讓你這麼恨我們,可是我好愛好愛你,也好心疼你,難道,這都不能化去你眼中的傷痛嗎?」她激動的哭泣,而且一想到他受過的苦,淚水就止不住。
她的話讓他心中一震,如同有驚雷閃過,擊碎他心中某種堅硬的桎梏,但是他卻執意忽略,不願意輕易被她收眼。
「姚亮華,別太高估你自己。」在收拾好情緒之後,他終於狠心拉開兩人的距離,讓她看清他眼中一貫的冷漠。
「我的痛,不勞你操心,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我把之前的一切卸下……」他瞅著她看,在眼裡醞釀風暴。
「什麼方法?」單純如她,仍舊無法猜測他的想法,但卻願意努力。
「如果姚國政一死,我就不會有任何遺憾,至於你愛我,是你自己傻,我可沒有打算跟你一塊兒糊塗,甚至,連你我都可以一塊丟下,也算是跟姚家斷的一乾二淨,自然就會全無憂慮。」他眸底兩道眸光進射,直接穿透她仍在跳動的心臟,那一瞬間,她甚至無法呼吸。
他就這麼恨姚家的一切嗎?連她,也是他恨的人嗎?
深沉的悲楚浸的心頭發酸,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泛起茫然的空虛、悶痛……深到無法招架。
「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執迷不悟,簡直是無可救藥!」卓靳勃然大怒,倏然從床上起身,快速的穿上衣服。
該死!這該死的女人,竟然只是用一雙眼睛,就讓他覺得心口揪的難受。
他幾乎是狼狽的從房中奔出,他懷疑,若是在房中多待上一秒鐘,他會壓抑不住胸口的疼痛,直接將她抱入懷中,說出對她的愛……
愛?這個念頭讓他急奔的腳步僵住。
他愛上姚亮華?他怎麼可能愛上姚亮華?
他的情緒從震驚而後平復,最後,以輕蔑結尾。
他一定是整天與她相處,時間過久,已經開始影響他的理智,女人,果然是會迷魅心智的動物,他決定置之不理,將她拋在腦後。
而一直到離開,亮華都怔怔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美麗的澄眸裡,徒剩一片空洞,再也沒有生氣。
突然,電話鈴聲拉回她毫無焦點的眼神,盯視著卓靳一向不離身的行動電話。
一定是太過急迫,他轉身之際,忘了帶走。
她用床單圍住了身子,在手機螢幕上看到了父親的來電號碼……
「爸……」亮華隨即接起電話叫著。
「亮、亮華?」姚國政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在卓靳的控制之下,他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
「是我,爸,你還好嗎?」亮華的眼又是一片霧氣。
她幾乎不哭的。在國外的時間,無論再怎麼孤單、難過,她也不曾哭泣,只因為父親的關愛與卓靳的支持,給了她許多力量,而現在,所有的力量似乎在短期間內離她而去,讓她頓時失去了依靠,再也無法堅強。
「卓靳怎麼會讓你接電話,我試過幾次,他總是不讓我跟你說上幾句?」縱使知道一切都是卓靳刻意挑起的事端,姚國政還是不忍太過苛責。
「他出去了。」亮華輕描淡寫的帶過。
原來,卓靳真的是鐵了心的不讓她與父親聯絡,才會絕口不提父親來電的事。
「這就好!」姚國政驚喜言道。「我一直擔心你的安危,怕卓靳會傷害你,可是卻總是聯絡不到你,我現在人已經在加拿大,就住在之前所住的飯店裡,你快點到這裡與我會合,我帶你離開。」
「可是……」雖然傷心,但是她卻不願離開卓靳。
「快來,一切都等來了再說,你不想讓爸擔心吧?」在告知住房號碼之後,姚國政很快的收線。
基於關心,與扯下斷的親情,亮華很快的到達父親下塌的飯店,只是開門的那一剎那,亮華被父親頓時老了十歲的容顏震懾住,半天說不出話來,有的,只是濃濃的心疼。
「亮華……」一見到思念的女兒,姚國政一把將心肝寶貝抱住。
「爸爸,你怎麼……」才開了口,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掉下,她便再也說不出話。
「我沒事、沒事,你別擔心。」姚國政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只不過,能見到亮華,不讓卓靳傷害她,他就放心了。
突來一陣心口刺痛,他鬆開手,撫住胸口,微微彎下了腰。
「爸,你怎麼了?」亮華驚慌的神情出現在臉上,連忙扶住了他。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姚國政皺起眉頭,等待疼痛過去。
果不其然,約莫一分鐘,他又能正常的說話。
「你沒去看醫生嗎?」亮華抽起面紙,替因忍耐疼痛而滿臉是汗的父親拭去汗水。
「哪有心情看,也沒有時間看。」姚國政歎了一口氣。
想那時,他才一回到國內,就收到香港急件傳真,一瞭解事情的始末之後,別說是看醫生,他連睡覺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拚命的與眾多老友調度頭寸,為的就是不讓香港廠商不滿之下,一狀告上法院,他就得拖著這把老骨頭,到牢房去住了。
只是,允諾支付的頭期賠償款還未籌足,香港方面卻緩下追討債務的動作,也因此讓他有了時間,擔心起女兒的安危。
「可是,你的病不看不行,愈來愈嚴重。」亮華無法看著父親這樣一次次的忍受疼痛。
「你知道我不喜歡看醫生,這麼著,你陪我回台灣,我就跟你去看醫生。」姚國政想起他來此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亮華從卓靳的身邊帶定。
「我不想離開。」亮華支吾了半天之後,還是把這話說出了口。
「亮華!」姚國政怒斥著。「你別再執迷不悟了,卓靳對你根本沒有一絲真心真意,他留著你,就是為了對付爸爸,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亮華垂下臉,卻怎麼也厘不清思緒,只是,同一天被兩個男人說自己執迷不悟……
她大概真的已經執迷不悟到不願意去想,只是想留在他的身邊,縱使……縱使等著她的只有傷害,她卻無法自拔了。
「你太單純了,亮華。」姚國政終於明瞭,卓靳掌握住的,不只是他公司的延續與否,卓靳甚至還掌握住自己的生命。
只因為他的生命,全繫在亮華的身上,而亮華的生命,卻繫在卓靳的身上。
「他只是想傷害你罷了,他知道你喜歡他,所以利用你,最好讓你愛上他,那他就可以目空一切……」
「來下及了,爸……」亮華淡語,心頭沉甸甸地。「我早就愛上他了。」
「傻丫頭,你……」姚國政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一時之間,竟無法言語。
「你要怪就怪我吧。」亮華迎向父親責備的眼神,不願意再造成卓靳與父親之間的交惡。
「你難道不知道,他不可能有所改變,只因為他對我的恨已經太深太深。」姚國政縱使再氣,也無法將女兒丟下。
「卓靳已經告訴我一切,所以我不怪他。」姚亮華垂眼,說著若無其事的謊。
她不想知道原因,是害怕自己會因此而恨父親,所以,就這樣吧,讓她來當兩人之間的箭靶,畢竟,她欠兩人的情太多、太多了。
「你不怪他?你不怪他?」姚國政撫住胸口,那熟悉的刺痛,又再一次的侵襲著他,只是垂苦眼迴避他的亮華,並沒有發現。
「他對我很好,就讓我留在他的身邊。」這是亮華來到這裡的目的,一方面是見見父親,一方面是讓父親安心,讓父親相信,卓靳不會傷害她。
「這麼……這麼說來,你真的不怪他?」這次的痛楚,遠比之前的劇烈,縱使壓著胸口,卻仍舊喘不過氣,疼痛交加,連話都開始說不清。
「嗯。」亮華微微點頭,卻心細的發現,父親似乎不太對勁。
「那你就是怪我了。」心口的撕裂驚天動地的向他席捲而來,這一次,姚國政再也挺不住,一個橫身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爸……」亮華驚叫出聲。
「這就是卓靳要的……他就是要我嘗嘗,被親生女兒背叛的感覺。」話畢,姚國政昏了過去。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