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跑不了 第四章
    晚餐過後,映燕拿出剛才在鄰近服飾店所買的衣物,挑出自己的之後,將其餘的衣服放在他手中。

    「這些是新的,我想你大概穿不慣我弟的衣服。」映燕稍微瞄了他一眼,原本寬鬆的T恤穿在他身上,看起來有點緊,不是很舒服。

    靳嚴接過,凝了她一眼,暗中感謝她的細心。

    「我可以……去洗個澡嗎?」一身的黏膩,讓她覺得很難受。

    靳嚴點點頭,攤了攤手。

    「妳請便,我相信妳了。」剛才她有大好機會逃走,但她並沒有;所以現在,他相信她不會離開。

    映燕淺笑點頭,往浴室走去。

    趁著這空檔,靳嚴來到電話旁,心裡想著該怎麼把事情釐清,思緒繞了幾轉,他決定先找個可以信任的人。

    撥了熟悉的電話號碼,他等待著對方的響應,幾聲鈴響過後,一道男性的聲音響起。

    「喂……」李先軸應聲,語氣輕鬆愉快。

    「李特助,是我。」靳嚴應聲,敏感的察覺到對方有一陣沉默。

    「總經理!真的是你,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李先軸趕忙收起慌張,裝出一副十分驚喜的聲音。「有人見到你跟人飛車追逐,我聽到的時候緊張得要死,一直擔心你會不會出事……」

    「報警了嗎?」靳嚴細問。

    「馬上就報警了,一整天大樓前警察來來往往,警方很重視這個案子。」李先軸說謊不打草稿,十分流利。

    其實這件事根本還沒張揚出去,而公司內部的人,也以為靳嚴是臨時出國,所以有幾天不在國內。

    他的如意算盤是,等放出靳嚴出國的消息後,再由他來告訴大家,靳嚴在國外不小心出了意外,再也回不來了……只是,這個如意算盤似乎出了點問題。李先軸咬了咬牙,心中一陣氣憤。

    靳嚴頓了頓,並沒有馬上應聲,敏感的他隱約察覺到,似乎有些異樣。

    剛才在跟著映燕回家的半路上,他順道繞到公司查看情況,繞了好一會兒,只見公司大樓前一片寧靜,連個警察也沒有。這跟李先軸所形容的情況並不相同,他不禁懷疑,他失蹤、甚至是被暗殺的事,眾人至今仍被蒙在鼓裡。

    有人刻意隱瞞真相,打算隻手遮天,而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李先軸?這個他最信任的人?

    「總經理,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李先軸關心的問,其實是想探知他的情況,好思考接下來的「後續處理」。

    「我沒事。」考慮了一下,靳嚴決定暫時不告知實情,試探的說:「我被人暗殺,鐵定是公司裡有內奸,可能是之前我擋住了某人的財路,所以那人要置我於死地。」

    「公司內奸嗎?」李先軸清了清喉嚨,心裡雖然一慌,但還是不動聲色,裝出訝異的聲音。「總經理懷疑是公司裡的人動的手?」

    「沒錯,我很懷疑。」靳嚴隔著話筒,開始細思關於李先軸的一切。

    李先軸一直是父親的心腹,父親在世時,對李先軸一直很信任,只是當父親過世之後,他跟李先軸之間彷彿有道隔閡。

    雖然李先軸一直很支持自己,但這陣子以來,他隱約能察覺到,公司內部有股反對的勢力正醞釀著,只是被掩飾得很好,讓他至今仍毫無頭緒。

    而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一直毫無頭緒的原因,是不是因為有人在他面前隻手遮天,扮演著雙面人的角色?

    「公司內部的人……」李先軸假裝認真的想了想。「的確是有可能。」

    「嗯。」靳嚴點頭,並不應聲,想聽聽李先軸接下來的反應。

    「會不會是一直反對總經理改邪歸正的那些人?例如……黃老。」李先軸刻意誤導靳嚴,不想讓靳嚴懷疑到自己頭上。

    「黃老?的確有可能。」靳嚴隨著他的話說,心裡卻出現否定的答案。

    黃老雖然個性直爽,愛惡分明,但向來嚴守主從分際,人也很厚道。雖然自己礙著黃老的財路,讓他收入減少,但他應該不致於會殺人滅口。

    「那我會去調查一下,不會讓黃老再有傷害總經理的機會。」李先軸趕忙表示忠誠,還不忘順便打聽。「那總經理你現在還好嗎?你人在哪裡?我馬上派人接你回來。」

    「我現在很好,還沒打算要回去,等我把事情的真相調查清楚之後,會再做打算。」靳嚴不會傻到告訴他自己的落腳處。

    「這樣啊……那總經理自己保重了。」李先軸在心裡懊惱著,為什麼家裡電話沒有裝上追蹤器,要不然就能查出靳嚴所在的位置。

    「我知道,我會隨時跟你保持聯絡。」靳嚴下了結論,很快地掛上電話。

    而電話彼端的李先軸,則連忙開始打電話,一邊不停的低咒著。

    原以為已經除掉了眼中釘,但現在,靳嚴卻又好好的冒出來,這些人是怎麼辦事的?!

    電話在響了幾聲之後被接起,還不待對方響應,他劈頭就罵。

    「該死的你們,怎麼辦事的!為什麼靳嚴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還告訴我什麼他跌進山溝,穩死無疑!」李先軸衝著話筒就是一頓臭罵。

    「什麼?他沒死?」受雇於李先軸的殺手先是一陣驚愕,而後恢復鎮定。「放心,他現在人在哪裡?我一定會把他給解決掉。」

    「我要是知道他在哪裡,還用的著找你們嗎?」李先軸又是一頓低咒。「快把他找出來,要不然問題就大了。」

    殺手一聽,知道此事不可拖延。「知道了。」

    交代完之後,李先軸開始坐立不安,猜測著靳嚴現在身在何處,何時又會突然出現,要是發現他就是幕後指使者的話,該怎麼辦……

    不過,他隨即露出一抹算計的微笑。

    那個傻蛋不過是個初出茅廬、嘴上無毛的小伙子,而且到現在還這麼相信他,並主動打電話給他,那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思及此,他聳了聳肩,開始計畫下一步。

    掛上了電話,靳嚴認真的思索,愈想愈覺得不對。或許……他一直信錯了人!

    當映燕洗好澡,走出房外,看到的就是他這副沉思的樣子。

    她在門邊站了一會,注視著他堅毅的側臉。挺直的鼻樑煞是好看,那緊抿的唇也透露出一種性感,當他不笑的時候,仍舊吸引人。

    映燕訝異著自己腦中翻飛的思緒,搖了搖頭,卻還是搞不清楚。

    對於這一個陌生的男人,且是帶著不知名槍傷的男人,她應該能逃則逃、對他敬而遠之才對。但她卻破例的相信他,因為在他深邃的黑眸中,她看到認真,所以她一點兒也不害怕……

    好吧,她承認,她仍然有點怕。

    在他過分認真盯著自己看的時候,她在心裡猜想著,那炙熱的眸中是不是有些她不能觸碰的情緒?看到他閃著光的眸子,她也會擔心,他會不會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畢竟……那樣的眸光太過炙人,太讓人心慌。

    但這一切都沒能阻止她留下,她知道在這個時候,他的確是需要幫助的,不希望因為他孤立無援,而再遭受其它傷害。

    正當她沉思的時候,皮包內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

    靳嚴回頭,正巧迎上她來不及移開的視線,他的唇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微笑。

    映燕別開眼,到客廳裡接起電話,眉頭也皺了起來。

    「媽……我這幾天有事,不回去了。」映燕正想著要打電話回家時,母親就打來了。

    「有什麼事不能回家住,一個女孩子家住外面,要是被天語知道,他會不高興的。」趙母不安的提醒。近來有可靠消息指出,谷天語似乎有了新歡,她很擔心這個一等一的優質女婿會成為別人家的。

    又是谷天語!

    映燕在心裡歎氣。

    母親三句不離她的未婚夫,似乎她生存的目的,就是為了迎合谷天語。就連他目前人在辛巴威,她還是逃離不了這個魔咒。

    「我只是跟朋友聚聚,沒事的,過幾天就回去。」她簡言帶過。

    家中以園藝事業為主,且有嚴重的男尊女卑觀念──男人在事業上衝刺,而女人只是用來聯姻、鞏固家族地位的工具。

    由於從小就被灌輸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的觀念,而週遭也一直沒出現她看的上眼的對象,所以她一度以為,婚姻就是這麼一回事。

    一切發展再自然不過,在她大學畢業那年,父母親就替她做好安排,選擇了同在園藝界發展、且經營有成的谷天語成為她的未婚夫。

    初見谷天語時,她也曾折服於他的翩翩風度,他那彷彿能掌握一切的優越感,讓她以為他就是一生依靠的對象。

    只是那第一眼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之後兩人的相處無趣而乏味。她曾經不只一次把感覺告訴母親,只是母親並不接受她的說法,認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一直以來,她總是很聽話,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所以那時她仍然選擇乖乖聽從父母親的話。

    只是近日來,父母親似乎亟欲將她與谷天語的婚期訂下……聽到這個消息,心底深處隱約有些惶恐,開始不確定是否真的要嫁給這個男人。

    「妳還是回來好了,妳爸有事要跟妳說。」趙母愈想愈不對,拒絕她的請求。

    「媽……」映燕歎了口氣,正巧迎上靳嚴的眼,不知從哪生出來的勇氣,她竟然違背母親的意思。

    「媽,我真的有事,過幾天就回去,就這樣了,再見。」映燕趕忙掛上電話,怕母親再打來,還將電話關機。

    靳嚴挑眉,很意外她的反應。

    「第一次做壞事?」看著她緊張的樣子,他猜測她應該是個聽話的好女孩。

    她面色微紅,看了他一眼,將電話收入皮包裡。

    「第一次沒有聽媽媽的話,還掛了她的電話……」映燕一邊說,一邊露出淺淺的微笑。

    真糟糕,她有種做壞事的成就感耶。

    看著她的笑容,靳嚴暫且將混亂的思緒丟到腦後,注意著她。

    他看著她扭開音響,輕輕柔柔的水晶音樂流洩在空氣中,很有安撫人心的效果,而後她在沙發上坐下,一臉甜笑。

    盯著換上休閒服的她,姿態仍優雅,舉手投足間都顯示出受過良好的教育,讓他對她不禁好奇起來。

    「從小就是個乖寶寶?」他帶著淺笑問道。

    「嗯。」她微微點頭,覺得不好意思,當看到他的笑容並沒有嘲笑的意思時,才不覺得太尷尬。

    「怎麼?你是個壞孩子?」她帶笑回問道。

    靳嚴聳了聳肩。

    「不算是個壞孩子,不過,也不是很聽話。」

    想起從小接受的教育,父親的嚴厲一度讓他很反感。那時他總會故意挑戰父親的權威,但現在他反倒很感謝父親從小的訓練,才能讓他在遇到危機時處變不驚。

    「家裡的環境並不單純,我要學的東西很多,由不得我有太多的脾氣,那會增加家人的困擾,對自己也不是好事……」他簡言帶過複雜的背景,不想嚇著她,這也是他第一次跟別人談起家裡的事。

    「聽起來,你也有個很辛苦的童年。」映燕瞧出他眼底的若有所思,似乎藏著辛酸。

    「不算輕鬆。」他不否認,小時候他的確抱怨過這一切。

    「不過,你現在看起來很好,以前的辛苦就算是有了代價。」映燕體貼的說,他那總是沉穩、不怒而威的神態,應該是之前受過嚴正訓練的關係。

    「很好?」靳嚴挑了挑眉,淡淡的笑。「肩上背著槍傷,這樣算很好?」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映燕趕忙否認。「我只是說,你給人的感覺很特別,很有存在感,那種感覺不是誰都能有的……」

    她一股腦的說出心裡的想法,直到看到他嘴角的笑容後,才倏地閉起嘴巴,雙頰也跟著一紅。

    靳嚴帶笑不語,喜歡她急著替自己爭辯的慌張模樣,那臉上的紅雲比天邊的晚霞還美,讓他有些轉不開眼。

    此刻有股暖流在兩人心裡無聲的流動,讓他感動莫名。

    只是,她持續低著頭,迴避他過於熾熱的目光,她那羞紅著臉的樣子,不禁讓他心神一蕩。

    「那妳呢,妳是怎麼個乖法?」靳嚴將身子放鬆,懶懶躺在沙發裡,看向她的神情益發認真。

    映燕看了他一眼,對於他問的問題,她怔了一下。

    他問的問題有些無厘頭,讓她有點啼笑皆非。「乖到不是你所能想像,他們安排的事,我都照著做。」映燕老實說道。

    既然打算留下來,她倒是不排斥聊一聊。

    「喔?」靳嚴挑眉。

    沒想到這個年代,還能遇到這種女孩。只不過……她看起來雖然文靜,但眸底深處偶爾出現的慧黠光芒,讓她看起來不像是個輕易受人控制的女孩。

    那聰慧的樣子吸引著他,讓人不禁想瞭解真正的她。

    「不信啊?」她睨了他一眼。

    靳嚴只是笑,並沒有說話。

    「其實你不信也無妨,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連未來的另一半都由他們決定……」映燕的笑容斂了下來,想起她的未婚夫。

    靳嚴的眸光突然暗了下來,因為她剛才說出口的話。

    空氣突然的沉悶,兩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

    「不過,他們選的未婚夫其實還不錯,我不該嫌東嫌西。」映燕像是突然找回聲音,抬起頭來笑著說。

    只不過,在迎上他深邃的眸光後,她的笑容凝住了。

    怎麼了?

    他的眼神為何突然失去光采,那盯著她看的樣子,不再讓她感到心慌,反倒讓她有些淡淡的難受。

    「怎麼了?」她問出口,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妳有未婚夫?」靳嚴凝著她好一會兒,淡淡的問了一句,單手按住太陽穴,像是在努力消化這個訊息。

    「嗯。」她點頭,又補了一句。「他人在辛巴威,打算投資玫瑰農場。」

    他無語,只是一徑的看著她。聽起來是個青年才俊,應該……很配得起她。

    靳嚴在心裡想著,只是,心口有些悶、很悶。

    迎著他的注視,映燕感到納悶。他的眸光看起來……帶點淺淺的落寞和探究,像是……很不喜歡他聽到的消息。

    氣氛有些窒悶,空氣像是停止了流動,讓映燕頓覺心慌。

    「很晚了……」映燕只能找話聊,看看時間,不知不覺已過了午夜。沒想到,他們竟也聊了這麼久。

    「是呀,夜深了。」靳嚴低沉的說著,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那……我們今晚要怎麼睡?」映燕支吾半天,問出了盤旋在心口的問題。想起上一次相擁而眠的情形,她的耳垂染上淡淡的紅。

    靳嚴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喜歡她說「我們」兩個字時的親暱感,但是……她似乎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

    「妳睡床上,我睡客廳。」他不再讓自己有思考的機會,別過眼不去看她。

    只要一想到她身邊會有另一個男人,他就會有喘不過氣的錯覺。

    「好。」映燕鬆了一口氣,慶幸他沒再拉著她擠一張床,那樣太過親暱,會讓她慌亂而迷惑。

    看到她放鬆的表情,靳嚴知道自己是一廂情願。她對自己或許有一些好感,但是……那應該僅止於朋友之間的信任吧。

    一切是他想的太多。

    「晚安了。」他在長沙發上躺下,表明話題已經結束。映燕見狀,不知所措的站起身,臉上閃過一抹失落。

    「呃……晚安。」她往臥房走去,到了門邊,還不忘回頭看向仍緊閉著雙眼的他。

    他的態度忽然變得冷淡,讓她的眉眼間染上淡淡的煩憂,心口深處還有些緊緊的,感到很不舒服。

    為什麼他看起來有些落寞?是因為她有未婚夫嗎?

    會嗎?會是因為這樣嗎?

    他們不過才初識,這樣的猜測太過唐突。只是……她並不是未經世事的少女,因他而起的不明思緒,她隱約知道是為了什麼。

    映燕走到床邊,本想和衣躺下,突然想起沙發上的他並沒有任何保暖物,於是便起身拿出薄被,又踱回客廳。

    他仍雙目緊閉,不知道是否已經進入夢鄉,還是,根本不打算理會她?

    她輕輕歎了口氣,將薄被覆在他身上,在沙發旁佇立良久後,才無言的移步回房。

    當她的身影離開後,靳嚴緩緩睜眼,看著她替自己蓋上的薄被,心頭沒來由的又更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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