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北知名的普羅旺斯料理餐廳裡,御又權習慣性的環起手臂,看著在明亮燈光下,肌膚透著粉紅色澤的孟穎。
換下了飯店的制服,她專程回家換了一套雅致的洋裝,淡粉的及膝裙下,踩著一雙細帶的同色系高跟鞋,將她完美的小腿完整呈現,室內的溫度宜人,她脫下外套,小露香肩,白皙的頸項上掛著一條小小的水晶鑽墜,很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不可諱言,她的確是個懂得打扮的女人,在精心妝點之後,她讓人眼睛一亮。
不過,她的直接也讓他大吃一驚。
雖然說,她想吃什麼,他都完全奉陪,而這個提議也是由他提出的,但是他想她該會禮貌上的客氣一下,而不是直接指名道姓,帶著他到台北首屈一指的豪華餐廳裡,點下最昂貴的法國料理。
「妳看來很悠閒自在。」他端起精緻的酒杯,搖晃著杯中金黃色的半透明液體,香檳的香氣盈滿鼻尖,有趣地看著一直噙著滿足笑容的她。
「可以吃到極至美食,是人生一大樂事,更樂的是……不用自己付錢。」孟穎挑了挑眉,對著他眨眨眼,調皮的一笑,心情好極了。
天啊!這間餐廳,她半年才能存夠錢來大吃一頓,今天有人請客,心情之好,可不是筆墨能夠形容。
「敬你!」她舉起酒杯,對著他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響視覺,看來討厭的他,竟迷人多了。
她的笑來得又坦率又直接,讓他的心有些不穩,舉起酒杯到薄唇邊啜了一口,眸光深鎖著她,為了她唇邊的那一抹微笑失魂。
「這裡的開胃菜很棒,你一定要嘗嘗看。」沒有注意到他的失神,孟穎的所有心緒,全被侍者端上來的前菜吸引住了。
「新鮮特級,經橄欖油調味過的小蕃茄,覆上鮮奶油,淋上由蘑菇、西洋芹做成的醬汁,熏鮭魚、菊苣、還有點上橄欖醬的黃瓜……」她叉起盤內的蔬菜,美麗的眸都瞇了起來,滿足之情溢於言表。
「不過就是些青菜。」御又權搖了搖頭,瞧她說的像什麼山珍海味。
「誰說的!」孟穎瞪了他一眼,像是他打斷了她品嚐美食的好心情。「大廚這樣的料理方式,將新鮮爽口的口感表現無遺,灑上花胡椒與鵝肝醬,滋味既濃郁又清新,哪有像你說的這麼隨便。」
他搖了搖頭。
美食之於他,唯一的用處就是填飽肚子,哪像她還能扯上一整篇。
「妳不該留在櫃檯工作,妳該到餐廳來當美食專家。」他涼涼的白了她一眼,對於眼前這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蔬菜」,提不起任何興趣。
「吼!」孟穎低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她秀氣的吃了一口開胃菜,入口的滋味一如她所期待的美好,她從眼角里看到他不可置信的神情,搖了搖頭。
再怎麼說,這餐也是他招待的,不能讓他毫無所獲。
孟穎叉起了另一塊顏色鮮艷的西洋芹,對著他勾了勾小指頭。
「過來。」她粲然一笑,如春天盛開的花朵,盈盈波光裡對著他下蠱。
他微怔,看著她煞是頑皮的模樣,竟聽話的靠了上去。
「做什……」他開口,話還沒說完,已經吃了一口青菜。
「吃吃看,真的不錯。」她鼓勵性的對著他點頭,眸子如黑夜燦亮的星子,明亮清澈。
御又權愕然地瞪著她看,菜都已經含在嘴巴裡了,他不吞下去行嗎?
訕諷的話語哽在喉間,他說不出話來,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菜吞了再說。
御又權被動的咬了幾口,原始的青菜甜味在口中散開,起初,他並不習慣那青澀的味道,但是咬了幾口之後,卻意外的發現,口感果然不錯。
「還不錯吧?」她咬著唇,期待的看著他,希望能從他的口中得到肯定。
原有的讚賞被隱在黑眸之後,御又權神色自若的回視著她,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態度。
「不好吃!跟妳一樣生澀。」他沒忘記要嘲弄她一番。
「啐!」她瞪了他一眼,轉開頭去,不再搭理他,專心的吃起那盤令她讚不絕口的開胃菜。
御又權微扯唇,彷彿能感覺到她的小鼻子裡,不屑的噴出一口氣。
她懶得理他,正巧給了他機會,好好的欣賞她低頭優雅的模樣,不若那天吃蛋糕的狼吞虎嚥,今天的她是個受過良好教養的淑女,端莊得讓人意外。
主菜上桌,孟穎優雅的切食著新鮮的明蝦,肉質鮮嫩彈牙,一邊吃著一旁的起司蘆筍蔬菜塔,沾著盤緣的玉米泥與南瓜泥,口感甜美柔爽,讓人極度滿足。
享用美味的餐點,是最接近幸福的時刻,孟穎為此而深深地感歎著,活在這裡、身在這裡的美好。
御又權的主菜是烤雞胸,雖然也是品質極佳,佐上新鮮無花果與酸酸甜甜的莓類醬汁,入口的感覺是既狂野又馥郁,著實令人陶醉,但是他怎麼也無法表現出像她那樣沉迷的神情。
「真的這麼好吃?」御又權好奇的傾近了些,試圖喚回一些她投入在美食上的注意力。
她毫不遲疑的點頭,完全執迷癡戀著美食,毫無抵抗的能力。
這種表情,御又權常常在女人的眼中看到,只不過,這一次不同,她眸中的傾戀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她眼中的那一盤食物。
彷彿魔法瞬間灑落她的全身一樣,從身體的味蕾到心靈的感受,孟穎整個如花般地微笑著,好像漫步在雲端一般……
她沒去拍美食廣告真是太可惜了,從她的表情,你絕對相信,這是一道從天而降的極致美食。
看著她的神情,御又權叉起一口美味可口的雞胸肉入喉,那簡單的口感,似乎也頓時多了層次,他不再像平常一樣,囫圇的就將食物吞入咽喉裡,而是學著她,細細的品嚐每一口,試圖瞭解她眸中的那種滿足。
「『亞迪飯店』裡的食物,跟這裡比起來如何?」御又權雖然被她的表情迷惑,但也沒因此而忘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你說我們餐廳嗎?」她優雅的拭了唇角,對他綻放出美麗的笑容。
他發現,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打從她開始進食之後,唇邊的笑容就一直沒有斷過。
「對,妳們餐廳的伙食如何?客人的普遍反應又是如何?」御又權看著她桌前的那盤主菜,在主人的熱烈捧場之下,已剩不到三分之一。
「大廚很重視客人的意見,對於客人的建言,他都能虛心採納,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時飯店裡的材料不夠上等,價位略顯昂貴,都是他無能為力的事。」孟穎中肯的說著實話。
這些都是真話,只要御又權到餐廳吃個幾次飯,自然就會知道,她不覺得這屬於什麼秘密,說起來也很直接。
「像妳這麼愛吃的人,沒把這個重要的意見,反映給上層的人知道?」御又權見她優雅的又吃了一口明蝦,輕啜了口香檳之後,才又開口。
「餐廳部的經理,老裝一個臉,高不可攀的樣子,大廚碰了幾次釘子之後,也放棄了。」孟穎從容的將盤中的美食送入口中,不客氣地連醬汁也不放過,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下叉子,讓侍者將盤子收走。
御又權看著她毫不扭捏的吃相,完全能讓大廚充分感受到她的捧場,薄唇微微的揚起,連他也受到了影響,覺得這一餐似乎遠比平常吃的還更加美味。
「妳守櫃檯的,也對廚房的事情這麼熟?」聽她的語氣,跟大廚像是熟透了。
「我當然跟廚房熟囉。」那可是她每天必定報到的地方。「我的嘴最挑了,味道好不好,食材贊不讚,我一吃就知道,大廚可是把我當座上賓,我掌管著餐廳出菜的優劣,地位可是很重要的。」
他失笑,明明就愛吃,還把自己說的跟什麼舉足輕重的品嚐家似地。
「美食家,妳的點心來了。」御又權對著她笑了笑,不意外的看到她的雙眼再度發亮。
「哇!」她輕呼了聲。
覆盆子油布丁,搭配著黑醋粟利口酒,一小片的檸檬肉桂蘋果餡餅,蘭姆酒水果蛋糕……
「我記得妳很喜歡吃蛋糕,所以多叫了幾種不同的口味。」他偏著頭,欣賞著她眸中的燦亮。
不諱言,她笑起來的樣子,很迷人,他很喜歡。
「哇!我要收回我對你的評語。」她不計前嫌的說道。
他挑起眉,無言等著她的批評。
「我很抱歉我之前在心裡,把你罵過幾萬次,說你是個卑鄙小人、愛吃鬼、小氣鬼……還罵得你狗血淋頭,我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看在這一大盤美味的蛋糕份上,她可以把孟穎倒過來寫也沒關係。
「可以了、可以了。」這些話,沒有必要再重述一次。
她唯唯諾諾的點頭,請吃飯的就是大爺,她對他的態度,從今以後會更謙卑一點。
看著她完全不同的態度,御又權搖了搖頭,又笑了。
看樣子,要從她的嘴裡套出話來,美男計鐵定失效,不過,美食這一招,絕對可以達成需要的成效。
午夜,御又權坐在書桌前,整理著這幾天來,由他明察暗訪所得到的資料。
亞迪飯店,是御家眾多商業生產線下的其中一線,橫跨飯店與餐飲,在台北市就擁有三家分店,規模說大不大,說小卻也挺可觀。
御又權是御家的小兒子,生性不受拘束,自學生時代就逃離父親的羽翼,獨自在日本接受教育,這是他自我放逐的方法,卻也是自我訓練的方式。
身為御家最小的兒子,就算不用繼承家業,卻也無法完全置身事外,屏除他最不想接手的科技事業,飯店業是他最後所選擇的接手範圍。
雖然是御家最小的事業版圖之一,但至少還符合他的興趣,經營起來也不會顯得有氣無力。
打從他願意回台灣接手這一塊版圖之後,就開始注意這方面的信息,要做就做到最好,絕不拖泥帶水,務必在接手的最短時間內,將飯店的收入提升。
前幾天,他到另外兩間店,發現同為飯店的分店,卻由於負責的主管不同,經營的方向也有很大的出入。
前幾天參訪的結果,發現前兩家的經營哲學偏向制式,一絲不苟,就連笑容都顯得很浮面,像隔著一層面紗,服務態度雖然周全,卻顯得有些表面。
員工對主管的評語,也傾向敬畏,對於主管的交待說一是一,努力達成主管的要求,卻也有種多做多錯,少做少錯的迷思。
飯店的制度,雖然每月只開一次會,努力在現有的體制下尋求最高的效率,但在主管的權威管理下,只淪為一種形式,而沒有實際上的意義。
御又權仔細的將發現條列在私人計算機裡,將三家店做了客觀的比較,並思考著接下來的方向。
目前他所留宿的這間飯店,是最後一間分店,也是三家裡規模最小的一間,房間數約一百間,餐廳的規模也約可容納百人左右,是他行程的最後一站。
在這一次的評估結束之後,他就會現身,將結果呈給老爸看,並開始大刀闊斧的著手整頓。
只不過,原以為最不起眼的這家小店,在兩天的觀察之後,竟列入評比最好的一家。
或許是因為店的規模較小,從上到下的員工,感情似乎都很不錯,上班的氣氛不若別家店的沉重,總是盈著淺淺的笑聲,不過分聲張,卻也不陷於沉悶。
而在這淺淺的笑聲裡,孟穎是最特殊的一個。
她只是個小小的櫃檯人員,但人緣卻出奇的好,他發現過好幾次,不僅是門口的警衛對她笑容可掬,連主任級的主管,對她的態度也都不錯,這樣的反應,讓他對她感到好奇,不知道她何以有此魅力。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他低頭看了時間,薄唇揚起淺淺的弧度。
他站起身來,緩緩的到了門邊,一把拉開門,果不其然的看到笑臉盈盈的她。
「妳還真是準時。」他嘲笑她。
這女人還有個特點,說到吃絕不嘴軟,每天準時在下班後找他報到,一次又一次的敲詐美食佳餚,沒半點客氣,還好他也從她身上得到不少信息,也算是公平。
她微微探頭,看到他書桌上的檯燈點著,桌上鋪著一堆文件,好像挺忙的。
「還沒忙完嗎?」她呶了呶嘴,心裡掙扎著。
順著她的目光,看到她眼裡的勉強,御又權露出笑意。
「要是我還沒忙完,妳可以放過我一個晚上,讓我把工作趕完之後,再請妳吃晚飯嗎?」他斜倚著門,欣賞她臉上的欲言又止。
「我可以等你忙完後,再吃晚餐也不遲。」孟穎眼睛轉了轉,想了個權宜之計。
雖然說這樣厚臉皮的敲詐有失厚道,但她記得,他只在飯店裡停留一個禮拜,要是他退房了,她就少了一張短期飯票了。
她的反應正如他所預期,要她放棄美食,簡直比登天還難。
「好,妳進來坐一下,再半個小時就好了。」他指著一旁的沙發,讓她在沙發裡落坐,準備在半個小時內,將手邊的工作完成。
她幾乎已經成了他的晚餐鬧鐘,總是在用餐的時候出現,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的胃已經兩天沒鬧疼了。
她安分的翻閱雜誌,偶爾偷偷觀察著他的動作,發現他不同的一面。
雕像般立體的五官,在認真的時刻,散發出一股迷人的神采,與他平常尖酸刻薄的表情不同,是種讓人無法移開雙眼的專注,一種男人的味道……
「怎麼?肚子餓了?看我暫時充飢嗎?」御又權沒有抬頭,但是能察覺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
對於女人的注視,他一向能視若無睹,但是她的專注眸光,卻影響到他,讓他無法專心工作。
「你還沒帥到那個程度。」孟穎白了他一眼,雖然被捉到她偷看他有點尷尬,但美好的事物,本來就是要供人欣賞,她不會連這一點都不承認。
但她還是說了點「小小」的謊話。
他很帥!非常、非常帥!要不是她的自制力驚人,她可能會對著他流口水。
只不過,她秉持著不長他人威風的原則下,這一點絕對不能承認。
「今天晚上,又打算帶我吃什麼好料?」御又權停下手中的工作,揚起頭來看著她,準備接受她的勒索。
他不否認,她的確是個美食家。
昨天,她帶他到一家墨西哥燒烤店,他由衷的感受到炭火燒烤的獨到魅力,牛小排外表烤得是香酥脆,裡頭則柔嫩潤滑,一咬下去肉汁橫流,香味全包在嘴裡,好吃得讓人想站起來鼓掌……當然,這也是她的形容詞,雖然有點過火,卻形容得很貼切。
連他都開始在每一口的咀嚼裡,去瞭解她的每一字每一句,愈是這麼做,就愈發現她解釋得還真貼切,充分的詮釋嘴裡的芬芳,令他不禁開始期待,今天晚上,她又有什麼新奇的店要介紹他。
「今天天氣冷,我帶你去吃羊肉爐。」她露出一貫談到美食時的笑臉,連椅子也坐不住,朝他三兩步的走了過來。
御又權被她的笑容怔住,一下子也忘了要遮掩一桌子的文件,直到在她的眸中看到不解。
「原來……」她拉長了音調,看著滿桌都是關於飯店的資料,她後知後覺的喊了一聲。
「原來什麼?」他挑眉,既然被她發現,他也沒打算隱藏什麼。
「我就覺得奇怪,哪有人會為了甩掉一個女人,就每天請我吃飯,說是要演戲,演了兩天,也沒見到傳說中的女人出現……」她學著他環起手臂,杏眸斜覷著他。
御又權回視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驚人之語。
「原來,你是商業間諜啊!」她湊近他的臉,小聲的問道,美麗的黛眉微挑著。
突然傾近的小臉,帶著淺淺的香味,紅唇呵出的熱氣,吹拂著他的臉,讓他有半晌的失神。
「我是商業間諜?」他反問道,這女人除了「吃」專門之外,其餘的反應都有些不足。
「對啊,你桌上這些文件,都是我們公司的數據,加上你這些天總是拐彎抹角的探聽我們飯店裡的事,你不是商業間諜是什麼?」她看著他的俊臉問道,敏感的察覺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像是剛洗完澡出來一樣的清新好聞。
他緩緩向前傾身,居高臨下的望著她,深不見底的眸子鎖著她的眼。
沉默……
一向喳呼不休的紅唇,被他這麼一盯,竟然像啞了一般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張小臉開始翻紅,不知所措起來。
「我不是商業間諜。」御又權伸出長指,滑過她的頰邊,停在下顎處,來回的流連撫摸著。
那輕柔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像陣春風似的,拂過她的每一寸肌膚,低沉的嗓音裡,有某種東西,讓她無法動彈,心跳猛然加速,呼吸卻陡然中斷。
當御又權用那種眼神看著她時,她的腦子只剩下一片空白,連指責都忘了。
「我們去吃晚餐吧。」他嘴角一勾,對那張呆愣的小臉拋下一句指示,低頭整理桌上的文件,三兩下就整理完畢。
「晚餐……喔、對,吃晚餐。」她忙著收拾莫名的思緒,拉直身子,拉開兩人的距離,頰上他輕觸過的地方,還微微有著溫度,燒灼她的臉。
「我餓了。」御又權衝著她笑,低沉的聲音又一次傳入她的耳膜裡。
不知為什麼,他直視她的眼神,竟讓她一瞬間心兒怦怦亂跳……
她知道他餓了,因為,她也餓了,只不過……在他那樣的眼神催眠下,她不禁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他餓了……是想吃晚餐了?還是……想吃她?
果然,不能跟太帥的男人在一起太久,鐵定會產生「異狀」,這男人的「魔力」驚人,不過才兩天的時間,她就開始產生幻覺。
茫然的腳步往外移去,御又權的唇邊出現得意的笑容,總算在她的眼裡,看到一點點情緒,不是因為美食而起,而是單純的只因為他。
這個小小的發現,竟讓他覺得心情好極了。
坐在冒著煙的羊肉爐店裡,御又權的好心情消失殆盡,不僅只是因為她所有的注意力,全被眼前這熱騰騰的羊肉爐吸引過去,他也是在坐下來之後,才突然想起來,羊肉一向是他拒之千里的食物。
「我最怕冷了!」孟穎滿足的看著冒煙的食物,愉快的心情將剛才的尷尬驅除得一點不剩。「而在所有的食物裡,最具有袪寒滋補功效的,就屬於這蔘耆當歸紅棗生薑羊肉湯了。」
御又權皺起眉,只差沒捏住鼻子,制止嗆入鼻內一陣又一陣的羊騷味,哪還管得了她念的這一串連記都懶得記的菜名。
只不過,她的動作輕易的讓他心情稍為好轉,只因為她在他的身邊,肩並肩的坐了下來。
小小一家店裡,人滿為患,擠得水洩不通,他們沒有多餘的位置,兩個人只得擠在牆角的小桌子裡,窄小的位置讓兩人的肩不時輕觸著。
「我幫你舀湯,試試看,真的很不賴。」她身體力行,溫柔的替他舀了清湯,放在他的鼻端前。
「別皺著眉頭了,聞聞看,味道很不錯的。」孟穎像獻寶似的捧著碗,用眸光懇求他給個機會,就算只嘗一口也好。
面對這樣的目光,他很難說出拒絕,更何況,他已經坐在店裡,這個時候喊退堂,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看出他的遲疑,孟穎的雞婆性子又犯了,秉持著好東西跟「付錢的人」一起分享的觀念,她索性替他把湯吹涼,就著他的薄唇,將溫度剛好的熱湯,放在他的俊臉前……
「來,喝一口看看。」她陪著笑臉,大有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決心。
他勉為其難的啜了一口,筍片、白蘿蔔等蔬菜的清爽湯底,在口中化開,鮮美甜潤,與他印象中那種色濃味道重的藥膳湯底極為不同。
「怎麼樣?我介紹的還不錯吧?」她露出得意的笑臉,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驚艷。
「甘醇清爽,不上火氣,滋補養身還能延年益壽呢!」
「老闆是付了妳多少錢,讓妳這樣替她打廣告。」御又權挑了挑眉,嘴裡不改刻薄,將溫潤的湯頭嚥入喉中之後,得寸進尺的張嘴,等待她的侍候。
「好吃的東西,本來就該得到稱讚。」或許是得意於他的捧場,孟穎不疑有他的又舀了一匙熱湯,吹涼後自動送到他的嘴巴前,又餵了他一口。
對於她的說法,他不予置評,不過,三兩口倒是把一碗湯喝得見底。
「再來嘗嘗這連皮羊肉塊,你一定會喜歡它的嚼勁。」孟穎喂出興趣來,開始鼓吹他嘗試新的東西。
但這一次御又權就不肯賞臉了。
「我不吃羊肉。」他沉聲說道。
「這肉沒膻味的。」她夾起一塊香Q可口的羊肉,沾了特別的醬汁之後,送到他的面前。
「我不吃。」他皺起眉頭。
雖然被人奉若上賓般的感覺不錯,但是跟羊肉比起來,還是讓他選擇拒絕。
「男人該勇於嘗試。」孟穎不肯放棄,一雙筷子在他的面前晃呀晃的,就是沒打算放下來。
「這跟男人不男人沒有關係。」這小妮子真能扯,他就是不喜歡羊肉的味道,勉強不得。
「有,就有關係,膽小鬼,連羊肉都不敢吃。」她輕蔑的看了他一眼。
御又權不接受挑釁,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筷子,夾了一塊白肉,同樣放到她的面前。
一直掛在她臉上的笑臉,有了瞬間的僵直。
「我不吃白肉。」她清了清喉嚨,桌上的每一樣都是上等美食,唯獨這白嫩的白肉,是她唯一不敢入口的。
御又權發出冷笑。
在老闆端出菜時,他就發現她的眸光發亮,唯獨跳過那一小盤白肉,他那時就猜想,她會有不入口的食物嗎?
現在,看她這反應,還真被他猜對了。
「這白肉不油不膩,吃了保證美容養顏,美麗加倍。」御又權學著她,對她大力推銷起來。
「你先吃一口羊肉看看。」她堅持的看他一眼。
「我已經喝了湯,該妳吃了。」御又權也不打算放棄。
正當兩人的筷子,在空中就要打起來的時候,老闆出現了。
「很久沒見過這麼恩愛的情侶了,還堅持這麼妳餵我、我餵你的……」老闆笑開了嘴,誤解兩人的關係。
半晌,見兩人仍沒有放棄僵持,索性幫兩人一把,兩手各握著御又權與孟穎的手,將兩人的筷子往對方的嘴裡送去。
為了不讓食物塗得一臉油,兩人都被迫把嘴張開,吞下那原本不打算下肚的食物……
「好了,這樣就解決了,你們快吃吧,別耍親密了。」老闆話畢,又去忙他自己的事,留下兩人怔愣對視。
詭異的口感在唇中散開,加上老闆那好笑的說辭,兩人在彼此的眸光中,都找到爆笑的因子,一發不可收拾。
「老闆竟然說我們耍親密?」孟穎一邊努力將白肉吞入喉中,縮短那柔軟的口感在口中漾開的時間,以減低反胃感,一方面又覺得好笑,那交錯的情緒,讓她的表情看來很可笑。
「他還說我們是情侶?」御又權被她的表情逗笑,入口的羊肉頓時少了腥膻味,還多了些淡淡的甜味。
跟她成為情侶?
他又不是存心把自己養胖,找個美食家來當女朋友……
只不過,在彼此對笑的眸光中,他似乎又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