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分,氣氛沉悶,長桌邊的兩個女人都紅著眼眶,黑岳看在眼裡,自是無奈。
一個下午,他都在安慰初到新環境的小月,卻沒注意到芷嵐的情緒也被影響了。
「芷嵐,妳如果不希望我搬進來,我可以馬上搬出去。」小月作勢要推輪椅離開,黑岳趕忙起身阻止,黑眸轉向芷嵐,揉進一抹不諒解。
「芷嵐,妳在婚前說過什麼?」他冷冷提醒道。
原以為芷嵐很懂事,所以他沒事先與她溝通就跟小月打包票,現在芷嵐的表現,無異讓他下不了台。
這更讓他想起婚前她時而順從、時而不馴的表情,難道……她不是真的那麼柔順,只是因為要嫁給他而裝出來的嗎?
「我知道我說過什麼……」她自始至終都沒說要趕小月離開。
「那妳是主人,總該跟小月表示些什麼。」黑岳暗示她要有女主人的風範。
芷嵐艱難的垂下頭,想起婚前自己拍胸脯保證的那些話。
她現在才驚覺那時太天真,以為自己可以承受這些,也或許是……她已經享受了愛情的美好,現在才將她推入地獄,教她如何能接受?
「小月……」芷嵐艱難的開口,卻怎麼都接不下去,那種若有似無的痛,似乎又湧了上來,她又看見了那個倚在牆邊飲泣的女人……
「我還是走好了。」小月見狀,自是滿心愧疚,推著輪椅就想離開。
這下,黑岳終於動了氣,覺得沒半點面子。
「韓芷嵐!」他的語氣沒什麼不同,伹從他連名帶姓喊她的情況看來。她知道他生氣了。
芷嵐無奈的扯唇,揚起頭來,先是看見黑岳那不帶溫柔的眸,確定他是真心要小月留下,那她還能說什麼呢?
「小月,住下來吧,我很歡迎妳住下來,把這裡當自己家。」芷嵐聽到自己的聲音出了口,應該是從小的訓練見效,在她恍惚心痛的此刻,還能說出這麼得體的話。
小月停下了動作,慢慢地轉過身。
「真的可以嗎?我不想造成妳的困擾。」小月垂下眼,收斂眼裡的得意,嘴裡仍是推辭著。
「看吧,小月多懂事,多體諒人。」黑岳歎了一口氣,轉向小月。
「小月,今天晚餐回房裡吃吧,我請人幫妳送進去,吃完早點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小月溫婉的點頭,讓黑岳推著她回到客房裡。
僵直的笑容還掛在唇邊,芷嵐覺得自己的神魂被抽出身體,愣愣地看著兩人愉快離去,而黑岳溫柔的眼神,自從小月出現之後,就不曾對自己展現。
看吧,小月多懂事,多體諒人。
他的話還迴盪在耳邊,一句句的往心裡刺去,但是芷嵐的耳邊,卻像是有誰在說著!不要縱容他!不要縱容他!
只是,現在的情形,她還能怎麼樣?
婚前的話是她自己保證的,這個大得能將她整個人滅頂的洞,也是她自己挖的……
韓芷嵐啊韓芷嵐!妳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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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了小月,黑岳從客房裡出來,他直接回到屬於兩人的房間,看著芷嵐坐在窗邊,像是在想什麼。
從來,他就不是習慣解釋的人,這才會造成別人誤會他與小月的關係,這些閒言閒語,他從來都不會理會,因為這些話傷不了他,但很明顯的卻傷到芷嵐。
「我跟小月,不是妳想的那種關係。」黑岳才關上門,直覺的解釋就出了口。
因為流言傷了芷嵐,他不想讓她沉浸在這種氣氛裡,他見了不舒服。
芷嵐的身子僵了僵,無預期會聽到這些,慢慢的轉過頭,迎向那雙坦蕩蕩的眼。
「一年前,我在應酬時喝了過多的酒,由一位友人載我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友人出了車禍,臨終前叫我一定要照顧當時同在車上,卻因為車禍殘了腿的小月,一直到現在。」黑岳首次對人說出他與小月的關係,而這個理由,他甚至沒跟自己的父親說過。
芷嵐摀住唇,十分訝異會聽到這些,原來、原來……原來是她多心了。
她明白黑岳是個心高氣傲的男人,不會因為她的情緒不安就編造一些莫須有的故事來安慰她。
從椅上站起,芷嵐控制不住情緒地朝黑岳奔去,一把抱住了他。
突地被抱個滿懷,黑岳先是一怔,然後唇邊扯出寵溺的微笑,微微拉開她,低頭望進她的眼裡。
「原來,妳這麼不相信我。」黑岳捏了捏她的鼻尖。「小月才一進門,妳就哭得像個怨婦一樣。」
聽見他的嘲笑,芷嵐自然是覺得羞,但是突然多個女人介入生活裡,之前又沒聽到他的任何解釋,任誰都會想歪。
「對不起……」垂下臉,芷嵐埋進他的懷裡,她為她的小家子氣感到不好意思。
「不對的是我,我應該先告訴妳的。」黑岳拍著她的背,知道芷嵐單純,卻也沒想到他只是簡言帶過整件事,她就完全的相信他。
想到她交付的信任,黑岳露出滿意的微笑。
「相信我,我會好好照顧妳的。」黑岳衷心保證著。
芷嵐驚詫地抬起頭看著他,這句話……為什麼聽起來這麼熟悉,像是很久之前他也曾如此說過。
「好了,小丫頭,忙了一天,該睡了吧。」語畢,黑岳擁著妻子,將她安置在宋上。「我還有些工作要忙,你先休息,我到書房裡工作。」
芷嵐乖乖的點頭,看他替自己蓋好了被子,轉了小燈之後,轉身離開。
唇邊帶著笑容,芷嵐笑自己的想像力太豐富,愉快的進入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芷嵐回過神,發現黑岳還沒回房休息,她從床上爬起來,倒了杯茶,移步到書房裡,想給黑岳加加油。
書房的門半掩著,燈光流洩出來,他果然還在努力。
芷嵐加快了腳步,卻在推開門的前一刻,聽到裡面傳來小月與黑岳對話的聲音。
「我請女傭煮了咖啡提神,你忙到這麼晚,一定很累了。」小月奉上一杯還冒著熱氣的熱咖啡。
芷嵐看了看手錶,已經快一點了,屋裡女傭的習慣是十一點就寢,怎麼……
「謝謝,那妳去休息吧。」黑岳接過咖啡,往桌上一放,通常過了下午他就不喝咖非,否則會整夜不能入睡。
「你這麼累,怎麼嵐姐沒陪著你?」小月眨著大眼問。「要不然,我幫你捶捶背好嗎?」
話才說完,小手就要爬上他寬厚的肩膀。
這一幕讓站在門外的芷嵐怔了怔,腳步不自覺踉艙,驚擾到書房裡的兩人,他們同時回過眸來。
那一眼,她能感覺黑岳的眸光坦蕩,但為什麼她會覺得……小月的眸光似乎揉進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憤怒,像是厭惡她突然闖進?但小月很快地掩飾過去,快得讓芷嵐幾乎要以為那是她的錯覺。
「嵐姐,妳還沒休息?」小月露出燦爛的笑容問道,小手不著痕跡的收回。
「妳呢?怎麼還沒睡。」有了稍早之前的誤會,芷嵐覺得自己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月只是關心黑岳。
「我認床,睡不著,來找大哥。」小月的小手攀上黑岳的手臂,很有小妹向大哥撒嬌的感覺,但那眸光就是讓芷嵐感到一絲霸佔的意味。
「芷嵐,妳怎麼起來了?」黑岳起身,不著痕跡地撥開小月的手,到了芷嵐身邊,大掌習慣性將她的發撥到耳後。
芷嵐笑了笑,感覺有道銳利的目光正紮著她,這明顯的目光讓芷嵐更肯定小月的敵意。
莫非……黑岳對小月無意,但小月卻不然?
背著身的黑岳,沒察覺到小月有何不同,只是催促著芷嵐回房休息,因為嫁入黑家的芷嵐,還在繼續上課,黑岳可不希望明天見到她的黑眼圈。
「妳回房睡吧,我再半個小時就做完,馬上回去陪妳。」最後一句,黑岳是親暱地在她的耳邊輕語,撩得芷嵐俏臉發紅,再也沒理由繼續留下。
眼前親密的畫面,看得某人眼裡冒火,小月擱在輪椅上的手緊握。
原以為住進黑家,她有的是機會更接近黑岳,卻沒想到,黑岳與韓芷嵐的感情似乎好得很……
小月的眉皺了起來,看樣子,她得再想方法,才有辦法達成她留在黑岳身邊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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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芷嵐上完插花課,端著剛完成的花作慢慢上了階梯,準備把花擺在客廳裡,不但有香氣,看起來也美觀。
只是不知怎麼著,大門才一開,竟然正巧撞到在門後的小月,整盆花作先是落在小月的膝上,而後落地,鮮花與磁盆碎了一地。
小月臉色原本是一陣難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下一刻突然整個人從輪椅上跌下,雙手隨即被銳利的碎片劃出幾道傷口,僕役們聽到叫喊聲,從遠處奔來。
小月見狀,突地像變了個人一樣,隨即哭了出來。
「嵐姐,我不是故意的,妳別這樣,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正欲阻止小月拾起碎片的芷嵐,猛然怔了怔,她一句話都沒說,怎麼小月一副怕她打人的模樣……
「好痛、好痛,嵐姐,對不起,妳不要這樣,好痛喔……」小月繼續喊著。
芷嵐微怔低頭,竟看見小月拿起碎片,往她自己手背上又劃了一道傷口。
而僕役陸續趕到,看到這一幕嚇了一大跳,大家都聽到小月的叫喊聲,皆疑惑而不解的看了芷嵐一眼,像是無言的責備。
有人先將小月從地上扶起,另一人才將蹲著的芷嵐攙起。
芷嵐因眼前小月的表現而怔愕,小月仍在演著!
「嵐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搬進來,是黑大哥堅持的,妳不要生氣,我明天就搬出去好了。」小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道。
這下,芷嵐終於明白,昨晚那憤怒的眸光不是她的錯覺,小月真的對黑岳有意思,而且好像還想離間她與黑岳之間的感情。
芷嵐看了小月一眼,然後慢慢地走進屋去,倍受震驚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她離去的舉動卻更讓人誤解,以為她還在氣頭上。
謠言於是在僕人口中傳開,說是夫人不喜歡小月搬進大屋裡,竟然將花作丟在小月身上,甚至還拿碎片劃傷了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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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裡,芷嵐顫抖著手坐了下來,試圖釐清眼前的情況。
她不是傻瓜,從小生長的環境讓她知道人性並不單純,但親眼看到、親身體驗卻是第一次。
很顯然的,小月別有所圖,她該怎麼辦才好?
倏地,她想起昨晚小月看著黑岳的眸光……小月圖的對象,根本就是黑岳。
天啊!想到剛才小月的行徑,芷嵐的心就一陣毛,怎麼也沒想到,小月竟然會用這種方法污蠛她,如果讓小月再與黑岳在一起的話,情形會更加無法控制。
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才好?
不行,她不能讓情況這樣發展下去,她應該盡早告知黑岳才行。
心意才定,芷嵐隨即拿起了手機,按下l,那是黑岳親手為她輸入的電話號碼。
電話才響,馬上就有人接起,像是他本來就把電話放在掌心裡一樣。
「有什麼事?」黑岳的聲音傳來,奇怪的竟有些冷漠。
「黑岳是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說。」芷嵐劈頭就想告訴他這件事,沒注意到他的不同。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小月已經打過電話來。」黑岳聲音冷冷的。
小月打過電話了?芷嵐心一驚,沒想到小月的動作這麼快。
「她說了什麼?她是不是說我想趕她出黑家,還劃傷她的手?」芷嵐心急的問道,好怕黑岳信了小月的話。
電話另一端有幾秒鐘沉默,正當芷嵐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黑岳終於出聲。
「小月只說她不小心撞翻妳剛插好的花,請我在回家的路上幫她買束花送給妳,想表達她的歉意……至於妳說的事,她一句都沒說。」黑岳的聲音聽來更冷了。
當聽到這事時,他滿心的疑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打電話回去給管家,才從管家的口中,聽到讓他大為震驚的過程。
他怎麼也想不到芷嵐竟然會這麼做,但是管家卻信誓旦旦的說很多僕人都看見了,教他不相信也難。
「芷嵐,我跟小月的關係昨晚就告訴妳了,我以為妳能諒解,不過看樣子我是高估了女人的寬容心。」
「不是這樣的,我相信你說的話,我能諒解的,可是小月真的居心不良……」芷嵐心急的想替自己解釋。
「那就別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也別再說小月的不是,她可是一句話都沒怪罪妳!」說完,黑岳就直接掛了電話。
芷嵐所有的話哽在喉嚨:心裡一涼,為的是小月驚人的手段,更為了黑岳冷冰冰的語調。
黑岳……相信小月的話,不相信她。
心一悸,芷嵐摀住唇,摒住了呼吸:心在顫抖著。
驀地,熟悉的畫面跳入眼底,隱約間,她似乎又看到那個倚牆哭泣的女人,正跪在大廟菩薩面前哀傷的撫地哭泣。
她哭得好傷心啊,淚水濕了她的發,她清秀的臉上有著狼狽,大眼哭得通紅,眸裡已經沒有任何光彩,像是再沒什麼能喚起她的精神。
一旁,一名年紀較長的尼姑出現,無奈的搖了搖頭。
接著畫面一轉,女子已理去一頭青絲,身著灰白素衣……
啊!芷嵐愕然,女子已遁入空門,長伴青燈了。
只是……為何還感覺不到她的平靜呢?為何自己的心裡,還是能感覺到女子的心痛呢?
那疼痛,像是真切地發生在她身上,讓她無法忽視。
她的心疼得直淌血,像是那心如槁灰的女子……就是自己。
不!她不能再想了!
一股刺痛襲來,她咬唇閉眼,忍受那疼痛,試著不去想那些畫面,只因為那女人無肋的眼神,像是能攫住她所有的思緒甚至是呼吸,教她無法動彈。
除了痛之外,她還莫名的想哭。
把畫面連結起來之後,她知道那女子的傷痛是因為良人的風流與不檢點,讓她難過到遁入空門,但為什麼,黑岳也讓她感覺到同樣的心痛,像是他違背了什麼曾經承諾過的事?
疑惑還在心裡蔓延,卻見到那年老的尼姑慢慢轉過身來……
芷嵐一駭。
那雙眼!
她終於想起來,她究竟在哪裡見過謝老師那雙慈祥的眼,原來竟然是替那女子剃度出家的尼姑?!
芷嵐不安的絞著手,胃裡像是壓了一顆沉甸甸的石頭:心裡一陣忐忑,因為這個發現而心慌不已。
為什麼,她恍惚意識裡見到的人物,都與她週遭的人相符?
這代表什麼?是什麼意思?
芷嵐痛苦的捧著頭,既心慌又心亂,既不安又惶惑。
腦中又閃過那些片段錯綜的影像,她的頭又陣陣作痛起來,愈是想釐清那些混亂,卻只是引來更尖銳的剌痛。
不行……她必須中止這一切。
想到那雙眼,她隨即想到婚宴裡的謝老師,他曾經給她一張名片,卻被黑岳收走了……
芷嵐匆忙走到梳妝台前,抽出一個個抽屜,翻找裡頭的物品,尋找著能替她解惑的名片。
她想……或許謝老師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