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高掛,月色昏黃,小屋裡有著曖昧的氣息。
男人微熱的唇吻著女人的耳垂、臉頰,直覺地就要吻上她的唇……
女人偏頭閃了過去,迷濛的眼裡抓回一抹神智,冷冷的看著他。
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是男人懂了。
吻哪裡都好,就是不准吻我的唇……
這是兩人第一次酒酣耳熱上床時,她勉強清醒地將她的原則告訴他。
不吻唇,無妨,那是她的損失,他的吻技可是「嘗過的都說好」!
他只是有些意外,像她這樣的女子,會拘泥於這麼無聊的原則,但大家是成人嘛,你情我願,能彼此瞭解就好。
這還不是唯一讓他意外的特點,更訝然的發現,她竟然還是個處子?!
好吧,就當他酒喝得太多,竟然還會看走眼,壞了他不動處子的原則。
然而當她的表現不若處子般生澀嬌羞,反而熱情得緊時,他反倒被迷惑了。
一個技巧生澀卻反應熱切的女人,真是教人瘋狂的女人。
她是童思穎,與自己一樣,都是個律師。
一開始,他們既不是合夥關係,也不是朋友,說清楚一點,他們還是對手,為不同的當事人打官司,但男女之間的事總是很難說。
而現在,他們是工作上最好的夥伴,對彼此來說,更是最match的床伴,兩人的默契沒話說,只消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彼此沒說出口的需求。
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愈長,這默契也是愈來愈好,仔細算一算,這樣的關係竟然也維持一年了。
「明天那個謀殺案的案子,你準備得怎麼樣了?」童思穎枕在梁胤的手臂上,習慣性地閉上眸,恣意聞著熟悉的男人香,也是她唯一男人的氣息。
但這樣的氣息太讓人迷戀深陷,這不是件好事,她不免還是得談談公事,讓自己不要太過沉迷於那無法計算能維持多久的習慣,更讓自己明白,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歡愛的迷戀是一回事,而現實的情況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樣的關係也維持將近一年了,她愈來愈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對他的心卻一直沒清楚過。
他們聊天聊地聊心情,聊公事聊政治,就是不聊愛情。
「案子沒問題,倒是你最近的表現,同事都很稱讚,值得嘉許,也不枉我收你這個好學生。」梁胤撩開她落在他胸前的發。
他一向不愛讓女人賴在他胸膛上,只因為不喜歡女人養成依賴的習慣,但是對童思穎,他很放心。
起初,兩人關係突然轉變的時候,對於童思穎,他保持著柑當的距離,但是一段時間後,他發現她似乎很滿意兩人目前的關係,既依存卻又不依賴,相互取暖卻又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他慢慢發現,童思穎有著與他一樣的共識,兩人保持著彼此喜歡,卻又不干擾對方生活的日子,需要時彼此依賴,同時享有自由與溫暖。
也是有女人曾用這種方法留在他的身邊,假裝不在意,但總是撐不過三個月,就會露出對他的佔有慾以及對愛情的渴望,然後,結果是可預期的分手。
對這些女人,他並不覺厭惡,只是覺得無奈,他要的是自由,而不是牽絆,沒有任何女人懂,唯有童思穎。
聽到他的稱讚,童思穎淡淡的笑,揚起眼看著他方正的下顎,獻上一個淺淺的吻。
「那是因為有一個不藏私的好老師。」童思穎笑道,一雙眼笑瞇了,很喜歡從他的口中聽到對自己的稱讚,那是種對她的肯定。
梁胤無奈的扯唇,看到她美麗的紅唇,一年來不曾停在他的唇上,她的堅持,他算是見識到了。
她有她的堅持,而他也有他的原則,彼此都沒人試圖越過那條線,也就是說,一年來他們同床共眠,卻未曾吻過彼此的唇。
「你今天有聽說方家又再申請上訴的消息嗎?」梁胤問道。
由於她的表現愈來愈好,所以她不再總是跟在他的身旁像個助理,而是可以獨自處理案件,而晚間的柏處時間,也是他們兩個瞭解案件進度的時間。
「嗯。」童思穎點點頭,想到當初被方家耍著玩的情形,她不再有任何不平,畢竟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認識梁胤。
「他還真是不放棄,都這麼久的時間了,一再的上訴,有錢就是了不起。」她諷刺的說道。
「怎麼能放棄啊,一放棄就得關上好幾年,方老狐狸有的是錢,並堅信錢能買到自由,他一定會上訴到最高法院去。」梁胤很清楚他們的邏輯,這種官司打上三年五載,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童思穎疑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怎麼?」看到她的黛眉又皺起來,梁胤知道她有話想說。
「我很好奇這官司是段熙堅持要告?還是湛藍?」童思穎小手撫著他的胸口,問出想了一整天的疑問。
「有什麼差別嗎?」梁胤不明白這問題的重點。
童思穎淡淡的笑了笑,想起這一年來與段熙慢慢變得熟悉,更進而認識了湛藍這個天真樂觀的女孩——一個用笑容就能讓段熙自動變乖的好女孩。
不像自己,一年來心機變得深沉,卻還是無法弄清身旁男人的想法,看似精明卻傻得可以。
「平常和段熙相處起來,總覺得他好像很無害似的,笑意總是掛在嘴邊,但是事情只要一扯上湛藍,他就神經兮兮的。」那樣的段熙挺可愛的,不再一副狂妄張揚的嘴臉,自信得有些討人厭。
聞言,梁胤笑出聲來。
「連你都能看出來,可見段熙這感情用得很重,只是一張嘴還硬著。」想起那個鐵齒的段熙,梁胤也算服了他。
「他很執意要幫湛藍出一口氣,在他心裡,湛藍一定佔了很重要的地位。」童思穎心有所感。
梁胤挑起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隱約能感覺出她的語氣裡似乎有種羨慕的意味,他心裡的警鐘大響。
「段熙到現在還沒打算相湛藍結婚。」梁胤直覺地想將他們兩人看似甜蜜的感情淡化,只因為擔心她會誤會彼此的關係。
童思穎看他一眼,以她對梁胤的瞭解,自然能猜出他的想法,所以她搖頭。
「湛藍並沒有成功地幫段熙孕育小孩,他其實沒有必要留在湛藍身邊,我不知道他還在堅持什麼。」
「他是覺得對湛藍有愧疚吧!」梁胤隨意找了個借口,開始後悔讓童思穎認識段熙與湛藍。段熙對湛藍太認真,會讓童思穎對愛情產生不該有的渴望。
「你知道段熙還是有傳宗接代的壓力吧?」童思穎看出他的心思,律師本色開始冒出頭,在捍衛愛情這一塊領域上,她不想輸給他。
「當然。」梁胤聳聳肩,慶幸自己並沒有這樣的壓力。
「已經一年了,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段熙還不讓湛藍懷孕?」童思穎逼近他。
梁胤啞口無言,如今算足見識到她的功力了。
「其實不用我講,你也知道原因,段熙是因為心疼湛藍,想讓她多休息,所以才不急著懷孕,怕她太累,寧願獨自承受來自長輩的壓力,甚至日以繼夜的將她帶在身邊,無論是上班、下班,無論大家怎麼說,都無法影響他的決定。這在你的眼裡,難道只是一種愧疚嗎?」童思穎咄咄逼人的追問。
這下,梁胤傻了,心裡雖然有些慌,臉上卻反倒出現了笑容。
「難怪同事們會對你讚歎有佳,你在不該留情的時候,的確都能掌握時機,可以逼得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厲害厲害。」梁胤笑笑的轉開話題,不對這一段話下任何評論。
如果這是一場官司,那他輸得徹底,她這幾句話完全堵住他的嘴,令他沒有招架之力。
童思穎撫著下巴,看著梁胤那象徵認輸的笑容。
她心中沒有打贏官司的愉快,只有無奈。
只因為她很清楚,他與她之間的勝與敗,無關口舌伶俐,更無關時機對錯,她一開始就輸了。
兩個人在一起是那麼靠近,但心的距離卻遠得無法丈量,他一直在她的心裡,她卻沒把握,何時會成為他的過去。
她的落寞映在他眼底,梁胤直覺地想要安慰她。
「你覺得他們這樣的相處好嗎?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但是卻不結婚?」梁胤挺好奇她的觀感。
童思穎沒回答,只是聳聳肩,反倒回問他一句。
「那你覺得我們這樣好嗎?一個禮拜有五天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但是卻連親吻都不曾有過,這樣好嗎?」
梁胤全身一僵,一句話也說不出,當童思穎問完這句話後,也沒花太多的時間等候。
不待他回答,她便起身離開到浴室沖澡。
看著浴室的門關上,梁胤坐直身,讓寬厚的胸口露了出來,用手耙了耙過長的裡一發。
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一種暗示嗎?
在經過一年之後,她突然覺得他們這樣不好嗎?
這代表什麼意思?
是她膩了,還是……她想改變目前的關係?
如果是她已經膩了,那他還能接受,她如果不想繼續,他不會強求,好聚好散,還是可以當同事。
但如果是第二個呢?
梁胤腦中突然出現一大片空白,好半響無法思考,卻仍潛意識的知道,如果是第二個選項,他們兩個不會有平和的結束。
從來都沒想過兩人會有不同的抉擇,他們的觀念想法很接近,所以一直都很愉快的在一起,難道她也開始覺得不滿足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應該要怎麼處理目前的情況?
分手?各奔前途?
還是繼續,然後勉強自己?能撐多久,連自己都不知道。
法庭上的每次對決,總是盡己所能之後,等待法官的一拍兩瞪眼,有幾分的把握他總是能猜得出來。
但是這一次,卻不只是對與錯、分與合的簡單答案……
該怎麼辦才好?
再艱難的案件,梁胤都能平心對待,但是對於她臨時拋出的變化球,他卻出乎意料的慌了手腳。
十分鐘後,當童思穎沖完澡,探出浴室門口時,看到的就是梁胤發怔的畫面,有神的眼充滿困惑,方正的臉皺得能擠死三隻蚊子,這有趣的畫面令她的紅唇微微上揚。
看他出現這樣的表情,還真是一件難得的事,這男人總是信心滿滿的,永遠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唯獨現在……
「你看起來真像個傻瓜。」童思穎忍不住出聲笑道。
梁胤回過神,看到她唇邊的笑容時,他有幾秒鐘的怔楞。
這表情不太像是要同他攤牌,反倒帶著些寵溺?
一般女人總是用一種帶有渴望的眼神看著他,希望能得到他全部的關愛、所有的愛憐,以至於總讓他像逃難一樣的躲開。
只有童思穎,是他交往的女友裡,年紀最輕卻最懂他的女人。
在看著他的時候,她總是沒有太多強求,不給太多的壓力;唇邊帶著笑時,會像現在這樣帶著點寵溺的味道,似有若無的縱容著他對這段感情的不負責。
沒錯,對於感情,他的確沒有想過要負責任,那種壓力太沉重,他從來就不想要背負。
而童思穎懂他,所以寵溺他、縱容他……
在公事上,他傾盡所能地教導她所有成為律師的技能,但是私事上,他卻習慣讓她寵著,留在她身邊長達一年。
是誰習慣戀著誰?
好像說不出一個標準答案,他或她,都不是正確的回答。
既然想不出結果,那就不要想了吧!
「我看起來像傻瓜,你看起來就像一塊散發迷人香味的乳酪蛋糕,而我現在餓扁了!」
梁胤深邃的黑眸裡透出頑皮精光,霍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直接往童思穎的方向衝去。
童思穎被他逗笑,動作慢得來不及關門,紅唇逸出一聲尖叫,看著他朝自己衝過來……
「啊!你餓了,我煮東西給你吃嘛!」童思穎一邊跑一邊叫,直想找地方躲起來,只是後退無路啊!
只見梁胤竄進浴室裡,一把抱住她,像小狗一樣逗趣的聞聞她,聞得她全身發癢,笑到軟綿。
「我先吃了你再說!讓我先聞一聞……嗯!香噴噴,真的香噴噴,再來……該從哪吃起好呢?」
「別鬧了……」童思穎求饒道。
「不鬧不鬧,我絕對不鬧,我是真的餓了。」梁胤才不理會,剛洗完澡的她聞起來真是美味可口,教人怎麼忍得住呢!
薄唇吻上她的肩,嬉笑聲停了,兩人的呼吸也急了,泛著熱氣白煙的浴室裡,春意滿溢,而剛才那個擾人的問題,很快地詖他們拋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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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枕邊的人此刻發出平穩的呼吸氣息,如此溫暖、如此安全、如此……讓人迷戀。
也如此的……讓人無法隱藏真正的心情。
小手滑上他有稜有角、方方正正的頰,慢慢地,手指劃過他挺直的鼻樑,再用前所未有的輕柔動作,若有似無地滑過他緊抿、象徵無情的薄唇—這個她從未碰觸的禁地。
不曾吻過他,不曾。
為的是什麼,她從未向他明白解釋過。
這不是她的初吻,她沒有必要這麼珍惜,更何況,初夜都給了他,她還要在乎什麼?
她猜想,就算梁胤想破腦袋,也無法瞭解她真正的心情。
這麼柔軟的唇,是一個傳遞愛與真情的窗口,他跟她沒有情,也沒有愛,他們之間不該有這個窗口。
這是她不願讓他吻的原因。
他不會愛她。
而她更不想經由一個吻讓他察覺,她並不如表面上那樣無動於衷,要不然這一年來,她不會明知兩人沒有未來,卻仍只想留在他身邊。
兩人的柏處很平靜,他有他的生活,而她也有,但不同的是,他是多采多姿,她則是平淡如水。
這是她喜歡的生活,平實而穩定的留在一個人身邊,她想,那只是因為她缺乏安全感,並不是因為她愛他。
她只是喜歡他而已,或許比喜歡還多一點,再多一點……但不是愛。
他們之間沒有愛!
愛會讓人心安、讓人愉悅,而不該讓人如此牽腸掛肚,如此的難受。
眼淚流出眼眶,這麼深的夜裡讓人顯得軟弱,她無法隱藏她的心情,無法否認的,他的確讓她很傷心。
有些男人自私,一輩子不說愛,但是他們無情得讓人能痛下心離開,但是梁胤卻不然。
他總是溫柔,總是用一雙深邃的眼望著她,從不否認他喜歡她留在他的身邊,甚至偶爾會像小孩一樣撒嬌,埋在她的頸窩處,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可以一輩子在一起。
紅唇扯出無奈的笑容,童思穎美麗的眼泛出一抹酸澀。
他們之間有情沒有愛,有現在沒未來,這大概是他們談到將來最遠的限度。
他們約好,「如果」一輩子都找不到比對方更適合自己的對象,他們就要相守「一輩子」。
如果?多麼不可靠的字眼,而一輩子,更是個遙不可及的名詞。
他們才在一起一年的時間,她總是在他身邊守著他,而他……已經試過「某一些」對象,某一些他以為會比她更適合他的女人。
不知該說是可喜,還是可悲,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比她更適合的女人,所以他們的「一輩子」,到目前還是彼此牽扯的。
這一段關係的開始,是兩人無言的默契,而是否要結束……話說得好聽,彼此都有結束的權利,但慘的是,她一直沒打算破壞現狀。
主控權一直在他手上,對於這段感情,他要留,她會對他張開雙臂,他要走,她也只能揮手,絕不強留。
這是她僅有的尊嚴,也是對這段感情的珍視,不願給彼此太大的壓力以及不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