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易青青從睡夢中被驚醒,她眨了眨眼,赫然發現自己正被白裕承打橫抱在懷裡。
她驀然驚醒,看向前方,這才發現他們正在他家的地下停車場裡,而他黑眸正緊鎖著她的眼。
「放我下來。」她驚呼一聲,伸手去推他。
「別亂動,這裡每一處都有監視器,我不想引來警衛。」白裕承不動如山地繼續往前走。
「你如果不想引起警衛注目,現在就放我下來。」她脹紅了臉,覺得這樣的姿態簡直曖昧到極點。「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應該再這樣的。」
「我們上樓再談。」
白裕承對她抗拒的句子充耳不聞,仍舊牢牢抱著她,直到走進電梯,關上了門,他才願意放下她。
易青青別開頭,咬住唇,生著悶氣,腦裡一團亂。
不是都已經恩斷義絕了,他現在來這一招是什麼意思?
電梯抵達頂樓,發出「噹」地一聲。
只是,電梯門才一開,他的鐵腕又在瞬間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帶進家門。
大門一關,易青青的手腕一得到自由,她便退到離他最遠的那片牆。
只是她跑得太陝,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的身子突然一陣昏眩,幸好她及時扶住牆壁,才沒因此而跌倒。
「怎麼了?」白裕承扶住她的肩膀,臉色頓時變得青白。
「我沒事。」
「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白裕承直接攬著她的腰,又想往外走。
易青青驀地扯住他手臂,留下一道抓痕。
「我不需要去醫院!我需要的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覺。」怕身體狀況被發現,她急得提高了分貝說話。
「你不舒服,我帶你回來休息,有何不對?」白裕承瞪著她,惱火地握住她的肩膀,說話語氣也暴烈了起來。
好吧,就算他帶她回來是居心叵測。貼心如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何必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對於已經分手的人來說,這樣就是不對!」她不想哭,可卻不知何故,她已經是滿臉的淚水了。
易青青雙手推拒他,卻沒法子推動他半分,淚於是流得又急又凶了。
白裕承傾身想捧住她的臉孔,但她激烈的掙扎卻完全超出他的預料。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火爆的一面。
「你根本不該借口說什麼有公事,帶我回來。你應該做的事,就是開車回去找成莉萍!」易青青失控地大叫出聲。
「我需要的人是你!」白裕承瞪著她的臉,大吼出聲。
他的叫聲在安靜屋內迴響著,嚇得易青青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他的指尖陷入她肩膀裡,因為她覺得痛,但真正讓她整顆心都揪起來的,是他的表情。
他臉頰緊繃著,火眼期盼地望著她,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顫抖。一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如今卻緊張地連呼吸都急促了。
這一切,只因為他說了——
他需要的人是她。
易青青伸手撫住他的臉頰,她抿緊唇,努力不讓淚水再落下,以免模糊了他在她眼裡的模樣。
「謝謝你。」她望著他的眼眸,微聲地說道:「這句話是你送給我最好的禮物了。」
「所以?」白裕承急迫地想要一個答案。
她仰頭凝望著他,激動過後,腦子也開始思考了。
他只是說了他需要她,如此而已。
除此之外,她看不出他有任何改變他人生的打算。易青青火熱的心,被潑了一盆冷水,澄淨眸子亦隨之黯然了。
易青青收回了置於他臉龐的手掌,置於身側。
「你期望我說些什麼呢?」她後退一步,搖頭苦笑著。「我說過我要的是婚姻。你現在其實還是不想和我結婚,否則你剛才就會直接跟我求婚了,對嗎?你只是捨不得我,但也不想放開成莉萍這條大魚,對嗎?」
白裕承回望著她譴責的眸,完全不介意自己在她面前是個混蛋,只要她願意回到他身邊,給他安什麼罪名,他都無所謂。
他皺著眉頭,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試圖想說服她。
「就算是又如何?我不認為那有什麼影響。」至少對他不會有任何影響,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腳踏兩條船,對深愛你的我,是一種傷害,對仰慕你的成小姐也是一種傷害。你如何能夠同時傷害兩個女人,只為了想成就你自己的野心和私心呢?」易青青握緊拳頭,只想給這個自私的男人一巴掌。
「你的意思就是絕對不可能和我復合?」他寒聲說道。
「當然。」即便分手讓她心如刀割也一樣。
白裕承所有的情緒,在同時冷斂回心裡。
很好,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還以為人家會拍手叫好。他實在是夠蠢了!
是他太心急著要她回到身邊,急到連彼此的堅持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白裕承霍然轉身走到窗戶邊,推開了窗戶,燃起一根煙。
「我沒求過人。」方纔那些話,已經是他的極限。
「你何必求人呢?你強韌得足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想再留戀他的背影,她飛快地轉過身,握住門把。
「我爸媽在我七歲時,經商失敗自殺。但是,在我住進育幼院之前,我其實曾經在一個伯母家住過一段時間。」他抽煙吐了團煙霧,聲音冷冽如夜。
易青青明知自己該快步離開,不該再讓自己有任何可能的動搖,但她腳步卻自有意志地停止不動。
他……父母自殺身亡?
「那位伯母不怎麼愛理我,可也不太挑剔我,我開始覺得日子有點回復到從前有爸媽的生活了。後來,伯母決定再嫁時,她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幾天後就要把我送到育幼院。」白裕承看著窗外,薄唇譏誚地上揚著。「真怪,我以為我已經把這些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易青青四肢冰冷,不敢出聲,只怕自己打斷他的敘述後,他便不願再多談了。
「我那時還小,不知道自己是個拖油瓶,我大哭著跪求伯母別送我去育幼院,我哭了一個晚上,她只是嫌惡地看了我一眼,扔了一百塊給我,叫我自己去買個便當吃……」
白裕承的尾音消失在香煙裡,他深吸了一口煙,肩膀隨之震動了一下。
易青青看著他高瘦的背影,眼眶早已激動地轉紅。
她以為他不愛與人親近的個性,是因為在育幼院裡少了別人的關心。誰知道,情況卻遠比她所想像的還讓人傷心。
「從此以後,我就沒再求過人了。」最後一句,他的聲音淡得像一陣煙。
易青青聞言,淚水決堤。
她用力地閉上眼,因為此時就連看到他的背影,她都覺得不忍心。她倚著牆壁滑落,哭到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對不起。」她哽咽地說道。
白裕承背影一僵,叼著煙看向遠方。
易青青咬著唇,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道歉,畢竟他讓人悲傷的童年,不是她的錯。
但她卻忍不住要自責——他從此關上了心扉,會不會都是她的錯呢?
「你不用說對不起,你一點錯都沒有,錯的是我的野心。」白裕承捻熄香煙,終於轉身面對著她。但他的臉龐像戴上了一張面具,讓人瞧不出任何喜怒哀樂。「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白裕承走到沙發邊,拿起電話。
「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了。」
「到我住的地方接易秘書。」他說完一句,便掛斷電話,冷眸望向她,恍若一切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司機說他二十分鐘後到。」
「謝謝。」
「你可以先下去在大廳等他。」白裕承邊解開襯衫,邊走向房間。
房門才打開,卻也幾乎在同時便再度闔上了。
易青青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一陣心酸湧來,打得她只能牢牢擁住雙臂,卻還是止不住渾身顫抖。
難怪他總不願對感情付出,因為他太害怕失去之後的孤單,七歲的孩子被父母的自殺遺棄了一次,又被認養的人放棄了一次。
他那時候只是個孩子啊……易青青把臉埋到雙掌間,無聲地慟哭著。
他的心裡空缺了那麼一塊,可他向她伸出手了,她只要願意心軟一些、妥協些,她知道他會有所改變的。
她也相信當他抱著自己的孩子時,他心裡的冰山會被融化的,如同她也曾經短暫地融化過他的心一般。
易青青撫著肚子,心跳紊亂到讓她頭昏,整個腦子全亂成了一團。
但是,一個非婚生子,難道不會是另一個問題嗎?
況且,她明明無法認同他對婚姻不忠實的殘酷想法,又如何能因為對他一時心軟,而加深他理直氣壯一屋二妻的氣焰呢?
即使她再愛他,她的道德觀就是不允許她去傷害他未來的家庭。
她辦不到,真的辦不到……
易青青淚水干了,直到再也沒法再哭出更多心酸了。
再看了他的房門一眼,她拖著困頓的身子,走出他的家門。
或者該說——
走出他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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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喜怒哀樂而有任何遲延,當易青青的懷孕進入第十四周,她在「LEON」集團的工作,也同時進入了最後一周。
下個星期,她的小妹要結婚。
而一等到小妹的婚禮結束,她便要跟爸爸坦白她懷孕一事,並認真考慮到日本待產一事。小妹的另一半已經幫她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她點頭,便可以直接到日本住上一年,避開所有親朋好友猜疑的目光。
星期一這一日,易青青如同往常地在八點四十分便抵達了辦公室,新來的高秘書也和她同時抵達。
「這麼早來啊。」易青青微笑地打著招呼,坐回辦公桌前。
「怕工作做得不夠周全啊。」高秘書說道,可沒天真地以為總裁會是個好擺平的角色。
「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勝任的。你上班一個多月來,總裁從沒對你發過脾氣呢!」易青青柔聲說道。
「那是因為有你的協助。」高秘書感激地看著她。「真不好意思,害你忙到都瘦了。」
「我變瘦,是因為腸胃不好。」易青青搖頭,輕描淡寫地說道。
其實,打從她懷孕以來,她的體重反而掉了兩公斤。
不過,醫生說,她和孩子一切正常。還說,懷孕前三個月,胎兒尚未從母親身上汲取營養,因此要她放心。
事實上,最近隨著孕吐的次數變少,她的精神已經逐漸變好,食慾和體重也在漸漸地恢復之中。
「對了,這些是我整理出來的一些名片,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影印一份。」易青青起身遞過一本米白色的檔案夾到高秘書桌上。「一些重要的媒體記者、廠商、業務及設計師的名片資料,還有總裁比較偏好的餐廳,我都寫在後頭的筆記了。」
「謝謝!這份禮實在太大了!」高秘書非常意外,卻還是興高采烈地接下了檔案夾。有了這份資料,她便可以少費許多心神,少踩許多地雷。
照理而言,這種私人檔案都是秘書的壓箱底,很少外流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在離職之後,卻依然是老闆心目中擁有獨一無二的好秘書啊。
「我接下來會休息一年,白裕承是個好老闆,我希望他會有個好秘書。」易青青心裡多少猜出高秘書的疑惑,簡單地解釋道。
事實上,她只是不忍心看到白裕承還得重新去適應另一個秘書罷了。
她離開了之後,他的生活已經變得夠冷漠了。如果有人能在工作上,給予他一些溫情的話,那總是好的。
「你真的是個無話可說的好秘書。」高秘書佩服地說道。
「你也是啊。」
兩人說完話後,便紛紛各自埋首於工作裡,忘了時間。
「總裁今天怎麼還沒到,」易青青驀一看時鐘,發現已經九點半了,不免有些擔心。
「也許他睡過頭了吧。」高秘書猜測道。
「也許吧。」白裕承只會提前醒來,他從不會睡過頭的。
易青青揪起眉,想著他若是十分鐘內還不到,她便要打電話去找人了。
「我先進去總裁辦公室整理一下,如同我們之前的討論,這一周的公事就拜託你全權處理了。」
看著高秘書點了頭,易青青走進總裁辦公室,一見到那張極度凌亂的辦公桌,她心口一慌,發生什麼事了?
她知道他們分手後,白裕承便習慣在辦公室工作到九點,可是他在離開之前,通常會稍微收拾一下桌面啊。
易青青走到辦公桌前,還沒動手收拾,秀眉早已打了十八個結。文件散了一桌,幾支沒蓋筆蓋的鋼筆隨意亂擱著,完全不像是他的風格。
一陣衣物窸窣聲讓她驚跳了一下,回頭一看——
白裕承正滿臉通紅地躺在休息區的大沙發上。
她心急地奔跑到他身邊,一摸他的額頭,馬上倒抽了一口氣。
他發著高燒!
易青青轉身想要打電話給司機,一隻火熱大掌卻在下一刻便握住她的手肘,不讓人離開。
「青青?」他眼眸半睜,雙眼泛著血絲。
「你發燒了,我打電話給司機。」易青青一手握住他的手掌,一手已經抓起電話,飛快要司機到樓下待命。
「我的喉嚨很痛。」他雙眼滿是紅絲,嘴唇亦呈現異常的鮮紅。
易青青很快倒了杯水,坐到他身邊,讓他喝完。
「現在幾點?」他斜倚著沙發,甚至沒有力氣爬起身,也仍然緊閉著眼。
「十點了。」
「我得起來。」他嘴裡說道,勉強張開眼,呼吸裡有著沉重的雜音。
「中午的飯局和下午的會議,還有巡視工廠的行程,我待會兒幫你全都挪到明天。你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你總不想小病轉大病,讓事情更加處理不完吧。」易青青揣測到他的心思,一手彎到他腋下,用盡力氣將他扶正坐好。「所以,我們得先去看醫生,好嗎?」
白裕承咬緊牙根,勉強自己倚著她站了起來。
「頭好痛。」他說,高大身軀暈眩了一下。
「因為你發燒了。」
「我昨天頭痛,以為是睡眠不足。但是,我找不到頭痛藥……」
「你怎麼不打電……」易青青的話卡在喉嚨,咬住了唇。
白裕承默默望她一眼,慢慢地往門口走,而她也不便再多問了。
他們分手了,所以白裕承不該在晚上打電話給易青青,而「LEON」的總裁也不該為了頭痛藥打電話給秘書。
易青青一甩頭,拿過他的外套跑到他身邊,披上他的肩膀。
「你之前對我太好,幾乎把我慣成生活低能兒了。」他拉好外套,一手搗額,嗄聲說道。
「或者,我也有些私心,我總是照顧得太多,想讓自己變得特別……」易青青微微一聳肩,淡然地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兩人對望了一眼,心裡都有千言萬語,卻又全都找不到適合時機說出口,只得全都默默地再吞回心裡。
「走吧,我陪你去看醫生。」易青青說。
「怎麼不讓新秘書陪我去了?」他濃眉一擰,不無訝異地看著她。
「無所謂,我再陪你,也不過就只有這星期了。」她說完,嘴裡覺得苦苦的,鼻尖卻酸酸的。
「你以為我會在乎,你還能陪我多久嗎?」白裕承低聲笑了起來,先她一步打開了房門。「反正,沒有人會永遠待在我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