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維多利亞港的璀璨燈火,在飯店頂樓房間窗外閃爍著。
可飯店大床上一對交纏人兒,根本無心去欣賞外頭夜景有多燦爛。熱情地焚燒彼此成灰,是他們此時唯一的專注。
「啊……」
在最終的高潮臨界點到達時,她哭喊出聲,張唇咬住他的手臂,不許自己喊得太大聲。而他健碩身子隨之一緊,崩潰在她的懷裡。
她鬆開唇,側過臉嬌喘著氣,眼眸氤氳如露,全身仍然蕩漾在方纔的快感餘波裡,一攤春水似地柔柔偎在床枕間。
白裕承拂開她臉上髮絲,他望著左臂上那深深一圈齒痕,低頭在她唇上揉碎了一個吻。
「叫出來又如何?我又不是沒聽過其他女人的叫聲。」他說。
易青青毫無防備地被他從雲端重重地推落,痛到她握緊拳頭,咬牙忍住了即將衝上眼眶的熱淚。
她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麼殘忍,就連讓她偷一些假意溫柔也不肯。
「小野貓。」白裕承揉著她的髮絲,從床間一躍起身。
她蜷著身子,半側著臉,明眸半睜,好讓眼裡的不爭氣淚水乘機滲入枕間。
白裕承走向吧檯冰箱,拿出一罐冰水,仰頭大口喝水。
幾顆水珠,沿著他唇邊滑過剛硬咽喉,滾落他在健身房裡訓練出來的結實胸肌、大衛雕像般的平坦腹肌……
易青青別過頭,不許自己再看。她不懂「迷戀」這個名詞,怎麼會出現在一個三十歲女人身上,可她確實迷戀著他。
「喝水。」
忽而,一隻馬克杯送到她手裡。
「謝謝。」易青青坐起身,捧住水杯,慢慢地喝著溫水。
白裕承則已逕自轉身走到窗邊,推窗望著凌晨夜色。
溫水入喉,暖了她的心,舒了她的眉。
這是他難得的溫柔……每每總是在她心痛時,他卻又記得了一些關於她的小細節,像她不喝冰水、不喝咖啡等等。
她知道這不是真感情,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太多,想到無法輕易逃脫了。
「我和徐董通過電話了。」白裕承說道,依然背對著她。
她皺起眉,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你答應和王董女兒再次見面?」才說出這句話,喉嚨便乾澀地痛著,痛得她只好低頭猛喝水。
「那是題外話,徐董說他小兒子下個月回國,想把你介紹給他,問我放不放人。」白裕承側過身,半偎著牆,直挺鼻樑在臉上映出一道陰影。
易青青驚訝地睜大眼,將馬克杯放到一旁,坐直身子問道:「徐董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徐董何必問你?麻雀秘書飛上枝頭當少奶奶,有多少人會拒絕?只要知道我不會因為你的離職而不快,那麼他當然就會直接找你開口,開出少奶奶的職缺。」他譏諷地說道,聲音如冰。
「我對婚姻沒興趣。」至少她在他面前,總是要這樣說的。
「我對婚姻也沒興趣,但我有野心把婚姻當成跳板。」他目光炯然地看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她的真正心思。
易青青覺得悲哀,因為完全清楚他的野心,所以,一直在等待他真正的另一半出現,等待他哪天給她一記當頭棒喝。
她不願再談,拿過一旁睡袍,很快地覆住自己,起身便想走向浴室。
他黑眸一瞇,大跨步地朝她走近。
易青青屏住氣息,加快了腳步,小跑步地往前衝,她的手握上門把——
但,太遲了。
一隻大掌握上她的腰間,往後一拉。
她整個人落入他懷裡,緊靠著他灼熱肩臂。
她抬眸,他凌厲黑眸正審判似地看著她。
「為什麼逃?」他問。
「我沒逃。」
「剛才你洗澡時,你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胡定煊』。他是誰?這名字為什麼聽起來有些耳熟?」他問,不喜歡她在他面前有任何秘密。
「胡定煊是東華飯店的公關,我們是在東華舉辦的秘書宴上頭認識的,你見過他一面。」她簡單說道,心裡焦急的卻是另一件事。
她和白裕承的關係,已經夠剪不斷理還亂了,不需要再橫生枝節了吧。
八卦雜誌曾經繪聲繪影地報導過她與白裕承,不過因為兩人都是不予置評的個性,加上他們在辦公室裡完全一副公事公辦之漠然,流言很快地便平息了下來。
可那並不代表,願意讓自己的朋友們以為她是個見不得光的秘書情婦哪。
他應該沒接電話吧!易青青不安地看了白裕承一眼。
白裕承望著她臉上明顯的焦急,一股怒氣油然而生,讓他的黑眸變得更加冰冷。
「沒想到我居然有一個萬人迷秘書。週五下班,又有人想安排相親,還有公關等著在一旁伺候。行情很高嘛!你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私人行程?」
「定煊只是我一起去看表演的朋友。」易青青說道。
「昕有關係都是從朋友開始發生的。」白裕承俯身逼近她,微一勾唇,但笑意卻未曾抵達他的眼裡。「那麼我被歸類為哪一種關係?你的秘密情人?你的床伴?」
「你說呢?」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不閃不躲地直視著他。
「你說呢?」他狡猾地又把問題拋回予她。
「我不知道該如何歸類你,我只知道自己被歸類為是你的床伴。」她手握成拳,面無表情地說道。
「不……」白裕承黑曜石般的眸子光采流轉,握著她下顎的手掌也變得輕柔了。「你不只是我的床伴。」
是嗎?易青青屏氣凝神地望著他,等待著他再多說一些什麼。
可是,一如往昔,每到重要關頭時,他總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用他那雙火一樣的眸,無聲地鎖著她的眼。
「既然自己都不想回答問題,為什麼又要逼問別人同樣的題目呢?」她推開他,轉身走向浴室。
「我不會娶王董的女兒。」
易青青聞言,驀然回頭——
他正大跨步地走到吧檯邊,替他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的心跳如雷,因為他不曾為他自己的行為解釋過什麼,但他此時的話,聽起來卻像是一種承諾。
會不會老天垂憐她,終於讓他改變心意了呢?
一年了!他們在一起一年了,可以有所改變了嗎?
易青青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無聲地等待著。
「王董女兒的籌碼不夠精采,我的妻子要能為我撐起另一片江山。」他回頭朝她舉了下酒杯。
易青青心一冷,再一次發現,天堂地獄原來就在一線之間。
對他,她錯在不該再有期待的。
「你還不夠有錢嗎?」她問,荒謬得希望他能再傷得她更深一些,好讓她徹底地斷了心念。
「錢永遠不嫌多。我當初被人踩得多低,我就要爬到幾倍的高。」白裕承看著飯店房裡的一室奢華,又將目光移回她身上。「別一臉不認同的表情,你該笑一笑的。我的結婚對像愈難挑,我們的關係就會持續得愈久。」
「是嗎?」易青青仰視著他,白皙小臉除了淡色雙唇之外,竟再也找不出一點鮮艷色彩了。
維持這樣的關係,這樣地愛著一個人,卻只能落得一個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的下場,要她怎麼笑得出來。
「也許……我並不想這段關係持久。」
易青青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白裕承瞪著那扇浴室門,聽見了水聲嘩啦的聲音。
他跌坐在吧檯高腳椅間,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拿起威士忌,連冰塊都沒放,便直接喝了好幾杯。
待到嗆辣酒意從鼻樑嗆上腦門,他才有法子思考她的話中涵義。
一種無助感在他胸口盤桓著,讓他痛苦地只想狂嘯出聲,如同七歲時父母自殺雙亡後,那種怎麼樣也趕不走的心慌意亂。
他猛捶了下揪痛的胸口,酒喝得更凶了。他鷹眸一瞇,搖搖晃晃地起身,倒入離浴室最近的沙發裡。
不,她是在意他的。
一年前,他吻了她的唇,為她打破了不談辦公室戀隋的規則。
因為他看出了她那麼靈巧地藏著對他的愛戀,安分地扮演著秘書一職,什麼也不求的戀愛傻氣。
因為她讚許的眼神,會讓他的心湖雀躍地跳動著。
因為她在他的眼裡,是個讓他有慾望的柔軟女人。
所以,只要他還在意著她的一天,她便不能結束這段關係。
他也不信她會果決地走出這段關係,女人對於情感這回事,總是太癡。否則,她怎麼會無怨無尤地陪在他身邊一年呢?
總之,他不許她走!
白裕承起身,並未全醉,卻又有些借酒裝瘋地走向浴室門口。
「開門!」他用力拍打著浴室、低沉地命令道。
一會兒後,浴室門慢慢地打開來。
浴室裡水氣氤氳,她的頭髮微濕,眼眶微紅著。
而她裹在白色浴袍裡的樣子,清純得不像個三十歲熟女,無辜地讓他覺得自己像個長了黑色羽翼的惡魔。
白裕承心頭煩躁了起來,狠狠地將她攬進懷裡。
「今晚不讓你睡。」他霸氣地說道,鼻尖俯至她頸間,大掌則在同時扯落了她的浴袍。
「你——」易青青驚喘出聲,因為他竟打橫抱起了她。
「我很重!」她耳根一熱,伸手便去推他。
「你輕得像鬼。」
白裕承將她捆得更牢了些,目光炯然地盯著她臉頰上的紅暈,方才胡思亂想的不安,此時方漸漸地散去。
確定她仍然受到他影響,他便放心了。
「可是……已經沒有保險套了……」她微聲說道,拚命縮著身子,對於被他這樣裸身擁著,羞得不敢再抬頭。
他望著她耳邊美麗霞紅,黑眸裡閃著誰也沒發覺的溫柔。
「無所謂,今天不是你的安全期嗎?」他對數字向來敏銳,況且她的經期向來很準,他不難記清楚。
「是,但是……」沒有百分百的避孕方式。
易青青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白裕承已經將她放至床上,吻住了她的唇。
可今天真的是她的安全期嗎?易青青想著自己這個月不曾來到的經期,心情霎時一荒。
她睜大眼,小手揪住他臂膀。
「不許你想著其他事!」他怒聲說道,不准兩人獨處時,她的心思不放在他身上。
白裕承低頭埋至她胸前,知道用何種挑逗方式,便能讓她拱身相迎……
很快的,易青青便沒有法子再多想些什麼,因為他火熱的唇及在她身下放肆的指尖已讓她失去了理智,只能失控地再度與他歡愛了一回。
只是,倦極的她,在他沉穩的睡眠呼吸聲於耳邊響起後,卻仍然枕在他的臂彎裡,久久無法成眠。
她會不會……懷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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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天氣微暖,有些微風,是典型的秋高氣爽好天氣。
午後,白色婦幼醫院沐浴在一層奶油光線裡,從香港洽公回到台灣已有兩個星期的易青青,在鼓足勇氣之後,終於走進了醫院大門。
穿著粉紅護士服的醫護人員穿梭於白色大理石室內,皮製沙發上坐著幾名穿著孕婦裝的太太們。
易青青填好了掛號表,在經過半小時的等待,終於與醫生有了一場簡單晤談。
稍後,她在護士帶領下做完幾樣簡單檢查後,再度回到那間鑲著琉璃壁飾的看診室內。
「易小姐,恭喜你懷孕了。」頭髮花白之女醫生看了下檢查報告,笑著對她說首。
易青青腦中閃過一陣暈眩,她微張雙唇,一時竟忘了要呼吸。
很快地,她心臟開始怦怦怦地劇跳了起來,臉頰也因此泛出一層淡淡紅暈。
「可是我們有用保險套啊。」易青青不能置信地說道。
「九成九的避孕安全率,並不是百分百啊。」女醫生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後,再度低頭看了一眼檢查報告。
「你現在懷孕四周。以後每週回來檢查一次,等到寶寶有心跳之後,會發給你媽媽手冊。這段期間你的飲食要注意,太過刺激的食物和咖啡因都要禁止……」
易青青認直一地聆聽著醫生的敘述,她很努力地想把每個字都記在腦子裡,可她的腦子變成一團棉花,整個人竟輕飄飄地像是要飛上天一樣。
醫生看著易青青臉上情不自禁的喜悅笑容,也回以一個微笑——
這是一個開心的准媽媽哪!
易青青向醫生道了謝,走出看診間,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
她站在醫院前廊,迎著溫煦陽光,臉頰滿滿地全是笑意。
她懷孕了!
易青青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腹上,激動地低喘著氣。
和白裕承交往一年以來,因為她無法適應避孕藥的噁心後遺症,一向是由他使用保險套來避孕。偶爾,他當然也有沒用保險套的時候,但那多半是她的安全期啊……誰知道百密也有一疏呢?
她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改變了,畢竟在交往之初,他便已經將所有醜話說在前頭了。
他說過,他的野心強於一切,即便連婚姻也只會是他增加企業利益的籌碼。
這一年來,她考慮過無數次分手的可能性,她畢竟不是神,沒法子愛著他而永遠得不到回報。
只是她總是捨不得,捨不得讓他冰冷冷地一個人過日子,總覺得他的孤單,只有她知情。
她傻到無可救藥,笨到該成為女性公敵,這些事她都清楚。但她就是沒法子放棄希望,始終以為他會一日比一日地更加開始在意她。
現在,有了孩子,她相信一切都將有所改變了。
雖然他們沒討論過孩子的事,可她知道他的責任感,她相信他會願意給孩子一個家的。
易青青腳步輕快地走進咖啡廳裡,叫了一壺花草茶。
現在不能喝她愛的紅茶了,不過和一個新生命相比,幾杯紅茶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看著手機,心裡掙扎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他,好讓他知道這個好消息。
今天是她的休假時間,但白裕承還在工作啊,他向來不喜歡她在上班時間,和他討論私人事情的。
但今天情況特殊,她可以暫時不去理會他的那些規矩吧。
易青青按下他的手機號碼,屏息等待著。
「喂。」
電話傳來白裕承冷冷嗓音簡單地應道。
「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三十分鐘後要和設計師開會,劉秘書卻還沒找到設計師傳來的那份新的巴黎時尚趨勢報告!」
「我待會兒就打給劉秘書,告訴她文件放在哪裡。」他向來急性子,一定是劉秘書找資料超過五分鐘,他便發火了。
她寵壞他了。以往,她總是習慣在他尚未提出要求前,便將他所需要的文件準備齊全了。
「你有什麼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冷的問話。
易青青拿著手機,一時之間竟不知要如何開口。
「什麼事?」他問,聲音微顯不耐煩。
「有……一點私人的事情。」易青青微聲說道,懊惱著自己怎麼會異想天開地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他呢。
「那就晚上再談。」
「我……」
電話被切斷了。
易青青怔怔地拿著手機,心被重重捶了一拳。
她被懷孕的喜悅沖昏了頭,才會妄想白裕承會因為她的懷孕而改變。
上一次回國那一天,她和白裕承曾與她的小辣在咖啡廳巧遇,但他竟連半句寒暄的話都不願跟她的家人說。他們交往了一年,他對她依舊無情,此時又怎麼可能突然對她懷孕一事充滿了熱情呢?
她能肯定他會照顧她與孩子一生一世,因為那是「他的」孩子,但其他的感情,也許就此斷得一乾二淨了,因為他討厭麻煩。
死心吧!該和他分手了!難道要苦了肚子裡的孩子,難道還要繼續委屈自己嗎?
易青青臉色一白,不敢再多想,低頭打了通電話給助理劉秘書,安撫了對方焦急的情緒,並清楚交代了文件放置的地點後,易青青將手機擱到一旁。
店員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壺新鮮花草茶。
綠色香茅在透明圓壺裡緩緩旋轉著,淡淡檸檬香氣在她鼻尖盤桓著,這些原本該讓她心靈平靜的事情,此時卻讓她想哭。
她緊握著拳頭,強行壓抑下想哭的衝動。
分手吧!她的心頻頻催促道。
她可以養活一個孩子的!她可以不用忍受那種提心吊膽的戀情!
易青青臉色蒼白地端起熱茶,很快地喝了一口熱茶暖胃。
但她還愛著他,愛他努力工作時的神情,愛他認真處理公事時皺眉的樣子,愛他總是能做出睿智的決定。她的雙眼,總是沒法子從他臉上移開。這樣的她,要如何跟他分手呢?
易青青捧起杯子,熱氣轟上她的臉頰。
她是不是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她抬起頭,前方一桌女子正拿起一本八卦週刊,封面正對著她——
白裕承攜女,半夜PUB狂歡!
易青青盯著那張封面,臉上頓時變得毫無血色。
那不是個普通女子,那是法國服裝敦父的女兒成莉萍!
她安排過白裕承和成莉萍的飯局,但她卻完全不知情這兩人曾於私下碰過面。
如果白裕承認為王董女兒不盡然符合他的擇偶條件,那麼成莉萍身為時裝名門之後,無論是聲望財勢都能夠滿足他的需求。
易青青猝地將臉頰埋入雙掌之間,淚水無聲地滑落,聚在手掌間瘋狂地燙著人。
夠了!
再與他癡耗下去,即將要面對的便是她最不願看到的結果——
他與別人的婚禮。
快刀斬亂麻吧!
趁著他還不知她有了孩子之前,向他辭職,與他分手吧!易青青握緊拳頭,心如刀割地做出了決定。
這樣一來,她至少還能保留她的尊嚴及——
他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