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好快,爸爸已經往生一年了。
在前往武聖揚家的路程上,鄔若玫坐在計程車裡,怔怔地對著窗外回想著往事。
過去一年來,武聖揚的名號由亞洲闖到了國際藝文界。
他的作品在蘇富比的亞洲當代藝術專拍裡,成交價屢創高價,一副字帖竟以八十萬美金成交,
可武聖揚沒因此而以名人自居,卻依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自由得像一陣風似地穿梭在地球間。
所以,就算她想離婚,放武聖揚自由,也著實找不著人。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地方,是一年前在機場的那一回。
武聖揚帶著她爸爸一小甕骨灰,準備直奔西藏——那是她爸爸生前最愛之處,他要武聖揚幫他把骨灰揚散在那片一望無垠的黃土裡。
武聖揚那一去之後,便音訊全無。
她沒有太訝異,因為他對她說過,他旅遊時絕不開機。
而她先是忙著考大學,之後又忙著當大一新鮮人,忙著課業,就這麼忙到了大一生涯結束。
「小姐,到了喔。」計程車司機轉身對她說道。
「謝謝。」鄔若玫付了車錢,下了車。
夏季的風,帶著幾分燥熱,吹起她的髮絲,也吹來一陣桂花的香味。
鄔若玫抬頭看著眼前兩棟僅隔著一道白色竹籬笆,長得一模一樣的南洋風味大宅。
她比對了下住址,走向左邊那戶大門。
叮咚!
鄔若玫按下門鈴,心裡卻忐忑了起來。
恁是她平時再如何沉穩過人,也不是一天到晚要找人談離婚吧。
叮咚!
一分鐘後,鄔若玫又按了一次門鈴,這回臉上緊張神色已稍稍舒緩了些。
回應她的,依舊只有風吹過草木的沙沙聲。
鄔若玫拿出紙筆,寫下她的姓名手機電話後,將便條紙往信箱裡一擱。
「誰啊……」
突然,一道有氣無力的男聲,緩緩地自門內飄來。
「武聖揚,是你嗎?我是鄔若玫。」她輕聲說道。
門內,沉默了許久。
「武聖揚?」
「對,我是餓到快死掉,而且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的武聖揚……」門被慢慢地推開了。
臉色青白,高壯身子搖搖晃晃的武聖揚現了身。
他的黑髮剪到了及肩長度,頸部以上看起來很正常,可他裸著上身,只穿了件寬鬆的功夫褲。
鄔若玫睜大眼,目光很禮貌地看向天空。
然則,此時號稱快餓死的武聖揚,一見到她,就突然衝到她面前,前前後後地繞了好幾圈。
「天啊,我不但幻聽,而且還有幻覺!你……」武聖揚一下皺眉,一下眨眼,把眼前清秀的小臉,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回。
「鄔若玫,你去整型了喔?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漂亮!」他嘖嘖稱奇地問道。
「我沒去整型,我只是胖了一點,而且戴了隱形眼鏡。」被人當成奇珍異獸打量著,鄔若玫實在也笑不大出來。
「美美美,美得像一盤鮮筍,白細適中,要是再沾點美乃滋就更美味……」
咕嚕!
武聖揚的肚子,幫他把話說完了。
鄔若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武聖揚則很配合地擺出天旋地轉的飢餓身段。
「我這裡有水果,你要不要先吃一點?」鄔若玫拎起手邊的祭品,好心地問道。
「我要吃熱騰騰的東西。」就算肚子餓,他還是很有格的。
武聖揚癟著嘴,把視線從水果上移開。
鄔若玫好笑又好氣地看著他一臉孩子氣的倔強,也只能搖了搖頭。
在他們扮演假夫妻的那段時間裡,雖然兩人之間連親吻關係都沒有,但他的生活習性,她多少摸熟了。她知道他一餓起來時,會連找食物都嫌耗費力氣。
很矛盾,但也很武聖揚。
「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吧。」鄔若玫接口說道。
「如果我現在跪下來叩拜你,你會不會被嚇走?」武聖揚的雙眼發出十萬伏特光芒,一臉崇拜地看著她。
「會。」鄔若玫點頭,老實地說道:「快帶我到廚房吧。」
「遵命!」武聖揚行了個九十度的服務生大禮,急忙領著大廚師進到家裡。
鄔若玫跟在武聖揚身後,看著他仍然光裸的結實上半身,她咬住唇,忍住一聲笑意。
她敢發誓,和武聖揚相處久了,所有人都會變得怪怪的。
「我就知道好心有好報,我早上才去陪鄔老頭看日出,他馬上就托夢給你,叫你來做早餐。」武聖揚因為知道馬上就快有大餐可享用,嗓門不禁大了起來。
「我就是看到你在墓園邊寫的蘭亭集序,所以才跑來找你的。我們之間有些事要談談……」
鄔若玫隨他走進屋內,寬敞明亮的鵝黃色空間,讓她眼睛為之一亮。
「廚房就在前面。」武聖揚現在滿腦子的食物,任何與吃的沒關的句子,他可都聽不進去。
「啥?」鄔若玫分神看了一眼白色木質樓梯,很想伸手摸一摸。
「這邊啦!」
武聖揚拉起她的手,就往右前方跑。
他的手好大,整個兒將她的手給密密裹住,像是寄居蟹找著了一個再適合不過的溫暖小窩一樣。
她望著他們緊緊相黏的手,荒謬地有些想哭。
「廚房到了——」武聖揚猛然停住腳步。
鄔若玫一時不防,整張臉全撞上他光裸的後背,屬於他的男性味道便一股腦兒地衝入她的鼻尖。
他身上有陽光的味道!
鄔若玫摀住被撞紅的鼻尖,不知何故,耳朵竟也發紅了起來。
「廚師,你的嗅覺沒撞壞吧?」武聖揚大掌捧著她的臉,緊張兮兮地把臉湊向前緊盯著她。
「我沒事……」鄔若玫不敢呼吸,因為他的臉孔現下離她不過是幾公分的距離!
武聖揚愣愣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水亮眸子,寬厚大掌就此黏在她的臉頰上,再也沒法子移開。
她的皮膚怎麼會這麼好摸?又細又滑地像豆腐一樣。不,該說是像上好的鱈魚,細白勻淨得讓人想咬上一口。
武聖揚望著她的臉蛋,忍不住吞嚥了口口水,肚子又應景地發出——
咕嚕!
「我不是食物。」鄔若玫防備地後退一步,怕他一口咬上來。
「真可惜。」武聖揚長歎了一聲,搖頭晃腦地推開廚房的門,完全沒注意到他身後的她,已經脹紅了一張小臉。
鄔若玫才走進約莫近十坪的寬敞明亮廚房,又是一陣喘不過氣的驚歎。
任何一個喜歡做菜的人,都會把這個廚房當成天堂!
白色的廚具清爽地一字排開,繽紛乾燥蔬果展示在牆壁間增添了趣味。而流理台的前方,正對著一大片光亮的玻璃,放眼望去即是一片綠意庭園。
「這裡好美。」鄔若玫雀躍地回頭對他說道。
「美又不能當飯吃,我餓了!我餓了!」武聖揚倒坐在白色餐椅上,像灘泥地臥倒在餐桌上。
自己當真是對牛彈琴啊!鄔若玫走到冰箱前,有些失笑。
虧他還是享譽國際的書法大家,偏偏一餓起來,就跟三歲小娃沒什麼兩樣。
「冰箱裡有很多食物啊,你怎麼會肚子餓呢?」鄔若玫訝異地看著冰箱裡可以媲美超級市場的各式生鮮。
「你總不能叫我一口吃蔥姜、一口吃生肉吧!」武聖揚抗議。
「既然有人幫你準備食材,為什麼不擺些只要放進微波爐裡,就可以吃的料理呢?」鄔若玫拿出幾份食材,放到流理台上,彎身在櫥櫃裡找到刀鍋工具。
「這就是我家人居心叵測的地方,她們就是要我看得到吃不到,就是要逼得我到隔壁吃飯。」武聖揚舉起手,假裝拭淚。「她們認為我像吸血鬼,晝伏夜出,作息完全不正常。」
「家人都是為你好。」鄔若玫淡淡地說道,垂眸不讓他看到眼裡的黯然。
她羨慕他……至少他有人關心,有人問候,回到家時不是空蕩蕩一個人。
她習慣一個人,真的、真的很習慣。只是,她有時候也會希望不是一個人;只是,逢年過節時,會覺得有些寂寞罷了。
武聖揚凝望著她落寞側臉,他眸光變沉,神態也凝肅了起來。
她從不哭出聲,永遠都是默默流著淚,不想讓人知道她有多傷心。可她咬牙默默忍受的樣子,每次都看得他椎心刺骨。
再怎麼堅強、平靜,她也不過還是個二十歲的小女生啊。
「喂!」武聖揚大喊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鄔若玫抬頭看著他。
「我餓了。」他嘻皮笑臉地說道,只希望她不要再沉浸在鬱鬱寡歡裡。
「你已經說過一百次了。」鄔若玫蹙了下眉,轉身開始準備餐點,心裡微有不快。
在鍋中放入了半鍋水,打開電磁爐烹煮後,她轉身將茄子、洋蔥、馬鈴薯、甜椒、九層塔洗淨,用了平常的兩倍力道用力地切切切、剁剁剁。
洋蔥的味道嗆得她眼眶熱熱辣辣的……
「你在生氣?」武聖揚托腮看著她站在流理台前的模樣。
「沒有。」她和武聖揚的交情,還不足以讓她因為他的不體貼而生氣。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她問道。
「今天凌晨四點多到的。一回國,就直接去看你爸了。計程車司機一聽到我天黑黑要去墓園,臉都綠了。他問我去墓園幹麼?我說去找朋友,他差點沒尖叫出聲。要不是我多給小費,他死都不願意載我去。」武聖揚說著說著,自個兒卻先捧腹大笑了起來。
鄔若玫也跟著他一起笑著,眼眶卻微紅了。
「謝謝你。」她手裡烹飪的動作微停了一下。
「謝什麼?我跟鄔老頭一年沒見了,肚子裡一堆話想跟他說。」武聖揚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你不會知道你的舉動,對我而言意義有多大。我爸是獨子,常聯絡的朋友也就那幾個,他一走後,沒人再問起他,我經常覺得他好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鄔若玫怕自己真的落下淚來,她緊閉著唇,急忙轉身在煮沸的鍋裡加入兩把意大利面。
「笨蛋鄔若玫!」武聖揚不客氣地說道,眉宇間擰出一道深深凹痕。
鄔若玫突然被罵,一時之間沒回過神來。
她睜著大眼,怔怔地望看著他。
「鄔老頭活在很多人的心裡,也許我們並不常出現,但他的一部分精神永遠活在我們心裡。況且,你看看你自己,這麼冰雪聰明,還很好心地煮飯給一個英俊痞子吃,這些優點難道不都是遺傳自鄔老頭的嗎?他哪裡消失了,他在我們心裡活得比任何一個人都好、都自在!」
鄔若玫的淚水在瞬間奪眶而出了。
她揪著胸前衣襟,心臟狂亂地跳動著,目光怎麼樣也沒法子從他篤定的神色上移開。
如果她夠放得開,她會上前給他一個擁抱!
他不會知道他的話給了她多大的鼓勵。
她一直曉得,她可以堅強地一個人走完人生這一程。但是,武聖揚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加了油。她感受到了溫暖,邁向未來的腳步,便能踩得更加篤定了。
「我不會再無病呻吟了,我會努力地,認真快樂地過好每一天,讓爸爸的精神在我身上延續下去的。」鄔若玫對著他點點頭,認真地說。
「乖。」武聖揚裝得很嚴肅,心裡卻有些發噱。
她說這話的表情,簡直像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他猜想,要是他現在叫她稍息、立正、站好,她也會照辦吧!
「對不起,我太愛哭了,剛才讓你尷尬了。」鄔若玫拿起紙巾,擦去眼淚。
「你有時間跟我『對不起』,還不如快點把飯煮好。」武聖揚拍拍肚皮,聲音瞬間又變得極度虛軟無力了。
「遵命。」鄔若玫咬著舌尖,嬌怯地對他一笑。
笑意如花苞綻放在她的臉上,而她眼眶裡的淚光在她雪白皮膚上漾出珍珠般的光澤,一個不小心炫迷了武聖揚的眼,讓他瞧得都癡了。
鄔若玫轉過身,帶著笑意繼續進行她的料理。
她輕巧地撈出煮熟的意大利面放入大碗內,拌入了橄欖油。她微笑地在平底鍋中加入蔬菜,還有現成的肉醬罐頭一起輕炒著,再優雅地撒入一把鹽和黑胡椒後,她低頭深吸了一口鍋裡的九層塔香味。
好香!
一旁的武聖揚托著腮,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瞧著她,瞧得目不轉睛。
鄔若玫正自得其樂在食物中,也沒空分神理會他究竟在做些什麼。
事實上,她的心情仍然很激動,但她卻忍不住要微笑——因為心窩裡有著好多好多的感動。
她真的越來越清楚,為何武聖揚明明行事特異,但人緣總是好到不行的原因了,因為他讓人覺得明天會更好。
他簡直是個天使!
十分鐘後,鄔若玫做好了一道蔬菜意大利面。
武聖揚吃得頭也不抬,就連說話時間都不願分出一點。
鄔若玫則又撥空從冰箱裡拿出現成食材,幫他加了一道檸檬熏鮭魚片。
看著他吃得淚眼汪汪外加傻笑的怪模怪樣,她的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
爸媽離婚後,她便開始學著做料理,以便她每個月和爸爸見面時,能煮給爸爸吃。後來,她做出了心得,發現料理能讓她心情平靜,看著爸爸開心地吃她的料理,她也覺得很幸福。
「鍋子裡還有沒有菜渣?」武聖揚端起乾淨到不行的餐盤,眼巴巴地問道。
「全端給你了,吃太飽對身體不好。」
「吃到好吃料理,而沒有吃飽,才對身體不好。」武聖揚不以為然地說道,起身伸了個滿足的懶腰。
她順手收起碗盤。「你先到客廳等我一會兒,我有事要跟你談。」
「離婚的事?」
鄔若玫點頭,知道他心裡也有數了。他們的婚姻畢竟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早晚都是要解決的。
「東西擺著就好了,不用收,你又不是我的女傭。」
「沒關係,你先出去吧。」她沒法子為他做些什麼,至少這是她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等鄔若玫整理好一切,走到客廳時,武聖揚已經倒在白色沙發上呼呼大睡了。
想起他凌晨才回國,又在他爸墳邊待了那麼久,鄔若玫也不忍心叫醒他。
看他額上沁了汗,她替他打開冷氣,又從沙發椅背上拿了件他的外套,彎身替他蓋上。
專心為他打理一切的鄔若玫,渾然不覺身後多了幾雙看得很認真的眼睛。
「你是誰?」一記女聲凌空而來。
鄔若玫嚇了一大跳,驀回頭一看——
老、中、青三位女人正站在玄關處,滿臉好奇地直盯著她。
「我是鄔若玫。」鄔若玫有禮地回答著。
這些自行進門的人,應該都是武聖揚的家人吧,她們的長相和武聖揚都有幾分相似,都是輪廓鮮明,眼眸有神的人。
「你和武聖揚是什麼關係?」年長女性先行發問。
「我們是朋友,請問你們是?」
「武聖揚的奶奶、媽媽、姊姊。」武奶奶做代表,一次介紹了三個人。
「你們好。」鄔若玫微笑地微彎身向大家招呼。
「我不信你們真的只是朋友?如果只是朋友,你為什麼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你為什麼還幫他蓋被子?」武依玲好奇地先行投出問號球。她老弟從沒帶過女人回家!
「我沒有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而且,替他蓋被子,只是不想看他生病罷了。」鄔若玫老實地說道。
「有食物的味道……你帶便當來給他?」武媽媽動了動鼻尖,左右張望了一會兒。
「我幫他煮了些午餐。」
「你會做菜?!」武家三名女人同時驚呼出聲。
「吵死了——」躺在發上的武聖揚,翻了個身,繼續埋頭苦睡。
「對不起……」鄔若玫放低了音量,看了武聖揚一眼。
「別理他,只要不在他耳邊尖叫,他會繼續睡到天荒地老。」武媽媽扶著武奶奶走到沙發邊坐下,嘴裡如此說道。
「你剛才說你會做菜?」武奶奶才坐定,便感興趣地追問道。
「對。」
鄔若玫一看她們三人又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她柔聲地問道:「會做菜很奇怪嗎?」
「很奇怪。」三名女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們家女人是不進廚房的,一進廚房必有天災人禍發生。」武依玲好心地補充道。
「可武聖揚說你們希望他回家吃飯。」鄔若玫不解地問道。
三個女人對看了一眼。喔,武聖揚連這個都跟她說啊,看起來這兩個人之間應該是滿有那麼一回事的吧。
「我們確實是不會做菜,但是我們有菲傭瑪麗亞。你好不好站過來一點,我們比較好說話。」武依玲朝鄔若玫招招手。
鄔若玫走到她們面前,武奶奶首先伸手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的清秀氣質。
鄔若玫望著奶奶,仍然淡淡微笑著,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當成了武聖揚的妻子候選人。
「瑪麗亞做的菜不錯吃,只是口味重了點,中國菜做得沒那麼道地。」武媽媽補充道。
「沒錯。」武奶奶點頭,忙著問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武聖揚是我爸爸的學生。」鄔若玫說道。
「你爸爸不會是鄔鎮東吧?!」武媽媽脫口說道。
「是的。」
武奶奶抓著椅子扶手,起身給了她一個大擁抱。「這一年來,一個人辛苦了。」
鄔若玫面對著這突如其來的擁抱,還沒法子反應過來,就又落入了武媽媽的懷裡。
「武聖揚今年回來過年時,只說鄔老師過世了。他在那段期間,也不常說話,我們也是一直到後來才知道,你爸爸連告別式都沒辦。」武媽媽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地說道。
「爸爸交代不辦告別式,因為他不想打擾大家。」鄔若玫聲音有些發抖,身子在輕顫。
「鄔老師一向很低調。」武依玲是第三個上前擁抱她的人,她的力氣大,將人抱得很緊,「聖揚小鬼頭兒時沒什麼定性,流氓界一混數十年,是意外碰到你爸,才真正收了心。你爸爸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武依玲後退了一步,感激地對鄔若玫笑著。
「我幫祖先超渡時,都會記得寫鄔老師的牌位。」武媽媽補充說道。
鄔若玫張口了好幾次,想試著說話,可喉嚨間的哽咽,卻讓她連說話都困難。
這一家人是老天爺派來安慰她的嗎?
「謝謝你們。」鄔若玫回以深深的一鞠躬。
「該說謝謝的是我們。」武依玲正經地說道,也回以一鞠躬。
鄔若玫和武依玲相視而笑了。
鄔若玫驚喜地發現她和武家人的頻率竟出人意外地調和。
「你現在住哪?你爸過世後,學校宿舍收回去了吧。」武奶奶揮手要鄔若玫坐到她身邊。
「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套房。」
「一個人住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千萬別客氣。反正,武聖揚接下來都會留在台灣,你偶爾過來幫他補充一下營養,這樣也不錯。」武媽媽笑著說道。
「他不用再出國了嗎?」鄔若玫問。
「他去年離開西藏後,便到日本去當了一陣子的客座教授。今年說受不了那些拘謹的小日本人,辭去了教職。剛好最近國內有個瓷器品牌,要找他合作,還有一堆展覽、表演的事。所以,他暫時會先待在台灣,你有空就多過來嘛。」武媽媽說道。
「你要不要考慮搬來這裡住?我們這裡空房間很多。」武依玲微笑地問道。
武奶奶和武媽媽聞言,雙眼全都為之一亮。
武媽媽悄悄對女兒豎起大拇指,武奶奶則是乾脆鼓掌叫好。
「哈哈哈,想我武依玲小說寫了……」
「馬的!」
一聲咒罵後,武聖揚蓬亂著發,殭屍一樣地從沙發彈跳起來。
他睜著滿是血絲的眼,張牙舞爪地對她們咆哮道:「你們是存心要害我過勞死嗎?我一整夜都沒睡,能不能拜託你們回你們那邊去吵?!」
「馬的!我們正在問你的恩人之女,要不要搬來我們家住,好讓我們直接照顧她,這樣有什麼不對?你如果不爽聽,就滾到樓上去睡啊,幹麼口出惡言?」武依玲大氣沒喘一聲,便直接回嘴。
「你們別吵架。」鄔若玫低聲說道,水柔眸子焦急地盯在武聖揚臉上。
「我們沒吵架。」
武聖揚和武依玲異口同聲地說道,同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們這樣不叫吵架,當他們兩個人都笑嘻嘻地說話時,那才叫笑裡藏刀。」武奶奶拉著鄔若玫的手,安撫地說道。
「原來如此。」鄔若玫低聲說著,為著自己的搞不清楚狀況而紅了臉頰。
武聖揚皺眉看著她,非常認真地打量著,一瞬不瞬地打量著——
他還是覺得奇怪!他一年前怎麼會沒發現她的皮膚這麼白,眼睛這麼亮,臉紅的時候看起來很好吃?
難道是因為她當時的那副大眼鏡在作祟?或者是因為他那時只記掛著老師的病情,無心於男女之情?還是由於她結婚時還未滿十九歲,他如果對她有非分之想,會讓他自覺得很變態?
也許,答案是以上皆是吧。
武聖揚想不出答案,只好繼續盯著她瞧。
武聖揚的舉動,讓鄔若玫臉上緋紅更劇。
她的下顎縮到胸前,恨不得能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進去。
不過,其他的武家三女可樂了,武奶奶的腦子甚至已經在盤算著曾孫的名字了。
「我們決定要邀請鄔若玫過來住,反正你這裡的空房間還很多。」武媽媽率先向兒子拋出一記挑戰。
「幹麼?想撮合我們不成!」武聖揚臉色旋即一沉,最痛恨這種被人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沒錯。」武依玲斬釘截鐵地說道。
鄔若玫咬住唇,全身毛細孔全都緊張了起來。
她知道他的家人不曉得他已婚的事情,畢竟他們沒去戶政機關辦理登記,身份證的配偶欄也仍然是空白。可她不知道,她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武聖揚瞄了鄔若玫擔憂的擰眉一眼,他濃眉一揚,忽而對家人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
「你們甭瞎忙了,鄔若玫已經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