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花蓮的第三天夜裡,在何田田終於安排妥當她教訓丈夫的計劃之後,她卻失眠了。
她很確定自己明天的行動,絕對會讓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教訓。可她也確實猶豫著…若她計劃成功,他當真心急如焚,那她真的要原諒他,和他重新再做一次夫妻嗎?她有法子對那些過往雲煙完全釋懷嗎?
何田田心神不寧地走到房間的陽台上,夜裡的漆黑讓她瞧不清楚海的模樣,只能聽見海浪拍打著岸邊的聲音。
而除了海浪聲音之外,還有著一 道由遠而近的清亮口哨聲。日哨聲所吹奏的,正是陳升的「思念人之屋」
何田田握緊陽台欄杆,還沒來得及轉頭走開,吹口哨的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庭院內的一盞燈,照亮了尉遲勁眼裡的期待。
「我跑到海灘上去找我們初吻的地方。」尉遲勁仰頭看她,她穿著一襲鵝黃色棉質睡衣,臉頰(口淨得像口句亮。
「你以為老調重彈,會有什麼幫助嗎?」何田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說道。
「既然你嫌棄我的老調重彈,那我唱首陳升的新歌來聽聽,對我的追求會有任何幫助嗎?」尉遲勁扶著欄杆,眼巴巴地看著她。
何田田「咯」地一聲笑了出來。
「我知道陳升後來還出了幾張專輯,可是我還是最喜歡這張『思念人之屋』」她看著遠方,低低地吟唱著。「在我的行囊裡有六份的地圖,卻仍在尋覓你的路上迷了路。你不乖,你很壞,這樣難以明白,不肯將你心門打開.…:」
他默默地聽她唱完歌,苦笑地說道:「我居然讓o曰己的老婆喜歡上這首歌,我 『危機專家一的封號,簡直是個笑話。」
尉遲勁扶著木頭欄杆,跳進陽台裡,健碩身材踏在地板上,發出拆屋似的巨響。
「當心一點,如果你再跌斷了腿,沒有人會照顧你的。」何田田皺眉瞪他一眼,不放心地回頭看了房間一眼——怕女兒被吵醒。
「我以為你會照顧我。」他的大掌握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轉向他。
「現在是你在扮演讓我滿立忌的丈夫角色,就算你的腿摔斷了,你也該自行處理好,不讓我看了礙眼才對上她沒給好口氣,卻也沒有推開他。
尉遲勁大受鼓勵地再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我以為我這幾日的犧牲奉獻已經得到你的敬意了,我把整楝房子掃到連地板都可以當鏡子了。」
「你才當了幾天民宿主人,客人就只有我一個,居然也敢喊累。當初我碰到的怪人怪胎、壞脾氣傢伙,不知道有多少哩!」她逕自倚著陽台欄杆,慢慢地坐了下來,抬頭看著星空。夜露讓木頭地板微濕,可她不在乎。
「不用指桑罵槐,我很清楚自己以前有多怪、多混蛋。」
尉遲勁在她身邊坐下,在一陣海風吹過,而她打了個冷顫時,他直接把她撈進他的懷裡,讓她背靠在他的胸前,讓兩人身子緊緊倚偎著。
何田田皺眉,抗拒著這樣的親密。
可他堅持不放手,而夜裡的風很涼,且他的臂彎還算溫暖,所以、所以……
她慢慢鬆懈了緊繃的肩頸,背倚著他的胸膛,頭頸偎上了他的肩膀。
「如果我看不見了,你會像我對你那樣對我嗎?」何田田望著月亮,表情很嚴肅。
尉遲勁看著她的臉,他伸手摸著下顎新生的鬍渣,沉吟了半天之後,他朗聲說道:「幾年前『可能』不會。但是,我現在對你是全心全意認真了、愛上了,管你是腿斷了、眼睛失明了,我都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的。」
「你現在是在詛咒我嗎?」心裡雖然湧上了一波喜悅,但她卻還是回頭瞪了他一眼。「神經大條的莽夫!」
「幹麼罵我莽夫?」尉遲勁被罵得莫名其妙,伸手拂開幾縷飄上他唇間的秀髮。
「當女人問這種問題時,都希望男人說謊。你應該說——不管現在或未來,你都會好好照顧我的。」她又好笑又好氣地看著他一臉的無奈。
其實,他的誠實是讓她放心的。這男人不說謊,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
「那你早說嘛。」尉遲勁恍然大悟地彈了下手指頭,把下顎署於她的頭頂上,寵愛地揉搓著。「幸好,我這輩子只需要對付你這一個女人。」
何田田胸口一窒,很快地閉上眼。
尉遲勁看著她緊閉的雙眸,知道她還不想原諒他。他長歎了口氣,也跟著緩緩閉上了眼。
呼——嘯——呼——海浪拍擊岸邊的聲音,讓尉遲勁霍然張開眼。
他睜大眼,眼神慌亂地瞪著她看——她穿著黃色睡衣,她正閉著眼睛,而他還「看得見」!
尉遲勁鬆了口氣,抬頭看著盈亮圓月,卻沒有再閉上眼。「你知道人在失明時,對海風會感到害怕嗎?」
「不會吧。那只是因為你沒聽慣海風聲,所以才會害怕吧?」她抬頭看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尉遲勁搖搖頭,站起身,也一併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扯起。
「來吧,我已經學著當一個家庭主夫了。你也應該體會一下,我當時失明時孤立無援,只想把你這根浮木牢牢攀住的孤單心情吧。」如果她能體會他當時的恐懼,或者她對他會再多一份寬容吧。
「怎麼體會?」她蹙起眉。
尉遲勁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大手帕,在瞬間蒙住她的眼。他往後退了一步,讓她一個人孤立在晚風之中。
「來,朝我的方向走一步。」他低聲命令道。
何田田站在原地,握緊拳頭,但卻遲遲沒有跨出第一步。
「你試著往前走一、兩步看看,我不會讓你跌倒的。」
她聽見他沉穩的聲音這樣說,於是她咬著唇跨出第一步。不過,這一步走得著實膽戰心驚,她踏出的腳步,始終不敢踩到地面上。
這個陽台她走了許多年,她知道自己前方還有很大的空間,她絕對不會跌倒,可是因為看不見,所以她的心仍有不安。
好不容易,她跨出的腳步總算是踏到了地面上,可她卻驀地打了個冷顫。
明知道大海距離自己還很遠,可是海風的狂嘯卻讓她有了一種錯覺,恍若再往前跨一步,她就要跌入海裡了一般,莫名的恐慌,讓她伸手尋找著他。
「尉遲勁……」
她的手沒有馬上被握住,尉遲勁也沒有接話。整個黑暗世界突然只剩下海風的聲音,鬼哭神號地讓人起雞皮疙瘩。
突然之間,她明白了他乍然失明時的那種恐懼感。如果當她看不見的時候,有個人願意陪在她身邊,她想她可能也沒法子考慮到太多愛或不愛的問題吧。
「尉遲勁!」她往前大跨了一步,急迫地想和他分享她的體悟。
「待在黑暗中的感覺,一點都不有趣,對不對?」尉遲勁握住她的手肘,撫摸著她冰冷的臉頰。
「對,感覺很不好。」何田田伸手要抓下蒙住眼睛的手帕,可她的雙手卻在下一刻被他反剪到身後。
「別打開手帕,就這樣感受我。」尉遲勁的唇緊抵著她的,在她的唇邊低語著。「像我當初感受你一樣。」
何田田心一疼,微張了雙唇,迎接他灼熱的唇。
他激情的吻在她的唇間燃起一把火焰,隨著她的嬌吟低語,那把火焰再沿著她的頸子、鎖骨,燃向她敏感的胸蕊。他的吻是種折磨也是種挑弄,他給了她更多的滿足,卻也讓她渴望更多。她抓住他的肩膀,身體在他的唇間指尖下,由蓓蕾綻放成一朵火焰花。她伸出雙腿,勾在他的腰間。
尉遲勁低吼一聲,再也不需要更多的暗示了。
在海風之中,他與她融為一體。
一切,就像回到了從前。
她仍然為他而心動,只是這一回——
他徹底地為她瘋狂!
「爸爸,爸爸。」
尉遲勁睜開眼睛,小凌正爬上床,重重地坐到他的肚子上。
他悶哼了一聲,在確定肚腸沒被女兒壓扁後,摸摸女兒的頭。
「早安。」他笑著說道,目光卻已開始找尋著何田田的身影。
「媽媽叫我把這張紙拿給你。」小凌把紙放到爸爸臉上後,側身鑽進棉被裡,逕自玩耍了起來。
尉遲勁取下臉上的紙,一看之下,臉色頓時大變。
善惡到頭終有報。先前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我走了。
尉遲勁驀然彈坐起身,差一點因為動作太大而掉到床下。
「這是什麼意思?」尉遲勁抓著那張紙,大吼出聲。
小凌抱著枕頭,跳到爸爸身邊,看了那張紙一眼。
「我看不懂。」小凌認夏地回答。
尉遲勁看著女兒,拚命提醒自己要冷靜。小凌還在這裡,何田田不可能離開太遠的。
「媽媽呢?」尉遲勁硬擠出一個笑容,手裡的紙張則被他揉成了一團。
「媽媽到很遠的地方了。」小凌依照媽媽的交代說道。
「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他的背脊發涼,四肢陷入無力的狀態中。
小凌搖頭。「媽媽只說叫我乖乖和爸爸在一起。」
尉遲勁把紙團往地上一扔,跳下床,瘋了似地衝出房間。
庭園裡、廚房裡、工作室裡,空空如也。
「何田田!你在哪裡?」
「何田田!你給我出來!」
「何田田!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
尉遲勁在每個房間裡衝進衝出,臉色鐵青地大吼大叫著。
「嗚……媽媽……嗚……媽媽……」小凌哇哇大哭了起來。
尉遲勁一回頭,女兒小小的身影正站在房間門口,可憐兮兮地扁著嘴,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淌。
「小凌乖……別哭啊……」尉遲勁衝到女兒面前,一把抱起她,哽咽地說道。
何田田的離去讓他心酸、鼻酸、眼睛酸,而昨晚在陽台的纏綿則讓他背痛腰酸。
嗚……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啦!
「我要找媽媽。」小凌淚眼汪汪地說道。
「我也要找她啊!」他對著天空咆哮出聲。
「哇!」小凌再度被他嚇得大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你別哭,我帶你去找媽媽,我們去找媽媽……」
尉遲勁抱著女兒衝進房間裡,無頭蒼蠅似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後,他抓起電話撥給了白裕承——
「田田到哪去了?」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何田田仍然毫無消息。
第四天,徵信社打電話給尉遲勁,因為他們查到了何田田出境到泰國的消息。
尉遲勁掛上電話,目光茫然地瞪著眼前的白裕承。
「她怎麼可以扔下我和小凌,一個人跑到泰國?」尉遲勁低聲道,不想吵醒好不容易才哭到睡著的小凌。
白裕承苦笑地看著老友,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他。
「我要帶小凌到泰國找她。」尉遲勁拿起電話,就要訂機票。
「小凌還在這裡,田田不會去太久的。你這個時間帶小凌出國,萬一田田回來找不到人,她會怎麼想?」白裕承務實地說道,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尉遲勁瘦了一圈,雙頰微凹,原本有型的落腮鬍也因為沒有好好整理而凌亂得活像個山中野人。
「她敢出國,難道就不怕我也把小孩帶出國,讓她回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嗎?」尉遲勁怒瞠著眼,用一種壓低的喉音咆吼著。
「我想,你應該覺得開心。」白裕承低聲說道。
「你瘋了?!」尉遲勁才暴喊一聲,馬上就又壓低了聲音。「老婆失蹤,我有神經病才會覺得開心。」
「田田把孩子交給你,代表她信任你。」
「真的信任我,就不該一聲不吭地拋下一張紙就走人。」尉遲勁瞪著她留下的那團紙,忍不住又把紙團抓到手裡,洩忿似地再揪擰成一團。
「你能怪她嗎?這是你的報應。」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一槍槍斃四年前的我!但是,現在再來責難以前的我,是不是太不實際了?我知道錯了,也願意再為我們的關係付出更多,我和她難道不該更努力地發展未來的路嗎?」
尉遲勁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心情煩躁地在房間裡拚命地走路,好發洩他的情緒。
「你說得很理性,但感情這回事,終究還是沒法子用常理去規範。」白裕承愛莫能助地雙手一攤。
「她真的什麼都沒告訴你嗎?」白裕承有過隱瞞人的前科,尉遲勁懷疑地瞥他一眼。
「沒有,我對天發誓。」白裕承馬上表態,免得被尉遲勁飽以怒拳。「說說看你這幾天一個人帶孩子,有沒有什麼深切體認?」
「我簡直想把我媽和何田田供到廟裡,早晚三灶香膜拜。小凌很可愛,但是怎麼會有那麼多雞毛蒜皮的小事啊?睡覺前要喝牛奶、講故事,上完廁所要幫忙擦屁股,玩石子家家酒,可以玩一個小時……上戰場打仗,可能還比陪她來得容易一點。」他呻吟了一聲,側頭看向女兒酣睡的小臉。
「更可怕的是,我還是覺得小凌可愛到不行。」尉遲勁歎了口氣,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當然啦,小凌像……」白裕承的目光越過尉遲勁肩膀,和房門邊的那道水眸交會。「小凌像媽媽,當然可愛了。」
何田田舉起食指放在唇邊,要白裕承噤聲。
「那要不要再談談你等待何田田的感覺?」白裕承拍拍老友的肩膀,希望能逼出一些感人肺腑的句子。
「等待的日子很不好受,毫無音訊的感覺更差,而完全不知道對方心裡正在想什麼的感覺,簡直生不如死!」尉遲勁重重地拍擊了下額頭,苦笑著。「我這幾年不聞不問的逃避,還真是讓人發指!」
何田田無聲地往前走了一步,微擰的眉心代表她聽得非常專注。
白裕承讚許地對尉遲勁點點頭,認為他這些話說得很有悔意,應該能達到一些加分效果。
「但是,話又說回來,我其實沒有那麼悔不當初。」尉遲勁撫著下顎,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你說什麼?」白裕承結巴了起來,拚命地對尉遲勁使眼色。
「我說的是實話啊。」尉遲勁理直氣壯地看著白裕承,愈說愈覺得有道理。「當年的葉蓮是個好女孩,但她不是個能和我相抗衡的伴侶。她對我的好,只會讓我肆無忌憚地欺壓她的善心,這樣的情況,總有一天會出樓子的。而我當年的出走,確實是讓她成長了不少,因此我才會遇到後來的何田田。所以嘍,我當年的決定其實並沒有那麼錯誤。」
何田田站在尉遲勁身後,聞言瞇起了眼,雙手緊握成拳置於身側。他居然敢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我當然也知道,我的離開帶給她很大的痛苦。所以,我接下來的日子會對她加倍的好。不論她是離開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我都會等下去!因為我現在很清楚地知道我愛的人就是她,我不能沒有她!」尉遲勁說得慷慨激昂,雙手在空中揮舞著。
何田田後退一步,免得被飛拳波及。
白裕承則是鬆了口氣。
「但是,等她一回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扭斷她的脖子!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她居然還搞這種失蹤把戲,」尉遲勁又說。
這一回,白裕承搗住臉龐,伸手往尉遲勁的身後一指。
「你有膽就扭扭看啊!」何田田冷冷地說道。
尉遲勁的心跳頓時中斷一拍,他跳起身回頭一看——
曬了一身小麥色皮膚的何田田,正雙臂交叉在胸前,表情憤怒地瞪著他。
「你回來了!」
何田田還沒看清楚尉遲勁的身影,就被他牢牢地擁入了懷裡。他摟得那麼用力,緊到她連氣都喘不過來。
「你見鬼的去泰國做什麼?」他的下顎緊抵著她的髮絲,唯恐一鬆手她就會變不見。
「我去泰國料理學校上了三天課。」那可是她精心安排的課程哩。
何田田的臉頰抵在他胸膛上,清楚地聽到他心跳如擂的聲音。
這個金剛男人的身子居然在發抖!可見她的出走帶給他的驚慌程度確實不小嘛……何田田唇邊噙笑,雙手緩緩地環住了他的腰。
「你想大鬧泰國皇宮,我都沒意見,但是你幹麼一聲不響地走掉?」尉遲勁低頭捧住她的臉,著急地直盯著她。
「我一切比照你當年的模式辦理。不過,我沒你那麼沒良心,你離開四年,而我只是象徵性地離開四天,而且還留了紙條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嗎?」她一挑眉,自認已經夠善良了。
「你以後如果看我不順眼,或者未來有什麼新仇舊恨,想一併對付我的話,要殺要剮都隨便你,但是拜託你別再耍這一招了,我現在知道我的心臟很差,受不了這種驚嚇。」尉遲勁的額頭「叩」地一聲貼上她的,毫不猶豫地將他對她的在意全都表露無遺。「該死的,你嚇到我差點精神崩潰!」
「難道你不該感受一下我當年的痛苦嗎?」她輕聲說道。
尉遲勁耳根微紅,沒臉接話。
「況且,我也想獨處好好思考一下我們的未來。」她側著頭看他。
「你回來了,所以答案是『願意』嗎?」尉遲勁屏住呼吸,緊盯著她,等待著她的最終宣判。
「她如果要離婚,也還是要回來的。」白裕承補充說明,很有看好戲的心情。
「我們待會兒外頭見。」尉遲勁掄起拳頭,瞪了白裕承一眼後,又急忙地回頭問著何田田。「我們的婚姻會重新開始,對不對?」
「裕承,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小凌,我和他到外面談。」
何田田說完,轉過身,逕自走出了屋外,走向海邊。
尉遲勁臉色灰白地尾隨在她身後,一顆心懸在他的腳底下,每走一步都要被踐踏一回。
他嚥了口口水,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等著校長宣佈退學與否的孩子.
何田田在沙灘上坐下,一語不發地看著前方的海洋.
「我不離婚!」他擋在她的身前,決定先聲奪人。
「我有詢問你任何關於離婚的事情嗎?」她瞄他一眼,好整以暇地看他橫眉豎目的樣子。
「你居然一聲不響地就離開,你要我怎麼想嘛!我懊惱到想捶死我自己,我內疚到想直接答應你的離婚!這樣你滿意了嗎?」尉遲勁像只張牙舞爪的獅子,在她面前暴跳如雷著。
只不過,這只怒獅氣憤的對象是他自己。
「你認為離婚是最好的結局嗎?」何田田低頭掩住一抹笑意,她掬起一把金色細沙,讓沙子從指尖滑落。
尉遲勁連忙閃躲開那片被風吹到他臉上的細沙攻擊。
「我根本就不想離婚。」他氣急敗壞地在她面前盤腿坐下,緊握住她的手腕。
「我如果現在就原諒你,我就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何田田水亮的眼,筆直地看入他的眼裡。
「我沒有要你一下子就原諒我,只要你不離婚,你高興花上十年、八年來原諒我,我都不會吭一聲。我保證以後我的動產、不動產通通都歸你,我會把你捧在手心裡,熱烈地愛你、寵你——」他絞盡腦汁地想對她說出他貧瘠的求愛詞。
「不用了。」她打斷他的話。
尉遲勁的臉色頓時變得青白,他壯碩的身子像被毒打過後一樣地劇烈抽搐著。
「你……你是什麼意思?」他氣若游絲地說道,手臂在發抖。
她拍拍他的頭,柔聲宣佈道:「你只要依照正常方式來愛我就可以了。」
尉遲勁大吼了一聲,整個人往她的方向一躍。
何田田被他壓倒在沙灘上,驚呼了一聲,整個後背全埋進了沙堆裡。
「你幹麼啦!」她打他。
尉遲勁在笑聲中吻住她的唇,笑聲和他的熱情同時鑽入她的唇間。
「你怎麼會這麼容易就原諒我?」他抬頭看她,不能置信地繼續追問道。
「你嫌太容易嗎?需要我再刻意刁難久一點嗎?」
「當然不必!」他搖頭、擺手,笑得像個抱得美人歸的大金剛。「我只是想知道你原諒我的關鍵點在哪裡,這樣如果我日後不小心再踩到地雷的話,也比較清楚要怎麼樣才能快點得到你的原諒。」
何田田原本以為她會因為太快妥協而覺得心有不甘的,可他此時臉上的傻笑,卻讓她不後悔自己的寬容。
「那天在陽台上體會到你當年的恐懼之後,我其實已經原諒你了。我愛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愛,只是愛的方式和深度不同了。我們之間已經浪費四年的時間,我不想再虛擲光陰了。」何田田撫住他的臉龐,柔聲說道。
尉遲勁激動地紅了眼眶,他低吼了一聲,吻住了她的唇。
「謝謝你!你肯定是全世界最聰明的女人了!我愛你——」他每說一句,便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個吻。
「我知道。」她勾住他的頸子,撫摸著他頸後的發。
他停住了正要加溫的吻,皺起居,表情頗為嚴肅地望著她。「你為什麼沒說『我愛你』?」
「因為我當年告訴你那三個字時,你也是回答『我知道』。」她得意地睨他一眼,痛快地笑出聲。
尉遲勁翻了個白眼,咕噥了一句。「女人就是小心眼。」
「扭捏了四年還不敢回來面對婚姻的人,可不是我。」何田田射出一記回馬槍。
尉遲勁當場垮下臉,求饒地舉高雙手,做出投降手勢。「千錯萬錯都是我錯,老婆最大,這樣可以了嗎?」他朝著她又是一陣憨笑。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踮起腳尖,掐住一根他臉上的短鬚,用力地往外一扯,痛得他哇哇大叫。
何田田笑著拍拍他的臉頰,低聲說道:「我愛你。」
「我知道。」
尉遲勁感動地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許下他一生一世最衷心的承諾。
「媽媽!媽媽,」
此時,在海灘的另一邊,小凌被抱在白裕承懷裡,正朝著他們直奔而來。
尉遲勁和何田田一起回過頭,小凌則在同時衝進了媽媽的懷裡。
尉遲勁環抱著他的妻女,抬頭和他的好朋友白裕承相視一笑。
他想,如果有人問他,天堂在哪裡,他會告訴他們——
天堂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