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郭佳麗和嚴秉鈞之間的友誼橋樑突然斷裂之後,她一直很努力地想再度搭起兩人之間的溝通之道,結果──
這是郭佳麗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也會鬧彆扭。
因為他整整一個禮拜都不跟她說話,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不小心"同情"了他一下……
看來他比女人還小家子氣嘛!
郭佳麗站在廚房裡,從眼尾餘光偷瞄著嚴秉鈞。但見他沈著一張臉瞪著報紙,彷彿今天的頭條新聞是第三次世界大戰開打一樣。
她和嚴媽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嚴媽無聲地用唇形說了聲"加油"。
郭佳麗深吸了口氣,提起精神,朝他扮出一個笑臉。
"要不要再來一片吐司?"郭佳麗笑容可掬地問道。
嚴秉鈞看著他的報紙,頭也不抬。
"要不要再來一杯咖啡?"郭佳麗拎著咖啡壺,熱切地在他身邊走來走去。
"我也想喝咖啡……"陸秋華一臉渴望地說道。
"不准。"嚴秉鈞乍然兇惡地說道。
"那你也不應該喝那麼多咖啡啊。"郭佳麗雙眼發亮地說道,很高興終於找到可以插嘴的話題。
嚴秉鈞舉高報紙,直接擋住眼前團團轉的黃色蜜蜂,要不是媽媽規定母子二人一定要好好坐下來吃早餐,他根本不用受到這種嗡嗡嗡的魔音攻擊。
"他老是說他還年輕,可以比較快把咖啡因新陳代謝掉。"陸秋華補充說明道,哀怨地喝了一口她的豆漿。
"喝茶比較好喔,茶比較不容易上癮,提神效果也比較持久,而且茶葉裡有維他命C及防癌的成分,對健康很有幫助。"郭佳麗不屈不撓扯下他的報紙,好心好意地奉送一個"你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的笑容。
嚴秉鈞瞪著她一身刺目的黃色寬棉袍,他眉頭一皺,用力地把報紙往桌上一放,霍然站起身。"媽,我去上班了,晚上不回來吃。"
"慢著!"
郭佳麗飛也似地擋在他的面前,怒髮衝冠地與他對峙──她已經想不起來,這是她第幾次因為他的沒禮貌而抓狂了。
嚴秉鈞向左跨一步,她如影隨形地橫在他面前。
他向右要繞過她,她雙臂一伸,形成一個大字形的路障,不讓他前進。
"你還要鬧彆扭鬧多久?"她鼓著頰問道。
"我沒有鬧彆扭。"他冷冷地說道。
"嘴巴都扁成一直線,還說沒鬧彆扭。"她故意把嘴角往兩邊一扁,學他生悶氣的模樣。
陸秋華低頭塞了一口饅頭夾蛋,忍住笑聲──佳麗學得好像。
"讓開!"嚴秉鈞瞇起眼看著她,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我承認我知道你的腳有點問題的時候,我是有一點同情你,可是我後來覺得你的程度根本就不嚴重啊,至少平常在外頭的時候根本就看不出來。"她澄亮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平常當然看不出來,是因為左腳鞋子是特製的。"他防備地說道。如果他能不在意旁人側目同情的目光,他會選擇不穿那種特製鞋。
至少,他可以在一開始就看見別人的真心。至少,他不會在前任女朋友的爸媽面前,被質詢他的跛腳會不會遺傳!
"你平常沒穿鞋也不是很明顯啊。"她想安慰他,因為覺得他真的很在意。
"笑話,如果我的'跛腳'不是很明顯的話,你怎麼會發覺到我的'異常'?"嚴秉鈞咆哮出聲,往事刺得他的胸口痛苦不堪。
陸秋華聞言,驚跳了下。嚴秉鈞用了兩個他最痛恨別人說的詞語,他是真的生氣了。
嚴秉鈞怒不可抑地瞪著郭佳麗,惱火她為何要一再提出他故意讓自己遺忘缺陷。
郭佳麗咬住了唇,對於他殺人的視線,不是不害怕,而是選擇了暫時先不去害怕。有問題就攤開來說啊,擺在心裡不是鬧得大家都彆扭嗎?
"你的腳──"郭佳麗再度嘗試著想把話說清楚。
"我的腳不關你的事,我也不想再談到這個問題了。"他真的沒碰過這麼不識相的女人。
"我們當然可以不要再談到這個問題,可是你的臭臉每天都會影響到我的心情啊!"郭佳麗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老實地說道。"你的腳有點問題是事實,但是那並不妨礙你的出色,而你的跛腳影響到你的心理狀況,那才是最嚴重的事。"
"我不需要一個只會看愛情小說的女人來解析我的心理狀況!"
嚴秉鈞暴吼出聲,重重一拍桌子。
"我沒有要解析你的心理狀況──"郭佳麗咬緊牙關,免得自己的牙齒打顫的聲音太過明顯。
只是,因為她費了太多力氣在咬緊牙關,所以雙腿的力氣僅能維持站立,再沒有多餘的力氣供她逃跑。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虎豹豺狼似地朝著她直撲而來。
"你還敢狡辯!"嚴秉鈞矗立在她面前,瞪著她慘白的臉孔,他白牙一閃,陰沉沉地駭人。
"你比我大舅還凶,我哪敢狡辯,我是實話實說而已,我現在嚇到連去幫你泡菊花茶的力氣都沒有了。"郭佳麗哇哇大叫地申冤,還舉高右手呈發誓狀。
"為什麼要泡菊花茶?"許久末發聲的陸秋華,好奇地插入一個問句。
"菊花降火氣。"郭佳麗回頭跟陸秋華解釋道,然後又回頭向嚴秉鈞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來一杯?我幫你加點甘草,喝起來味道會很甘甜。"
嚴秉鈞拳頭一緊,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的雙手放上她的肩膀,然後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郭佳麗看著他頰邊的笑紋,感覺到他掌間的熱氣,她卻猛地打了個寒顫。
"郭小姐。"嚴秉鈞笑得很親切,那笑意卻沒有進到他的眼裡。
"叫我佳麗就可以了。"郭佳麗陪著笑臉,不爭氣地又打了個哆嗦,頓時暑氣全消。
"佳麗──"嚴秉鈞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臉色旋即一變為修羅厲鬼般的森嚴。"你被炒魷魚了。"
"我不要!"郭佳麗立刻扯住他的手臂,卻馬上被他不客氣的右手狠狠揮開。
五指紅印鮮明地印在她的手臂上。
她被嚇傻了,怔愣地抬頭看著嚴秉鈞無情的眼,她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
嚴秉鈞捏緊了拳頭,壓抑著心頭內疚的感覺,誰要她不識好歹,死都要繞著同一個不討好的話題轉。
"你不可以把佳麗辭掉,否則我就去勞保局告你虐待員工!"陸秋華疾奔到郭佳麗身邊,握住她的手,擔心地嚷嚷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郭佳麗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只是當她抬起頭時,那鼻尖的粉紅,還是怎麼樣也藏不住。
他心一擰,竟有種衝動想擁她入懷,叫她別哭了。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沒有惡意呢?他只是……只是驕傲到不願讓任何人發覺他的腳有問題罷了。
"嚴秉鈞,我不覺得我有哪裡說錯了。你應該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你不說話罵人、不擺樣子嚇人時,你甚至是會讓女人小鹿亂撞的那一型。"郭佳麗捏緊拳頭,拚命地深呼吸忍住自己的心酸,只想趕快把話說完。"加上你白手起家,然後事業又有成,頭腦也是一級棒,如果你真的要因為那麼一點點不完美而心有芥蒂;那麼像我這麼一個年近三十,沒有專長、一直想結婚,卻又乏人問津的胖女人,豈不是該一頭去撞壁嗎……"
她愈說愈覺得心酸、愈說視線也愈來愈模糊、愈說頭也愈低。不敢伸手去揉眼睛,怕自己真的丟人現眼地哭了起來。
嚴秉鈞看著她顫抖的雙肩,他咬緊牙關,感覺到自己的心牆,竟被她一記脆弱的出拳擊成片片。
如果人生的得失,可以擺在一座天秤上衡量的話,那麼他相信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遠比他失去的多……
只是,他從沒想過他擁有了什麼,因為他只會一味自卑自憐於他的不完美。
郭佳麗咬住唇,嘴邊卻還是洩出了一聲嗚咽。
陸秋華一瞧見兒子臉上心疼的表情,她縮回了原本要出來主持公道的腳步──嗯,還是把現場留給兒子自由發揮吧!
"不要哭了。"嚴秉鈞低語著,笨拙地伸手拍拍郭佳麗的頭。
"我失業了,為什麼不能哭?我圓滾滾的,為什麼不可以為我身上的肥肉掉眼淚?"嗚……他居然還打她的頭。
"你不過是臉蛋比較圓潤了一點,你根本就不胖啊,你的四肢看起來都很纖細。你犯不著拿自己跟電視裡那些營養不良的女人做比較。"嚴秉鈞絞盡腦汁地想安慰她,不料卻愈說愈覺得她真的還滿順眼的。
郭佳麗聞言,猛然抬頭看他,卻因為動作太劇烈,而不小心搖落了眼角的兩滴眼淚。
嚴秉鈞見狀,彎身凝視著她,伸手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手指卻違反意願地滯留在她的臉上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肌理。
他幹麼靠得這麼近?這樣她沒法子呼吸。郭佳麗絞著自己胸前的衣服,害怕自己的心跳被他聽見。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摸了……會癢耶……"郭佳麗忍不住伸手抓了下臉頰,卻不敢看他的眼。
嚴秉鈞依言縮回了手,目光卻仍然專注在她泛著淡紅的臉頰上──他之前怎麼從沒發覺她看起來滿"可口"的。
"摸習慣就不癢了!"陸秋華好心建議道。
"哪還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反正,我被炒魷魚了──"郭佳麗小嘴一扁,馬上對他怒目相對。
"對喔,我家這個無情無義、沒血沒淚的下肖子剛才辭退了你。你這麼苦口婆心地告訴他,他的人生有多美好,結果卻換來了一個失業的下場,天理何在啊!"陸秋華拉著佳麗的手,聲調哀淒,神情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嚴秉鈞瞪了老媽一眼,只能莫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承認他剛才辭退她的舉動太情緒化,而她掉眼淚的樣子實在太楚楚可憐……
她真的沒有惡意,只是說話真的很不中聽而已。然則,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很真,不會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這點就很值得他欣賞了。
"郭小姐,我決定重新聘請你回來擔任我媽媽的看護一職。"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決定主動伸出友誼的手。
郭佳麗咬著唇,對著他的大掌猶豫了一會兒。
"你不會再莫名其妙對我發脾氣了?"她小聲地問道,可不想再被人教訓到眼淚直流。
"我從來不莫名其妙發脾氣。"他說得斬釘截鐵,一臉的童叟無欺。
"騙人。"她懷疑地瞄他一眼。
"加薪一千。"他一挑眉。
"恭喜你重新獲得一名忠誠的好員工。"郭佳麗眼裡冒出星星,旋即笑容滿面地握住他的手。
嚴秉鈞爆笑出聲,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腦袋。"你才幾歲,怎麼就一副嗜財如命的樣子?"
"我想多賺一點錢,早一點買一間屬於我自己的房子,這樣就算我以後真的嫁不出去了,也可以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吧。"她揉著自己被敲痛的頭,認真無比地看著他。
"你們家的中醫診所生意那麼好,你就算嫁不出去,也會有人養活你的。"嚴秉鈞不以為然地說道。
"中醫診所是舅舅的,不是我的。而且舅舅、舅媽照顧我那麼久,他們對我夠好了,我不可以再麻煩他們了。你看,我們這種看愛情小說的人也是很懂得規劃未來的吧。"她勉強自己揚起嘴角,拉出一個笑容弧度。
舅舅、舅媽照顧她那麼久?嚴秉鈞聽出她話中淡淡的落寞,不由自主地凝視著她的臉龐。
"你爸媽呢?"他雙手置於她的肩膀上,皺著眉低聲問道。
"我……我爸媽在我國小六年級的時候就過世了。"她絞著十指,小聲地說道,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陸秋華一聽,馬上紅了眼眶。
嚴秉鈞的眸光轉為濃闇,現在回想起她平時毫無防備的笑顏,只覺得讓人心疼。
"他們怎麼過世的?"他挑起她的下顎,溫柔地看著她。
"騎摩托車要去學校載我時,被砂石車……"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淚水已經濕潤了她的臉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已經好久沒有因為想到他們而哭了……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
她胡亂地擦著自己的臉,尷尬地笑著。
"這種事,沒有人會習慣的。"嚴秉鈞捧正她的臉孔,用他的大掌仔細地擦去她每一滴淚水。"我和我爸爸的感情不是特別親近,可是他過世的時候,我還是哭得很慘烈的。畢竟那是我們最親釣人,畢竟我們再也……沒有法子相見了。"
郭佳麗嘴角一扁,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就這麼趴在他的胸口哭得像個小娃娃。
為了怕舅舅擔心,她總是不敢大哭。大笑,是讓別人放心她的最好方法。
陸秋華坐在一旁,也跟著猛掉眼淚。生離死別,是最自然卻也最讓人無法釋懷的痛苦。那種難受,她也經歷過的……
"你爸媽會以你為榮的。"嚴秉鈞拍著她的背,柔聲地說道。
"你……不用安慰我。"她打了個嗝,頭垂得低低地不敢見人。
"我沒有安慰你。你既好心又善良,有這樣的女兒,任何爸媽在天堂都要面帶微笑的。"他說得真誠。
郭佳麗看著他眼中的肯定,新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她順著他的手勢,枕著他的胸膛,讓淚水浸濕他的襯衫。
而後,她聽見了他的心跳聲──
他的心跳那樣沈穩平靜地在她耳邊跳動,像是在安慰著她的無助一樣。
他真好,好得就像小說裡的男主角。只是,哭成這副德行的自己,肯定是沒有女主角的美形吧?郭佳麗難堪地咬住唇忖道。
她不知道小說女主角怎麼有法子哭成梨花帶雨的美艷。事實上,她每回一哭,就會變成一顆紅番茄。
而且,她還會想流鼻水。郭佳麗不好意思地甩手遮住自己的臉,吸了下鼻子。
嚴秉鈞側身拿了兩張面紙,塞到郭佳麗手裡。
"謝謝。"郭佳麗捂著鼻子,悶聲說道。她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看著地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大家的心情變得這麼沉重的。"
"引發這些情緒的肇始者是我,你不用道歉。"嚴秉鈞看著她仍然狼狽的小臉,輕拍了下她的頭,把她凌亂的髮絲攏到她的耳後。
郭佳麗愣了一下,而且再度紅了臉,這回連耳根也紅得像珊瑚一樣。
一個人的臉能紅到這種程度而沒有中風,算他服了這個女人了。嚴秉鈞失笑地看著她一臉的潮紅,卻沒有忽略她把他當成"男人"的眼神。
唉,她的心情真是太容易閱讀了。而他,是故意讓她誤解嗎?或者,他是情不自禁呢?
嚴秉鈞心頭一驚,蹙起了眉頭看著她。
"感情"這個項目,目前不在他的生涯計劃中。他喜歡她,但沒有喜歡到想為她踏入婚姻、放棄自由──她想結婚的意圖太明顯。
然則,因為她實在是個不錯的女人兼朋友,所以他更不能讓她有誤會。嚴秉鈞別開眼,神色一斂。
"我該去上班了,你們兩個飯吃快一點,心臟科今天掛的不是早上十一點的門診號嗎?"他鎮定地向她交代道,恍若剛才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
"喔。"郭佳麗愣愣地應和了一聲,心裡卻莫名地湧上一股失落感。
"喂,我覺得你應該要幫佳麗加薪兩千,這樣才能彌補她今日受創的心靈。"陸秋華以正義使者的表情對兒子敲竹貢。
"不要太得寸進尺了。"嚴秉鈞拿起桌上的果汁一飲而盡,大步走出廚房。
郭佳麗看著他直挺挺的背影緩慢地用一種紳士般的優雅姿態移動,她突然又覺得感傷了。
"嚴媽,他的腳……"
"出生的時候,壓迫到左腳的骨骼,所以從小就是這個樣子了。"
"他很在乎,對不對?"郭佳麗輕聲問道。
"他的自尊心那麼強,當然在乎得不得了。"陸秋華歎了口氣,招呼著郭佳麗到餐桌邊坐好,繼續她們未完的早餐。"他國小的時候很討厭體育課,因為那會凸顯他的與眾不同。你也知道有些孩子就是愛惡作劇,他們還幫他取了個'小拐子'的外號。"
"老師都不管嗎?"她急著問道。
"我經常想,也許老師對他的傷害也不小吧。有一次,他經過辦公室,正好聽見導師和美術老師在聊天。他們說──嚴秉鈞什麼都好,就是可惜了腳有點問題。"陸秋華對著饅頭歎了口氣。"那孩子聽到這樣的話,怨天怨地怨到快抓狂。"
"他告訴你的?"郭佳麗握著一杯豆漿,腦子裡全是年幼的他受傷的表情。
"不是,我偷看他日記。"
"嚴媽,你怎麼可以偷看他的日記!"郭佳麗驚呼出聲,圓眸不能置信地看著她。
"我要瞭解他的內心世界啊。"陸秋華故作專心地啃起她的饅頭。
"那是他的隱私啊。"郭佳麗不認同歸不認同,還是幫陸秋華又倒了一杯豆漿。
"好啦,我只偷看到他國小畢業就沒看了。"
"你被嚴秉鈞抓到了,對不對?"郭佳麗肯定地說道。
陸秋華乾笑著,只好藉著不停的說話來分散郭佳麗的注意力。"要升國一的那年暑假,他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來練習走路,而且要我帶著他去訂製鞋子。其實,他的左右兩腳只差了一公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鞋墊多加個幾層,他走起路來就和正常人完全一樣了。"
"上了國中之後,還有人嘲笑他嗎?"不自覺地想關心他,因為他關心了她。
更因為她對他的感覺,似乎是比"喜歡"還多了那麼一丁點──雖然,他對她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唉!
"秉鈞國中讀的是那種所謂的重點升學班,體育課是拿來補課用的。不過,他上高中之後,喜歡上了游泳,他現在還是有游泳的習慣,而且他游得相當好。"陸秋華驕傲地說道。
"難怪他身材不錯。"郭佳麗點頭。
"唉唷,你連我兒子身材不錯都注意到了喔。"陸秋華曖昧地對她眨著眼,笑呵呵地看著眼前老實到不會反駁、只會傻呼呼臉紅的佳麗。"那你會不會覺得我兒子很囉嗦,整天對我嘮叨東嘮叨西的?"
"他是關心你,才會說上那麼一大串的。"郭佳麗走到流理台前,用冷水潑潑自己發熱的紅頰。
"依我看來,他也很關心你啊,還會幫你安慰天堂的爸媽,那小子剛才看起來就是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嘛!"陸秋華幫忙收起了空的杯碗,探頭對著郭佳麗笑道。
"嚴媽,我們不可能啦!"郭佳麗擦去眼睫上的水珠,只是搖頭。
"這年頭,男男、女女都有可能了,沒什麼是不可能的啦!"
"他條件那麼好,我什麼都不是……"她小聲地說道,不用細想就可以輕易知道她根本是達不到他標準的那種人。
"那你是承認你對我們家秉鈞有戀愛的感覺了嗎?"陸秋華興奮地抓著她的肩,頻頻逼問道。
"我哪知道……人家又沒有談過戀愛……"郭佳麗捂著自己又開始發紅的頰,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你──還沒有談過戀愛?!"陸秋華嘴巴驚訝地合不起來,表情比看見龍捲風過境還驚訝。
"談戀愛也要有對象啊,沒有男人喜歡我這種家庭主婦型的。"她不好意思地扮了個鬼臉,有些自嘲地抓起菜瓜布洗碗。"相親相了幾次,通常是聯絡一次就沒下文了,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很無聊吧;還有,男人可能還是都覺得我偏胖吧。可是,這實在有點不公平,上次有一個胖到可以去參加豬公比賽的男人,居然還暗示我該吃少一點。"她愈說愈激動,把菜瓜布捏得死緊,像是在痛懲那些不識貨的男人。
"沒法子啊,這社會對男人的標準是比對女人吃香一點。像我兒子,雖然有點小問題,脾氣又不好,可是一直都還滿有女人緣的,社會對待男女真是不平等!"陸秋華附和地說道。
"所以我才說,我和他根本不適合。"郭佳麗垂頭喪氣地繼續洗著碗。"我只是一隻醜小鴨。"
"所有醜小鴨的本質都是天鵝。"陸秋華捧起她的臉左右打量著。"瞧瞧你的皮膚多嫩、眼睛多水汪汪啊!你的四肢比我還瘦,怎麼能算胖。"
"可是,我的臉就是圓圓的啊……"郭佳麗羨慕地看著陸秋華的瓜子臉。
"你這叫做蘋果臉,可愛得很!依我看來,你缺乏的只是造型。你頭髮顏色太深、髮型太雜亂,又老是愛扎兩根鄉土長辮。更嚇人的是,你居然還喜歡穿歐巴桑級的衣服,這是最恐怖的事情了!"陸秋華一臉惋惜地說道。
"可是這種衣服很舒服啊!"郭佳麗滿意地看著自己身上這套長度及膝,通風性良好的薄棉袍。
"等你改變造型,看見自己美麗的樣子時,你會連心裡都舒服起來!"陸秋華雙眼發亮地看著她,像找尋到了新的人生意義──她一直就想要有一個女兒,可以讓她好好打扮一番。"我的髮型設計師去香港了,下星期才回來,你再忍耐一個禮拜。這樣好了,我們下午先逛街,幫你挑些樣子年輕一點的衣服……"陸秋華愈說愈興奮,眉飛色舞地揮舞著雙手。
"沒有用啦。"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啊!她實在不想潑伯母冷水。
"孩子,你想不想變天鵝?"陸秋華拉著郭佳麗的手嚴肅地問道。
"想!"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就相信我!你有潛力,一定可以變成美女的。我保證等你下星期剪完頭髮,改變整體造型之後,嚴秉鈞絕對會對著你口水流滿地。"陸秋華信心十足地保證道。
嚴秉鈞對她流口水?而且口水還流滿地?
聽起來有點像天方夜譚。
可是,感覺很令人期待呀──郭佳麗傻笑著,忍不住偷偷揣想起公主與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