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後
路欣一隻手抓著筆,一手拿著話筒:「莉莎!你那份巴黎的時裝目錄再不寄來的話,我八成要關店了!」
女秘書則拿著本速記簿站在路欣的辦公桌前,等候她的吩咐。
「什麼?!太誇張?!」她朝話筒吼著。「小姐!這是國際的長途電話,我才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停了一下,她凝聽著。「對!拜託你用快捷的,否則下次我到法國可有你好受的!好!OK!再說了!」
掛上電話,路欣鬆了口氣。
「周太太說她下星期有個重要的宴會,一直來電話催說要過來看衣服。」女秘書報告著。
「比利時的那些衣服寄到了沒有?」
「應該就這幾天。」
「那請周太太下星期一過來看。」路欣將手中的筆往辦公桌上一扔,身體往皮椅上靠。「我從香港帶。回來的那些飾品反應如何?」
「出租率都很高,有幾件的成本都已經收回來了,反應都很好。」
路欣點點頭。
「我們門市的銷售及租賃都已經達到了一個飽和,可以再開發新的客戶。」
「你以為這些有錢太太這麼好侍候啊?!」路欣看著她的秘書一笑。「她們隨便指著目錄單上的某件衣服,歐洲的那些負責人就得大小服飾店、百貨公司的找,真帶回來了,她們還不一定滿意,東挑西撿的!」
「做生意嘛!」
路欣用手撐著額頭:「這句話好像是我該說的。」
女秘書笑笑,低頭從速記簿下拿出了張燙金的請柬,遞給了路欣。
「這是什麼?」
「那個林大牌送來的,宴會的邀請函。」
路欣打開請柬,大概地瞄了一下。
「可以幫我們店里拉生意。」女秘書建議道:「又可以替你自己打知名度。」
「哦?!」
「去秀一下沒錯,讓她們知道你錢雖沒她們多,但氣質和水準可強過她們。」
「那派你去好了!」路欣說道,看著她的秘書。
「得了,我應付不來那種場面!」
路欣笑笑,興趣不大的模樣。
「上星期的所有進賬已經存入銀行,收支報表也都做好了。」
「OK!你去忙好了,我要打幾通電話。」
秘書點點頭而去。
別墅內衣香鬢影,人頭晃動的,輕柔,動聽的音樂聲四處瀰漫,整個宴會采自助式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些許的笑意。像服裝競賽似的,個個女人爭奇鬥妍,深怕自己會被比下去,男人們也抬頭挺胸,擺出一副事業有成或年少多金的得意狀。
路欣穿著一襲削肩的黑色及膝小禮服,手拿著黑色的真皮皮包,悄悄地,絲毫不引人注目地走進室內。
順手拿了杯雞尾酒,她移步到落地窗前,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輕啜了口杯中的酒,冷眼看著滿屋子珠光寶氣,衣著華貴的男男女女,一股不耐煩的厭惡湧上,她轉個身,看著落地窗外的庭院,心中直懊悔自己居然會勉強自己來參加這種宴會。
齊修治坐在吧檯邊,注視著一臉脫俗,清麗的黑衣女郎,看著她如何閃過人群躲在角落裡,看著她如何一臉厭惡地轉開她的視線,他對自己頗為自信地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施施然地起身,身上這套剪裁合身的西裝,使他更突顯出他的高大及挺拔。
幾個大步,他已悄然地來到她的身後。
「你有一副性感、高挑,令男人心跳加速的好身材!」齊修治語帶欣賞地說道。
路欣聞言緩緩地回過身,尋找著聲音的主人。她仰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令人費解地冷笑著,既不回答,也不做其他的反應,好像她對這整個狀況有多不屑、多懶得搭理似的。
「而且你美得不俗!」他再補上一句。
路欣又啜了口杯中的酒,依然沒回答,只是將看著他的視線調回來。
「哦?!」齊修治笑著拉長音調。「是個冰山美人?!還是無意接受一個男人善意的讚美?!」
「這就是你向女人搭訕時一貫擅用的開場白嗎?」她微仰著頭挪揄道。
齊修治瀟灑地一笑,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看著她。「以前沒見過你,小姐貴姓?」
「有這個必要嗎?」她皺著眉問道。
「有這個必要!」他一臉的認真。
「路欣!馬路的路,欣喜的欣!」
「少有的姓,和你的人一樣。」
「是嗎?」她不置可否地笑道。
「也是少有的女人,這麼充滿敵意和戒心。」
「謝謝你的指教!」她故意禮貌地朝他點了點頭。「今晚讓你替我上了寶貴的一課。」
「哪一課?」
「如何拒絕無聊的花花公子搭訕的一課。」
「無聊的花花公子?!」
路欣裝出一臉的驚惶,忍住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難道你不是?!」
齊修治則一臉的啼笑皆非,不過整個興致也高昂了不少,對她的欣賞更增加了幾分。
「好!」他邪邪地一笑,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德性。「為了符合你對我的印象和評價,你今晚願意和我回去嗎?或者現在就走?」
她眨了眨眼睛。「再說一次,我剛剛一定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他懶洋洋地一笑。「你非常清楚我的提議!」
路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很想將杯中剩餘的酒朝他的臉上潑去,但她硬是忍了下來,挺直肩膀,打算離去。
齊修治抓住了她拿皮包的那隻手臂,阻止了她。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她生氣地吼道,努力想穩住自己的情緒。
「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男人!」他平靜地開口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潤了下唇。「我道歉!為了我的出言不遜!」
「我接受。」他留意著她手臂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細膩感,微加重了一下力量才溫柔地收回他的手。「不過我可不為我有想帶你回家的念頭而道歉!」
她嘲諷地看著他,笑了笑。
「你是從事哪一行的?」
路欣正要回答時,傅定國踩著大步來到他們的—向前。
他拍拍齊修治的肩。「原來你在這裡,佳瑋到處找不到你。」
「我就是為了躲她才避到這裡來的!」
傅定國瞭解地一笑,這才注意到旁邊站的路欣,定下神仔細一看,他的心中不禁一驚,本能地收起臉上的笑意,注視著她。
「這位是?!」
「我叫路欣!」
「哦!」傅定國失神了一下,眼神模糊了起來。
「傅伯伯?!」齊修治喊道。
他勉強看著兩人。「你很像我年輕時的一個朋友。」
「我只知道大家都說我很像我媽!」她微笑著。
「真的很像!」他凝視著她。「你是修治的朋友?」
「不是!」
「是!」
路欣和齊修治都搶著答,然後兩人互看了對方一眼。
傅定國搖搖頭笑了,轉向齊修治,「你去找一下佳瑋,免得一會她鬧翻了天,我會幫你招呼路小姐的!」
齊修治就算再不願意,倒也挺有風度地朝路欣點點頭而去。
路欣則看著他的背影,莫測高深地笑著。
「路小姐!要不要吃點東西?」他指了指身後的桌面上,那兒擺著各式各樣的佳餚。
「不用了,我不餓!」她笑著拒絕。「你可以叫我路欣就好,不用加什麼小姐的。」
傅定國點點頭,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尋另一個女人的影子似的,若有似無地直端詳著她。
「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她直言不諱地問道:「為什麼?」
「小女生!別誤會了我的眼神。」他以一種長者的眼光看著她。「你只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我二十幾年來努力試著遺忘卻又永遠無法忘懷的女人。」
路欣不自然地聳了聳肩。「你通常都對陌生的女人這麼坦白自己的往事嗎?」
「當然不是!」他情緒低落地回答道:「你是第一個強烈勾起我這種感覺的女孩。」
路欣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不知該回答些什麼。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已經老得可以當你的父親了。」
「父親」這兩個字深深地刺痛了路欣的心,她的身子不禁一僵,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看著傅定國。
意會到她的轉變,他聰明地改變了話題。「你在哪裡做事?」
「我在松江路開了家服飾店,專門出售和出租歐洲來的服裝和飾品。」
「不簡單,看你年紀輕輕的。」
「我很早就獨立了。」她平淡的一句,但語氣中夾雜著對人生許多酸甜苦辣的感受。
這時一位身著火紅上衣及迷你短裙的女孩飛奔至他們的面前,她一把摟著傅定國的手臂,將身體靠在他的身上。
「爸!原來你在這裡。」傅佳瑋充滿敵意地看了路欣一眼。「歐伯伯四處找不到你!」
傅定國不露痕跡地甩開了他女兒的手。
齊修治這會也慢慢地走近,用眼神和路欣打了個招呼。
路欣看看這場面,只好識趣地為自己找個理由。「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好吧!我也不勉強你!」傅定國看了下齊修治。「你送送路欣!」
「不用了!」她搖搖頭。「我可以自己回去。」
「爸!你聽到的!」傅佳瑋趾高氣昂地看著路欣。「她自己都說不用人送的!」
「這裡叫車不方便,我還是送你回去吧!」齊修治為她做好決定。「現在不是你表現獨立和時代新女性的時候。」
路欣生氣地看著他,卻又不好意思發脾氣。
「我們走吧!」他轉身。
「齊修治!」傅佳瑋不依地喊道。
傅定國朝路欣一笑,絲毫不理會他女兒的反應。
「傅先生!傅小姐!再見了!」說完路欣跟在齊修治的身後,滿心不情願地走了。
車子平穩地在馬路上行駛著。
齊修治瞄了坐在身邊的路欣一眼,從她一上車就好像戴上一副面具般,連一句話都沒有開口過,老是看著車窗外的夜色。
「你好像對我一點都不好奇?!」他開口道。
「不是有句西洋諺語嗎?」她頭連回都沒回一下。「好奇會害死一隻貓。」
齊修治被她的話搞得大笑出聲。
「拜託你開車專心一點好不好?」她側著頭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也還沒結婚,更不想這麼年輕就出意外!」他信心十足地回道。
「誰告訴你我還沒有結婚?」她以挑戰的口吻問道。
「哦?!」他揚了揚眉。「你結了嗎?」
路欣笑而不語。
「如果你老公放心讓你一個人來參加這種宴會,那我真要替他捏一把冷汗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類的宴會裡充斥著像你這樣的男人嗎?」
面對她的冷嘲熱諷,他也處之泰然地笑著。
路欣看看他的表情,玩著自己耳朵上的耳環。
「你對我的評價似乎不高。」
「我對男人的評價都不高。」
「為什麼?」他看了她一下。
「不為什麼!」
「是不是在感情方面受過創傷?」
路欣的回答是冷哼一聲。
「路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個男人無法抗拒的挑戰?!」
「我只知道你很無聊!」她提高音調。
齊修治看著路面,聳了聳肩,好像自己風度奇佳。
「下一個十字路口左轉。」
他依言照做,一會光景,車子停在一處社區的前面。
她打開車門,急著要下車。
「等一下!」他按著她的肩。
「幹嘛?!」她沒耐性地轉頭看他。
「哪裡可以找到你?」
她故意仰著頭思考了一下。「地獄吧!」
齊修治真打算向她豎白旗,向她認輸。
「還有什麼問題嗎?」
「路欣,你真的勾起了我的興趣!」
「換個對象玩吧!」她冷冷地朝他一笑。「我不是你那個世界的。」
「不!」他絲毫不氣餒地看著她。「這次我真的碰上了旗鼓相當的對手。」
「齊先生!遊戲要兩個人才玩得起來,而且我不認為我們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你等著吧!」
路欣生氣地跨出車門,不予置評。
齊修治側過身來拉上車門。「我保證,路欣!」
路欣將背挺得直直的,高跟鞋的聲音在無人的巷道中更顯得清脆、悅耳。
他看了她的走路姿態一會,發動車子。
丁伊柔等不及看完手中的信就已頹然地往沙發一癱,面色淒然,年輕、稚氣的臉上已失去了往日的歡顏。
她的姨媽心裡有數地歎了口氣。
「姨媽!」丁伊柔無助地看著她的長輩。「我現在該怎麼辦?」
「你媽媽的意思是要你先回台灣再說。」
「我回去又能怎麼樣?」她難過得都要哭出來了。「他們需要的是錢。」
她的姨媽似有難言之隱,猶豫地看著她。
丁伊柔卻沒有仔細去思考,只讓挫折感和無力感去支配她的反應。
「伊柔!你快點去整理東西吧!機票我已經托人幫你打點妥當了。」
「姨媽!我真捨不得你!」
她的姨媽在她身邊坐下,摟著她的肩,聲音暗啞。「伊柔!,姨媽更捨不得讓你走,你就像我的親生女兒般,要不是出了這等大事,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你走!」
「如果沒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我會很快回來英國的!」丁伊柔望著她姨媽,堅決地說道。
她的姨媽輕拍著她的頭,忍不住流下了淚,她懷中的侄女一點都不知道她將面對的未來和婚姻。婚姻——天啊!
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男人?!居然會威脅利誘她的姐夫,要他出售他的女兒以挽救公司,是什麼樣的男人,會娶一個素未謀面又毫無所知的女孩為妻?!伊柔啊伊柔,你到底有著一份怎麼樣的未來?
襲傑人坐在富麗堂皇的辦公室裡,冷冷地打量著坐在他對面,猶如戰敗公雞的丁克強。
裘傑人的回憶不禁迅速倒回了五年,想當初他一無所長又身無分文地受盡了丁克強的奚落及嘲諷,在他最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薪水時,毫不留情地因為他的一個無心之過而開除了他,奪走了他所有的希望和機會。
幸好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培養出了堅忍卓絕的韌性,更有咬緊牙關,忍受任何打擊、失敗的本領,種種努力及機會,才造就出今天的裘傑人,一個龐大企業的總負責人,一個擁有權力、財富,可以主宰他人的人。
「裘先生!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達成協議?」丁克強囁嚅地問道。
「那要看你女兒什麼時候可以冠上我的姓!」他毫無商量的餘地,一臉的強硬。
丁克強雖然不知道他硬要娶他女兒的用意何在,但為了挽救他的公司,要他出賣他的祖宗八代都可以,反正伊柔又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伊柔搭後天的班機返台,隔一天我馬上就帶她過來見你!」丁克強卑躬曲膝,深怕裘傑人會出爾反爾。
「晚個幾天我無所謂。」
「不!」他惶恐道:「我也希望這件事能愈快解決愈好。」
裘傑人嘲諷地一笑,他太瞭解眼前的人了,丁克強是那種只顧自己利益,不管別人死活的混蛋。
五年前他曾經對丁伊柔驚鴻一瞥,那時她還是個在大學裡的新鮮人,而他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職員,她連正眼都不曾瞧過他,如今不同了,換成他高高在上,換成他具有主宰她一家未來的能力,他不禁期待著見面的那一刻,她變得如何?她會溫馴地接受婚姻的這個安排嗎?她會接受他嗎?他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冷笑著,她不接受也不行,反正由不得她了。
「婚禮的事……」
「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你帶著你的女兒準時出席就可以。」裘傑人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好!我一定準時!」
「你準時沒用!要你女兒準時才有用。」
「那是一定的!」他陪著笑臉。「我女兒向來溫柔、可人,她從來都不會違背我的意思。」
「你最好有這個把握!」
「那大後天一早我就帶著她和合約過來了!」
「可以!」
丁克強起身,朝裘傑人鞠了個躬。「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裘傑人點點頭,雙手撐住下巴,目送著丁克強離去,望著輕輕被帶上的門,他不禁百感交集,五年來這一段艱辛,崎嶇的路,如今就要開花結果了,娶到丁伊柔可以使他整個計劃圓滿而沒有絲毫的遺憾。
路愛思和路欣偷了個空,母女兩個相偕吃飯、逛街,拎著大包小包的,邊逛邊聊天。
「明天晚上和媽去外婆家好不好?」
「我不想去!」
路愛思看了女兒一眼,瞭解地一笑,她非常清楚女兒不願和她回去的理由。
「不是我不想陪你回去。」
「媽能瞭解!」
路欣臉一拉。「每次回去都要看外婆和他們的臉色,好像我們是靠他們吃飯似的,未婚生子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二三十年前的確是一件大事。」
「那他們也不該逼你出來啊!」路欣埋怨道,心中有一股永遠也無法釋懷的幽怨。「你孤伶伶的一個人又懷著我,這不是逼你去死嘛!」
紅燈亮起,兩人站定,路愛思轉頭看著女兒的臉。「路欣!你會怪媽媽嗎?」
「怪你生下我?還是怪你沒有給我一個父親?」
路愛思歎口氣,綠燈亮起,她們無言地穿越過馬路。
「路欣!你不小了。」
「媽!你又來了!」她低聲喊道,故做嬌嗔地望著母親。
「老生常談的問題,我不想嫁也沒有對象嫁可以了嗎?」
「我想是我害了你!」路愛思難過地垂下頭。「讓你在一個不健全的環境中成長,以致於造成了你對異性的一個錯誤看法和偏見。」
「苦肉計!」她銀鈴般的笑聲令路愛思也笑了。
「難道不是媽的錯?」
「媽,男人我見多了,他們的德性我一清二楚。」
「你是專家啊?!」
「告訴你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先是淡淡地一笑,然後表情有點木然。「有個男人的老婆和情婦剛巧都是我店裡的顧客。」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們使用的簽賬卡是同一個男人戶頭的副卡。」
路愛思露出一個微笑,頗感興趣的神情。
「做老婆的那個老愛和我討價還價,說她老公限制她一個月只能簽十萬,而那個情婦可就沒有這個顧忌,愛簽多少是多少,老炫耀她男朋友多有錢,對她多好。」
路愛思感慨地搖搖頭。
她犀利地一笑,繼續接下去。「更絕的是有天兩人同時看上一件衣服,誰也不肯讓誰。」
「後來呢?」
「我就把衣服的價錢抬得特別高,結果做情婦的那個買走了。」
「那個做太太的豈不可憐了點?」
「我把另一件更好的衣服以原價賣給了那個做太太的!」她聳聳肩一笑。
路愛思動容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媽!別這種表情好不好?」
「路欣!我就知道你是嘴硬心軟。」
「我只是同情那個太太的遭遇,而且現在沒有什麼像樣的男人讓我動心。」
「你就是這麼死腦筋!」路愛思苦口婆心地哄她道:「每個女人都有她們自己的故事,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男人到處都是。」
路欣趕緊低頭看表。「媽!你會來不及的!」說完她伸手幫她母親招呼了輛計程車。
「好吧!你今晚給我早點回來,我們繼續討論!」
「我有事!」
路愛思拉上車門,猶堅決地看著她女兒。「不管多晚,我等你!」
路欣看著車子絕塵而去,忍不住搖頭呻吟不已。
路欣在深夜的巷道中單獨地走著,皮包隨便地掛在肩上,漫不經心。
突然在轉角處竄出了一個男人。
此一陌生男人將路欣用力地撞倒在地,然後彎下腰一把搶去她的皮包,快速地朝反方向飛奔而去。
整件事快得令路欣毫無應變的能力,只能傻傻地坐在地上,連叫都叫不出來,臉上只有一副嚇呆了的神情。
半晌,一高大、結實的男人走近,低下頭看著坐在地上的路欣,微微不解的皺了下眉。
「小姐,你沒事吧?!」
她愣愣地抬起頭看著他,頓時湧上驚慌和害怕。
「你別怕!我是警察!」說完,任中威掏出他的證件,遞給了路欣。
她接過,隨意地瞄了一眼,然後自我解嘲地一笑。「剛剛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
任中威露出了個無辜的笑。「出了什麼事?」他邊說邊扶起了她,然後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是個典型高雅、現代的美女。
路欣將證件交還給他,然後拍了下自己的臀部。「我被搶了!」
他迅速地換上職業化的表情。「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
她搖搖頭,自認倒楣。
「你必須和我到警察局備個案,做個筆錄。」
「不用那麼麻煩了!」她歎了口氣。「一點小錢而已,證件我放在店裡,沒什麼大損失。」
「可是你這叫姑息。」
路欣微偏著頭看他。「請問你,警察先生!抓到的百分率是多少?何況整件事快得我根本連他是什麼長相都沒看清楚。」
「既然你對我們如此的沒信心,那我也就不勉強你了!」
他以嘲笑的口吻答著。
「謝謝!」她不甘示弱道。
「你不該這麼晚了還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走。」
「為什麼不行?治安真的這麼糟?」
他笑著搖頭。「你很愛抬槓,很悍!」
「我是一個獨立,成熟的女性,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好。」
她自信地說道。
「獨立、成熟的女性一樣會被搶。」
「被我碰上的機會只有百萬分之一!」
「你剛剛已經碰上了那百萬分之一。」他故意氣她:「可惜愛國獎券已經停了!」
「謝謝你的安慰!」她損他道。
「我送你回去!你家離這裡遠嗎?」
「遠你就不送嗎?」
「你真不是普通的難纏!」他沉著地應付道:「難怪警察是愈來愈不好幹了!」
「再一條巷子就到了!」
於是兩人開始並肩走著。
「怎麼稱呼你?」
「馬路的路,單名一個欣!」
「路欣!很別緻的名字。」
「很多人這麼覺得,我自己倒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名字嘛!一個人的代號而已!」
他一笑。「那是你已經習慣了。」
「你呢?警察先生?」
「任中威!」
「很有個性的名字嘛!」
「還好。」
「你在哪一組?」
「行動組。」他側著頭看了她一眼。「你已經先對我做起調查了?」
「危險嗎?我是說在你平常辦案子的時候。」
「有時候會。」
「你的回答向來是這麼簡單的嗎?」她有點生氣地問道。
「我的工作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交代完的。」他平靜地看著她。「除非你是建議我們約個時間再見面?」
路欣直搖頭,一臉的笑。
不一會已走到了路欣家的公寓前,她停下腳步。
「這裡?!」他也跟著站定。
她點點頭。
「不用我陪你走上去吧?!」
「謝謝!不用了!」她撥了下頭髮。「如果還有什麼突發狀況,我會大聲喊救命!」
任中威留意地又看了她一眼,揮揮手轉身,走沒兩步又轉過身。「你在哪裡上班?」
路欣靠在門上。「松江路的『詩韻』服飾是我開的。」
「女強人?!」他嘴角微動,話裡酸味頗重。
「那就要看你是從哪個角度去看的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就再見了!」
「再一次謝謝你!」
「應該的!」
她站著看他的離去,好一會才摁下門鈴。
傅定國走進了他老婆的臥室,讓門敞開著,找了張舒服的椅子坐下,一副想長談的模樣。
陳美坐在梳妝抬前的椅子上,打扮著自己,她從鏡子裡看著傅定國。
「你可不可以稍微地收斂一下自己的行為?」他寒著臉指責道。
「我又做了什麼?」她無所謂地問道。
「一大堆地下舞廳的帳單!」他用力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你以為你跟你女兒同齡嗎?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好不好?」
陳美冷冷地一笑,細心地描繪著唇線,對他的指責既不生氣也不以為意。
「還有你和那些年輕得可以當你兒子的人的風流韻事,就算你不考慮到我的面子,也請你替你的女兒想一想!」
「開口閉口『你的女兒』!」她放下唇筆,轉過身怒瞪著他。「難道你都沒份?佳瑋不是你的女兒?!」
他尖銳地一笑,有點自憐的成份在。「你自己心裡有數,佳瑋是不是『我』的女兒只有你最清楚,你真的想和我討論這件事嗎?」
陳美心虛、理虧地垂下視線。「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反正二十幾年來你也從來沒有愛過我,你娶我還不是為了錢!」
「對!」他點點頭,沒有否認的意思。「我不反對你去別的地方尋找,但是起碼你可以做得漂亮一點,隱秘一點!」
「何必這麼痛苦!」她拿起梳子,悠哉地梳著頭髮。「反正誰都知道我們的感情向來不好,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現在才突然轉好,大家豈不又是一陣嘩然。」
「那就是我再多說什麼也沒用了?!」
「你到底怎麼了?」她不耐煩地問道:「你想改變什麼嘛?」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頓時整張臉蒼老、孤寂了不少。「多關心一下你女兒好不好?」
「佳瑋怎麼了?」
「她已經畢業一年多了,什麼正事也不做,每天吃喝玩樂,只知道纏著修治。」
「你可以自己跟她說啊!」她苦笑了下。「佳瑋又不見得會聽我的。」
「你起碼可以多花一點時間在她的身上!」他忍不住地提高音量。
「你也可以啊!」
他猛地起身,震怒不已。「那公司還要不要經營下去?你那些賬單叫誰付?你女兒那些驚人的花費叫誰來扛?」
陳美將頭轉開,不理會他的暴怒。「還有修治啊!」
「修治對佳瑋沒興趣,而且公司也不是他的,要不是我極力挽留,他早就出去自立門戶了。」
她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灑脫。
看到這情形,他忍不住低頭自語。「這是老天給我的懲罰!」
「我要換衣服了!」她一點也不同情他。「而且太遲了,要後悔或重新開始都太遲了!」
傅定國不想再久留,轉身打算離開房間。
「我不知道那個盤踞在你心中二十幾年的女人是誰。」
她的話留住了他的腳步。
「不過我替你感到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