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
換上時髦、性感、充滿女性魅力的衣服,俞倩帶著女兒俞小柔下樓,她的父母就住她的樓下,一方面他們可以彼此就近照顧,另一方面個人又擁有隱私的空間,挺兩全其美的。
六歲在念大班的俞小柔是個纖細、敏感、聰明的小女孩,和媽媽一樣留著長髮,也遺傳媽媽的瓜子臉、眼睛和眉毛,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孩,但是因為來自單親家庭,所以她的眼中有著早熟、憂鬱的光芒,就像個世故的小大人,令人心疼。
「媽咪,你今晚又要加班嗎?」俞小柔細細的聲音問著。
「是啊,今晚要加班。」俞倩從不告訴自己的女兒她晚上總是去哪,只是輕描淡寫用加班來帶過。
「那你會很晚回來嗎?」
「不知道耶!」
「我要等你嗎?」
「你累了就先睡,如果你睡了我就不吵你,反正阿公、阿媽家很舒服。」俞倩溫柔的回答著女兒,她一向把柔柔當朋友看,比較不像是她的女兒。
「但我想和你睡!」俞小柔有些頑固的說。
「柔柔,你已經不是小孩了。」
「我才六歲,我還沒有上小學呢!」
「可是你快要上小學了啊!」
「只是快要。」俞小柔的反應一向非常的快,而且很會「講道理」。「並沒有真的,佳佳比我大,可是她每天都和她的爸爸一起睡、」
俞倩一時沒有搭腔,她知道佳佳亦是來自單親家庭,只是她跟的是爸爸,因為媽媽外遇,拋夫棄女,當然這是幼稚園的老師說的,和佳佳的爸爸打過一、兩次照面,一個看似沉穩、實在的男人。
「媽咪,你早點回來,我一定等你,我可以看故事書,我也可以數天上的星星,反正我一定等你。」
「柔柔……」
「你要早點回來。」她嚴肅的小臉蛋認真的說著。
來到父母家的門口,只見呂秀芳早已等在那,看到自己女兒的穿著,她先是一陣皺眉,但一想到孫女就在眼前,她不好發作,於是先哄著孫女。
「柔柔乖,去找阿公,阿公給你買了一個芭比娃娃,還有宴會的晚禮服可以換哦!」呂秀芳慈祥的說。
俞小柔的眼睛頓時大亮,但是她仍不忘再跟她的媽咪交代一次。「要早點回來哦!」
「我知道。」
看著她衝進屋裡,呂秀芳和俞倩不禁莞爾,芭比娃娃對小女生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
呂秀芳這會的注意力轉而放到女兒的身上,明知自己嘮叨沒用,但是她就是見一次數落一次,總希望女兒可以改改。
「又要去『加班』?」不想說得這麼刻薄,但是她實在不瞭解這個唯一的女兒,白天可以穿得像是老處女般的去上班,可是一到晚上,又可以打扮得像是什麼風騷、前衛的女人,也不想想自己已有一個女兒了,當然這些話她已念過數十次了。
「和孫文芸去喝一杯。」
「你不能約回來家裡喝嗎?」
「媽……」俞倩不想頂嘴、不想惹自己的老媽不高興,因為如果沒有父母的支持和協助,她和柔柔也不可能一路平順的走到現在,所以她只能硬著頭皮隨便她老媽講,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
「就算你們要出去喝一杯,你有必要打扮得這麼……裙子一定要這麼短?乳溝一定要微露嗎?」老一輩的人畢竟保守一些。
「媽,這是一種性感。」
「難登大雅之堂廠
「我才二十八歲,穿得性感一些不是罪過。」
「你已經當媽了。」呂秀芳淡淡說一句。
「我知道我有個女兒,但我還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我還是可以做我自己。」俞倩不想分析自己,更不想為自己說什麼,為了柔柔她已犧牲很多、付出很多,難道她還不能過些她想過的生活方式?
呂秀芳歎了口氣,女兒的苦她不是不知道,但……
「媽,我並沒有傷風敗俗,也沒有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是在PUB裡喝喝酒、和朋友聚聚、聊聊,穿得亮麗、大膽一些並沒有什麼。」
「我怕你會惹來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沒有麻煩。」
「現在的男人……」
「女人不笨,比男人精的女人滿街是,像我和文芸,我們就是。」俞倩有些自誇。
「如果你真有這麼精,那麼柔柔是怎麼來的?而柔柔的爸爸又在哪裡呢?」不是存心要讓女兒下不了台,而是女兒如果真這麼精明,會算計,今天根本就不是這種場面了。
「媽……」俞倩的臉垮了下來。
「我和你爸到現在連柔柔的爸爸是誰都不知道。」呂秀芳愈想愈嘔。
「那不重要。」
「這還不重要?」呂秀芳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麼的,一想到她這個做媽的管不了她什麼,她就有些洩氣。「好啦!隨便你啦!反正我也管不動你。」
「媽,沒有這麼糟。」俞倩撒嬌的抱著她,這一招永遠管用。「我們現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一家四口樓上、樓下的彼此照顧,我永遠是你們的女兒,而你們還多了一個孫女,這有什麼不好的?」
「但是你的歸宿問題……」
「現在是二OO二年了。」
「但是女人永遠都需要一個家、一個丈夫。」
「那是『以前的女人』才需要。」
「你這種錯誤的觀念……」呂秀芳又是沉重的一歎。「難怪未婚生子的女人愈來愈多。」
「那是因為女人已經自主、獨立了。」俞倩笑咪咪的。「我們才不需要男人呢!」
「你們想要生小孩時,需不需要男人?」呂秀芳沒有好氣的瞪女兒一眼。「如果沒有你老爸,今天我會有你嗎?如果沒有那個男人,你會有柔柔嗎?」
「現在有精子銀行。」俞倩強辯。
「那些精子不是來自男人嗎?」呂秀芳不想再跟女兒舌戰。「早點回來,柔柔可是個很難哄的女孩,你不要玩瘋頭。」
「我有分寸啦!」
「女人畢竟是女人,永遠沒法子像男人那麼瀟灑、那麼自由,他們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而爛攤子通常是由女人來收拾!」呂秀芳語重心長的道。
「媽……」俞倩決定閃人。「我要遲到了!
「你啊,總忘記自己是個媽了。」
孫文芸比俞倩早到,穿著比俞倩更辣,一襲黑色的針織洋裝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表露無遺,加上她是化妝高手,所以走到哪總能吸引住男人的目光和注意,在PUB裡,她可是很有名的。
和俞倩因為公司之間的業務而認識,她是秘書,而自己是公關,為了一件產品的上市而接觸再成為莫逆之交,對俞倩年紀輕輕有個女兒卻沒有老公,曾經她很訝異、佩服,但再進一步瞭解俞倩之後,她覺得她們很投契,而且成為閨中密友。
大型的PUB裡常是龍蛇雜處,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有開雙B的多金公子,也有牛郎、吃軟飯型的混混,當然也有釣外國佬的漂亮美眉,想找一夜情的寂寞男女,而自然也有像她和俞倩這種只是喜歡熱鬧、想喝點小酒、想打發時間的人。
當俞倩往孫文芸的面前坐下時,她故意看了下表。「俞倩,你又遲到了。」
「被我媽訓了一頓。」俞倩苦笑。
「這理由過得去。」
「而在我遲到的這段時間,有多少男人來釣你?」俞倩促狹的問。
「不多不少……」孫文芸故意辦著手指頭算道,「剛好是半打。」
「那你的魅力減退了些。」
「不,是那桌坐了四、五個騷貨!」孫文芸用眼角一掃。「你看看她們的穿著,那已與性感、撩人、美麗無關,而是低俗、色慾、暴露,那個穿黑色洞洞裝的女人,她穿了條粉紅色的內褲。」
「你看到了?!」
「剛才她的腿一直是開著的,所以想不看見也難,於是就有一堆的蒼蠅飛過去。」孫文芸嘲弄的說,「男人的確是用下半身來思考的。」俞倩也笑,點了一杯伏特加。「俞倩……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孫文芸說。「什麼不好的消息?」「我可能在公司的下一波裁員名單裡。」「那怎麼辦?」俞倩關心的問。「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強,但現在工作的確是不好找,而且你已經有一定的身價,太低的薪資只怕你也不會屈就,你有房貸、車貸,不能不想遠一點!」
「是啊!」孫文芸喝了口她的威士忌。「有時我倒挺羨慕那些有人養的女人。」
「不,我們是不屑。」
「對!平常我們當然是不屑,因為我們有經濟能力,我們可以自己付房款、車款,我們是自食其力,但如果經濟來源出了問題,甚至是工作不保時,就會羨慕她們了。」孫文芸用手撐著下巴,無奈的說。「我手邊還有一些錢……」「不用啦!你還要養女兒。」「我還有爸媽可以靠。」「我沒有你幸運。」孫文芸的父母在她念小學時離婚,然後各自婚嫁、各有家庭,曾經她像個皮球般的被踢來踢去,一等到她十八歲,算是成人了,這兩個家庭就沒人再理她,而對這樣的結果,她也能欣然面對,一個人也落得輕鬆自在。
「那就給你自己找個好男人。」俞倩懶懶的說。
「現在還有好男人?」
「對哦!好男人已像恐龍一樣絕跡了。」
「而恐龍在侏羅紀公園的電影裡還找得到,但是好男人,」孫文芸一哼,「只怕得到墓地裡找,不過只怕也是一堆白骨。不要做這種夢啦,找份好工作還實際一些,對不對?」
「文芸,為什麼我們會這麼憤世嫉俗?」「我們有嗎?」孫文芸裝傻。俞倩點頭。「我們的確是如此。」「那這算……惺惺相惜還是臭味相投?」「當然是英雌所見略同。」俞倩理所當然道。
就在俞倩和孫文芸兩個美麗、嫵媚的女人笑成一團時,有兩個男人端了兩杯酒走近,差不多是四十出頭的男人,賓土的車鑰匙就抓在手上,表明一副他們是有點身價的紳仕。
俞倩瞄了一眼,搖搖頭表示拒絕。
孫文芸的態度就更直接了。「謝了!我們自己有BMW的車。」
兩名男土知難而退,很有風度的,畢竟在PUB裡有一堆「待價而沽」的女人,這兩個女人不行,一定有其他人可以,他們不必覺得受挫,只要肯花點錢、花點耐心,女人總會上手的。
看著那兩名男人的背影,孫文芸不屑的一哼,「拿著賓士的車鑰匙炫耀,為什麼他們不乾脆把新台幣或美金亮出來呢?」
「拜金的女人不少!」俞倩感慨。
「我們像嗎?」
「很多男人是睜眼瞎子。」
「如果要靠身體或是美色賺錢,我今天就不怕丟工作,也不必辛苦繳房貸、車貸,」孫文芸啄著嘴,「看來我的BMW真的得賣了。」
「不然我看看我們公司裡有沒有什麼缺。」
「俞倩,你不要勉強,我混得過去的。」孫文芸微笑。「頂多房子也賣掉,換一點錢回來再租房子,天無絕人之路。」
「是嘛!」俞倩自嘲。「當年我要念大四,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你可以想像那種震驚、那種無法置信、那種錯愕嗎?不過,我還是熬過來了。」
「你休學?!」這段往事她不知道。
「難道你要我挺著大肚子去上課?」
「後來有再回學校嗎?我是說生了小孩之後。」
「生了小孩之後就開始找工作,養自己的女兒了。」俞倩坦然,說來也無半點的怨天尤人。「反正總有路好走,而沒有男人一路相伴,說真的不重要。」
「那個男人……很差嗎?」孫文芸好奇的問。
「不差。」
「你恨不恨他?」既然俞倩不避談,孫文芸又問。
「不恨。」
「為什麼?」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
「你不想讓他知道?」
「那不重要。」這是俞倩的口頭禪。「我有個女兒,有我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老天對我不薄了,所以我要怨他什麼?怪他什麼?恨他什麼?那一夜……是個錯誤,我已經『更正』過來了。」
「俞倩,你真堅強。」
「彼此彼此。」
孫文芸舉杯,「來!為我們的不需要男人而乾一杯!男人全下「乾杯!」俞倩附和。
方智賢將幾份已批閱好的卷宗交給俞倩,然後交代著下午的事,「花訂下嗎?」
「花訂好了,會直接送到會場,而且開幕要參與盛會的來賓名單都已再作確認,沒有問題。」
「晚上的酒會?」
「一切OK。」
「別忘了聯絡那些下游的廠商,他們可得罪不得。」
「是的。」
「那你去忙吧!」他微笑。俞倩轉身,但是才一秒鐘她又轉回來,雖然是公事公辦的表情,可是語氣中還帶了些拜託的意思,「業務部目前缺一名人員,我有位朋友想試試,不知道董事長方不方便給個面試的機會?」
「行,你吩咐人事經理一聲就可以。」
「謝謝。」
「你認識的人我信得過!」方智賢對俞倩的評價很高,他欣賞她的能力,常想追求,但不得其門而人之後就把她視為一名好員工。「對了,幫我在餐廳訂個位,中午我有重要客人。」
「訂幾位?」
「兩個位子。」
俞倩點頭,正要離開時,敲門聲響起。
「請進!」方智賢邊說邊起身,似乎已知道來的人可能是誰,他很大步的朝辦公室的門走去,一臉熱誠、豪爽的笑容。
門一開,周烈走了進來,兩個男人一見面就給對方一個大擁抱,非常的熱情,也非常的熟稔。
「周烈!」方智賢拍拍對方的肩。
「好久不見!」周烈也回了他一拳。「你沒變嘛!」
「你卻更帥了。」
「少來,變得老些是真的。」
「快三十歲的男人只會變得成熟,絕不會變老。」方智賢頂回去。
俞倩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時本能的轉身,總之這會她是拿背對著他們,即使沒有正眼去看,即使只是瞄了一眼,但是周烈那張臉、他的聲音,根本和七年前差不多,但有一點方智賢說對了,周烈變得更帥、更成熟,現在的他不是個大男生,而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男人。
如果她可以在瞬間變成空氣,如果她可以突然變成一隻蝴蝶飛出窗外,那她願意!只要能避開周烈。
「我沒來得太早吧?」周烈問,看到在場還有一個女人,他怕自己會打擾到方智賢的公事。
「我正要我的秘書去訂位。」
「隨便吃吃啦!」
「你是周氏集團的繼承人,怎麼可以隨便吃吃,以後美國那—線還得靠你們,說什麼我都要好好的招待你!」方智賢半真半假道。
「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但只要我幫得上忙的,你儘管說一聲。」周烈很講義氣的說。
俞倩知道自己該離開,但是這會她該怎麼離開呢?她覺得自已的腳好像已經被釘子給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她該怎麼辦?
「俞倩,你可以去訂位了。」方智賢有點納悶,奇怪他的秘書怎麼還杵在當場。
「我……」她一臉為難。
周烈卻整個人一震,俞倩?!難道是……他三個大步就走到她的面前,以前的俞倩是一頭直髮,如今這個女人的頭髮是波浪發,但是她的身形……
真是俞倩!
俞倩這會和周烈四目相交,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說有多糗就有多糗,但是她總不能再裝作不認識他,這說不過去,就算衝著他們以前哥兒們的交情,她也不能把他當陌生人。
「嗨,周烈。」她的聲音沙啞。
"真的是你?!」周烈的臉上有著驚喜。
「真是我。」
「你們認識?!」方智賢插嘴,覺得很有意思。「周烈,你一直在美國,你是怎麼認識我的秘書的?」
「她是我的學妹。」
「這麼巧?!」
「而現在成了你的秘書?」
「是啊!還是得力的秘書呢!」方智賢誇道。
知道自己該下場了,此時不走要等何時。「我馬上訂位,十二點,就在老地方。」
「俞倩,要不要一起去吃?」周烈衝動的說。
「改天吧!」她敷衍道。
「你躲不掉的,你說什麼都得幫我接風,慶祝我學成返國。」周烈說什麼都不讓她躲掉。
「沒問題。」她硬是擠出此生最艱難的笑容,然後快步的轉身離去,再多待個半秒,她就會因為缺氧而昏厥,她真的會!好死不死的,他和方智賢居然是好朋友,這下這份工作……
俞倩一走開,周烈馬上陷入沉思狀態,七年不見,她變得更加亮眼、更加有自信,現在的她已不是那時青澀、活潑的大女生,而蛻變成世故、充滿女性魅力的小女人。
見周烈在發呆,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方智賢不得不打斷他的思緒。
「周烈,你怎麼了?」他拍一下周烈的肩。
周烈回過神,「俞倩當了你多久的秘書?」
「三、四年了吧!」
「你們……」他欲言又止。
「我們怎麼樣?」方智賢有些不解。
「你們……沒有什麼公事以外的關係吧?」明知自己沒有資格、沒有理由這麼問,但是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方智賢和俞倩之間有沒有曖昧。
「你為什麼這麼想知道?」方智賢賣了個關子。
「她是……我學妹。」
「就這樣?」
「方智賢,給我一個回答就好,有或沒有,是或不是,不要吊我的胃口!」周烈情急的說。
「我是有想追過她,在她剛為我工作時,但是軟釘子碰了幾次之後,我就知難而退,她似乎對男人沒有什麼興趣。」方智賢自我消遣。
「怎麼說?」
「你剛沒注意到她的穿著?」方智賢微笑,「及膝的黑色窄裙,襯衫的扣子扣到脖子,除了一頭長髮有點女人味之外,她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嚴格的女老師、一絲不苟的古板女人。」
不!這絕不是周烈印象中的俞倩,俞倩不是這樣的女人,而他要證明給方智腎看。
「你的秘書一向幾點下班?」他問。
「周烈,你是要敘舊還是……」
「我和她還有些事要談。」
「私事?」
「絕對是私事!」周烈給他一個肯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