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志傑正準備把父母的行李拿到車上,卻意外看到駱琳提著行李來到他家。
「爸、媽,駱琳要跟你們一起去歐洲嗎?」他合理的推測著。其實這樣也不錯,他們三人可以互相照應。
「小琳不去歐洲,她要來我們家住一個月。」孟雅菁回答。
「媽,妳知道妳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又沒有老人癡呆,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瞪了眼兒子。
褚志傑看著一臉天真、純潔的駱琳,在父母的面前,他實在罵不出口,加上她裝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他覺得自己現在是腹背受敵,死路一條。
「小琳很懂事,說想來陪你。」連褚冠仁都被駱琳給收買了。
「爸,您看我需要人陪嗎?」這簡直是本世紀最可笑、最荒謬的理由。
「多一個人作伴哪裡不好了?」
「你忘了我有未婚妻了嗎?」
「兒子啊,我們知道你有未婚妻,但畢竟你們只是訂婚,如果費麗現在就住進來……」孟雅菁和駱琳交換了心知肚明的一眼,「別人會講話的。」
「媽,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
「我們要考慮到費麗的名聲啊!」
「那駱琳又怎麼說?」褚志傑抓到話柄,立刻舉一反三的問,「她不擔心自己的名聲嗎?」
「小琳就像我們的家人,她是妹妹啊!」褚冠仁憐愛的看駱琳一眼。
「爸,你沒搞錯吧?!」
「你才搞不清楚。」
「我每天早出晚歸,沉媽又每天都會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陪。」褚志傑的目光掃過駱琳,「謝謝妳的好意,但不必了。」
「但是乾媽覺得我該來。」她甜甜的說。
「妳是怎麼把我媽弄得頭腦不清的?」
「兒子,你怎麼這麼說!小琳是在幫我們照料你。」
看清她眼中的堅決與勇往直前,他當然可以將她拒於門外,畢竟只要他嚴詞拒絕,父母也不會有意見,但是……他就是無法狠下心對她。
「駱琳,妳確定妳要留下來照顧我?」
「說陪伴會比較貼切。」她回他。
「駱伯伯、駱媽媽也同意?」
「他們相信你啊,你就像哥哥。」駱琳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妳真的不怕妳的名聲受損?」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
褚志傑是抓得到她的語病,但沒有繼續藉題發揮。原來每個人都有雙重標準,對別人和對自己是完全的不同,他認了。
「好吧!既然妳覺得可以,那麼由妳去了。」
「萬歲!」駱琳跳起來歡呼。
「先告訴妳,如果兩、三天妳就覺得無聊,歡迎妳隨時離去。」褚志傑替她找好台階。
「我才不會無聊。」
「咱們走著瞧。」
在開車去機場的途中,褚志傑特別沉默,沒有再開口,只專心的開他的車。
「兒子,你很生氣?」孟雅菁打破沉默。
「我沒什麼氣好生。」
「小琳對你的那份心,我不是看不出來,我知道費麗已是你的未婚妻,以後會進我們家的門,但比起小琳……」孟雅菁講的是真心話,「她總少了份貼心和窩心。」
「那是因為駱琳和你們相處的時間較久。」褚志傑替未婚妻講話。
「是啊!十八年而已。」孟雅菁輕輕的歎了口氣。
「媽……」褚志傑真想把車子飆到一百五十,但又怕嚇到兩個老人家。
「志傑,你媽說得沒有錯,小琳就像是我們家的一份子,從她出生第一天,我和你媽就去醫院看過她,也喜愛上她,別說她想住個一個月,就算她想住一輩子,我都求之不得。」褚冠仁對駱琳是視如己出。
「爸,她只是嘴甜。」
「你的嘴甜得起來嗎?」
「我是男人啊!」
「我卻一直想要個會撒嬌、會使性子、會嘟嘴的女兒,你知不知道小琳的第一個芭比娃娃是我送的,你駱伯伯差一點就因此和我翻臉。」褚冠仁得意的哈哈大笑,臉上有著純然的驕傲。
「爸,我不知道你……」褚志傑歎了口氣。
「兒子,我們愛她。」
「但也不能任她為所欲為。」
「小琳是哪裡礙到你了?」孟雅菁不解,「我們家那麼大,多一個人住對你有什麼影響嗎?」
「而且我還要謝謝小琳肯去替我們看家。」
「爸……」褚志傑認栽了。
「好好對小琳,如果你敢欺負她……」
一聽到開門聲,原本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駱琳立刻關上電視,然後飛也似的衝到玄關,將褚志傑手上的公文包搶過,只差沒有像日本女人般跪下遞拖鞋給他。
「沉媽今天做了咖哩飯,她說只要放到微波爐裡加熱就可以吃。來一盤吧!」她像個小妻子般問他。
「現在是凌晨一點。」褚志傑沒好氣的道。
「消夜啊!」
「我不餓。」他搶回了自己的公文包,朝房間的方向走。
「那我泡杯茶?」她跟在他身後熱心的問。
「我不渴。」
「吃點水果好嗎?沉媽切了……」
「我什麼都不想吃。」他打斷她的話。
「你很不合作耶!」她實在受夠了用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今天褚伯伯、褚媽媽才出門,你居然就……」
「可惜他們現在在飛機上,妳不能打電話向他們告狀,而且遠水也救不了近火。」他嘲笑道,心中暗想:如果他夠無情、夠冷酷,搞不好明天一早她就會收拾行李回家,她這個大小姐是很嬌貴的。
但是他低估了她的決心和毅力。
駱琳討好的開口,「你一定想先洗個澡,我去放水……」
「我習慣淋浴。」褚志傑瞄了她一下。
「那……我幫你按摩。」她再提議。
他聽了一驚,「駱琳,妳沒說錯吧!」
「我是說你洗完澡之後。」她狠瞪他一眼。
「但我沒有按摩的習慣。」他不領情。
「那……我陪你一起看資料,我看你的公文包都快擠爆了!」她剛提過,真的好重、好重哦!
「我喜歡一個人。」
「我保證不會吵你。」她舉起手發誓。
「駱琳,妳現在已經很吵了,」
「我保證等一下我會一言不發。」她堅持不願放棄。
「我不需要人陪伴。」
「記得剛念國中時,你常常陪我一起看書看到半夜……」駱琳企圖用以前的事來軟化他,「我的數學很差,如果不是靠你,只怕連及格都困難,還有物理、化學那些硬邦邦的科目。」
「妳根本都不用心,只想混、應付了事,要不是駱芬放棄了,任妳自生自滅,妳以為我幹麼要陪妳挑燈苦讀?現在妳都考上大學了,卻又準備浪費一年。」褚志傑搖頭,走進房間。
「我才十八歲,想唸書還怕沒時間嗎?你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專門在人家的傷口上灑鹽巴,把我惹火了,我念個博士氣死你。」她跟進房間,一副他小題大做的模樣。
「妳要能念到博士,我就……」他給她一個冷笑,「打一輩子光棍。」
「誰叫你打光棍?!」她可不同意,「我還等著要嫁你呢!何況女孩子念太多書會給男生壓力、容易把男生嚇跑。」
「妳……」他輸了。
「我答應你會把大學念完。」
「妳不休學了?」褚志傑心中一陣驚喜。
「只是會晚一年開始念。」駱琳心意已決。
他沒轍了,伸手指了指房門,「出去吧!我要好好的睡上一覺,妳不要再煩我。」
「你明天早上要吃什麼?」她像是服務生在等他點餐似的。
「我不吃。」
「你要吃。」
「妳很煩!」
「褚志傑,我從來沒有替任何人準備過早餐,你是第一個哦!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褚伯伯、褚媽媽把你托給了我,我當然要盡責啊!」她抬出她的王牌。
「駱琳,妳真的這麼堅持?」
「我想要的,我一定要得到。」她任性道。
他突然半瞇起眼,兩個大步來到她的面前,伸手捏著她的下巴,低下頭警告似的看著她。
「妳真以為妳能予取予求?」褚志傑冷峻的問她。
「那你轟我出去啊!」
「妳以為我不敢?」
「那你轟啊!」
他們四目相交,在空氣中擦出火花。他當然不可能真的轟她出去,可是他也不能任她氣焰高漲,她不能再當自己是小公主、小寶貝,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巴結她、討好她、哄她開心。
「駱琳,我可以要費麗也搬進來。」他突然想到的恐嚇她。
「不行!」駱琳馬上搖頭。
「我說行就行。」
「你們……」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你們還沒有結婚,不可以、不可以莊在同一個屋簷下。」
「笑話!」他只有這兩個字給她。
「如果她搬進來……我保證會鬧得你雞犬不寧、雞飛狗跳、天下大亂、永無寧日、不得好死。」她下意識的想到了就說,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駱琳……」他放過她的下巴,挫折的一歎。
「不吃早餐就不吃早餐,我還省事。」她一張小嘴翹得老高。
「我介紹一些優秀的男生給妳認識好不好?」
「你要拉皮條啊?」她諷道。
「妳在胡說什麼?!」
「我只要你啦!」
「駱琳,妳是在考驗我的耐性。」他真想將她大卸八塊。
駱琳不想把他逼緊,知道見好就要收,「祝你一夜好眠、作個美夢。」
「我會失眠,而且絕對會作惡夢!」他控制不住的吼。
「我可以講『床邊故事』。」她朝他嫣然一笑。
「妳乾脆直接下地獄算了!」
只要是人,不管男人、女人都會吃醋,費麗自然也不例外,但好在她多了一丁點的理性,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亂發脾氣,她知道女人只要能多沉住一分氣,就比其它女人多上一分的勝算。
問了褚志傑的秘書,知道他中午既不必開會也不必和客戶吃飯,於是她帶了大飯店師傅所做的便當,決定當個稱職的未婚妻。這年頭外面的女人都像鯊魚,全都既凶又不擇手段的覓食,難保不會搶了她的。
她這番舉動他自是覺得溫馨又感動,確定她已吃過後,就逕自吃了起來。
「志傑,你家裡是不是有其它女人?」費麗故作一臉若無其事的問。
「其它女人?」褚志傑一下子沒有會意過來。
「我知道你們家有個傭人沈媽,但她不是都六點就下班回家了嗎?」
「沒錯啊!」
「而且那聲音像年輕女生的,不可能是沉媽。」她說出重點。
褚志傑倏地想起這兩天一連串的事忙下來,他竟然忘了向她提有關駱琳的事。
「我可以解釋……」
「志傑,不是我不相信你,也不是我愛刺探,昨晚你可能開會手機關機,我撥到你家,結果……」她微微一笑,「一時我也沒有多問那個女生什麼,是掛了電話才覺得怪怪的。」
「她是駱琳。」他坦蕩蕩道。
「駱琳是誰?她為什麼在你家?」
「說來話長……」他苦笑著放下筷子。
「你說沒關係,今天下午我有空。」她可是有備而來。雖然她不是醋桶,但也不想哪天被人拋棄了還莫名其妙。
他先喝了口茶,才簡單的交代駱家和他家的淵源及交情。
但費麗對這些都沒有興趣,她唯一在意的是駱琳為什麼要在他父母不在時去住他家,就算她只有十八歲,就算她一出娘胎就和褚家結下不解之緣,她還是沒有道理去住他那。
「志傑,你不覺得怪嗎?」她表情沉重。
「不會吧!」褚志傑昧著良心回答。
「她自己沒有家嗎?」
「當然有。」
「那她住你那想幹什麼?」
「她想替我爸、媽……」他想著該如何自圓其說,「看管我,她就像是我的妹妹,管家婆一個。」
「但你有我。」她還是無法理解,「你有我這個未婚妻,我可以去照顧你啊!」
「這不太好吧!」
「我們已經訂了婚。」她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這事怎麼說都有玄機在,「就算我們沒有訂婚,這年頭同居也是稀鬆平常的事。」
「我父母很傳統,妳應該瞭解。」褚志傑只好把父母搬出來,「他們是屬於保守派的。」
「這感覺有點可笑又荒誕。」
「費麗,只是一個月而已,而且我早出晚歸也不見得和她會碰上面。」他又說了謊。其實每天不管再晚,駱琳都會等他回家。
「那更說不通了,她是想幹麼?」
「只是陪伴我而已。」
「這種事該交給我才對吧!」
「費麗……」他不想小事變成大事,「駱琳喜歡這樣就由她,反正也不是一年或是十年,加上她已經得到我父母的同意,我沒有理由叫她回家。」
「你不站在我這邊?」費麗感到意外。
「又不是什麼大事。」
「我要見她。」她一臉氣呼呼的,「我們訂婚那天她有來嗎?」
「沒有,她……人剛好不舒服。」說完,連他都覺得這借口沒有說服力。
「這麼巧!」費麗更加的懷疑了。
「費麗,我不反對妳去找駱琳,我還希望妳們兩個能當好朋友、好姊妹。我父母把她當女兒看,所以如果妳能和她和平相處,甚至讓她喜歡妳,那麼……我父母這邊妳就不用擔心了。」褚志傑暗示她。
「你是說我得討好那個女生?」
「至少不要與她為敵。」
「你父母真的那麼疼她、愛她?」
「他們沒有女兒嘛!」
「那他們很快會有我這個女兒啊!」她不服輸的說,「女婿是半子,那麼媳婦也算半個女兒了,我不會再讓她便宜佔盡。」
「費麗,妳不瞭解……」聽完她的話,他食慾全失。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習慣了再晚駱琳都會等門,所以當室內一片黑暗、完全靜悄悄時,褚志傑立刻覺得不對勁。難道她受下了回家了。
想著他往客房走去,打算她真離開了,要打通電話去駱家確認。
但客房的門只是掩上,所以從門外的走廊可以窺見裡面,這會駱琳正躺在床上,額頭上放著倏濕毛巾,看起來好像生病了,於是他想也不想的推開門進入。
「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頭有點痛。」她聲音懶懶的。
他先拿掉她額頭上的毛巾,然後摸了摸她的額頭,表情有點擔憂。
「妳在發燒!」
「我有吃了顆頭痛藥。」
「妳根本不知道發燒的原因是什麼,光吃頭痛藥並不能解決問題的。」他當機立斷的說:「我帶妳去看醫生。」
「但現在都大半夜了……」駱琳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痛、在酸。
「我們去急診。」
「很麻煩耶!」
「妳都不舒服了還嫌麻煩。」褚志傑打量了下她。見她穿著一件大T恤和一條短褲,所以只要加上一件薄外套就可以出門了。
「起來吧!」
「但是急診通常又是驗尿、抽血,又要打點滴的,我不喜歡。」她還在掙扎。
「沒有人喜歡,可那是基本檢查。」
「其實只要你陪著我就可以了。」
「駱琳,我不是醫生。」
「但是你比醫生還管用。」她對他傻笑,眼神有些渙散,「只要你在我身邊照顧我,我很快便會退燒。」
褚志傑不想再浪費時間,乾脆脫下西裝外套輕輕蓋在她的身上,接著他雙手繞到她的身下,抱起了她。
「抱住我的脖子。」他命令她。
「你上了一天班,我還這麼麻煩你……」駱琳感到內疚、良心不安。
「那看完病,我送妳回妳家。」
「不要。」她倏地抱牢他。
「妳啊……」褚志傑抱著她往外走。還記得那年她讀小六,剛好駱家夫婦出國,駱芬打了電話向他求救,也是他半夜抱著鬧腸胃炎、又吐又拉的她去醫院。
「我還要回來這裡。」她堅持。
到了醫院,為了查明發燒的原因,果然是又抽血、又驗尿,本來還要打點滴,可是她寧死不從,所以只打了劑退燒針,然後拿了藥,隔天再回醫院複診。
上了車,褚志傑忍不住再問一次,「妳家有駱芬、有駱媽媽可以照顧妳,妳真的不回去?」
「不。」
「我可不會為了妳放假一天。」他狠心道。
「沉媽可以照顧我。」
「駱琳,妳能不能聽我一次?」
「只要你不叫我回家。」
褚志傑望著她,發現即使生著病、發著高燒,她仍是很漂亮、很慓悍。
他幾乎是從她出生看到現在,以前她總愛跟在他和駱芬的背後,像是他們的影子,去哪都不能撇下她,不然她和你沒完沒了。然而,那次的私奔卻讓他知道,他已經不能再把她當是小女孩了。
「明天我會在家。」他突然說。
「真的!」駱琳感覺喉嚨開始有點痛,聲音也啞啞的,「你要在家陪我?」
「費麗也會在。」他淡淡說。
「什麼?!」她忽地表情一僵。
「她知道妳住在我們家後,一直想看看妳,既然妳人不舒服,她更應該來照顧妳,畢竟妳就像我們褚家的女兒。」褚志傑希望這麼說她會知難而退。
「你不怕我病情加重?」駱琳一臉委屈。
「我和她一起照顧妳,妳只會更快速復原。」
「褚志傑,你的血一定是冷的。」
「駱琳……」
「虧我這麼愛你。」她喃喃低語,「難怪會有真心換絕情這首歌,果然是特別為你這種人所寫的。」
「有天妳會清醒的。」說完他發動車子。
「哪天你才會瞭解我的一片真心?」
回到了家,把車停妥之後,他替她打開車門要她下車。
「我走不動。」她賴在車上。
「駱琳,妳沒有這麼虛弱。」
「背我!」
「妳當妳還在念小學六年級。」
「我要重溫那美好的記憶。」駱琳亦沒有忘,那一晚雖然又吐又拉,但她卻覺得好幸福,「求求你……」
褚志傑明知不該答應她,但卻也無法拒絕。她驚人的堅持令人沒轍,如果下背她,只怕她會一輩子坐在他的車裡。於是--
他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