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的前一個星期,師家妘和翁仲傑的婚禮在一家莊嚴肅穆的大教堂舉行,但是當牧師要開始證婚時,新娘和伴娘卻交換了位置,所有的來賓,親友都傻了眼,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而師震洋只是輕描淡寫的看著兩個女兒,並沒有勃然大怒或是大發雷霆。
師家妘趕忙道:「牧師,繼續啊∼」既然她老爸沒有暴跳如雷,她老媽也沒有暈過去,她得把握機會催牧師進行儀式。
「但是妳們……」牧師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錯啦。」師家妘急道。
「可是妳才是新娘啊。」
「新娘是我姊姊。」
「妳確定?」牧師看看原先的伴娘和新郎,發現好像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對,因為從他們那彼此含情脈脈的凝望與十指緊扣的堅定模樣來看,這一對的確才像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
「開始證婚吧……」
當儀式結束之後,翁仲傑和師敏敏結伴站來師震洋面前,一副想要他原諒的懺悔表情。
「爸,我……」師敏敏眼眶一紅。
「恭喜你們。」師震洋輕輕的說。
「您……」翁仲傑總算放下心。
「好好對敏敏。」
「我一定會。」
「敏敏,繼母不好當,但既然妳選擇了仲傑,我希望妳愛烏及屋,不管遇到什麼挫折或不順,妳都要和仲傑一起面對、一起解決。」師震洋嚴肅的道,聲音卻充滿不捨。「爸爸和媽媽就把妳交給仲傑了。」
「爸……」師敏敏哭了。
「好了,」他拍拍女兒和女婿。「你們去招呼客人,我要和妳妹妹好好談談。」
「爸,不要為難家妘。」師敏敏護妹心切的道。
「她這個鬼靈精,自以為聰明絕頂,看我怎麼收拾她。」師震洋朝他的小女兒走去。
「沒關係吧?」高大挺拔的翁仲傑面露憂色。
「放心,我相信家妘可以應付。」
正在喝雞尾酒、吃蛋糕的師家妘看到她老爸走來,馬上溫馴的放下了盤子及叉子,她一副做錯事,等著受罰的表情,但她不忘用很「哀怨」的眼神看著父親,好像她多委屈似的。
「別裝了。」師震洋很不給她面子的拆穿。
「爸……」
「早知道妳會有這一招。」師震洋挖苦的說。
「你知道?!」她倒是滿訝異的。
「家妘,爸爸和媽媽還沒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翁仲傑愛的人是妳姊,他怎麼可能會娶妳,而妳和敖威仁是一對,妳又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去嫁仲傑,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會不懂嗎?」他搖頭失笑。
「那……」師家妘知道自己被反將一軍,原來老狐狸是她爸爸。
「我之所以反對敏敏嫁給仲傑,是希望她在有壓力之下能再好好想清楚,畢竟要突然當兩個小孩的媽,是需要智慧和勇氣的。」師震洋也是愛女心切。
「姊姊可以的。」
「另一方面,妳和威仁一點進展都沒有,我想這個消息或許可以刺激他,讓你們倆早點把心結打開。」但他卻失望了。「妳和威仁是怎麼回事?」
師家妘無言。
「他不在乎妳要嫁別人嗎?」師震洋憂心的關切。
「他在乎吧!」
「那他為什麼沒有任何動作?我還以為他今天會來搶婚。」對於這一點師震洋頗感意外。「我本來打算同時把兩個女兒嫁出去,了卻所有心事。」
師家妘更講不出話了。
「到底怎樣了?」他又接著問。
「我和他已經冷戰好一陣子,我也不知道。」她承認。
「家妘,威仁是爸爸絕對放心的對象。」
「但他不來搶婚我又能怎樣?」
「和那個名模有關係嗎?」他雖不八卦,可是總要關心一下。「威仁和她……」
「爸,我知道的不會比你多。」
「那妳為什麼不去找出原因?」他鼓勵自己的女兒。
「我……」她猶疑的接不下話。
「妳姊姊的事已經搞定了,妳多擔心一下妳自己吧。」師震洋一歎。「好不容易妳的身體沒事了,車禍的劫數也令妳因禍得福,換了張更漂亮的臉,現在的妳要及時抓住妳的幸福。」
「爸……」她動容的看著父親。
「面子不重要,去找威仁吧。」他勸女兒。
「你不怕我這樣會丟你的臉?」
「只要妳幸福,我這老臉算什麼。」
「爸!」師家妘上前一步緊緊的抱住父親,流下了真正幸福的眼淚。「有你這樣的爸爸,我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我知道妳一向嘴甜。」師震洋拍拍女兒的背。「但是把威仁帶回妳身邊才重要。」
「是,我照辦。」師家妘大聲道。
因為方巧鈴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所以敖威仁乾脆把她接到家裡來住,也因為聖誕節的腳步近了,他屋子裡裝飾了一棵好大的聖誕樹,讓她可以感染一下過節的氣氛,說不定對她的病情會有幫助。
對他這樣的安排,方巧鈴是感動在心,但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己愈來愈不行,沒有做任何治療的她,隨時都可能離開人世,可是她已無怨無尤。
而當兩人正在喝咖啡、聽著歌劇,感受平凡生活的感動時,門鈴響了。
從教堂一路趕到敖威仁家的師家妘,本以為她和他可以馬上撥雲見日、誤會冰釋,然後開心的擁抱在一起,沒想到門一開,她看到了屋內的方巧鈴,她的美夢--醒了。
當敖威仁看到還喘著氣,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師家妘,他有些訝異,但一想到身後的方巧鈴,他馬上一臉平靜。
「是妳。」
師家妘看看他再看看方巧鈴,只見方巧鈴這會身上蓋著條薄毯子,舒適的坐在沙發裡,客廳的家庭電影院視聽系統正在播放歌劇。好……溫馨的畫面。
而方巧鈴居然還和她點頭打招呼,儼然像是這屋子的女主人。
「她在這裡?」她脫口而出。
「是的。」敖威仁承認。
「你們……住在一起?!」
「現在是。」
「敖威仁!」這真的是青天霹靂,師家妘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種情形居然會發生,敖威仁和方巧鈴居然同居在一起,難怪他沒有去找她,難怪!
「妳找我做什麼?」他淡問。
「你問我找你做什麼?」
「妳的未婚夫……或者我該說丈夫,怎麼沒有跟妳一起來呢?你們的婚禮不是在今天嗎?」
「你知道?」
「我想很多人都知道。」
「而你居然沒來阻止?」
「去阻止妳得到幸福?我憑什麼?」敖威仁不慍不火的問。「家妘,妳不是小孩子,妳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尊重妳的選擇。」
「那麼你也要我尊重你的選擇?」她看看他身後的方巧鈴,只見她一臉憂慮的望向他們。
「我沒什麼選擇。」他低語。
「你和她會結婚吧?」師家妘一副很有風度的問,完全不告訴他今天教堂裡發生了什麼事。「我是說她都已經住了進來。」
「我自己會決定該怎麼做。」他不帶感情的說。「倒是妳,今天是妳的大喜之日,妳這樣跑來好嗎?」
「我馬上要走了。」她擠出一個笑容給他。
「恭喜妳。」
「也恭喜你。」說完師家妘轉身衝了出去,她要在自己的眼淚飆出來之前,離開他的視線,她絕不要讓他看到她在哭。
狠狠的甩上大門,敖威仁一臉陰沉的走回他剛剛坐的位子,好像他已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
方巧鈴虛弱的問:「你為什麼不說?」
「說什麼?」
「我的事。」
「妳的事需要拿出來宣傳嗎?」
她揚起一記苦笑。「她誤會了……」
「讓她誤會吧。」
「她真的今天結婚?」
「消息是如此。」
「你真的不在乎?」
「如果她結得下去,那我要去在乎什麼?」他當然在乎,但是他不想自取其辱。
方巧鈴知道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她,今天敖威仁一定會去搶回師家妘,而師家妘會來也一定有原因,不然新娘子不會在大喜之日跑來找舊情人,都是因為她的關係。
「唉,我欠你更多了。」
「我不要再聽這種話。」
「是我害得你和師家妘不能在一起。」她有些激動起來。「聖誕節再過一個星期就到了,這本該是一個充滿愛和喜悅,相愛的人該團聚在一起的日子,但是……」
「妳把身體弄好比較要緊。」
「我只是在等日子。」
「即使是等日子,妳也要活在當下,就算妳只剩一分鐘,妳也要好好過那一分鐘。」他給她打氣。
「敖威仁……」
「我和家妘的事和妳不相干。」他希望減輕她的罪惡感。
三更半夜裡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吵醒了殷恆毅,他下床抓了掛在衣架上的睡袍披上,心想來人最好是有要緊的事,不然……
「威仁?」殷恆毅瞪大眼。
「何曼純在哪裡?」他問。
「你找她?三更半夜的?」殷恆毅小心翼翼的問。
「你知不知道她到底在哪?」敖威仁好急。
「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恆毅,家妘又不見了,今天早上方巧鈴過世了,我已經把她送回她家,由她家人去處理,當我去找翁仲傑時,他說他老婆是師敏敏,怪我找錯地方了。」敖威仁一口氣的說。
「方巧鈴死了?」因為他忙著自己的「事」,所以這一陣子都沒和敖威仁聯絡。
「她得了子宮頸癌。」
「你和她是......」
「我陪她走完最後的這一段日子。l
「難怪!」殷恆毅雖然還不清楚全部的情況,但起碼知道大概了。「那你找曼純做什麼?」
「她一定知道家妘在哪裡。」
「可是……」
「曼純不是為你工作嗎?但她家人說她現在不住家裡,你知道她現在住哪裡嗎?」
「她……她早辭職不為我工作了。」
「人呢?」
「我在這裡。」何曼純從殷恆毅的臥室走了出來,她冷冷的看著敖威仁。
殷恆毅馬上把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睡袍拿下,為她披上,怕她會著涼。
「曼純,妳和恆毅……」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緊急,如果不是他的心情太糟,他一定會好好調侃一下他們兩個,真是「惦惦吃三碗公」。
「你還找家妘做什麼?」她冷嘲熱諷的道:「現在才去找翁仲傑,生米怕不早已煮成了熟飯。」
「曼純,方巧鈴過世了。」殷恆毅提醒。「他是……」
「我剛剛聽到了。」何曼純臉色較好的打斷他。
「家妘在哪裡?」敖威仁只問這個。
「她不准我透露。」
「我可以跟她解釋一切的。」
她咄咄逼人的問:「之前你為什麼不解釋?」
「那她和翁仲傑的事呢?」
「她是為了她姊姊。」
「我是為了方巧鈴。」
殷恆毅出來打圓場,一個是自己的女人,一個是自己的哥兒們,兩邊他都得罪不起的。「火氣小一點,大家好好講,和生死無關的事都算小事。」
「何曼純,即使今天得掐著妳的脖子逼妳開口,我也不會有一絲遲疑。」敖威仁放話。
「你把殷恆毅當死人啊?」何曼純不甘示弱。
「威仁,好好講嘛。」殷恆毅朝他使眼色。
「我沒那麼多時間了。」敖威仁大吼。
「曼純……」殷恆毅改求自己的女人比較快。「不要鬧了,妳就快點告訴他吧!他不是在開玩笑,而且以他目前這種狠勁,我怕我無法保護妳,求求妳,為了我們的將來快說吧。」
何曼純瞪著敖威仁,想看出他到底有多誠心。
「曼純,威仁真的愛家妘,我是不知道他和方巧鈴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人家都死了,而且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妳讓人家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不好?」殷恆毅死皮賴臉的求。
「你真的愛家妘?」她問著敖威仁。
「要不要我把心挖出來證明?」
「她在倫敦。」何曼純說出好友的下落。
「她跑去英國?」
「她想走得愈遠愈好。」
一得到答案,敖威仁連聲謝謝都沒有就衝了出去,留下一臉沉思的殷恆毅和何曼純。
「曼純……」殷恆毅突然出聲。「嫁給我吧。」
「我不想結婚。」
「妳都已經跟我同居了。」
「那又怎樣?」
「看在我追妳追得那麼辛苦、那麼沒有尊嚴的份上,而且好不容易把妳拐進我家、拐上我的床,妳就不要再硬ㄍㄧㄥ了,當我的老婆吧。」殷恆毅真的是吃足了苦頭、看盡了她的臉色才贏得她。
「做了老婆就不值錢了。」
「那我把所有的財產都過戶到妳的名下,這樣妳可值錢了吧?」他和她談條件。
「你捨得?」
「只要妳是我的,那些東西還不都是我的。」他很賊的笑著,「說好啦。」
「我當然說好。」何曼純一個勝利的表情。「就是不知道家妘會不會也說好。」
「相信威仁,他辦得到的。」
倫敦。
白雪皚皚,下著雪的倫敦是一片雪白,加上聖誕節的腳步逼近,整個倫敦既熱鬧又喜氣。
但是師家妘卻是帶著一顆殘破的心來倫敦過聖誕節,她真的無法留在台灣,沒有辦法和敖威仁站在同一塊土地上,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和方巧鈴同居,他不如一刀刺向她的心臟好了。
馬克很熱心的陪著她四處遊玩,可是她哪有玩興,一年前的此時她和敖威仁正出發要去香港,準備去找那棵聞名的許願樹,現在卻--
「Mindy,妳的笑容好假。」馬克絕不會看不出來,他感覺得出來,這趟她是來療傷的。
「我是玩得太累了。」
「妳在騙人。」兩人進了旅館的電梯。「今天根本沒有讓妳累到。」
師家妘歎口氣。
「Christmas是一個快樂的日子,不到二十四小時就是平安夜了,但是妳……」他疼惜的看著她。「我發現妳一點都不快樂。」
「一會我洗個澡,好好睡一下……」
「我又沒有逼妳嫁我,妳笑得真誠些吧。」
師家妘硬逼自己笑了笑,然而一出電梯,她的笑容卻僵在臉上,因為她的房門口站著一臉疲憊與焦躁的敖威仁。
馬克看著他,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有贏的機會,即使在倫敦、在他的地盤上,他還是輸家。
「我不用陪妳走到門口了吧?」
「馬克……」
「如果妳要離開倫敦,打個電話跟我說 Good bye。」他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下。
「謝謝你,馬克。」她充滿了歉意。
「Merry Christmas!」他說完之後便走向電迅速離開。
敖威仁沒帶多少行李,他只是把肩上的背包往地上一放,然後走向了師家妘。
「我真受不了妳不告而別的壞習慣。」站到她面前之後,他凶巴巴的指著她的鼻子罵。
「你為什麼來?」她痛苦的問。
「方巧鈴『走了』。」
「她去哪?」師家妘一時沒有意會過來。「我知道她不計一切想得到你,她說今年聖誕節你要帶她去看許願樹,而你顯然跑錯地方了。」
「家妘,方巧鈴死了。」他明確的說。
「死……」
敖威仁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對不對,但是對一個將死之人的心願,他實在是很難拒絕。
「原來如此。」師家妘不由得感傷起來。「她還這麼年輕,竟然……」
「家妘,這就是無常,沒有人可以掌控什麼或是安排什麼,我們還要浪費時間嗎?」他不求她、不向她低聲下氣。「跟我回去吧。」
「翁仲傑的事……」
「我知道他是妳姊夫。」
「你不怪我?」
「我們都沒有資格怪彼此,曾經我以為我是永遠的失去了妳,但既然我還有再一次的機會,我要怪妳什麼?」他牽著她的手。「妳的行李多不多?」
「幹麼?」
「我們要趕飛機。」他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去哪啊?」
「香港。」
「去香港?現在?」
「還來得及。」他飛快的在她的唇上啄了下。「我們還趕得及在平安夜前抵達。」
師家妘的眼睛頓時發亮,她知道他在說什麼,她眼眶一紅的點頭,但在進門收拾行李之前,他們先給了彼此一個銷魂蝕骨的熱吻……
繞了一大圈,該他們的還是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