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傑在知道小虎幹了什麼好事之後,馬上押著這小子到醫院向戴一誠賠罪,因為據說戴一誠肋骨斷了好幾根,右腿還得上石膏,情況很慘,而三教九流朋友都有的熊傑,已找了人出面想和他談賠償的問題,只是──
他和小虎都沒能見上戴一誠一面,他似乎被小虎的行徑給嚇到連聽到他的名字都會恐懼,但是沒兩天,曾英雄來到了財務公司,單槍匹馬的,頗有勇闖龍潭虎穴的氣勢。
「曾英雄。」熊傑雖沒想到,但仍熱情的招呼他,畢竟他是如意的哥哥,說什麼他都不能怠慢。
「我是來處理戴一誠的事。」曾英雄嚴肅的一坐定就開門見山,沒有贅言。
「是我們的錯,有什麼條件──」
「條件只有一個,而且很簡單。」他直視著熊傑。「不准你再和如意有瓜葛。」
「我不答應!」
「那戴一誠要告那小子預謀殺人。」
「小虎並不是預謀殺人!」熊傑怒道:「他完全沒有那意思,他只是個小孩子,他只是想幫我,他以為他可以用他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他是錯、是可惡、是該受到懲罰,但他絕不是預謀殺人。」
「你可以把這些話跟警察及檢察官說一遍,看他們會不會相信。」曾英雄不帶感情的說。
熊傑是聰明人,他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麼都沒有用,曾英雄的企圖非常明顯,目的就是不讓如意和他在一起。
「曾英雄,你真的這麼恨我?」
「如果你有妹妹,你會讓自己唯一的妹妹和一個搞地下錢莊的人在一起嗎?」
「如果你只有一個妹妹,你為什麼會好賭到向地下錢莊借錢,然後得由你妹妹出面來替你收爛攤子?」熊傑不客氣道。
「你以為我不後悔?」
「就算我是開地下錢莊的,也不代表我壞到骨子裡。」
「如意跟你不會有幸福。」
「你怎麼知道?」
「戴一誠會是個好丈夫。」
「如意不愛他!」
「她也不會愛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她就不能愛你!」
「曾英雄……」熊傑拚命克制自己的憤怒。
「我不會把自己的妹妹交給你的,熊傑,你有一天時間考慮,那小子滿十八歲了,只要戴一誠提出告訴……他會很慘的,而他是一片愚忠才會搞到這地步,你想想怎麼做吧!」曾英雄一副話說到這裡的表情。
然而,熊傑沒有答話,僅以一種犀利的眼光看著曾英雄離去。
小虎本來待在裡面,幾次他想衝出來,但都被其它人拉住,這一會他垂著頭來到熊傑的面前。
「傑哥,你送我去自首吧!」
熊傑平靜的看著他,依然不語。
「都是我惹的禍,我只是想……」
「你的手還好吧?」熊傑看了下他的雙手,只見手指關節全是瘀青與紅腫,顯然他是很用力、很努力的在修理戴一誠。「你太衝動了!」
「我……」
「你的個性老不改,將來不知道會怎麼死!」
「那個漂亮姊姊和你……沒有機會了嗎?」小虎沒想到自己居然幫了倒忙。
「應該是沒有了。」熊傑歎息。
「傑哥……」畢竟只是十八歲的男孩子,這一會他居然哭了出來。「我對不起你!你乾脆送我一顆子彈好了,不!我自己送我自己。」
「小虎,沒有你的事!」熊傑喝斥他。
「明明是我──」
「很多事是強求不來的。」
「你和漂亮姊姊明明就可以在一起,是我弄巧成拙,我不該……」小虎一副想宰了自己的懊悔狀。
「現在給我閉上嘴,去收拾你的東西。」熊傑突然命令。「等我回來,我們會離開這裡。」
「傑哥?」小虎不解的問。
「相信我!」
曾如意每天都到醫院去探視戴一誠,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不會受這種皮肉痛。
而在醫院的大門口,她看到了熊傑,本來想視而不見的從他眼前走過,但是她卻不能自己的在他面前停下,因為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沉鬱、無奈、痛楚不已。
「你做得還不夠嗎?」她必須指責他、她非得指責他,畢竟他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
「戴一誠還好吧?」
「你現在問會不會太遲了!」
「我會找人轉交支票,算是醫藥費及賠償。」熊傑很有擔當的表示。
「你以為戴一誠是想狠削你一筆嗎?」
「我沒這麼想,只是這是應該的。」
「應該的?」曾如意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教訓起他。「應該的是你該管好你的手下,應該的是你不該暴力相向,應該的是你早該滾遠一點,不要再來製造大家的困擾與恐懼。」
「我是要離開了。」熊傑淡淡一句。
「你──」她錯愕不已。
「我會帶著小虎離開台北一陣子。」
「很……好。」她只能這樣說。「你們……要去那裡?」她忍不住還是問了。
「妳沒必要知道,也不必去向戴一誠說情,他如果要告或是想怎樣,我都奉陪。」熊傑冷道。
「戴一誠不是那種人。」
「如意,或許我們倆不會有結果,但是妳也千萬不要選擇那傢伙,和他在一起,妳不會快樂的。」他一副有百分之百把握的神色。
「你又知道了!」曾如意賭氣的說。
「妳和他不適合。」
「你以為你是誰?」她頂回去。
熊傑卻放棄似的笑笑。「總之,做任何決定之前多想想,我要走了。」
對他的告別,曾如意心裡竟然閃過一絲酸楚,她該感到放心、鬆一口氣的,可是……她竟想叫他不要走!
「如意,帶一句話給妳哥,如果我有那個機會和妳在一起,我一定可以給妳幸福的!」
「熊傑……」她的心彷彿被釘刺般的痛著。
他自嘲。「但我好像沒那機會。再見了!」說完他捧起她的下巴,在她的額頭上印上憐惜、不捨、痛苦的一吻。「答應我,妳可以過得比現在更好,答應我,有空時想想我、想想我們在山上的那段日子。」
「熊傑……」她輕輕的叫著他的名字,想哭。「你可惡,你這樣叫我……」她咬牙,很想打他一頓。
熊傑放開了她,眼神有留戀,可是腳步卻堅決的離開了……
曾如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戴一誠的病房的,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咒罵,這一刻才知道熊傑在她心中所佔的地位,其實……她早已愛上他、早已和他有某種心靈上的契合,所以她才會和他糾纏個沒完,牽扯不清的。
戴一誠嚇壞了,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他發現自己好像得了憂鬱症,每天每刻只會煩惱、擔心,不知道麻煩什麼時候又會來。
「如意,又怎麼了?」
「熊傑……說他會賠償你。」她哭泣、斷斷續續的說。
「他在這裡?!」戴一誠大驚失色。
「他走了。」
「那妳哭什麼?」他稍稍安了點心。
「我……不想他走啊!」
「如意,妳──」戴一誠知道自己是該絕望、該斷了念頭的,從來……曾如意沒有說得這麼清楚、這麼明確過。
「戴一誠,我們真的只能做朋友,其它的關係──」曾如意斬釘截鐵的說:「這輩子是絕不可能的!」
「絕不可能……」戴一誠喃喃道。
「你付出再多、努力再多也改變不了事實。」她止住了眼淚,堅定重申。
戴一誠不敢說自己是在一瞬間豁然開朗,但是他忽然覺得身上的傷不再那麼的痛,或許,心看開了之後,身體的傷也不再那麼痛……
「如意,我懂了。」他釋懷的說。
「你真的懂了?!」她驚喜不已。
「真的懂了!」他點頭。
兩年後
曾英雄的意大利麵店擴大營業,他甚至買下了一幢兩層樓的透天厝,店名叫「貝拉」。
岑采臻小說也不寫了,專門負責店裡的帳目,每天過得忙忙碌碌,連自己的感情和婚姻都蹉跎了,所以她和曾英雄約好,如果再過三年他們都還沒嫁娶,那他們就勉強湊成一對,省去麻煩。
至於如意──
她這兩年過得是平靜、平淡而且平常的生活,有時她會在廚房裡忙,有時岑采臻忙不過來時,她也會幫忙,好像哪裡需要她,她就在哪裡,但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她的心……已經封鎖起來了。
「曾英雄,你還不覺悟嗎?」岑采臻看著曾如意和一個新來的員工交代一些該注意的事,她那清瘦、略帶憂鬱的臉令她不捨。「已經兩年了。」
曾英雄亦看著自己的妹妹。
「你幫她介紹過多少好對象,逼她相親過多少次,結果呢?」岑采臻搖搖頭。
「我是為如意好!」他為自己辯護。
「如意有比較好嗎?」
「采臻,我不會害自己的親妹妹。」
「但你就是在害她!」
「如果當初如意硬要和熊傑在一起,我們兄妹撕破臉,今天可以有這樣的成就嗎?」曾英雄指了指眼前的一切。
「很了不起啊?你有再看過如意以前那種陽光似的笑容嗎?」
曾英雄仔細些的遠遠端詳著自己的妹妹,的確,如意當然會笑,只是,兩年來她的笑容裡總少了些真正的喜悅與快樂,好像這一切對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搞不好一輩子不嫁。」岑采臻預言。
「說不定那傢伙早結了婚、生了小孩。」曾英雄冷冷的嘲諷。
「但如果熊傑也在等?」
曾英雄瞇著眼,這下他真的是無言以對。熊傑會這麼癡心、專情嗎?可能嗎?
「曾英雄,放過他們吧!」
「岑采臻,三年後如果妳嫁不出去,別想我娶妳了,我要毀約!」他惱羞成怒。
「哼!三年後如果我還嫁不出去,我寧可單身一輩子也不嫁你。」她回敬。
「妳真的這麼贊成他們?」
「他們已用行動和時間證明了一切。」
「熊傑還不知道在哪呢!」曾英雄死鴨子嘴硬的道。「等他真的出現了,而且還是單身時,再來談吧!現在說這些只是浪費時間。」
「但你……想通了?」
曾英雄看著妹妹那邊。「還不知道呢!」
曾如意知道星期六晚上一向客人最多,本來她還可以忍耐,但近來,她開始渴望簡單、安靜、不需要和人接觸的生活,她希望過恬淡、自在、隨心所欲的日子。
錢是賺到了,但再兩年她就三十,她突然覺得自己好老、好渴望……
那個人會再出現嗎?
不曾從她心中消失,這兩年始終停留在她心底的那個人,會再回到她的生命中嗎?
會嗎?
一陣小小騷動讓曾如意回了頭,除非是什麼大人物或是叫得出名字的明星出現,不然……
熊傑帶著穿了警察大學制服的小虎和一群手下光臨,這種大陣仗叫人側目。
曾英雄想要出面,但被岑采臻給拉住。
「采臻……」
「別插手。」
「可是──」
「隨他們吧!」
「妳看看熊傑那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兩年了,他都熬了兩年,你就別再當惹人厭的絆腳石。」岑采臻決心不再讓他介入。
曾如意走向了熊傑,她的眼中有著晶瑩的淚光,似乎在瞬間整個人完全的復活,好像她冬眠了兩年,現在甦醒過來了。
「有訂位嗎?」她笑咪咪的問。
「沒有。」熊傑搖搖頭。
「那要等。」
「我等。」
「可能……要很久。」
「多久都可以。」
曾如意看著小虎,他的氣質和以前完全不同,穿上制服的他,看起來英氣逼人,又帥又青春,他的一頭金髮已染回了黑色。
「你念警校?!」
「吃驚吧?漂亮姊姊。」小虎帥氣的笑道。
「改邪歸正了?」
「當然!」小虎非常有自信的說:「有傑哥盯著,在我後面鞭策著,想不正都不行,但是我也同樣盯著他,現在……他已退出江湖,拿了筆『退休金』要養老、平淡過日子。」
「退休?」曾如意瞄著熊傑。「這是笑話嗎?」
「我知道我才三十好幾,但是也真的倦了,休息一、兩年後,我打算開個保全公司,這算是正當工作吧?」他問著她,卻忽然瞄了瞄曾英雄。「他結婚了嗎?」
「還沒有。」
「岑采臻呢?」
「我們三個都沒有。」
「如意……妳是在等我嗎?」熊傑問,表情居然有些緊張。這兩年,他日日夜夜在擔心一切會不會太遲,會不會當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什麼都結束、都挽回不了。
「你兩年前有叫我等嗎?」
「漂亮姊姊,別再折磨傑哥了。」小虎替他的老大,也算是他的再造恩人求情。「他盼了七百多天,今天總算能昂首闊步的來到妳的面前。」
「熊傑,你真的不管財務公司的事了?」
「都交給我手下去管了。」
「以後要開保全公司?」
「已經和幾個朋友在談了。」
「不當老大了?」曾如意回頭去看看她哥哥。「那你去跟他說吧!」
熊傑露出很感冒的表情。
「你是想娶我的吧?」她故作委屈。
「當然!」
「那你要去叫他點頭啊。」她無奈的說,和小虎交換了一個促狹的眼神。「我父母不在人世,哥哥是最大的,只要他OK,我帶個皮箱就可以跟你天涯海角、一生一世。」
「如意……」熊傑為難著。
「位子快要有了,你快點解決我哥,我幫你們安排桌子。」曾如意推了推他。
熊傑一向沒有什麼不敢的事,更何況現在他已經「漂白」了,是個守法的台北小市民,但是面對曾英雄──
岑采臻這時又發揮了臨門一腳,她拖著曾英雄走向熊傑。
「采臻,妳……」
「別再擺譜了!」
所以在店面的中心點,熊傑和曾英雄兩個人面對面、四目互相打量。
「我要娶如意。」
「我──」
「我可以給她幸福,如果你不答應,我現在就帶著她走!」熊傑不想受氣,強勢的表態。
「你這是威脅嗎?」曾英雄瞇著眼問。
「我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了,所以你最好點頭!」
「好吧。」曾英雄突然乾脆的說。
「好?!」熊傑一呆。
「帶走她吧!」曾英雄一哼。「人在這裡,心早就不知道跟著你到哪去,這包袱我也想早點移交,你要,那就免費送你。」
「謝謝!」熊傑朝他伸出了手。「第一次發現你有人味。」
「彼此彼此。」曾英雄握了他的手掌後一哼。「好好對待她!」